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鹤轩有点迷糊糊的,看着张领娣又说了一遍:“抗抗一会儿就来了。”
张领娣笑着从他手里接过那紫砂壶,走到厨房添了水,然后对张萍萍说:“咱爷爷好像这一会儿给晒糊涂了。”
“可不是。”张萍萍道,“睡了一会儿睡迷糊了。”
张领娣把紫砂壶重新放进张鹤轩手里,道:“先别着急喝,烫。”
张鹤轩嗯了一声,摆摆手说:“你去帮萍萍吧,不用管我。”
张领娣点点头,朝厨房去,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问:“我做点啥?”
张萍萍指指桌子上摆的两大盆的吃的,说:“你先尝尝吧,我炸的丸子,里面放了胡萝卜丝,还有炸的小鱼和藕夹。”
张领娣听着话,翻了几下,捏一个藕夹放进嘴里,说:“这个好吃。”
她又往里看了一眼,见有青椒,就问:“这是抗抗要吃的?”
“是,点名要吃我炸的青椒塞肉。你尝一个。”张萍萍说。
张领娣赶紧摇头:“这么辣,我可不敢吃。”
张萍萍坐在小凳子上剥蒜,听见张领娣这么说,立刻就笑了,道:“抗抗以前也不能吃辣,和我们一样,谁知道口味什么时候就变了,现在就是无辣不欢。你刚刚一说你不能吃辣,我就只想笑。”
“怎么了?”张领娣捏一个丸子继续吃。
“不是说能吃辣才当家吗,你看你,再看看我,咱俩都不是能当家的料,倒是抗抗,这越来越能吃辣。”
张领娣听了也笑了,这一笑竟然停不下,一直哈哈哈的。
张鹤轩在外面听着,就问:“领娣,你们笑什么呢。”
张领娣往外看一眼张鹤轩,“说抗抗呢,说她爱吃辣,能当家。”
张鹤轩听了,在摇椅上晃一晃,道:“等周励他们来了,别这么说,当着人家爷爷的面呢。”
张领娣立刻说:“我知道,爷爷。”
张鹤轩捧着他的紫砂壶,又说:“这个时候能吃辣也不是什么好事,她有五福了,该生个儿子了。”
张萍萍听了,把剥好的蒜往盘子里一放,道:“爷爷,你还懂酸儿辣女这个说法啊。”
张鹤轩立刻说:“你爷爷又不傻。”
“不是,我觉得你一直都饱读诗书,对这种话从没接触过呢。”
张鹤轩就笑了,“怎么会,那时候,你们妈妈怀你们的时候,你们奶奶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什么酸儿辣女酸儿辣女的。”
“那我妈当时是不是也特别能吃辣?”张领娣立刻问,
张鹤轩想了想,说:“大概吧,我也不太记得了,反正这不是生了你们三个小辣椒。”
张萍萍听他们说着话,然后就顺手拿了两瓣蒜洗洗干净,放到盘子里,又从盆子里夹了点丸子什么的,给张领娣说:“你给爷爷端过去吧,让他先垫垫,抗抗还要接二福和四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张领娣听了赶紧接了过去,走到张鹤轩身边,说:“爷爷,你吃点吧。”
张鹤轩看一眼那油腻腻的丸子,轻轻摇一下头,“我不吃,你端进去吧。”
张领娣嘴巴里还嚼着呢,就说:“吃吧,爷爷,好吃着呢。这还有大蒜,你就着吃一个。”
张鹤轩指指旁边的桌子,“先放下吧。”
张领娣只能放在桌子上,然后去洗干净大油手,准备帮张萍萍做饭了。
张萍萍算着上面的菜,除了炖的鸡,炸的丸子,她还要炒几个热菜,调几个凉菜。
花生米是必不可少的,男人喝酒都爱这个,还有家里卤好的豆腐,都能凑成一盘。
张萍萍算好了菜,六个热菜,六个凉菜,再加上这炖的鸡,足够了。
张领娣在那里忙着准备菜,她一盆子放了几根黄瓜,西红柿还有生菜,青椒等等,都搬了出来,搬到压水井旁边,方便洗。
张领娣一个个菜清洗干净,抬头看一眼张鹤轩,张鹤轩又眯上了眼睛,手里还捧着那个紫砂壶。
张领娣就怕他睡迷糊了,一动,那紫砂壶就得打翻喽,然后浇他一身的水,便悄悄走过去,伸手要拿张鹤轩的壶。
张领娣的手这么刚刚放上去,还没怎么动,张鹤轩就立刻睁开了眼睛。
他呆呆的看着张领娣,眼睛上好像蒙着一层纱布一样,模模糊糊的,看了张领娣一会儿,才说:“领娣,你来了。”
张领娣便道:“爷爷,你去堂屋坐着吧,这大太阳晒的,都把你给晒迷糊了。”
