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到底拿不准元大姑娘给他们郎君下迷香是为了什么,遂在当时便想办法唤醒了谢砚。
与此同时,元妤大张旗鼓上街的消息也传了过来。
石青到现在也忘不掉他们郎君收到这个消息时沉冷阴郁的脸色,且当时便摔了手中杯子。
好一会儿方忍怒道:“替我更衣。”
那当时,虽谢砚并未说什么,石青却敏锐地察觉他想做什么。
他的郎君想来此救元妤,或者说想来此同她一起面对, 将她护在身后。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郎君,如何忍得昨夜方同他欢好的女郎只身一人出现在人前,接受所有人的指点侮辱或谩骂?
自负如他,本就不在意世人如何看他,又怎能愿意元氏阿妤为护他声名独自一人揽下所有污名,为他牺牲至此?
更叫他在意的是,元妤这样做之后,她就彻底别想进谢家的门,连为他妾的资格都没了。
这种形势下,但凡谢砚露出一丝要娶或纳元妤进府的念头,那些污言碎语转瞬便会席卷重来,那些被元妤打动,信了谢砚清白的人也会犹疑、怀疑元妤那番作为是否只是做戏。若谢砚当真如她所言那般对她无感,又怎会在她连累他声名至此地步时要娶她或纳她?
为此,谢茂头一个不会答应元氏进门。
许正是深知这一点,他们郎君才更没办法听之任之。
石青跟在他身边多年,纵是谢砚一言不发,他也知谢砚心中定已恼怒、气愤之极。当时他张了张嘴,却连一句劝都未敢说出口,生怕他劝后谢砚爆发得更激烈。
虽不知谢砚最后因何改了主意并未冲进人群将元妤护下,但石青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
可当回到谢府,谢砚将自己关进书房闭门不出后,他心中又生出许多隐忧。
怕谢砚骄傲受挫,再钻了牛角尖。
这会儿,元妤出面澄清还谢砚清白的事已经传遍长安。
听到消息的黄秋云放下心来,念叨着:“谢天谢地,总算还了我儿清白。”
谢砚遭遇此事,她虽不似谢茂那般大发雷霆,心下却也是担忧的。
他们谢府不比寻常人家,即是世家大族,在朝中地位又突出,除了二子谢砜从了商,谢茂、谢砚和长子谢硢均在朝为官,一父二子,二文一武,多少人在盯着谢家。纵然谢茂不曾与她详说,她也知此事如果继续发酵下去,谢茂和谢砚在朝中的处境势必会受到影响。
谢天谢地,有了元氏那女郎的话,朝中那些盯着谢家的人也不能拿此事弹劾谢家了。
“阿砚那张脸啊,也太招人了,这次险些酿成大祸。”她虽未提元妤,心中第一次见元妤时对她留下的好印象却已大打折扣,这女郎纵是真心喜欢阿砚的,但行为也太过了些。
今日回府,来给她请安的谢砜却有一些别的看法。
“娘就真信了元氏对外的说法?”
黄秋云诧异,不明白他的意思,道:“不然呢?”
谢砜颠着手里的扇子,摇头道:“三弟那座宅子原本是我以商户名义置办的,后来划给了他,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知道那宅子是他的,隐秘得很,若不是三弟自己告诉的她,元氏那女郎哪里来的那么大本事在长安城里翻出这么一座属于三弟的私宅来,还去私宅堵人。”
黄秋云听得愣愣的,姿态也不似之前那般随意,有些纳罕地问:“你是说,阿砚和那女郎说不定当真有什么事?”
谢砜收起扇子,叹一声道:“这回,怕是元氏那女郎为了三弟,将所有污名一人揽了。”
黄秋云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道:“怎么会……”
黄秋云本不信谢砜的话,知道谢砚在府里,便端了特地命厨房做的糕点去扶风院看他,却被石青拦在了门外。
“阿砚连我也不见吗?”
