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宝一双乌黑的大眼,已经彻底被外面的鹅毛大雪吸引住了,他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瞧到这么大的雪,小脸上满是兴奋。
苏皖听到动静也推开了门。
两个卧室紧挨着,瞧到小家伙跃跃欲试,想去院子里玩,苏皖走过去拉住了他的小手,“现在还不行,雪太大了,等雪停了允许你玩一会儿。”
苏宝乌黑的大眼眨了眨,见母亲态度坚决,倒也没闹腾,只是道:“今日都下雪了,我可不可以休假一日?”
苏皖好笑地戳了戳他的鼻尖,“就这么不想念书?”
“不是呀,我最近都有努力听课,今日下雪,我才想休假一日,比起爹爹我爱念书多了,祖母说爹爹像我这么大时,就会捉弄人。”
苏皖不由失笑摇头,“你有本事在他跟前这么说。”
苏宝吐了吐舌。
今日是小年,她昨个就给夫子说了,让夫子休息一日,回家吃个团圆饭,只是还未来得及告诉苏宝,这会儿便点了下头。
苏宝没想到娘亲这般好说话,兴奋地蹦了好几下,还不忘拍一下马屁,“娘亲你怎么这么好啊!”
苏皖勾了下唇,她上身是海棠色夹袄,下身是百蝶戏花裙,头上斜插着一根镶嵌着红宝石的簪子,笑起来时,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哪怕一直清楚娘亲有多美,苏宝还是被她的笑晃了一下神。
他不由笑弯了唇,搂着苏皖的腰脆生生道:“娘亲,你这般美,妹妹肯定也很漂亮,我要护着妹妹,不让人把她抢走。”
苏皖不由有些想笑,妹妹还没影儿呢,倒知道护着了,她捏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子,声音带着笑意,“知道你是个好哥哥。”
大雪一直下到午时,都没有停歇的意思,没等楚宴回来,苏皖便让人将面粉之类的东西移到了正厅。
她亲手活的面,小时候娘亲还在时,每逢过年,就会自己动手包饺子,有时还会拉着他们一起,说寻常百姓过年时都是热热闹闹的。
高门贵府丫鬟一多,什么都教给她们,反倒失去了过年的味道。
娘亲离开后,苏皖再也没有热闹地过年了,哪怕今日只是小年,她也希望他们一家人能聚在一起热闹一下。
若非今日下了雪,路上不好走,苏皖都想将三叔他们请来。
楚宴回来时,瞧到的便是她和面的场景。
她甚少打扮的这般明艳,不仅身着海棠色夹袄,耳上还坠着红宝石耳坠,美得恍若仙子,却偏偏做着最有烟火味的动作。
他不由微微怔了一下。
苏宝眼尖,率先瞧到了他,连忙跑了过来,“爹爹,娘亲说活好面后,也要教我包饺子!”
他开心极了,眉宇间俱是喜悦,还没学会就先显摆上了。
楚宴笑了笑,走了进来,苏皖脸颊有些痒,不拿带胳膊蹭了一下。
她肤色雪白,随着抬手的动作,露出一小截儿皓腕,一双手也修长漂亮,有那么一瞬间楚宴甚至不希望她操劳,见她唇边也带着笑,他才没有阻拦。
苏皖笑道:“正好活好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包饺子。”
楚宴回来时,丫鬟们就自觉退了出去,尽管如此还是听到了苏皖的话。
一个个都难掩惊讶,没想到王妃会提出这种要求。本以为王爷会蹙眉,谁料竟听他嗯了一声。
哪怕清楚王爷对她们母子极为看重,丫鬟们也没料到,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会动手包饺子,不都说君子远庖厨么?
不管丫鬟多震惊,这一日都是他们三人包的饺子,苏皖耐心教了教苏宝,小家伙极为聪慧,除了第一个捏得不伦不类,后来的饺子都像模像样的。
等到自己包好的饺子煮熟时,苏宝兴奋地小脸都红了,急吼吼催着娘亲快点盛。
这一日他们吃的格外满足,见母子二人脸上始终带着笑,楚宴也不由勾了一下唇。
下午楚宴没去翰林院,始终陪他们待着,旁晚时大雪总算停了。
这时,赵冉桐身旁的大丫鬟珠心却突然来了景王府,见她想求见自己,苏皖微微愣了一下,将她喊了进来。
珠心一进来,就跪了下来,眼睛也红了一圈。
“王妃,今日是小年,奴婢本不该过来叨扰,可是主子已经一日没有吃饭了,夫人怎么劝都没用,奴婢实在怕她撑不住。当初您出事后,她就不爱跟旁人走动了,奴婢陪了她十多年,清楚她与您关系最好,也最听您的,才来找了您。”
苏皖心中咯噔了一下,“怎么回事?你先别哭,究竟发生了什么?”