张鹤轩也没说什么,只是摸着他的紫砂壶,对张领娣说:“抗抗今天来。”
“我知道,我知道。”张领娣觉得自己耳朵要起茧子了,不太再想听张鹤轩说什么,也没了耐心,急急燥燥的把张鹤轩搀了起来,伸手又拿起旁边的盘子,说:“爷爷,我扶你进去吧,太热了这一会儿。”
张鹤轩被张领娣搀着进了堂屋,张领娣把盘子放在茶几上,对张鹤轩说:“爷爷,你先垫一垫,抗抗不知道几点到呢。大姐说你早晨几乎没吃什么。”
张鹤轩说了声好,张领娣就出去了。
她把那大盆洗好的菜断到厨房,对张萍萍说:“咱爷爷在外面晒的老是困,都糊涂了。以后不能这么个晒法。”
张萍萍嗯了一声,说行。
两人一起干活,切菜的切菜,洗菜的洗菜,一会儿就都备好了,可以放的先做了出来,剩下的就等张抗抗来了再下锅了。
姊妹两个闲着就在厨房聊起了天,两人经常见面,对对方的事了如指掌,张萍萍生活比较简单,除了上班就是在家,最近想的最多的事就是想办的病退,身体依然不怎么好,想着不如去申请一个病退,干脆在家里守着张鹤轩的好。
张领娣更没什么事,年后房子开始盖起来,以前家里头还有一个宅子,一直没钱盖,这两年手头宽裕了,大妞又添补一些,就把老宅盖起来了,她和大妞爹搬了过去,彻底和自己那个碎嘴的老婆婆分开住,自然心情也好了,没啥可操心的事了。
两人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张抗抗身上。
就这俩姐姐来看,她们全家最不安定的因素最后还是在张抗抗身上。这其中让张萍萍和张领娣最忧心的就是张抗抗和周励妈的关系。
这俩都是传统中的传统女人,两个人和不管是现在的婆婆,还是前婆婆之间就没有关系好的,所以就更担心张抗抗了。
张领娣便宽慰张萍萍说:“大姐,这都有孩子了,周励妈再不行,看在抗抗怀孕的份上,也不能再和以前一样了。”
张萍萍嗯了一声,“可能吧,我也希望能这样。你看咱家还有爷爷,我去不了,抗抗呢,还在上学,也回不来,这以后身子越来越重,总要有人照顾,再说,周励爷爷不是还在那里住着,还有五福呢。”
张领娣便说:“爷爷这里你不用操心,我不是搬出来了,我照顾他爸妈那么多年,也该照顾爷爷了,你有什么事的话,我就把爷爷带我家去住。”
张领娣是个大嗓门,在厨房里说的话,张鹤轩在堂屋里听了个清楚,立刻朗声道:“我不去你家。”
张领娣听到了,立刻就笑了,指指堂屋方向说:“你说咱爷爷这耳朵也不背,眼睛也不花,可真好。”
张萍萍也笑了,“谁说不是,这老爷子身体硬朗着呢,我觉得他的身体都比我要好。”
张领娣先答应一声:“知道了,爷爷,到时候我来这里住,陪你。”
张鹤轩便同意了,说:“这样好。”
张领娣转头对张萍萍道:“咱爷爷不愿意去,我就来,一样的。你啊,该干什么干什么。”
张萍萍嗯了一声,说:“只能这样了,就是怕大妞她爹不高兴。”
“他有啥不高兴的。”张领娣朝张萍萍眨一下眼道,“他现在不敢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怎么说?”
“大妞都是直接给我钱,不让他见,我自己拿着钱,腰板还能不硬?他想花钱,就得来找我。”张领娣说,“就我那婆婆也不敢对我吆五喝六的了。”
“那你这是熬出来了。”张萍萍笑道。
张领娣挑挑眉,“那是。所以说,大姐,不用着急,抗抗也是,早晚能熬出来,再说,他们也不一个城市住,远着呢,怕啥啊,大不了就像现在一样,不联系就成了。多好啊,乐的自在。”
张萍萍点点头,“也是,反正我的意思就是抗抗虽是第二次生孩子,不过却是人家周励第一个娃儿,咱们当姐姐的,能多帮帮她就多帮帮她。”
“好,我知道。”张领娣说。
两人闲扯了一会儿,五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大爷,老爷爷,我回来了。”
大门没关,就是为了开门迎客呢,所以五福一边喊一边就跑了进来。
她这一喊,张鹤轩也跟着站了起来,看见五福跑到他身边,拉着张鹤轩的手就说:“老爷爷,我回来了。”
张鹤轩看着五福,揉了一下五福的小脑袋说:“好孩子,又长个了。”
张鹤轩就又问:“你妈呢?”
