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是我的错，但是我真的不能跟姜林结婚了。姜林，他会找到一个更能包容他，更适合他的媳妇儿的！今天的宴席，我们家出一半儿的钱，我一定不……”
“不必了！”姜林突然就开口，他看着杨凤语，她脸上还有些淡淡的妆容，那是他偷偷攒钱在供销社为她买的粉盒。想到前几日两个人还甜甜蜜蜜，这一刻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格外的陌生，“不用了！你走吧！”
杨凤语：“姜林，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不想一辈子留在这样的地方，我得回去，我得回到那个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我想过那样的生活，不想整日的在地里干活儿。也不想扎根农村，我……对不起你。你把我忘了吧。”
她能够为了父母的不同意而捍卫爱情，可是却不能因为回城而捍卫爱情。
这个代价，太大了。
她负担不起的。
“我不想听你说话。”姜林盯住了杨凤语，闭上了眼：“滚！”
“姜林……”
“滚！我让你滚！听不见吗！给我滚出去！”姜林突然爆发。杨凤语从来没有看过她这样，她晃了一下，杨二哥赶紧把她扶起来，说：“咱们走！这人这样暴躁，不定结婚了也要打你的！”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玩意？这事儿就是你们家杨凤语品格低下出尔反尔不做人。怎么着？现在还想往我们家老四身上泼脏水？我告诉你！就算是你们愿意，我们家也不乐意让她这样的人进门！你们站在我家的院子里，我都觉得脏了我们家的土地。怎么着？你们家是城里人，你们家当干部，我们就怕了你们？你们家悔婚还想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没有这个门！我告诉你！要是让我知道一点外面关于我们家老四不好的话，我就去告你们！现在，给我滚出去！”
杨老二和杨凤语被喷了一脸，连匆匆赶来的李婶子都差点被章荷花的唾沫溅一身。
“我知道我错了。”杨凤语未语泪先流：“我只是，只是想恳求姜林可以原谅我……”
“真是当了那个还想立牌坊，滚！”章荷花拿起大扫帚就打了过去：“滚，给我滚！”
杨老二和杨凤语挨了章荷花几扫帚，杨凤语却不肯动，执拗的想要得到姜林的原谅。
这一出儿，生生的把老姜家人恶心个够呛。
姜林突然开口，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没有什么原不原谅的，往后我们就是陌生人，我离你远远的，你也离我远远的。路上遇见，也别打招呼了！我不想看见你！现在，出去！”
他指向了门口，说：“滚！”
杨凤语看着他，被他眼里的冰冷与厌恶吓到，她咬咬唇，狠下心，跟着杨二哥一同冲出了门。
老姜家这一出儿真是好些人围观。
也许外面的这个活动那个运动的开始与结束对他们老百姓的影响没有那么大，但是这订婚当天掰了，双方闹成这样的，可是少之又少。而双方还是大家都认识的，这对大家来说，才是头等的大事儿。
人人知道，都要震惊一下的。
至于今天来吃席的人，人倒是不多，章荷花到底是撑着送了客。
好好一桩喜事，竟然真的就成了这样。
姜林坐在院子里，眼看桌上动都没动的饭菜，又看一家子的狼藉，突然间就蹲了下来，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唐妙眼看这个情形，摆摆手，说：“你们都跟三婶走。”
总归，不能让孩子们还留下。
小棠棠担心的看着小叔叔，她小小的眉梢儿皱的紧紧的，没忍住，小姑娘咚咚的跑到了姜林的身边，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她难受的时候，小叔叔就是这样安慰她的。
她也要安慰他：“小叔不哭了。”
姜林哭的歇斯底里，他可不管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只觉得，心里难受极了。
“小棠棠乖，别闹你小叔叔。”唐妙抱起了小棠棠，深深的看了姜林一眼，没说啥，只领着几个小孩子一同出门。几个孩子虽然不大，但是多少已经有点懂点什么了。
唯二不懂的，大概就是小豹和小棠棠了。
不过他们也感受到了小叔叔的难受，一路上没说什么。明明已经不早了，小孩子却没有叫一声饿。
