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美人——泊烟
时间:2019-10-28 09:58:34

  沈潆问道:“谢大人有何妙计?”
  “我这几日也在想,如果为了争这个皇位,而要重现当年九王之乱时生灵涂炭的局面,那所作的一切又有何意义?最好的办法是,能够逼皇上主动退位。”
  “这是不可能的。”沈潆脱口而出。
  谢云朗下意识地看了裴延一眼,沈潆的态度难道不会惹得他怀疑?裴延道:“我都知道了。”
  这下换谢云朗震惊了。沈潆居然把所有事情的事情都告诉了裴延,而裴延也全盘接受了?
  像他们这样年少时代就认识的人,对沈潆活着,多少抱着再与故人相见的欢喜,不会去深究起死回生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而裴延与沈潆相处的时日实在太短了,过去甚至还是陌生人,他能接受,证明是真的爱她,把她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
  谢云朗心中百感交集,有不甘,有懊恼,还有悔恨。沈潆适时地说道:“侯爷,我跟谢大人去外面单独说两句话。”
  裴延自然不会阻止。到了这个时候,他对沈潆已经没有任何猜忌和疑虑,他信任她,如同自己。她跟谢云朗之间,从前光明正大,以后自然也不会生出什么龃龉。年少时的交情,就是人生的一个印记。谁没有过去呢?
  沈潆和谢云朗走到了帐外,天高云淡,校场上在热火朝天地演练着。沈潆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地上说道:“坦白说,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何你会帮侯爷,又支持他对抗裴章?以谢家在大业百年的根基来说,你这么做,未免太过冒险。”
  谢云朗抿了下嘴角,她很敏锐。
  “还有,你应该知道蓝烟的真实身份吧?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就算永王有旧部,也多被裴章清理得差不多了,她如何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在京城拥有那么大的势力,甚至都能往内宫塞人?是你一直在帮她,还是有别的人?”
  “我……你只要知道,我没有恶意,也想达成您所愿。”谢云朗避重就轻地说道。
  “谢云朗,我不管你或者你们有什么打算。侯爷跟裴章是不一样的。”沈潆踢着脚边的石子,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他想要的不是权力,也不愿看见很多人死。所以,请留一点余地。”
  谢云朗抱拳,重重作揖:“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一时无话,沈潆便径自回到帐中,裴延还在研究舆图,拿手指在图上指指点点。她知道裴延的性子单纯,未必能看破这背后的种种蹊跷。他是个很简单的人,想要什么便拼尽全力去做,尽最大可能不要连累到无辜的人枉送性命。
  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不敢拿这一帮出生入死的同袍的前程和性命去赌。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裴延问道。
  沈潆坐在一旁,轻松地说道:“我们也没说什么。侯爷这会儿还是暂时按兵不动,且看看京城中的情况。也许不用大动干戈,便能化解眼下的困局。”
  那个一直隐在背后,策划这一切的人,也该浮出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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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夜幕降临,小村庄显得格外静谧。
  窗外传来扑簌簌的声响,裴延睁开眼睛,将手从沈潆的脖子底下抽出来,缓缓地支起身子。
  他将身上的毯子大部分盖在了沈潆的身上,套上靴子,又取过衣架上的披风,就出去了。
  青峰已经逮了鸽子,猫在屋檐底下,拿了把小米喂它。
  他发现裴延站在身后,吓了一跳,摸着胸口低声道:“爷,您怎么不出声啊?我以为您起不来呢。”
  这个小院子统共就三间草屋,晚上睡眠浅的连隔壁起床上茅厕都知道,裴延那屋里的动静,青峰自然也能听得见。
  裴延将鸽子拿过来,取下腿上的纸条,看了一遍:京中勿念,稳住西北。
  “裴夫人说什么了?”青峰问道。
  裴延将纸条揉进掌心里,看了远处一眼:“他们要行动了。”
  “他们?”青峰不解,“京里不就留了裴夫人?”
  裴延扯了下嘴角。蓝烟一介女流,如何能够操起这么大的一盘棋?饶是他再迟钝也明白,蓝烟的背后还有人,这个人的一双手能够翻云覆雨,把每个人都算在这个棋局里,绝非等闲之辈。
  过往裴延每次与蓝烟交涉的时候,发现很多关键的决策,蓝烟都无法当场给他回复,而是要过几日才能有结果。这不是去请示后面的那个人,又是什么?
  而且蓝烟说她被人所救,联合永王和定王那些人的旧部,重回京城。这里本身就漏洞百出。以裴章的手段,永王和帝王的势力必定被连根拔起,怎么可能还能支持她在京城里弄出那么个情报四通八达的歌月坊来?