“外面拿东西呢,我先跑进来的。”
张鹤轩拉着五福的手就往外走,“走,看看去。”
张鹤轩和五福走到大门口时,张萍萍和张领娣已经出去接了,周励正招呼着往下搬东西,二福和四福一点点的往院子里搬。
张鹤轩看见周怀玉也下车了,立刻迎了上去,说:“你可来了,盼你好久了。”
周怀玉连忙握住张鹤轩伸出来的手,两个老人紧紧握了许久,然后说着话就往里面走。
张萍萍看着那么多的东西,就说:“你们来就来呗,拿这些东西干什么,又是米又是面的,家里就我和爷爷两个人,吃不完。”
张抗抗笑道:“吃不完让我二姐拿走一半。”
张领娣连忙摆手:“去年收成好,我们自己家的口粮都吃不完,才不要你们的。”
二福和四福叫了大姨二姨后慌忙忙往院子里搬东西,来回两趟也搬完了,和周励一起坐在院子里休息。
周励哪里坐的住,屁股刚挨在马扎上就站了起来,在院子里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然后又去后院了。
后院里的羊没了,鸡窝里倒是还有鸡,周励数了数,一共五只。
他从后院绕回来,又去自己以前住的那房间瞧了瞧。
张领娣看着周励,对张抗抗呶呶嘴说:“周励是个念旧的人啊,这来了之后,就开始满院子里转悠。”
张抗抗顾不上看周励,坐在厨房的小桌子前就捏着那炸好的青椒塞肉一顿吃,她一边往嘴里放一边说:“早就想回来了,周励,一直念叨着,想回家看看。”
张萍萍从窗户里往外看一眼,说:“你这么一说,我就心疼了。你说明明自己有家,却只能把这里当成家。”
张抗抗立刻看她大姐一眼:“这里就是他的家啊。”
张萍萍往自己嘴上拍一下,说:“看看我说的话。”
张领娣就笑了,“大姐,怎么不拍狠一点,啪啪响才行。”
张抗抗又拿起一个藕夹,吃了一个说:“大姐,有蒜吗?”
张萍萍立刻说:“有,你要吃?”
“不是,我想调点蒜汁,蘸着吃。”
“看看,这才是会吃的,蘸着蒜汁吃就不腻了。”张领娣在张抗抗额头点了一下,道:“我去给你弄蒜汁,今天啊,你就光吃,什么也不用干,有什么就叫我们,你大姐二姐,今天就是伺候你的。”
张抗抗笑着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二姐,来个蒜汁,再来点醋。”
张萍萍立刻看向张抗抗,“你这不单爱吃辣的,还喜欢酸的?”
张抗抗说:“嗯,最近就是惦记着一口酸。”
张领娣已经把蒜汁和醋端了过来,放在张抗抗面前,说:“可以啊,这是儿子女儿都有?”
张领娣刚说完话,外面五福伸进来一个小脑袋说:“不是儿子女儿都有,就只有儿子。”
张萍萍立刻看她,“谁说的?”
“我说的!”五福有点不高兴,拉着一张小脸。
张抗抗一边吃,一边道:“她啊,说我要是再生个女儿,她就不是唯一一个女儿了,她要我生个弟弟给她。”
四福在外面坐着,道:“她本来就不是唯一一个女儿,还有三姐呢。”
张抗抗愣一下,连忙纠正道:“对对。”
五福气呼呼的转头又看向四福,“四哥,你一天不怼我你就难受是不是?”
张萍萍倒了水给四福二福端出去,然后问:“四福,你这快毕业了,到底想怎么样,考高中还是上技校?”
四福低着头,“我还没想好。”
二福喝了口水,立刻道:“不能再没想好了,四福,这都五月了。”
四福也知道已经五月了,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在学校里听了很多同学说以后想干什么,要做什么,他就更没有想法了。所以,张抗抗说要接他回打渔张过一个周末的时候,四福欣然同意了,他也想回来看看,也想趁机换换脑子。
这上了车,四福才听五福说了,说他妈张抗抗怀孕了,有宝宝了。
四福这才知道张抗抗这次回打渔张的意图,是因为馋了,想吃她大姐炸的青椒塞肉。
二福在后面坐着,听了就说:“妈,你想吃直接给我打电话啊,我立刻坐上车去给你做去,你也不用来回跑了。”
张抗抗坐在副驾驶,听见二福的话就说:“行啊,下次我找你啊,这次也不是为了吃什么,就是好久不见爷爷了,想回去看看。”
四福听着他们聊天,又陷入了沉默,转头看向车窗外不停往后退的庄稼,已经绿油油的一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