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是新闻记者呢？”
“我会向她提问。”
颜衍的手搭在膝盖上，食指有节奏的敲着，语气没有咄咄逼人，却平静的没有任何起伏——
“你为什么有照片和视频？”
“死者遭受侵害时你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死者有轻生的想法？”
三个问题把舒随给问懵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秦玥为好友伸张正义上，忽略掉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她是死者生前最好的朋友，她对于死者被校园暴力没有任何的作为。
“我的天。”舒随瘫在了沙发上，细细的想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愈发觉得细思极恐。
舆论的针对性让人们都忽略了最关键的地方。
“秦玥不是接受了三家媒体的采访吗，难道没有记者询问她这个问题？”
“当时最有价值的新闻是跳楼女生生前遭到校园暴力。”
舒随在心里直喊“卧槽”，扯扯他的衣袖，“南报在这件事的报道上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心寒了。”
颜衍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错不在他们，大环境是这样，知道了不能写，写了不能发，发了也不是真的。”
舒随之前看到恶性|事件时都会气的睡不着觉，觉得为什么世界是这个样子，怎么会有这些人渣败类存在，直到颜衍当了记者，她才明白一个道理。
事情一直在发生，只是看被爆出来了多少。
“那你还要坚持吗？”
“嗯。”他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入耳内：“当所有人向权力者低头时，起码要有一个能直视他们的人。”
哪怕心知不可告人，哪怕真相不能大白。
颜衍关掉电视，往房间走，听见身后传来舒随小心翼翼的声音：“那遇到危险怎么办？”
“跑啊！”他的语气理所当然：“记者必备的技能之一就是跑得快。”
“……”
“过来，贴面膜。”舒随拆开手里的面膜，扬扬下巴，示意他坐到沙发上。
颜衍百般不情愿的坐好了。
“这么贵的面膜你不许不乐意。”舒随把面膜拿出来，扯开，起身站到他面前，弯下腰，扒了扒额前的碎发，对着他的脸很认真地道：“明天你就是电视台最水嫩的那只狗，迎娶小母狗，走上人生巅峰。”
颜衍用脚尖踢了下她的脚尖。
“啧，好凶的一条狗。”
舒随有仇必报，动了下脚，偷偷摸摸的准备踩他的鞋子时，颜衍突然挪开了，她只踩到鞋边，一时重心不稳身子往前倾去。
她整个人都扑到了颜衍的怀里，温热的气息近在耳畔，让舒随很不适应，脸上的温度缓缓上升，心跳的速度也开始不正常。
他轻笑了一声，低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潜沉好听：“想让我抱你进去睡觉？”
舒随抬眸望他，强装淡定：“你做梦。”
颜衍“唔”了声，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我小时候经常做梦。”
他小时候抱过她不少次。
舒随听到这话，手撑着沙发，飞快地站了起来，极其不自然地说：“十五分钟后自己拿下来，晚安。”
说完她就转身快步往房间走，颜衍看着她略微发红的耳朵，心情很不错地回道：“晚安。”
舒随回到房间，把自己蒙进被窝里，默念三遍颜衍很丑。
然后将脑袋伸了出来。
脑子里还是刚才那一幕。
真邪门了。
舒随关掉床头灯，闭上眼睛，念叨着这句话睡觉。
果然，第二天一早她就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舒随有轻微的选择恐惧症，每天打开衣柜，看着满柜子的衣服和裙子都不知道要穿什么。
穿过了等于旧了。
她犹豫好半天，拿出了两条裙子，正在客厅全身镜面前挑选时，颜衍打着哈欠出来了，神色疲倦，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你昨天没有睡觉？”