  裴延知道自己不过是恰好被他们选中,毕竟扳倒裴章以后,总得有人名正言顺地收拾残局。不管自己是否真的为先帝之子,充其量不过是那股势力与皇权相争之中的一粒棋子罢了。
  他装糊涂,就是不想较真。只要能让他保住想要的东西,他并不介意做这颗棋子。毕竟他没裴章那么大的野心,要建立什么不世的功勋,作伟大的帝王。他的愿望很简单,实现自己对沈潆的诺言,能保家国平安,那就足够了。
  “爷,你在想什么?”青峰问道。
  “没什么。”裴延对青峰说道,“明日我要单独去一个地方,需三五日才能回来,你留下来照顾他们。”
  青峰担心地说:“您要去哪里?现在边境的局势这么紧张,万一被徐都督和大同知府发现了您的行踪,那就不好了……您如今不是一个人了。”
  以前裴延也常有在战前独自一人去查看边境防线的情况。不过那个时候他是为了打胜战,而且他孑然一身,单独行动更加方便。
  裴延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有分寸。”说着,就把鸽子塞回了青峰手里,“待会儿给宋远航和昆仑飞鸽传书,我有事情交代给他们。”
  青峰尾随着裴延到了主屋,给他点了盏烛灯,放在简陋的桌子上。裴延提笔,很快写好了两张纸条,交给青峰。希望他能尽绵薄之力吧。他跟裴章不一样,裴章是要把所有挡路的人都除掉,好确保不会有人威胁自己的地位。可越是这么做,积下的仇怨越多。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人。
  裴延甚至觉得裴章有些可怜。就这几日徐器的动向来看,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兄弟,妻子,亲信,最后都没有人全心全意地站在裴章那边,这何尝不是种悲凉?但走到这一步,皆因为他的多疑和算计。
  于裴延而言,胜负固然重要,生死却没那么重要。做人留有余地,才不至于最终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而且裴章到底跟沈潆夫妻多年,夫妻情分不在,亲人的感情犹在。沈潆未必想看到他死。
  裴章向青峰交代好一切,回了房间。他脱下披风挂在衣架上,轻手轻脚地上了床。但身上到底沾了寒气,一进被窝,沈潆就感觉到了。她转过身,睁开迷蒙的眼睛,问道:“怎么起了?是定哥儿醒了吗?”她作势要起。
  小定哥儿本来跟娘亲睡,被亲爹无情地赶去了隔壁的房间,只有易姑姑作陪。易姑姑倒也乐得跟可爱的小团子在一起,只不过夜里孩子隔三差五地要喝奶,沈潆随时都得过去。
  裴延按住她的肩膀道:“没事,定哥儿没醒,是我睡不着,出去走了走。”
  沈潆放下心来,轻靠在裴延的怀里,迷迷糊糊地说道:“你不用担心,裴章这几年树敌不少,很多人想对付他。他应该暂时不会有空闲找我们的麻烦。”
  裴延借着窗外漏进来的几缕月光,摸着沈潆乌墨一般的长发:“其实你不恨他,对么?”
  他的声音并不温柔,因为嗓子受过伤,有种异于常人的沙哑,实在算不上好听。而且他总能很好地藏住情绪。沈潆的睡意去了大半,抬眸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表情很平静,似乎只是在聊家常,并没有要追根究底的意思。
  “我不恨他。”沈潆轻轻地说道,“无爱亦无恨。”
  因为不爱了,所以连恨的必要都没有。恨是因为刻骨铭心的记忆,因为恨的那个人有着太重要的意义,所以才能主宰另一个人的情绪。
  裴延扯了下嘴角,忽然觉得这个问题本来就有些傻。他并不是怀疑沈潆的感情,他只是想确认,自己刚刚的那个决定对不对。
  “睡吧。”裴延躺下来,闭上眼睛。
  沈潆想了想,还是说道:“但我不想看到他死。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留他和他的妻儿一条生路?他当年派人杀永王和定王,才有今日蓝烟来报仇。固然他不死,或许将来也会让他的孩子来报仇。可是,我不想你变得跟他一样,做个双手染满鲜血的人。”
  裴延把她轻轻地按在怀里,说道:“我跟他本来就不一样。”
  他这话,算是做了结语,并不想再深谈下去。
  沈潆识趣地不再说。他虽然嘴上说不介意她跟裴章的过往,但这并不意味着心里真的毫不在意。男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聪明的女人不适合一再去触碰那些底线。
  她把他冰冷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笑着轻语道:“这样会暖和得快些。等暖了,就好好睡觉,别再胡思乱想了。”
  裴延的喉结滚动,睁开眼睛,像狼一样将她压住:“为夫有更好的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你别闹,很晚了……”沈潆嗅到危险的气息,双手抵着他的肩膀,别过头。明明睡前刚刚来过,他真是精力旺盛,她都快招架不住了。
  裴延低头,热气喷在她的脸侧,蛊惑般沙哑的声音:“嘉嘉,你真的不想?”