石青愧疚地低下头,沉声道:“请夫人见谅,郎君他……心情不大好,怕是不会见夫人。”
黄秋云见此心下一沉。又瞧着石青满脸愧疚,心事重重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老早以前就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面似温润多情,实则执拗心冷的人。
若那元氏阿妤与他当真毫无关系,他此时便不会把自己关在屋里,连她这个亲娘都不见了。
可这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把事态搞到这般地步的?
他们谢家,并非是那不开通的人家啊。若二人最初当真有情,何必私底下偷偷摸摸来往,阿砚大可同他们为父母的说。他们替他上门求亲,聘了元氏入府又有何不可?
真是……冤家啊……
黄秋云心塞塞地回了自己院子。
谢砚将自己关在屋内一天,一天里粒米未进,第二日打开房门,第一句话便是吩咐石青。
“去,另置办座私宅,写在元氏名下,今日便要办好,我要见元氏。”
石青被他深沉冰冷的面色和话语震慑到,当下什么话都没敢说,低头应是,而后自己亲自找了人去办。
若不是他这张脸容易被人认出来,便自己去办了。这次的事闹得太大,眼下风声仍紧,石青不敢有半点马虎。
依他心思,谢砚这几日就不当见元氏,万一再被谁发现,那就彻底糟糕了。
但他也深知自己劝不住谢砚,唯有仔细把事情办好。
石青找的都是可信可用办事利索之人,当天新宅子便置办好了,选的是傍江的宅子,临江而建,静谧悠远,环境不输景和院半分。
特殊时期,石青本不欲找这样一座高调的宅子,但晓得自家郎君不论如今心中是何想法,定不愿委屈元大姑娘,便也咬牙办了。
大不了元大姑娘那处他亲自安排人去接,免得再被人盯了梢。
元妤被接到这里时,夜色已经布下了。
宅子新置办的,名字还未另起好,仆人也因要挑选格外可信的暂时也未放进来,元妤带着明芷明若到时,是石青亲自来接的。
见了元妤,石青也只是神色复杂地向她行了个礼,然后便一路无话带着元妤进主院里。
等到了门口,石青方低声道:“女郎进去吧,郎君在等您。”
元妤看着似只点了一盏灯的屋子,面色沉静地点点头,示意明芷明若守在外面,自己推了门进去。
屋内,灯光昏暗,只在窗前小几上放了一台烛灯,谢砚独自坐在竹榻上,脸虽在烛光之中,却阴沉冰冷至极。
元妤看他一眼便垂下眸子,一语未发地走向他,屈膝在他前面的空地上跪了下去。
谢砚眼儿一眯,心中不无震动。
元妤不是什么心思单纯天真的女郎,她不会觉得自己出面将一切污名都担了,谢砚就该被她所感动,念她的好,将她抱在怀里哄着疼着。
因她深知,谢砚那日既赴她之约,便没将世人如何看他放在心上。
他赴她的约,只因他想、他愿。
更甚至是,他心中有她!
他是那样骄傲自负的郎君,与她相约时便做好了去承担一切污名的准备,却被她一支迷香迷晕,再醒来时,变成被一个女郎护在身后的处境。
而那女郎,前一夜方与他欢好。
对谢砚来说,这无异于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叫他活二十年来,头一次尝到为人无能无力的感觉。
连一个他有几分心悦的女郎都护不住,挫败至此,他焉能无感?更如何做得到躲在她身后为逃过被世人唾骂的命运而欣喜鼓舞?
那是真正无能平庸之辈的行径。
元妤深知,他此时定是恼她至极。
她跪在他身前,以内宅妻妾之礼恭谨待他,一言不发。
谢砚瞧着她,张口:“元氏……”
他方只念了她的姓,便已隐忍地咬了牙。
声音嘶哑不复以往清润,饱含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既恨,且爱!
