“那难怪,”季师傅解释道:“草民的丹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却不是百无禁忌的神药,陛下几乎一宿未眠,又饮了酒,任何人如此都会疲惫不堪呐!你说是不是啊,院判大人?”
季师傅所言不假,院判只能点头:“可是这丹药……”
季师傅忙又道:“若不是服了这丹药,怕是陛下会更加难受,陛下可仔细回想一下,昔日酒醉不眠后的感受,再和现在做做对比。”
李婉卿在一旁应和道:“的确有些不适,可若是说疲惫不堪,那倒是不至于,看来这丹药还是有些用的。”
院判着急道:“陛下,饮酒不眠固然伤身,可这所谓的仙丹……”
“院判大人,”季师傅道:“草民的丹药无毒无害,陛下疲惫也是因为饮酒不眠的缘故,为何你偏要抓着草民不
放?”
院判也知酒醉伤身的道理,可俞厷想要饮酒,这谁敢去劝,往日饮酒还有个度,可吃了这丹药便精神亢奋,连宿的喝,这时日久了,身子哪里受得了,所以他只敢说丹药的事。
见他不语,季师傅无奈摇头道:“草民知道,自己身为宫外郎中,不如宫内的太医们位高,草民拿了千金,又得陛下赏识医术,惹得大人不悦,可也不能这般随意污蔑草民吧,若是如此,那不如陛下放草民出宫吧。”
李婉卿一听,赶忙拉了拉俞厷的手。
院判也忙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嫉妒你似的,你这丹药……”
“够了!”俞厷越听越烦,重重一掌拍在床榻上,呵斥道:“张院判退下,日后不用你请平安脉了!”
张院判见俞厷恼了,也不敢再辩驳,忙躬身退了出去。
俞厷又对地上跪着的季师傅道:“起来吧,朕信得过你,往后你来请平安脉。”
季师傅领旨退下,临走时,俞厷又问他要了丹药。
至此之后,再无太医敢反驳季师傅的丹药,俞厷也更加荒淫无度,白昼不分,朝政也完全不闻不问。
温良忠这边身子刚刚好了些,见此情况,又是一身忠国公府,进宫来劝阻。
俞厷连他面都未见,硬是让他在殿外跪了几个时辰,最后人又晕了过去,被抬回了温府,这一次彻底病倒。
远在边漠的温实渊听闻此事,也写信回来劝阻。
俞厷性情越发乖张,且容易暴怒,见到温实渊的信后,他直接下令收回兵权。
李婉卿在一旁,剥了颗葡萄递去俞厷唇边,柔声细语道:“陛下,边漠可不能没有将帅镇守啊。”
俞厷冷哼:“温实渊一把岁数,要不是边漠这么多年无战事,不然就现在的他,还有何能力领兵作战?”
李婉卿点头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陛下也是时候培养忠于自己的年轻将帅了。”
李婉卿的话恰到好处,整个温家,除了温辛恒以外,基本皆是先帝提拔的人,那个温良忠还总拿先帝来压他,与其说他们忠于他,不如说他们忠于的是先帝。
想到这儿,俞厷气得一把将桌上的美酒果盘推翻在地,殿内宫人立即双膝落地。
“都给朕滚出去!”俞厷咆哮道。
很快,殿内只剩下他和李婉卿。
俞厷掏出一颗丹药仰头服下,气也稍稍顺了一些。
李婉卿望着一地的葡萄,有些惋惜地道:“哥哥知道陛下爱吃葡萄,这些可是他特地差人从西域送来的,真是可惜了。”
俞厷睁开眼,看着地上晶莹剔透的葡萄,暗忖着。
李曻年轻,且又是李婉卿的亲哥哥,整个李府都在京城,他绝不敢有二心,的确是可用之人。
于是李曻便接替了温实渊的位子,即刻赶往了边漠。
俞厷身子日渐虚垮,可每当吃一粒季师傅的丹药,便又会奇迹般恢复,一日不吃,还会百般难受,后来他不顾劝阻,一日要服用四五颗。
季师傅见他如此痴迷,还斗胆劝阻了一次:“陛下,若是这般大剂量,怕是……”
俞厷懒得听,直接打断道:“你只管炼丹,有任何问题朕恕你无罪!”
俞厷要丹药不杀季师傅,但旁人他却丝毫不手软,那个张院判壮着胆子劝过一次,直接叫俞厷拔剑当场砍死了,随后直接将季师傅提至太医院院判之位。
就这样,年底俞厷彻底病倒了。
他瘦的眼窝都有些凹陷,龙袍在他身上就像个床帐,就是如此,他还要日日服用仙丹。
季师傅早就与他说过,他就是不听,如今只能用人参来吊住他一口气。
这日季师傅来送药时,李婉卿正在一旁守着俞厷,二人眼神快速交流。
李婉卿将俞厷扶起,伺候他喝下汤药。
季师傅没有退下,欲言又止,俞厷虚弱地抬眼看着他道:“可、可是有何事?”
