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随对这事一点也不惊讶，“嗯，我正在帮他找房子。”
“他之前实习的地方那么好，可惜了。”方昀然的话语中多了些感慨的意味。
颜衍大四所在的南报是当地很有声望的一家报社，尽管传统媒体在逐渐没落，但在报社也能学到不少东西，更何况带他实习的老师在行业里挺有名的。
不等舒随讲话，她又问：“是不是因为十中那个跳楼女生的事啊？”
舒随撕掉面膜，先是点了一下脑袋，然后又摇摇头，皱起了眉。
“我不知道。”
今年高考结束后，秦玥发布了一篇长微博，讲述了“女高中生跳楼”事件的来龙去脉，包括同学是怎么欺负侮辱死者，学校领导是如何威胁她，以及事情发生后，老师和父母是怎样轮流劝说她隐瞒容忍的。
秦玥妥协了，按照她们说的做了，在上次采访中将所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施暴者的肆无忌惮，逝者一次次的入梦，午夜梦回，让她几乎崩溃。
毕业后不久，秦玥瞒着父母再次发博，揭露施暴者的名字，上传了他们给跳楼女生的侮辱纸条、威胁视频，给自己写的一封封带血的恐吓信，爆出了死者生前手臂上的伤口和疤痕，甚至腿上还有圆珠笔扎进去后留下的痕迹。
舒随看到那些照片和视频，只觉得头皮发麻，胸闷的喘不过气来，恨不得冲进屏幕替她们打回去。
紧接着，在秦玥微博的最后，看见了这么一句话——感谢颜衍老师的帮助，谢谢，真的谢谢您！
她在那一瞬间完全呆住了。
微博发出时颜衍正在斯里兰卡支教，不是实习记者，没有发文平台，舒随不清楚秦玥是如何联系到他的，也不知道颜衍是通过什么方式帮助她的。
方昀然见舒随出神，眨眨眼睛，把脑袋凑近了些，“那他来上海和你有关系吗？”
舒随将她的小脑袋推回去，“他来上海是因为发展空间更大。”
“那可不一定。”方昀然摆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高中谁不清楚你俩关系啊，从小是邻居，父母是朋友，颜跟屁虫当初填志愿都是抄你的。”
舒随转头看着她，好心提醒：“你和裴楠的志愿也是抄我的。”
“……”他们四个人当年的志愿一模一样。
“反正他的外形条件，履历经验，专业能力都不差，找份工作应该没问题啦。”
“但愿吧。”
方昀然这才注意到电视是开着的，正在播放当下最热门的电视剧，“永遇城都播到四十二集了啊，应该快大结局了吧。”
舒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点头应了声。
“你在追这部剧？”
“没有，随便点开的。”
“听说还挺好看的，舒淮和谢安都在里面，好像准备冲金梦奖。”方昀然漫不经心地提了句，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洗澡去了，明天还要早起工作呢。”
“去吧，早点睡啊。”
“你也是，别弄太晚。”
“好。”
舒随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屏幕上那人看了一会儿，直到转换场景她才拿遥控器关掉电视，回到房间做护肤。
刚打开保湿水瓶盖，忽然想到颜衍，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保存许久的视频。
“舒随姐姐你好哇！”屏幕里出现了一张小男孩的笑脸，奶声奶气的讲着不纯正的中文。
随即，小男孩蹦蹦跳跳的往后退了两步，镜头里出现了十几位小朋友的身影，同时开心的大喊：“生—日—快—乐！”
喊完他们就三五成群的往旁边跑，视频里传来了颜衍低低的声音：“跑什么，还有一句。”
小男孩满脸无辜的摇头，“没了。”
“有。”
“没了没了。”他不停地摇着脑袋，然后也跑出了镜头。
颜衍忍不住笑了声，将手机换了一个方向，对准自己，不紧不慢的开口：“现在是斯里兰卡晚上九点半，我代表斯里兰卡海啸村全体小朋友，祝舒随生日快乐。”
他唇边勾起了弧度，冲着屏幕笑，眉眼间看起来有些疲倦，却带着丝丝暖意。
“不要太想念我，马上就会回中国。”
画面定格在颜衍的笑脸上，舒随嘴角也止不住的上扬。
当时一收到这个视频，她就假装悲愤的回话：礼物呢！我的生日礼物呢！
