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妤瞧着又道:“但她如今,应是没有心思再给七皇子后院塞什么人了,我身子不方便,回头还是你去七皇子府,将这事儿说给芊芊听听,叫她宽心些,好好养胎。”
李嫣听了这话,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哭,温芊芊那边算没事儿了,可谢府元妤这边却算是被郑皇贵妃得罪得透透的了,今后还不一定怎样呢。
对此,元妤只笑道:“我倒是无碍的,郑皇贵妃原本就与我不对付,左右都是要杠上的,倒不在乎多这一件,况我还有夫君为我挡在身前,我不怕的。”
李嫣嘻嘻地笑了,打趣道:“是是是,你有一个好夫君,我知道了还不行?”
元妤摸摸肚子,笑而不语。
……
元妤被劫杀的事没能瞒过季元尧。
这日谢砚回府,身后便跟了一人,一身布衣,背着药箱低着头,一副医师的打扮。
元妤冷不丁地见谢砚带回了个医师,还诧异了一下,心道不前日方请过平安脉?
待谢砚将扶风院的一些下人该支走的支走,季元尧放下药箱抬起头后,元妤惊喜得直接唤出声:“三哥哥?!”她是怎么都没想过,谢砚会带了季元尧会来谢府看她。
季元尧先是眉眼温柔地对她笑一笑,而后又敛了神色,严肃地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竟也瞒着我。”声音不无担忧。
元妤要扑上去拉他的动作就是一顿,下意识老老实实站好。
没法子,实在是季元尧此刻的表情,像极了以前她偷懒不读书学琴或犯什么错时的样子。
她讪讪地道:“好好的呢三哥哥,我一点事都没有。”
季元尧仍是一脸的担忧与不赞同。
元妤瞧了瞧,便挪了步子凑过去,伸手扯了扯季元尧的衣袖,道:“三哥哥莫生气,我下回再不敢了。”
这句话说出去,兄妹俩都怔了怔。
因为当年季家还在时,每次季元尧训她时,她都是这样卖乖,但下一次依然该怎样怎样。
季元尧看着眼前这个个头窜高了不少的妹妹,瞧着她已凸起的肚子,心就软得不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也软了下来,道:“以后不要这样了,三哥哥如今虽然不济事,但你出了什么事,又怎么能不告诉三哥哥?”
元妤鼻子立时就是一酸,她忍着哭腔应声道:“嗯……”她想说她的三哥哥才没有不济事,可眼底蕴着泪,她怕自己一开口就要哭出来,只得生生忍着。
旁边背景似的站了好一会儿的谢砚这才上前,握了元妤手臂,安抚她道:“舅哥今日留下用饭,你要不要吩咐厨房两句?”
听见季元尧要留下用饭,元妤立刻又高兴起来,眼睛晶亮地瞧向季元尧道:“三哥哥当真愿意留下用饭?”
季元尧微微笑着点了头。
元妤高兴得不行,马上对谢砚道:“妾身这就去厨房吩咐。”话音方落,便捧着个肚子小跑地往厨房去。
谢砚想张嘴叫她慢点,但看她出了屋子后,明芷明若立刻一左一右紧跟了上去,便失笑地又闭了嘴。
心道,便放任她这一回罢。
而后又看向季元尧,和他对视一眼。季元尧冲他点点头,谢砚便带他先去了外书房,见谢茂。
……
皇宫里。
自确认了自己的小儿子真的死了以后,承乾宫郑皇贵妃切切实实悲痛了三天,但这几日比悲痛更叫她想疯的是不甘心!
疯狂地不甘心!
三十年了,已经三十年了。
她在这宫里已经生生熬了三十年,眼看就差一步,她的儿子就能夺得大宝,她马上可以成为这世上最至高无上的女人。
可这一切,竟在一夕之间化为泡影,叫她如何甘心?
此时的她,只觉得整颗心都在怄血,叫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不甘心!