颜衍给自己倒了杯水，“睡了四个小时。”
舒随扫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黑眼圈是肾虚的表现。”
“……”
她的注意力又转回了镜子里的自己，怎么样都抉择不出来到底穿哪一件。
颜衍端着水杯往沙发走，舒随从镜子里看到他，顺口问：“你觉得是这件好……”她又把另一件往自己身上比，“还是这件好？”
他很仔细地端详那两件裙子，最后点点头，说：“双拼吧。”
“……”
第9章 九月可爱
舒随点兵点将，选择了蓝色的长裙。
她收拾完东西，在门口换鞋子时，颜衍还坐在饭桌前喝牛奶，忍不住开口提醒了句：“我走了，你第一天上班别迟到了。”
舒随高中时身高就有169，大学一直期盼着能长到170，谁知四年过去了依旧是169，所以她特别喜欢穿高跟鞋。平日里录音棚需要绝对的安静，跑棚踩高跟鞋也不方便，根本没有机会穿。
颜衍闻言抬眸扫了眼，问道：“你今天去哪？”
“成影公司，给他们的新人上配音课。”
颜衍一听这名字有点耳熟，想了半天才意识到是方昀然签约的那家影视公司。
影视公司等于有很多很多女生会心动的帅哥。
舒随刚准备开门，听见颜衍的声音：“你等等！”
她回过头。
颜衍好心好意的提醒：“今天三十五度，你穿长裙会热。”
舒随低头看着到小腿的裙子，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把斜挎的小包拿下来，“我去换短袖短裤。”
短裤？？？
“你等等！”颜衍端起桌上的牛奶杯，一口气喝光，飞快地在门口换好鞋子，推着她的肩膀往外面走，“快点快点，我要迟到了。”
舒随莫名其妙：“我来得及，不用那么早到。”
“用用用，早点去好，别让老师等你。”颜衍把客厅的灯摁掉，关上门，拖着舒随下楼了。
走到小区门口，舒随终于想通了颜衍为什么要拖着他一起出来，“你是不是不记得地铁站怎么走？”
“……我记得。”
舒随把他的肩膀一搂，“好啦好啦，你路痴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白痴。
颜衍和舒随坐的方向不同，在地铁站分开了。
其实很少会有影视公司主动请老师给新人演员上专门的配音课，毕竟大多数新人出演电视剧都找的配音演员，这已经成为了普遍现象。
成影是方昀然所在的影视公司，舒随对这家公司的印象很差，这次请他们过来讲课还挺让人惊讶的。
温宁对于自己能过来学习非常兴奋，最早到达公司，精神很好。他跟在舒随旁边，时不时看到几位在荧幕上出现过的人，就会扯扯舒随的袖子，示意她看那边。
“那位是许深导演吧，就是去年获金梦奖最佳导演的。”
舒随顺着他的视线瞟了眼，嗯了声。
“舒随姐，你是表演专业毕业的吧？”
“嗯，东大表演专业。”
“东大表演专业超级有名的！出过很多知名演员。”他一口气说了十几位演员的名字：“像方辰以，舒淮，赵灵柏，谢安……”
你怎么没有去当演员？
舒随心里正想着这句话，旁边的温宁便问出口了。
她不答反问：“那你怎么没去当主持人？”
温宁一时语塞。
选择待在哪里，选择做什么工作，本就是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理由。
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到了房间，里面坐着五位演员，三女两男，都长得非常养眼，妆容精致，穿着打扮十分时尚。
“程老师好。”程良一进门就有位女生将他认了出来，非常礼貌的打招呼，其他四个人也跟着喊了声。
工作人员笑着和他们介绍：“这位是先声工作室的程良程老师，舒随舒老师，温宁温老师，今天由他们来教授你们配音课。”
五位演员和他们问好，温宁听见别人叫自己“温老师”，脸颊瞬间就红了，有点不好意思。
工作人员压低声音又道：“老师，待会儿会有记者过来，您照常讲课就好，课程结束后会进行简单的采访。”
程良老师说“好”，工作人员朝他们笑笑，先出去了，舒随和温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程良走到正中间，讲基础的理论课。
舒随看温宁一脸担忧的样子，忍不住问：“昨晚有练习程良老师发的片段吗？”
他连连点头：“有。”
“别担心，很简单的。”
“我怕我待会儿出错，像之前配群杂那样。”
