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为你加冕——米狸
时间:2019-10-29 09:52:52

  司零看着她:“你说。”
  “我知道你今晚说的一切,都是天大的事,但是……”箭在弦上,朱蕙子还是最后犹豫了一瞬,“我现在要说的这个,比你说的全部——全部,都要大。”
  司零的天灵盖轰开一道闷雷,她全神贯注地盯着朱蕙子:“你说。”
  朱蕙子又开始流眼泪,实在说不出口。她低头好久好久,司零就这样等待着,终于等到她抬起头,怯生生地说:“我刚放假回来,就回了一趟姥姥家……我现在才知道,如果我带你去过姥姥家,或许司叔叔那样的说法就骗不到你了……”
  司零凝神屏息,甚至不愿漏掉她一次眨眼。
  朱蕙子说:“我在姥姥家的祖宗祠堂里,没有看到朱一臣舅舅的牌位。”
  司零攥紧拳:“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问了妈妈,妈妈开始不想告诉我的,可姥姥听见了,她说我长大了,该让我知道了……”朱蕙子嚎啕大哭,“司零,司零啊……舅舅他……他是间谍,他背叛了国家,他在香港不愿回来是因为他要去通风报信,你知道吗……”
  窗台下的马路上,两个刚好碰面的同学正在闲聊:
  “听说你入围了国家队,今年要出国参加信息学奥赛了!”
  “是啊,我最近一直在集训呢,到时候可得咱们国家挣点面子……”
  一阵风起,有人说:“风大,快回吧,回头聊。”——“回见。”
  那阵风转了几个回旋,闯进一旁学院楼的二楼实验室里,刺骨地打在两个姑娘的脸上,但她们都一动不动,似乎没人感觉得到。
  司零竟然笑了一下:“你说什么?”
  “是真的,”朱蕙子鼓起勇气看她一眼,“姥姥、姥爷、妈妈,他们都知道。他也不是什么病逝,是自杀的,他过世后才查到了那些证据——你现在知道家里祠堂为什么没有他的牌位了吗?姥姥姥爷都是军人,姥爷坚决不准他入祠堂,只是遵从他的遗嘱,把骨灰洒进了大海……”
  司零觉得自己胸口有点闷,她把指甲嵌进肉里,强装冷静:“自杀?为什么?”
  “不知道,或许是有些机密不可以说,”朱蕙子痛苦地摇头,“但他留下来的那些证据确实能够指控他……姥姥说,可以说他是自首的。”
  “——司零?司零?”朱蕙子抱住倒下来的司零,惊慌大喊,“有人吗?这里有人晕倒了!有人吗?”
  ……
  隐约之中,她听见司自清逼问朱蕙子:“到底怎么了?”
  朱蕙子怯怯懦懦地说:“等她醒了她会告诉您的……”
  她现在不管不顾,只想躲进梦里。好妹妹,就帮姐姐再挡一下,好不好?
  她又一次回到了二十年前分别的那天,人来人往的航站楼,抱住她的爸爸……“乐乐,你要记住,爸爸爱你。你要记住,爱你的国家……”
  朱一臣,你是不是后悔了?所以你才叮嘱你的女儿?所以你饮弹自尽,留下罪证,将自己的骨灰洒祖父辈守护的领海?
  可这一切,和钮峥又有什么关系……
  司零一直躺到整个校医院的灯都灭了,一睁眼,司自清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满头花白。
  她轻轻喊:“爸爸……”
  司自清立刻抬头,快步到她身边:“乐乐,你怎么样了?”
  “蕙子呢?”
  “已经回去了。”
  司零头痛欲裂,有泪从她眼角落下,她看不清司自清的脸:“爸爸,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早就知道他是间谍,所以你不告诉我。”
  司自清一愣:“是蕙子告诉你的?”
  “所以他把我和妈妈藏起来,是害怕遭到不测,对不对?”司零自顾自地说,“他造一个假户籍来冒充妈妈的丈夫,是为了不引起怀疑对不对?”
  半晌,司自清重重叹气:“他是军政出身,有情报来源,很容易被盯上,你妈妈以前唱歌的地方,就是一个集中的情报交易点。”
  司零坐了起来:“那钮峥呢?他为什么要杀钮峥?”