这会儿,承乾宫中的大小宫婢都被打发了出去,整个殿内显得空旷、冰凉又冷清。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太监服的人捧着一碗热茶,微躬着腰恭敬地走进殿中,稳步地走向殿上尊贵座椅上的那人。
来人正是最得郑皇贵妃器重的承乾宫的大太监魏成喜。
他躬着身将热茶递上,道:“娘娘,喝杯热茶润润喉吧,身子重要啊。”
许是因为来人是跟了她二三十年,最受她器重的人,郑皇贵妃没有发火打翻茶杯之类,只伏在宽大金铸的座椅上,有些颓败却又不甘心地道:“保重身子又能如何?如今……本宫还能指望什么?”
帝宠吗?
呵呵……
他日新帝登基,哪里还有她荣华日子可过?
魏成喜弯腰立在她身边,沉默了须臾,突然张口道:“只要娘娘想,又如何不成?”
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一般,郑皇贵妃眼珠微微动了动,慢慢转向身边这位自己倚重的大太监。
魏成喜更加低地弯了弯腰,近乎贴在郑皇贵妃耳畔,太监特有的嗓音因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会儿听上去格外具有蛊惑力。
“娘娘既有心,何尝不能效仿武帝……?”
皇贵妃郑氏猛地睁眼看向他。
魏成喜压低声音吐了几个词,道:“铲除异己……挟天子以令诸侯……垂帘听政……”
每一个词听着都是胆大包天,但皇贵妃郑氏的眼睛却因为这些词,越听越亮,最后迸射出惊人的光芒,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第147章
元妤原以为李曜既死, 窦湛又将其之死嫁祸给了谢家, 郑皇贵妃势必将疯狂反扑谢家。
可态势的发展却好似与她想的正相反, 郑皇贵妃出奇地安静, 不但不再私下掺和朝堂上的事, 甚至听说连后宫之事都撒手不管了。
如今风头正盛的,竟然是窦家兄妹。
窦皎在后宫之中盛宠一时,已有无人可敌的势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窦皎枕边风吹得好的缘故, 近来朝堂上陛下也格外器重窦湛,年轻一辈的臣子中, 窦湛声势已隐隐可与谢砚比肩, 甚至有盖过他的倾向。
对此, 谢砚表现得很无所谓, 公事清闲,他便守在府里陪元妤养胎,好似朝上的明争暗斗都与他没甚关系般。
元妤心中觉得局势必不会如表面来的这般简单,但奈何谢砚一向不与她多说朝堂上的事,她也推测不出个所以然。
在这种看似平静的朝局形式下,眨眼间迎来了丰庆二十五年。
这个年过得有些平淡,谢府中谢砜远在北地未归,谢茂、谢硢与谢砚却好似藏着什么事般,动辄便在书房议事,搞得三个女人也提不起什么兴致闹新年。
元妤肚子也有五个多月大,这种氛围下叫她时常不安地摸着肚子,总觉得朝堂上会发生什么大事。
谢砚发觉她的情绪变化, 安抚她道:“莫惊,天大的事也有我在,好生安胎。”
元妤便知道,朝堂必将有变。
只她未想到,生变之事来得如此突如其然且巨大。
未出正月,皇宫中突然传出消息,丰庆帝病危!
一时间,朝野动荡。
元妤震惊,甚至分不清,丰庆帝病危是突来的变故,还是在谢砚预测之内?
谢家父子都匆匆进了宫,元妤只能去重阳院,与郗晴一起守着黄秋云在府中等消息。
当晚谢家父子三人均未归。
但宫里也有消息传出来,丰庆帝病情暂时稳了下来,不过意识已不甚清醒。
不过之后便再无消息传出来,留在宫中的重臣在做什么,宫外的人也无从所知。
只知道,那夜皇城灯光直亮了一夜,天明方熄。
翌日未朝,直到第二日午时宫中方传出消息。
丰庆帝乃中毒!
下毒之人已查出,正是近来备受帝王宠幸的琼婕妤窦皎!
而背后指使者,乃宠冠后宫三十余年的皇贵妃郑氏,还有狼子野心的窦湛。
朝野震惊,满城哗然。
消息传出不久,骠骑大将军黄忠继便带兵围了首辅郑舟蕴的府邸,高举明黄圣旨,奉旨查抄!
在百姓与多数官员尚反应不及,不知事情始末的情况下,郑家倒了。
又不久,外边又传来消息,陛下宣判了郑家之罪:结党营私、陷害忠良、弑君谋位!