元妤原本干涩的眼眶,瞬间滚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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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元妤原本干涩的眼眶, 瞬间滚下泪来。
她膝行过去, 扑在谢砚腿上, 嘤嘤啼哭道:“三郎……妾如今只有你了, 你别骂妾了, 妾也好难过的……”
谢砚被她一哭,更是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他捏着她下颚,抬起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 忍着要抱她的念头,咬牙道:“你也难过?我看你潇洒得很!《凤求凰》弹得多好, 与人对辩的那一出多机灵?钟情于我, 欲为我妇?全长安城的人都信了你的话, 心底是不是很得意?嗯?!”
元妤哭声一停, 傻愣愣地看着他。心中所想的是,竟就这样被他看穿了心思。
她虽一早便打算担下所有污名,却也没想过实际操作起来效果会如此之好。虽名声尽毁,但她痴恋谢三郎的形象却坚实地树立在长安百姓心中。她原就不在意名声,也没想要嫁给哪个贵人郎君为妇,如此形象以后在有关谢砚的事情上,她更方便行事,心中确实是有些开怀的。
但她没想到,谢砚竟会看穿她。
谢砚一看她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简直一口血噎到了心头,捏着她下颚的手都气得在抖。
“元氏!”
元妤回神,看他那吓人的脸色, 忙抱住他的腿,连连点头,急急道:“在的在的,三郎你莫恼,妾说难过是真的,虽然、虽然妾……”虽然她有那么点得意,但哪里就值得他生这么大的气。
“妾是为三郎着想啊……”她委屈巴巴地道。
谢砚简直要被她气出内伤。
元妤抬着脑袋,仰着惹人怜爱的小脸道:“三郎还记得妾做的那个梦么?”
谢砚稍怔。
元妤看着他,一片真情实意地道:“在那个梦里,三郎最后的成就很高呢,妾如何能叫三郎因妾而毁了前程?”
谢砚愣了半晌,方才开口:“……你是为了这个?”
元妤点头,委屈地道:“妾真的是为了三郎好。”
又是梦吗?
谢砚凝着目光看了她许久,终是有些无力,心软道:“罢了,起来吧……”
元妤看他面色软化下来,心中微松了口气。想着花船上那些讨客人喜爱的舞娘花娘常做之态,当下扭捏了一下,以委屈之色看他,试探道:“三郎抱我?”
谢砚喉间一哽,看她眼神稍变,元妤马上干脆利落地起了身,嘴里道:“不劳烦三郎,妾起来了。”识时务得紧。
起来后就站在他身边,一边整理裙摆一边偷偷觑他,一副想坐下又不甘愿坐离他太远的模样。
谢砚心头又是一软。毕竟前日方欢好过,纵然中间出了一段插曲,心中仍是柔情更多些。想着不管是为了什么,她又有什么旁的小心思,总归是为了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她说的如今只有自己了,多少有几分真心吧。
这么一想,更是心软,遂向她伸了手,道:“过来吧。”
元妤欢喜一笑,音儿婉转地唤了声:“三郎……”便扑了过去。
谢砚伸手将她抱了个满怀,心中不无喟叹。
只眼下他心中仍有一团杂绪梳理不开,生不起旁的心思来。
元妤在他怀里,感觉到他有几分心神不宁,目光也不知看着哪里,似思绪飞远,不知在想些什么,难免有几分在意。
开口道:“三郎在想什么?”
谢砚没答反问,“此后你有什么打算?”
元妤稍愣,而后笑道:“妾啊,妾不会怎么变啊,鹿鸣学院那里,妾应是不需再去了,便多在府里呆着,弹琴、下棋、喝茶……等三郎想妾了,妾便来这里见三郎,三郎你说好不好?”
谢砚揽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绷着嗓子道:“好……”
她声名尽毁,学院那种诗书礼仪德行举止均有严苛要求的地方,已容不下她了。
谢砚低头,声音微哑地道:“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元妤笑嘻嘻地道:“妾不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