  “没有证据表明他就是凶手,”司自清很严谨,“工厂爆.炸一直都被定性为意外。”
  司零低头落泪,司自清继续说:“乐乐,更多详细的事不是该我们知道的,爸爸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现在这个样子……”
  她又问:“他是不是后悔了?”
  司自清斟酌之后,郑重地说:“从调查来看,是。”
  “那就好。”司零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笑了。
  哪怕是再无力的慰藉,对她来说也是救命稻草。
  “乐乐,爸爸从没想过有一天真的让你知道这些,”司自清显得筋疲力尽,“事已至此,你应该知道,不要再和钮家人、钮度来往了。“
  “爸爸,对不起,”司零跪进司自清怀里,泣不成声,“妈妈骗你,我也骗了你……”
  “你答应爸爸,不要再和那家人来往了,好不好?”司自清哽咽着说。
  钮度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还有什么是我们扛不住的呢?”
  这一次,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快扛不住了。
 
 
第55章 Chapter55
  第二天不到中午,司零就接到了钮度用内地卡打来的电话。他一定是赶了最早的飞机,才能在这个点抵达北京。
  司零挂掉关机,继续把自己藏进被窝里。
  一直到了下午,滚滚突然报信:“梅林找你,梅林找你……”接着,费励从手表里暴躁地吼出来:“钮度说你再不理他,他就上去踹门了啊。”
  他竟然舍得向费励低头求助?费励竟然愿意帮他?
  司零还是一动不动,像被抽干灵魂一般躺了整整一天。
  没过多久,外面就有人叫门:“司零!司零!”费励那架势真是不折不扣的劫匪:“快给我开门!开门!”
  她不动。她知道他不会就这样来等着她开门的。果然,转眼就听见门锁转动的声音,脚步声渐走渐近,她房门被打开,进来的却是钮度。
  他在她床沿坐下,轻轻喊:“宝贝。”
  司零背对着他,猛地揪紧被单。
  “蕙子告诉我,她给你讲了一些你难以承受的事,但她无权决定是否让我知道,”钮度的声音淡如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事,但无论是什么,我们说好一起扛的,这么快又忘了?”
  “嗯?”他隔着被子轻拍她,“妈妈知道我今天来京,还交代我好好哄你呢,你一直不说话,我回去要被她骂了。”
  一听到杨琪曼,司零又忍不住开始哭。“宝贝……”钮度刚喊她,就见她一个翻身扑进了他怀里,嚎啕大哭。
  费励闻声进门,见到他们紧拥在一起。这样的司零他从未见过,脆弱、无助、可怜,他还记得她从前说过,自己的泪腺里全是石头,永远流不出来。
  钮度还在哄她:“没事了没事了,我来了……”
  等到司零终于能够平静下来,张口第一句便是:“我饿了。”
  费励说:“叔叔说他给你留了饭,热一热就行。”
  司零可怜楚楚地看着钮度:“我要吃你做的饭。”
  “好,”钮度立刻起身,“我去看看你家里有什么菜。”
  费励无语凝噎——他不会做饭。
  钮度刚站起来就被司零拉住衣角,说:“你不要去冰箱看,去阳台外面看。”
  钮度满脸困惑:“这是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费励放肆狂笑。
  当钮度站在窗台边上看见外面晒的一排整齐的白菜和腊肉时,整个人都怀疑世界了。
  “原来北方人可以这样省电的,”钮度一边取菜,一边琢磨,“北京一年要冷五六个月,如果关掉冰箱,一个月下来就可以省……”
  还真的是夫唱妇随,反过来也一样,太子爷竟被司娘娘带得一样抠门了?
  饭不会做,那也不能白白张嘴等吃。钮度挽袖子的时候,司零给他套上围裙,系紧在腰后;他摘下手表,她乖乖双手接过给他拿出去。
  钮度稍微视察了一下厨具:“你们家这些……”他把后半句话生咽下去:“算了,我自己研究吧。”
  司零在身后没皮没脸地笑。
  快菜刚做出来,有人按了门铃。钮度忙着涮锅,安排了司零:“我刚刚订的生鲜到了,你去接一下。”
  司零拎着两个箱子走进厨房:“你都买了什么呀?”
  “螃蟹和鱼。”
  “家里不是有肉吗?还买干什么?”