舒随轻声安慰他：“不会的，别否定自己，你配游岚就很好呀，导演和程良老师都非常满意。”
她说完弯着唇笑了起来，眼神不经意地往左边一瞟，透过玻璃墙看到了张熟悉的脸。
舒随愣了一瞬，随即看到他旁边的老师手里拿着摄像设备，这才想起来，刚才工作人员有说过，等会儿会有记者过来拍摄照片，结束后还会有一个采访。
这种情况记者都是公司主动请来的，专门为公司做宣传。
特别是现在新人演员普遍使用配音，引起了许多观众的不满，有些大导演也说了，需要用配音的演员坚决不选，所以不少公司格外注重新人的台词功底。
想想明天的报道，在这种大环境下，成影公司主动安排新人演员上配音课，多么好的鳌头！再让程良老师在采访中夸赞两句，让演员们谈谈自己的感想，多么与众不同。
颜衍低头扫了眼温宁，跟在老师后面进房间，朝程良略一颔首，往教室最后走。
经过舒随旁边的时候，他故意踢了下她的脚尖，舒随侧头瞪过去。
幼稚。
温宁认出了颜衍，诶了一声，朝后面看去。
颜衍刚想朝他点头，舒随前倾身子，挡住了温宁的脸。
“专心听讲。”她神色超认真。
“哦哦。”温宁收回视线，满脸乖巧。
程良老师讲完理论课，直接进行实践内容，播放了今年金梦奖最佳影片中的一段，男主角是影帝，女主角是位青年演员，但也是娱乐圈里有名的实力派。
很简单的一段对话，程良让新人们组合，依次演绎。
第一位男生上来，咆哮：“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有没有做对我不起的事，有没有？”
女生眼神坚定：“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男生继续咆哮：“告诉我没有，告诉我啊！”
第二组上来，继续咆哮继续坚定，情绪更加饱满了，一个比一个更疯狂。
由于只有两位女生，所以程良老师让温宁与第三位女生搭档，他的声音里满满都是伤心难过，和影视剧中男主角演绎的版本完全不同，与他对话的女生重复前面女生的情绪，演的都差不多。
底下响起了掌声，温宁却是咬咬牙，一副很无力的表情，坐回位置上。
情绪完全不对。
温宁大概是被前面两组带跑了，尽管在代入感和声音把控上比男演员好很多，但是情绪完全不对。
程良压压手，示意大家不用鼓掌了，他没有任何点评，对舒随招手，让她上台和自己搭档。
女生只有一句台词，舒随早已烂熟于心。
他们侧站在台上，记者示意摄像老师将这段录下来。
“你说，你到底想怎么样？”程良直视着舒随，语气中隐隐含着无奈与不舍，最后三个字放缓了速度：“你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有没有？”
“我说没有。”舒随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有字一落下眼泪就掉了下来，“你会信吗？”
程良眼睛里带着泪光，声音愈发不自信：“告诉我没有，告诉我啊！”
所有的学生都鼓起了掌，舒随朝他们鞠了鞠躬，坐回自己的位置，拿餐巾纸擦干净眼泪。
温宁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佩服，“舒随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舒随弯着唇笑。
中途休息时，她去了趟女厕所，走到门口碰见了颜衍。
“你刚才踢我干嘛？”舒随质问他。
颜衍淡定答：“脚滑。”
“……”
他转言问：“刚才和你搭档的是你的老师？”
“对啊。”
“我怎么在百度百科上查不到他的年龄。”
“三十四岁，怎么了，你关心程老师的年龄干嘛？”
颜衍“哦”了一声：“他的女朋友是不是……”
舒随打断他的话：“什么女朋友，他都结婚了，孩子都两岁了。”
颜衍勾唇笑了起来：“那是我记错了吧。”
舒随觉得他今天怪怪的，忽然踮起脚，用手去摸他的额头，然后又摸自己的，嘀咕着：“你今天早上喝过牛奶了应该不会发病啊。”
“……”
舒随进厕所后，颜衍往旁边走了两步，靠在墙上等人出来。
“你好。”有两位女生过来和他打招呼。
“你们好。”
“你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吗？好像之前没有见过。”
旁边的女生小声提醒：“他是记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