“唐姐。”
远远的，自行车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就是少年的声音。
唐妙回头一看，来人竟然是顾景云。
他骑着自行车，身后载着顾婶子。
唐妙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停下脚步，问：“婶子，小顾，你们怎么过来了？”
顾景云笑着说：“我们来看看小棠棠啊！”
他从自行车上下来，笑：“小棠棠，还记得顾叔叔吗？”
小棠棠立刻点头，小奶音：“送了我大白兔奶糖的小顾叔叔。”
这是真的记得了。
顾景云笑：“真聪明。”
小棠棠抿着小嘴儿笑，小梨涡儿若隐若现，甜甜的又主动的跟顾婶子打招呼：“顾奶奶好。”
唐妙：“婶子，快来我家坐。”
顾婶子一路来也觉得有点累了，她说：“我这可真是不比年轻人，幸好没让我家老头子骑车载我过来。”
他们一同进了院子，顾婶子打量了一下，心里暗暗点头，是个过日子的样子。
唐妙：“婶子还没吃饭吧？我给你们……”
“吃过的，我们吃过饭才过来的。”顾婶子笑了笑，“小姜呢？”
唐妙：“他在老屋我婆婆那边，那边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下。”她说：“婶子，您等我烧点水。”
她交代：“小狼，你领着跟哥哥姐姐去旁边屋儿看连环画。”
几个小孩子都知道这边有连环画，最喜欢的也是这个了。
说起连环画，顾景云招手：“小棠棠别走啊，来我考考你，你答对了，我就送你连环画。”
小棠棠咦了一声，立刻停下了脚步，迈着小短腿儿来到顾景云面前，认认真真，奶声奶气的透着势在必得：“好！你考！”
其他几个小孩子也都不走了，聚集在门口。
顾景云也不厚此薄彼，他笑了笑，说：“这些都是你的哥哥姐姐吗？”
小棠棠立刻点头，她说：“嗯。”
他说：“那你们其他人会的话，也可以举手。”
他打开挂在自行车上的小背篓，里面都是连环画，看起来，好多好多的。
小棠棠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她一下子激动了，说：“好多哦，顾叔叔考我呀，我会努力的。”
顾景云试了一下，说：“48加52，等于多少？”
小棠棠的小手儿立刻举得高高的。
老姜家的其他几个孩子：“……”
顾景云笑：“那小棠棠来答。”
小棠棠：“一百。”
顾景云拿起一本连环画，交给小棠棠，小棠棠第一次拥有全新的连环画，爱不释手的轻轻摩挲，高兴极了，这一本书，她都没有看过的！
她紧紧的抱住，说：“叔叔再考我呀。”
视线落在连环画上，眼神里满满都是“垂涎”。
顾景云：“那么再难一点。”
小棠棠慎重点头。
“48乘52，你……会吗？”一说完，顾景云就后悔了，他这题真是不适合这么小的小豆丁啊。
小棠棠果然是卡住了，他正欲换一道题，就看小家伙小手儿随便在空中划了几下，最后，很肯定的张口：“2496。”
这下子顾景云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更来了惊喜，嘴角都疯狂上扬：“真聪明，来，这是你的。”
他问：“你能告诉叔叔，你刚才划拉什么吗？”
小棠棠：“算呀。”
她有点不解，问：“你都不算吗？”
顾景云笑了出来，“那好，再来考你！”
他接二连三的又考了几道题，小棠棠答的有快有慢，但是不管是快慢，她都答了出来。顾景云赞赏：“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聪明啊！”
小棠棠得意的挺胸，高兴：“天生的！”
顾景云点头，要说这聪明劲儿，还真是天生的聪明。
他揉揉小家伙的头，说：“你这得意劲儿的小模样儿啊。”
他看了一下剩下的几本，又看着其他几个孩子渴望的眼神，想了一下，从自己身边的袋子里拿出五块大白兔奶糖，所有的小孩子，眼睛更亮了。
顾景云温和的说：“我第一次来，也第一次见你们，就当做见面礼好不好？小朋友们都可以选。”
他看向最大的小猫，问：“二选一，你要糖还是连环画？”
小猫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要人家东西，有点迟疑。
小棠棠在一旁蹦跶：“大哥哥选呀。”
顾景云：“男孩子不可以优柔寡断，既然给你，就是我的心意。小孩子不要跟大人客气。”
小猫看了一眼，坚定，“我想要连环画。”
顾景云将书交给了他，说：“送给你，要好好保存啊。”