说着苏皖就站了起来,让端芯去为她备马车。
珠心声音哽咽,头埋地更深了,“今日下雪,路上有些滑,主子请安回来,不小心摔了一跤,因为地滑,丫鬟也没能拉住她,她摔得狠,裙子上当即便染了血。去请太医时,一来一回又耽误了时间,谁也不知她竟有了身孕,太医再来到已经晚了,孩子没能保住。”
苏皖猛地站了起来,一颗心扑腾跳了好几下。
她脸色煞白,一时间竟手脚冰凉,甚至来不及让人跟楚宴说一声,就已经急匆匆走出了房间。
珠心也连忙爬起来跟了上去。
玉灵就在隔壁,见她红着眼睛,急匆匆往外走,连忙给小蕊使了个眼色让她去取风衣和手炉,自己则追了上去,“王妃,路上滑,您走慢些。”
苏宝也想追出来,却被佳禾拦住了。
楚宴耳力好,哪怕没有刻意偷听,也听到了丫鬟的话,清楚她肯定会走一趟,便将自己的大氅取了出来,直接大步追了出去。
苏皖走到院外时,楚宴便追上了她,他直接将大氅披在了苏皖身上,陪她一道上了马车。
见她一路上慌得不知如何是好,楚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是去开解她,见你如此慌乱,她心中也不会好受,孩子已经没了,就只能往前看,以后总会再有。”
第105章 阴谋
在楚宴的劝说下,苏皖稍微冷静了些,起码面上没那么慌乱了,可是一想到冉桐有多难受,她就忍不住眼眶泛红。
她前几日知晓没有怀孕时都那么难过,冉桐好不容易到来的孩子却这么没了,这种痛,苏皖连想都不敢想。
一直来到镇国公府,她微颤的指尖才堪堪止住。
楚宴身为男子不方便深入后宅,便没有陪她进去,珠心与端芯乘坐的是另一辆马车,下了马车后,三人一同进去的。
很快便到了赵冉桐的住处。
她住在梅园,院子后方种了一片梅林,如今梅花正是盛开的时候,饶是枝头上落着雪花,也格外漂亮。
苏皖几人自然没心情欣赏美景,苏皖脚步匆匆地入了梅园,因来过一次,也无需丫鬟带路,她直奔赵冉桐的寝室。
梅心几个丫鬟也知道珠心去景王府的事,见她果真来了,连忙跪下行了礼,苏皖只是匆匆点头,不等丫鬟通传,便入了寝室。
此时,已暮色四合,丫鬟们已经挂起了琉璃灯,房内光线柔和,赵冉桐则失神地躺在床榻上,听到脚步声时,也丝毫没反应。
苏皖走过来时,率先瞧到的便是她单薄的身躯,她心中微微紧了紧,才喊了一声,“冉桐?”
听到她的声音,赵冉桐卷翘的长睫微微颤了一下,人未开口,晶莹的泪珠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苏皖心头微颤,走过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瞧到苏皖眼眶也红了,她再也忍不住扑到她怀中,失声痛哭了起来。
苏皖紧紧搂着她,不停地顺着她的背。
丫鬟们见她总算哭了出来,却是松口气。
从早晨知道孩子没了后,她就沉默得很,跟丢了魂似的,一句话也不说,她平日里性子开朗,跟丫鬟也能聊起来,见她失魂落魄的,丫鬟们都难受极了。
顾夫人等人都来看了她,安慰了许久,也不见她有个反应,她娘亲在这儿快守了一日,也没能劝她吃口饭,天黑了她才离开。
小产对身体损伤极大,她再不吃不喝的身体如何撑得住?偏偏姑爷还不在府里,珠心没办法了才跑去了景王府。
赵冉桐怕母亲责备她,白日里也不敢在她跟前哭,见苏皖来了,才忍不住失声痛哭,苏皖紧紧抱住了她,任她哭了一会儿,才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儿。
“别哭了,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你也得为身体着想一下,你刚伤了身体,哭久了,会哭坏眼睛是其一,万一让绵绵听到,她肯定也担心。”
赵冉桐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依然一颗颗往下砸,心中也说不出的悔恨,恨自己没多带几个丫鬟,也恨自己没能瞧清脚下的路。
如果知道怀了孕……可惜一切没有如果,她的宝宝就这么没了,赵冉桐哭得控制有些不住情绪。
苏皖心中也一阵绞痛,眼泪也不由落了下来,她甚至有些劝不下去,只是紧紧抱着她,泪珠一颗颗往下砸。
她能理解她的痛,当初苏宝出事时,她也曾这般绝望无助过。
苏皖紧紧搂着她,就在这时,却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竟是绵绵来了,小丫头从早晨到现在还没见过赵冉桐。见赵冉桐小产后,顾夫人就将她带到了凤新堂。
知道娘亲是得了风寒,需要休息绵绵才没闹着来找她,一直到晚上,见祖母要将她留在凤新堂休息,绵绵才察觉到不对。
小姑娘平日里乖乖的,连话都少的可怜,更别说闹腾了,见祖母执意将她留在凤新堂。她没有大声哭闹,却红着眼眶摔了桌子上的水杯,趁丫鬟收拾碎片时,也弯腰捡起一个,拿着碎片就往手上划。
好在丫鬟反应快,及时制止住了她,她小脸白嫩,脸上也没什么过多的表情,像极了儿子发怒的模样。
顾夫人被她吓住了,也不敢再拦,让婆子将她送了回来。
刚走入梅园,她就听到了娘亲的哭声,小姑娘飞快跑了进来,瞧到她时,赵冉桐的哭声才戛然而止,苏皖连忙抹掉了眼中的泪。
绵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本能地知道出事了,她退掉鞋子就爬到了床上,往赵冉桐怀里钻,小手紧紧搂住了她。
赵冉桐没忍住眼泪再次落了下来,这下却不敢失声痛哭了。
苏皖拿帕子擦掉了她脸上的泪,道:“好了,咱们都不许哭了,你看,你一落泪,绵绵也跟着掉眼泪,哭坏眼睛如何是好?”