  沈潆只觉得浑身一激灵,脸侧那又热又痒的感觉,一下子窜进了心窝。这个男人总能把她的理智和矜持全都逼走,然后在她的心里放一把大火。她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地咬住他的嘴唇。
  “那就一起烧成灰烬吧。”
  裴延把被子猛地一拉,盖住了两个人。沈潆贴身的衣物从里头掉出来,落在地上,像水中开出的一朵莲。炕上的被子如同麻花一样拧在了一起,翻滚不停,所有的声响都困在里头。
  窗外的月光淡淡,天地间弥漫着一层轻烟,安静的小村落宛若世外桃源。
  天还未亮,裴延就起身了。他穿戴整齐,看到沈潆整个人陷在被褥里,睡得香沉。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将她落在地上的衣物捡起来,放在一旁。
  他没告诉她要离开几天的事情,本打算再也不跟她分开,可有些事,是他的责任,他不得不去做。他其实不是个喜欢开口说离别的人,但他相信,她都能明白。
  裴延将写好的纸条放在枕边,又摸了摸沈潆的额发,这才起身出去。
  这一去,不能说全无危险,但也是为了彻底消除后顾之忧。
  在开平卫以北,不到五十里的地方,是一片荒漠。过了这片荒漠,就是大业和鞑靼的国境线。此次徐器与鞑靼在荒漠之中交兵几次,各有胜负,如今停战,徐器带着大部分军队驻守在开平卫,等待补给。而鞑靼的大军则退到了荒漠的沙堡之中。
  沙堡本来就是军事据地,备有基本的粮食和水。但对于大军每日的消耗来说,附近沙煲之中的食物还是杯水车薪。
  鞑靼领兵的大将是英利王,他是先汗王的弟弟。本来在上次的汗位之争中,他支持的不是如今的汗王,不应该得到重用。但他拥有最强壮的兵马,最骁勇的骑兵,所以汗王派了自己的亲兵,由他领军,联合作战。他本就是鞑靼的主战派,攻下开平卫之后,便有几分飘飘然,再见到大业的土地广袤,物产富饶,一时之间红了眼,不顾王庭几次三番召回的命令,执意留在这里,等待时机。
  王庭又派了特使来,苦口婆心地劝道:“英利王,您不能再跟大业耗下去了。冬季鞑靼物资本就匮乏,实在无法支援这么多人的军用。”
  英利王大口啃着羊腿,络腮胡子已经有了几分花白,含糊不清地说道:“怕什么!大业有的是粮,没有了,我们就再去抢!”
  特使皱眉,行了个礼:“可是如今您被挡在开平卫之外,如果靖远侯率领的西北军与在开平卫的军队形成合围之势,我们的军队就危险了!”
  英利王大笑了两声,把脚翘到椅子上:“你还不知道吧?靖远侯已经被他们的皇帝定为通敌叛国的人,西北军早就不是他率领了!如今他自身难保,哪有空管我们。我得到消息,大业近来不是很太平,只要再等等!他们起了乱子,我们就能一举攻到京城去!到时候,我们的子民就可以迁徙到温暖的地方去,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他没说的是,他早就跟漠西的瓦剌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出兵,得到的好处,自然也分给他们一点。
  特使也不能说英利王不对,他确实在为鞑靼着想,到了冬季,草场凋敝,大雪漫天,常常是行了数十里地,一个活物都没有。很多草原上的人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而死去。所以,鞑靼才一直想要侵占大业的边境,为了让自己的人民到稍微温暖的地方好好过冬。
  这个时候,士兵从外面跑进来,满脸惊恐:“大王!有,有人要见你,说他是靖远侯!”
  英利王的羊腿还挂在嘴边,一时忘记了动作。
  “你说什么”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猛地站起。
  “靖远侯在堡外,要见您!”士兵重复了一遍。
  这世上大概还没人敢冒充靖远侯。英利王把羊腿摔在盘子里,嘴巴骂了一句,拿下墙上挂着的弯刀:“他奶奶的,这家伙带了多少人马!立刻点兵!”
  士兵小声道:“他,他就一个人。”
  英利王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确实是一个人。斥候探过了,方圆几里之内都没有看见伏兵,所以才来报给您。”士兵好像也觉得不可思议,说话的声音有点飘。
  “他当这里是他家后门啊!奶奶的,太看不起老子了!”英利王把弯刀用力插在腰上,一阵风似地出去了。
  沙堡犹如一个小型的城池,只不过墙乃黄沙堆砌。英利王站在墙头上往下看,裴延裹着黑色的披风,骑着马在城下呆着。看到他出现,裴延拱起双手,叫了声:“英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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