颜衍轻描淡写地说了句：等我来上海。
也不知这二货来上海后能不能适应，先给他看房子吧。
一室一厅，地铁站附近……
舒随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看中了两套环境和价格都不错的房子，再看时间已经过零点了，想到明天还要上班，赶紧关手机睡觉。
隔天醒来时，方昀然已经不在家了，微信上有她的留言。
方昀然：临时接到活动要去趟北京，你自己在家多注意安全，桌上有面包和牛奶。
舒随：好。
她望了望墙上的闹钟，九点五十分，十二点钟前需要赶到棚里，还有时间吃早餐。
舒随洗漱完，坐到椅子上，边咬着面包，边看颜某人的消息。
颜衍：去上班了吗？
十分钟后——
颜衍：起床后回话。
消息时间是七点半。
舒随腾出一只手打字：我在吃早餐了。
刚发送出去就收到了颜衍的电话。
“你几点钟上班？”
熟悉的嗓音传入耳内，她一时有些恍然，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声音了。
“喂……”
电话里又响起他的声音，舒随收回思绪，答道：“十二点。”
颜衍轻轻地“嗯”了声，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就在舒随难得正经想问他什么时候到上海时，门铃声和他微哑而缓慢的声音同时响了：“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第4章 四月可爱
舒随给颜衍开了门。
两个月不见，他……
“还是这么丑啊。”舒随边摇着脑袋边往屋子里走，坐回饭桌前。
颜衍自动屏蔽掉这句话，把行李箱拖进来放到旁边，坐在舒随对面，打量了一番客厅。
然后，又颇为满意的“嗯”了声：“房子不错。”
舒随听到声音，抬头望过去。
颜衍戴着顶鸭舌帽，还是那副懒散的模样，刚坐下便打了个哈欠，靠在椅子上，眼睛里蕴着湿意，有很明显的红血丝，眼下浮着一层淡淡的乌青，脸色显出了一种不正常的病态白。
这是多少天没睡觉了？
就在舒随回想着他两个月前的样子时，颜衍微微俯身，把脸凑近了，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着她，笑着问：“怎么，看的入迷了？”
舒随下意识丢了一个白眼过去，收回视线，淡定道：“仔细一看，居然比以前更丑了。”
“……”
颜衍重新靠回椅子上，“前两天回家，阿姨让我给你带东西了。”
“带了什么？”
“蟹粉狮子头，鲍汁酒香肉，蟹黄汤包，赤豆元宵……”他慢悠悠的说了一串菜名，舒随看着眼前的面包和牛奶，忍不住咽咽口水，估摸着颜衍肯定带了老鹅酱菜之类的，这些还是可以带过来的。
终于念完了菜名，他很认真地道：“阿姨说等你国庆回家带你去吃。”
两人静静的对视了三秒钟。
舒随放下牛奶，拼命忍住骂人的冲动问他：“你带过来就只有这句话？”
“嗯。”
你嗯个屁啊！
舒随咬了一口干巴巴的面包，想到没有老鹅和酱菜吃了，心里非常不爽。
颜衍见她这幅样子，低着脑袋笑了笑，把行李箱打开，拿出两包东西，放在饭桌上。
舒随一看到包装眼睛就亮了，伸手去抢，被颜衍先一步拿回去了。
他拿着两包写了“特产”的袋子，学着舒随刚才的语气，慢条斯理地说：“仔细一看，居然比以前更丑了。”
“……”天道好轮回，谁能放过谁。
舒随轻咳了两声，声线和状态瞬间变成了小女孩，软软哒哒，萌的不像话：“刚才不是我说的呀！”
颜衍一脸懵，舒随趁机把他怀里的东西抢过去了，嘴里嘀咕着：“果然没有一只禽类能竖着走出江浙沪。”
他反应过来了，完全不在意舒随抢特产的事，好奇道：“怎么做到的？除了小女孩还能学别的吗？”
“想知道？”舒随挑挑眉，伸出了手。
颜衍懂她的意思，又从行李箱里面翻出了两瓶酱菜，递过去。
“鼻腔共鸣，拉高音调，发音靠前，不要拖音，找到小女孩讲话的状态和感觉。我对声音的把控能力还不够好，暂时只能这样。”舒随看了眼那两瓶酱菜的品牌名，又瞧了瞧老鹅的名字，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从小到大，她最爱的都是家门口路边的老鹅，现在吃的却是外地人去旅游时才会买的品牌店。
在上海待了四年，始终都没有归属感。