结党营私与弑君谋位暂且不提,陷害忠良之罪名中,直接牵出当年季家案!
言明当年首辅季从柏与之在朝为官的子及孙,通敌叛国之罪名乃为被郑家陷害!实为冤屈!
此事一经披露,满城更是哗然。
而得闻消息的元妤坐在府中,却不见多少欢喜兴奋,更多的是愕然与无措。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明白事情是如何发展的,季家竟就……这样平反了吗?
相比她,明芷明若却是十分激动欢喜,二人紧握着手、流着眼泪在她面前兴奋道:“主子!主子您听到了吗?陛下下旨宣了,言季家无罪!季家子孙无罪了!”
元妤抬眼看向她们,见她们欢喜的模样,想笑,一勾唇,眼泪却不期然地流了满脸。
是啊,季家平反了,子孙无罪。
可是她的祖父、爹娘、大哥哥、二哥哥……都再也回不来了……
元妤攥紧了手心,泪流满面着,心中再次涌起无边的恨与痛,贯彻心扉。
……
谢砚直忙了几日,元妤才算见到他。
他仍穿着当日出府的那一套衣裳,人显得有些沧桑疲倦,怕是这几日忙的连合眼换衣裳的时间都没有了。
元妤忙吩咐人备热水,供他梳洗沐浴。
谢砚也着实觉得自己有些邋遢,怕她怀着身孕不舒服,便先去了净室梳洗。元妤肚子大了不好服侍他,他便自己梳洗了一番。
再出来时,只穿了寝衣,湿发披着头上还冒着热气。
好在屋里烧着地热,倒也不冷。
元妤挺着肚子,凑过去拿巾子给他绞头发,看他神色疲倦,心疼地道:“等发干了,里头睡一会儿吧,你这是几天没合眼了?”
谢砚闭目养神了片刻,睁开眼道:“不急。”
而后伸手将她从身后拉了过来,看着她温柔含着担忧的面容道:“这几日在府里,急坏了吧?”
元妤摇摇头。
谢砚其实这会儿很累,虽然问元妤是不是急坏了她摇头,但还是怕她心里头乱想一些事着急,打算先安抚好她再去休息。
谢砚拉着她的手,牵她坐进自己怀里,抱着她一边享受着这样的温存,一边道:“陛下龙体年前就不好了。”
元妤猛地抬头看他,目光震惊。
年前就不好了是什么意思?
谢砚看了看她,手下意识抚了抚她背脊,示意她莫惊,低声道:“陛下有意将皇位传给五皇子,想要在他登基前替他肃清朝堂,就做了一个局。”
元妤听了仍是惊愕。
这是说,陛下一早就知道了郑皇贵妃的野心,为了在死前除掉郑家,肃清朝堂,用已经不大行的身体做饵,布了一个局,就是为了除掉郑家?
看到元妤惊愕到回不过神的表情,谢砚犹豫着要不要将剩下的事全盘托出。后想到这些事儿早晚都要告诉她的,故还是轻声道:“陛下已知你季家幺女的身份,在之前那次御书房对质陛下便心知肚明了,只是……”
元妤仰头看着他,神情已不知该错愕还是该如何。
谢砚犹豫了一下,重新道:“这几年下来,陛下早已经怀疑当年季家是被人栽赃陷害,故而……”
故而发现她是季家幺女时,并没有深究,而是顺水推舟放了她一码。
“连舅兄的存在,陛下也一早便知道了。”谢砚又扔下一道雷,他没说的是,丰庆帝已经宣见过季元尧。
元妤彻底懵了,她未想到丰庆帝竟然什么都知道。
这就是高座龙台的帝王吗?
按照谢砚所说的,那就是丰庆帝其实手中握了很多消息,知道季家有子孙尚活着,明白季家当年是被冤枉的,更晓得郑皇贵妃的狼子野心。
为了肃清朝堂,在之前便串联了一些可信任的臣子,布了这样一个局,肃清了朝堂,顺便替季家平反了。
谢砚拍了拍元妤的肩,道:“所以莫怕,看似这个变故来得突然,但其实早就在计划之中。”
元妤微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点了点头。
……
除了郑家倒了之外,窦湛也被下了大狱。
这日谢砚回来,身上带了两封书信,正是当年所谓的季家通敌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