  钮度无可奈何:“现在解冻来不及呀,宝贝。”
  钮度预备给她做蟹粥和清蒸鱼,焖上小火时,钮度对一旁傻乎乎的司零说:“桌上有菜,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
  她摇摇头:“等你。”
  司零突然想起来得招呼一下被冷落的费励,她走出厨房,看见他站在窗前往外看。她走了过去:“想什么呢?”
  费励往树干缝隙一指:“原来我挂的彩灯还留了一盏在上边啊。”
  司零笑了:“是啊,学校砍过几次树,都砍不到那儿。”
  “那会儿真好啊,只有我愿意跟你玩,你整天跟我呆一块。”
  “放什么屁呢?谁只有你愿意一块玩儿了?”
  费励嗤笑:“还不承认。”
  司零也笑了:“好吧,算是吧。”
  钮度也走了出来:“费励要不要先坐下来吃饭?”
  “不用了,我不饿,”他是真心的,“让司零先吃吧。”
  哭也哭过,疯也疯过,是该好好说话了。司零踱步到沙发上,沉了口气。他们都知道这象征谈话的开始,可他们都没想到,接下来她的坦白竟是这样令人膛目结舌、匪夷所思。
  “首先,费励,”司零郑重其事地看着他,“这两天我会拟文退位,改由你做队长……”
  “你说什么呢?”费励忍不住打断她,“大家都不可能同意的,他们一定要找你讨说法。”
  “直系亲属无犯罪记录,这是规定,我也不例外。”
  费励被司零盯了一阵,立马怂了。作为队长,她轻而易举能放出这样震住人的气场。费励咂咂嘴,不再说话。
  司零没有接着对钮度说话,他知道她一直在躲避与他对视。
  粥和鱼都上桌的时候,司自清回来了。他似乎并不意外家里这么热闹,也没有反感钮度用了他的厨房,更是欣然答应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品尝钮度的厨艺。
  其实钮度和费励都不止一次对司零说过,你和你爸爸真的很像。小时候她也曾被欺负了哭着跑回家,司自清还是这样,不慌不忙地问清原由,再拉着她的手上门说理。后来他要求她练书法,她终于也学会像他那样,将喜怒哀乐沉淀下来,敛于心底。
  吃完了饭,费励很识趣地就要走,出门前他对司自清说:“叔叔,我只想跟您说,无论什么事,都请您相信司零,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司零负责收桌洗碗,司自清请钮度坐下来喝茶。司自清和钮度的声音本就低沉又斯文,都用不着她刻意不听,她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她现在累了,有些事就交给别人,她只想要结果。
  她干了一大堆活儿,给冰箱除霜、给加湿器除垢、给鹦鹉除粪……
  直到司自清终于叫她过去。
  司零先看了钮度一眼,他神色温然,有一丝鼓励。她很自然地坐在他身边,向爸爸表明立场。司自清开口了:“钮度说想带你回以色列,你怎么想?”
  司零说:“爸爸,我想跟他一起去。”她很快解释:“首先,我一直在公司里跟他做事,现在我们想进军医疗领域,他需要我在;其次,我们说好要一起挣回在天一的地位,我不想中途离开他;还有……朱一臣和周杏儿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需要一个交代。”
  “这件事谈何容易,你们还能怎么办?”
  “爸,我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一定把自己完好地带回来给你。”
  “你今年就要毕业,学校这边怎么办?”
  “毕设和论文我都会按时做好,如果白老师要求,我一定马上回来。”
  “这些都完了之后呢?”司自清最后问,“等这些都实现之后,你又要如何?”
  司零和钮度相视一眼,说:“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客厅里沉默了很久很久。司自清才终于说:“好,你去吧。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我没有权利阻拦你想知道的一切。但是你要记住,你现在是司零,你现在还有一个爸爸,可能我能做的,就是在你被摔打得够痛之后,接你回家……”
  司零泪如雨下:“爸爸……”
  “行了,”司自清站起来,“我还要去一趟办公室,就不陪你们了。”
  司自清穿鞋出门,司零想跟上去,钮度拉住了她:“别去,他想一个人待一下。”
  司零哭着抱住钮度,他揉着她的脑袋说:“你爸爸真的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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