颜衍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抿抿唇，直接把行李箱给拖了过来，从里面拿出三个娃娃，塞进她怀里。
是舒随一直放在枕边的三个娃娃，在家的每一天都是抱着它们入睡的。
颜衍的行李箱瞬间空了一半，他边说着“顺手带来的”，边若无其事的关上，丢到旁边。
“颜衍！”舒随喊了声他的名字，满脸感动的看着他。
就在颜衍以为她要有所表示时，舒随郑重其事的宣布了：“今天下午我陪你吃饭。”
顿了顿，补充：“我带你去全上海最好吃的餐厅，特别有档次，特别有环境的那种。”
颜衍静静的等了片刻，没有下文。
他的脸顿时黑了，低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道：“所以，是你陪我，我请客？”
“谢谢！”
舒随抱着特产和娃娃进了自己房间，不久后拎着小包出来了，准备去上班。
“房子我已经帮你找好了，离地铁站不远，明天我带你去看，你今天先住旁边的帝盛酒店，如果肚子饿了，家里有……”
舒随本来想说家里有薯片和面包，而后想到已经被自己吃光了，转言道：“家里有电视和电脑，你可以看美食纪录片。”
“……”
“我去棚里了。”她在出门前特意叮嘱：“你自己别乱跑啊，我回来后有事问你。”
颜衍挥了一下手，等关门声一响，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方昀然的对话框。
方昀然的房子是她父母买的，小区的环境很好，出行也方便，走五分钟就是地铁站。
舒随在十二点之前赶到了工作室。
先声工作室的创始人叫程良，是国内知名配音演员，从业近二十年，舒随是他带进工作室的，很多角色也是他推荐去试音的。
另一位前辈老师叫张忻，是先声工作室的艺术总监，国内知名话剧演员、配音导演，对舒随颇为照顾。
接触配音三年，她参与过一部译制片配音，两部国产影视配音，更多的还是放在动画与游戏上，尽管都不是主角，但是她的。
只要是动画或者游戏，角色就是属于她的。
“良哥，忻姐。”舒随给两位老师打招呼，对其他人点了点头。
“来了。”程良看了眼时间，让她先坐着休息一会儿，自己进了控制室。
舒随倒了杯水，坐到沙发上，从包里拿出了台词本和笔，纸上的字不多，是她待会儿要配的动漫《清风明月》的人物台词。
“随随。”工作室的张忻老师坐到她旁边，手里同样端着水杯，“你记不记得叶嫣南？你之前配音的那位女演员。”
舒随对娱乐圈关注挺多的，自然记得那两位女演员的长相和名字，点了点头。
“她最近拍了条广告，需要后期配音，你过去试试。”
这种机会可不常有，舒随求之不得，连忙询问具体的情况，张忻老师全都告诉她了。
“好，谢谢忻姐。”
张忻笑着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可以进棚了。
控制室里，动漫《清风明月》的导演，配音导演程良老师，以及张忻老师都在，后面的沙发上坐着位今年刚来的新人，手里拿着纸和笔。
棚里正在录音的宋迟比她早两年进工作室，一遍遍的录着台词，只有三位老师都点头了，才会到下一条。
“进去吧。”程良老师忽然转头对她说。
舒随清了清嗓子，拿着台词本推门进棚。
她和宋迟在这部动漫里配的是男女主角学生时期，虽然台词不多，但花费了很长时间，两位导演边听他们的声音，边探讨台词的问题。
两个人对话的部分录完，宋迟先出去了，舒随在棚里待了两个小时才完成全部内容。
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她的后背已经湿透了，额头和颈间全是汗水。
“辛苦了。”导演冲她笑笑。
“没有，老师们辛苦了。”舒随朝他们微微颔首，转身出了控制室，准备去下一个棚。
刚出门就看见了宋迟，像是特意在门口等她似的。他递过来一张餐巾纸，舒随礼貌的说了声“谢谢”，接过来轻轻地擦了两下，不敢用力，担心妆容花掉。
“你现在去哪？”
“夏老师那边。”
“一起走吧。”
舒随对于不熟的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相处，下意识的想拒绝，但一时想不出理由来，只好点应了声，去沙发上拿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