赵冉桐极疼女儿,自然也怕吓到她,总算被劝住了,苏皖便连忙让珠心熬了粥,见她不想喝,她就一勺勺喂,态度十分强硬,赵冉桐这才喝了半碗粥。
苏皖没瞧到顾令寒的身影,才问了丫鬟一句,“你家姑爷呢?”
珠心瞧了一眼赵冉桐的脸色才道:“姑爷前两日就离开京城了,好像是要办什么事,奴婢本想将姑爷喊回来,夫人却说他此次出府是帮太子办事,关系重大,还是不要打扰他的好。”
苏皖的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再重要的事,又岂会比子嗣丢失重要?如今冉桐正需要他的陪伴,这么大的事总该给他说一声,回不回来是他的事,她竟然连上报都不让。
她们在一起时,赵冉桐从未抱怨过一句婆母的不是。谁料国公夫人竟然如此待她?
想到她出嫁几年,膝下仅有一个绵绵,冉桐之前还不经意提起过,说她婆母早就急着抱孙子了,苏皖心中隐隐有些明白了什么,国公府夫人对冉桐应该是不够满意。
她蹙了下眉,对丫鬟道:“她不让上报,你们就没上报?他人在哪儿?”
珠心的头埋得更深了,“奴婢们正是不知道世子爷去了哪儿,才不知道该找谁问,问夫人时夫人却说别打扰了他。”
苏皖脸上已经隐隐带了怒火,尤其是发现赵冉桐面色有些黯然时,她心中清楚,出嫁这几年,冉桐在她婆母这儿必然吃过不少软钉子。
这世道最重孝道,婆母纵使有千般不是,当儿媳妇的也只能百般隐忍,难怪每次见面她都是说与顾茗筱处得有多好,从未夸奖过顾夫人一句。
苏皖心底猛地一疼,尤其是对上绵绵茫然的眼神时,她半晌才别开目光,打算等会儿出府了,让楚宴帮着查一下顾令寒去了哪儿。
这么大的事,他自然得回来一趟才行,不然夫妻情分说不得都会变淡,何况苏皖还怀疑她流产的事并非偶然。
偌大的镇国公府,单奴仆都有上百个,下雪时又岂会没丫鬟婆子清扫道路?
冉桐如今正是伤心的时候,苏皖也不敢说出她的怀疑,唯恐她气急之下,更无法好生休养。
于情于理顾令寒都该回来一趟,苏皖的心思刚转到这儿,就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片刻后,便见顾令寒大步迈了进来。
他似是赶了许久的路,进来时,便带进一阵凉意,不仅肩上、脚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头发丝上甚至结了冰,因他的存在,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些。
丫鬟们惊喜极了,顾令寒甚至没有瞧到苏皖的存在,大步朝床边走了去,见赵冉桐双目通红,脸颊上还挂着泪痕,一颗心骤然收缩了一下。
他眼眸漆黑,指尖颤了颤,想伸手摸摸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将手在身上擦了擦,手指依然很凉,他这才意识到理应换身衣服再进来。
赵冉桐瞧到他竟赶了回来,眼眶不由红了。
她隐隐记得他前两日说了一句,要去津门一个地方,骑马需几个小时才能到,得三日后才能回来。想到应该是他身旁的人给他递了消息,她不由吸了吸鼻子。
顾令寒从未见她这般脆弱,一颗心揪成一团,他最终还是小心用拇指擦了一下她的眼角,沉声道:“有我在。”
绵绵这才细声细气地开口,“爹爹,你肩膀上的雪落在床上了。”
顾令寒低头扫了一眼,才发现肩膀上竟这么多雪,他转身就往外走,走到一半才发现苏皖的身影,这才打了声招呼。
见他急匆匆赶了回来,苏皖心中的恼火才消散掉,她看了赵冉桐一眼,这才道:“他既然回来了,那我就多不留了,天色不早了,我明天再来看你。”
赵冉桐想下床,苏皖却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好好躺着,无需送。”
赵冉桐对顾令寒使了个眼色,让他帮着送一下。
顾令寒做了个请的手势,落后苏皖与端芯两步走了出去。
走出小院,苏皖才对顾令寒道:“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我总觉得她滑倒的事,不是那么简单,如果真是婆子懈怠了,没能好好清扫积雪,也就算了,就怕有人故意使坏,你还是严查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