小猫赶紧点头，他没有想到，自己可以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连环画！他珍惜的伸手轻轻的摩挲：“我会的，谢谢叔叔。”
这一刻，顾景云在他心里也最高大。
许多年后，他追随顾景云的脚步走下来，成为顾景云秘书处一秘，那个时候谁能想到，他对顾景云的崇拜，只是因为一本在那时看来完全不值钱的连环画呢！
“我要糖！”山鸡干干脆脆！
很快的，顾景云就分好了。最后，小猫小鱼还有小狼及小棠棠都选了书；山鸡小虎小豹都选择了糖。小孩子们都皆大欢喜。
顾婶子看着小顾逗孩子们，一脸的乐呵。
也亏得有顾景云这样闹，唐妙烧了水，又飞快的做了个玉米面儿的面条儿，她招呼孩子们：“你们一人一碗，去西屋儿吃饭。”
小孩子们欢呼着过去。
小棠棠跑的颠颠儿的，一点也没有停下来。
顾景云感慨：“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收了连环画就跑掉了。”
唐妙倒是问了起来：“不知道这些连环画多少钱？”
总归要还给人家的。
顾景云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笑着说：“不要钱。”
唐妙也笑：“我们家也不能白收你的东西啊。”
顾景云看看顾婶子，又看唐妙说：“唐姐，就当这是我讨好您啊！以后您要是找到好东西一定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啊！”
唐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你真能开玩笑，我们这边有什么能算是好东西。”
顾景云：“肯定有的。地大物博的，您和大哥都是能人，当然可以的。就算没有也没啥啊！我喜欢小棠棠，送她和她的小朋友一点东西也不算什么。喜欢是无价的，您要是跟我谈钱，就太庸俗了。”
旁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打死比手臂还粗的蛇，也不可能送人送人参啊！
不过这些，顾景云是聪明人，是绝对不会直说的。
倒是唐妙因为他的“谈钱庸俗”而震惊了，这都什么年头了啊！还庸俗？最不俗气的就是钱了。
“小唐就收下吧，别当回事儿。这小子是真的挺稀罕小棠棠的。”顾婶子说：“来你看，我给小棠棠和小狼都带了好东西，你肯定喜欢。”
她带了好看的布料呢！
“妈妈。”小棠棠捧着小碗从门口探头，萌哒哒：“小虎哥哥没吃饱，锅里还有面条吗？”
唐妙：“有的。”
她说：“你们没吃饱直接去盛。”
小棠棠点头，笑眯眯：“好。”
她想了想，小手儿往前一送，说：“小顾叔叔，你要尝一尝吗？很好吃的。”
顾景云：“真是没白疼你个小家伙儿。”
他带笑说：“叔叔不吃，小棠棠吃吧。咦？这是木耳？”
小棠棠立刻又骄傲了，日常骄傲biubiubiu！！
她下巴翘的高高的，向她妈妈瞥了一个小飞眼儿。
唐妙还不赶紧主动点，让女儿好得意下，她说：“这是小棠棠去捡的。”
“小棠棠捡的？你怎么这么厉害啊！”顾景云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妞妞，他摸摸她的头，说：“这么小就这么能干了？”
小棠棠点头：“我超能干的！”
她看向顾景云，一脸的“你很有眼光呦”。
顾景云没忍住，乐不可支。
唐妙：“等一会儿走的时候给你们装一些吧。回去泡发一下，炒菜凉拌都很爽口的。”
顾婶子刚想拒绝，就听顾景云十分自来熟的说：“好啊，那谢谢唐姐。”
小棠棠一小碗面条吃光了，转身出了门。
眼看她走了，顾景云笑中带着认真：“唐姐，我觉得小棠棠格外的聪明，我还没见过比她更聪明的小孩子。她这么聪明，该是好好的培养的。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聪明的孩子读书多，都会有大出息的。”
他虽然看着谦和，但实际上骨子里是很清高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这不是他的问题，而是这个时代与他的身份造成的。
可是，这一刻，他倒是愿意为小女孩儿多争取一点。毕竟，农村太多的女孩子都不读书的。他生怕这么聪明这么可爱的小妞子也不读书，长到一定年纪就如同一个寻常的女孩子一样成家，将聪明与机灵淹没于茫茫人海。
所以，他开口了。
“小棠棠真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