季师傅噗通一下跪在地上道:“臣在太医院整理旧案时,发现当初正是太医院有人与太后勾结,才使皇后小产。”
此时的李婉卿已是皇后,她听后,手中的汤碗瞬间掉落。
俞厷气得本要将那勾结的太医叫进来亲自问责,可他身子太过虚弱,再加上气恼,便一直咳嗽,最后都咳出了血来。
李婉卿便劝道:“陛下,这件事本就是后宫之事,不如交给臣妾来吧?”
俞厷倒在床榻上,刚刚服下一粒丹药,此时眼前正在勾画美景,便只是喉中轻轻“嗯”了一声,挥手让她退下。
当天夜里,李婉卿激动地扑在俞厷榻边,满脸皆是泪水,她握着俞厷地手,颤着声道:“孩、孩子,还活着!”
她告诉俞厷,那太医招人了一切,当初云氏叫他拿了一具死婴来换走了他们的皇子,那太医将小皇子给了一个专门负责往宫外运送宫尸的太监。那太监不忍将孩子捂死,出宫将他交给了一位无子的村妇。
俞厷膝下只有一位皇子,且那位还愚笨不堪,早前练马时,还摔坏了一只腿,现在走路一拐一瘸,日后怎能称帝。
现在得知又有一位皇子在世,俞厷大喜,叫人立即去将皇子寻回。
小皇子连夜被带回宫中,为以证真身,便当着史官和太医的面,滴血认亲。
孩子本就是俞厷的,不管如何验证,都没有任何问题。
再说这一双眉眼,也像极了俞厷,若说不是亲生,都无人能信。
俞厷立即封小皇子为太子,赐名俞埝。
开年这日,朝内忽然接到急报,赤巾军再度起义。
第83章
床榻上喝着参汤的俞厷听了,身子虽然虚弱至极,可还是勉强挤出一个不屑的笑容。
“当年赤巾军已被打散,即便再度起义,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咳咳……”
李婉卿将碗筷递珍宝,拿起绢帕替他擦拭着唇角,柔声道:“陛下说得极是。”
然不过半月,又有急情传入宫中,这次的赤巾军来势汹汹,一连拿下洛京周边的数座城池,眼看就要直奔洛京。
俞厷也不敢再轻视,立即下令让李曻率兵回京。
与此同时,吐谷那边忽然送来战书,说之前大俞送去的那名女子,实为刺客,暗杀了吐谷王,所以吐谷撕毁条约,打着为吐谷王报仇的旗号举兵攻来。
俞厷又气又怕,最近这些时日里,连参汤都喂不进,终日恍恍惚惚。
莫尘垚跪在龙榻前,着急道:“陛下,赤巾军已打到洛京城外,城内兵力抵抗不了几日了,若是再不决策,洛京怕是……”
俞厷颤颤巍巍扬起手来,虚声道:“决、决策……他们要什么,朕、朕给他们便是,黄金还是……咳咳……”
话还未说完,他便又急促地咳了起来。
李婉卿一面抚着胸口帮他顺气,一面低声道:“陛下,赤巾军可是一直举着除妖后的大旗来起义的。”
要的不是黄金,而是太后云氏的人头!
俞厷痛苦的阖上双眼。
他纵然对云氏有怨,可始终无法对她下杀手,生母俞厷当初难产而亡,父亲将他过给刚入宫不久的云嫔名下。
云嫔为了他,一生不育,帮他步步筹划,坐上一国之君的高位……
二人的曾经在脑中快速回放着,俞厷想着想着,眼角竟湿润了。
他缓缓开口:“母、母后可还好?”
莫尘垚与李婉卿皆为一怔,他们互看一眼,随后李婉卿柔柔地回话道:“母后一切安好。”
俞厷轻咳着道:“朕要见母后……”
李婉卿收起笑容,声音也变得有些冰冷:“陛下不是下了禁足令么,太后不得出……”
“朕要见母后!”俞厷用着仅存的力气拍打着床边。
李婉卿长出一口气,逐渐恢复笑容:“好,那陛下便等着吧,臣妾这就去传话。”
俞厷当然知道李婉卿对云氏的憎恨,方才她说话时的神情,俞厷也看在眼中。
李婉卿含笑退出大殿,带着人向云天殿走去。
莫尘垚也躬身退下。
温辛恒守在殿外,莫尘垚出来时刻意背过身去,冲他打出一个手势。
果然没多久,俞厷便传温辛恒进殿,如今他已是禁军统领,俞厷命他带侍卫护送云氏进殿,定要保云氏周全。
温辛恒自然领旨,可他一出殿门,并未带人去云天殿,而是借着保护皇上的旗号,令侍卫们将龙华殿所有殿门层层围住,连窗户也不曾放过。
龙榻上俞厷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天已黑透,却依旧未见云氏的身影。
殿内空无一人,他用尽全力喊出来的声音也极为低哑。
“来人……咳咳……来人啊……”
“陛下终于醒来了。”
李婉卿端着药碗从双龙腾飞的屏风后缓步走来。
俞厷蹙眉问道:“人呢,怎么知有你一个人在?”
李婉卿笑道:“有臣妾伺候陛下,难道不够么?”
俞厷第一次觉得李婉卿的笑容不在妩媚动人,甚至有些令人后背发凉的感觉。
他板着脸,质问道:“母后为何没来?”
李婉卿坐在榻边,轻轻吹了吹勺中的汤药,淡笑道:“陛下莫要着急,先将药喝了。”
“朕不喝!”俞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抬手就将那勺递来唇边的药给推散了,他气道:“朕要见太后,传旨!”
李婉卿无奈呼出一口气,继续舀着药想要喂他。
俞厷彻底恼了,就是不喝,且一直嚷着要见云氏。
李婉卿也终于失了耐性,她起身将碗搁在一旁桌上,冷冷道:“江山都要守不住了,你却还要护着那样一个女人?”
俞厷道:“朕的江山怎会守不住,李曻、李曻马上就要回京了,到时候赤巾军……”
“李曻不会回京的!”李婉卿上前瞪着眼低低道:“他要是回来,云蓉还怎么死呢?”
俞厷顿时愣住,半晌后才缓缓出声:“李曻不回京,那、那便是违抗圣旨……”
李婉卿笑道:“他会回来,不过不是现在,你可知现在整个洛京城的百姓,都在骂你,骂你不舍杀妖后,要将大俞江山毁为一旦。”
俞厷颤抖着道:“婉卿,为什么你要如此,朕对你还不够好么?”
“好?”李婉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玩笑般,忽然大笑出声,笑了许久,她才道:“你的好,我受不起,我也不想受,打我从你身旁醒来,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想要杀了你……”
李婉卿一股脑将自己在宫中所有的怨恨全部道出,俞厷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宠爱至极的女人,原来这样恨他,这样盼着他死。
他起初是震惊中夹杂着伤心,可后来越听,他越觉出不对。
“那仙丹有问题,季太医是你安排的人?”
李婉卿抹掉眼角的泪,点了点头。
俞厷继续问道:“那温辛恒也是你的人?”
李婉卿嘲讽着道:“看来你也不傻啊。”
“那母后,你将她如何了?”俞厷颤声问道。
李婉卿抿唇笑道:“你对云蓉还真是不一般啊,自身都难保了,还惦记着她,你放心,自然有人照顾她,这我还是听张贵妃说的,云蓉曾多次将貌美的女人做为人彘,这次,她总算自己也能体会到了。”
李婉卿才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云氏死去,她要让云氏尝试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俞厷顿时转哀为愤,他紧紧抓着床褥,整个脸颊都在发颤:“毒、毒妇……来人,来人!”
李婉卿摇头叹道:“我若是你,便省两口力气,没准还能多苟延残喘几日。”
李婉卿说完扬长而去,整个龙庆殿便又只剩下俞厷一人。
夜深,一个小太监来伺候俞厷喝药,俞厷警惕地看着他,不敢张口,小太监扑在床榻上低声哽咽道:“皇上,皇上您定要快些好起来啊,奴才是小德子啊,怎么会害您……”
俞厷仔细端倪着他的样貌道:“小德子……朕记起来了,当初你做错事,刘公公要杀你,是朕免了你的罪责……”
那次也是俞厷酒醉了高兴,不想触霉头。
小德子忙点头道:“奴才这条命是陛下的!”
俞厷点点头,将药喝下后,低低在他耳旁吩咐了几句。
…………
温辛恒正在龙庆殿外守着,忠国公府忽然传来急讯,老国公温良忠昏迷不醒,怕是要不行了。
他派人去将李婉卿叫来龙庆殿,这才往温府赶去。
一进温府门,温良忠身边的小厮像是等候多时的样子,忙将他向书房引去,温辛恒觉得古怪,不由顿下脚步。
“我父亲可在?”温辛恒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