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元妤直点头,看着她们道:“三郎还跟我说,那个被撵出府的丫鬟根本不是他身边的,是谢老夫人院子里的,那天只是凑巧……”
有女郎狐疑,小声嘀咕:“怎么就这么凑巧……”
众女心中认同,天底下哪里就有这么凑巧的事?
早不撵丫头,晚不撵丫头,偏是那天。
一时间,众女脸上哀色纷呈,心中已认定这话不过是谢府拿出来堵众人之口的。
她们三郎,是真的被砸坏了腰,不能人道了……
苍天啊,怎么能如此对待她们的三郎。
简直是,天妒英才……
嘤嘤嘤。
不过一个时辰,这些话就传遍了书院,女郎们都没心思上课了,一大半的人都拿着帕子,躲在一角伤心地嘤嘤嘤。
半日后,长安城里有关谢三郎不能人道的传言再度崛起,且来势凶猛,席卷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家中书房里正在作画的谢砚在听到这个传言后,俊脸幽幽地黑了。
不必详查,他都知道这股风是怎么刮起来的。
石青紧紧并着双腿,死死埋头不作声。
心里也是感叹这位元府大姑娘,胆子真大,什么幺蛾子都敢作。
谢砚最后怒极反笑。
坐进椅子里,阴阴笑着:“真是好样儿的,石青!你再去元府,把元大姑娘给我请来!”
“……是。”石青领命,躬身退下,半句这不合乎情理的话都不敢说。
第6章
元妤傻了才会在这档口送上门去。
谢砚身上背着个“腰伤未愈”的名头,他这几日就算再气,也只能在府里憋着,不会亲自来逮她。
她是多傻多怂才会任他一句传唤便乖乖送上门让他修理?
因而她非但没去,还忙叨叨的让传言愈演愈烈,连皇城中的帝王都听说了,派了五皇子去谢府探探情况。
五皇子李昀是谢茂的学生,李昀五岁跟着谢茂启蒙的时候,小他一岁的谢砚就坐在他身边摇头晃脑,两人既有同窗之谊,又有兄弟之情,谢砚腰伤一事,他是少数知道内情的人中的一个。
只是没想到,一个子虚乌有的腰伤,会衍生出这样的传言,连他这个知道内情的人,都忍不住怀疑谢砚莫不是真不能人道了?
谢砚寝室里,李昀哈哈而笑,调侃道:“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谢三郎也有被女郎戏耍的时候。”
拿人做筏子却不料筏子起晃而湿了鞋,这个亏谢砚是吃定了。
面对李昀的调侃,谢砚唯有苦笑。
笑归笑,李昀更在意另一件事,“元府大姑娘知道你腰伤一事是假的了?”
“无妨,她不会乱说的。”这点自信谢砚是有的,那是个聪明的女郎,怕是猜到了些什么,但他不怕她会乱说,他看得出来,元妤虽有几分胡搅蛮缠,对他却没有恶意。
更何况,就算她真说出去,也没人会信。
李昀就笑了,“别说,这些传言闹得沸沸扬扬还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暗中盯着你的那两家,近来视线都转移了。”
“淮河水患的事如何了?”谢砚不太关心其他,对朝中局势比较在意。
“四哥正和窦庸一党咬着。”他口中“四哥”正是丰庆帝第四子李暄。
丰庆帝已过知天命的年纪,储君之位却空悬,膝下数位成年皇子明争暗斗,夺嫡之争越演越烈,窦庸却是众位皇子都想推倒的一堵墙。
实是其在朝中的势力太过庞大,如今的丰庆帝也只不过堪堪能压住他。
众皇子均怕,若有朝一日丰庆帝驾崩,他们中任一位登上大位,是否压制得住窦庸。
只怕窦庸不除,他们就算夺得大宝,也不过是做个傀儡皇帝。
因而一有机会,总有人想咬窦庸一口。
谢砚似早已料到,口吻平平,“也好,便让他们狗咬狗去。”
作壁上观,收渔翁之利,才是他谢砚的为官之道。
淮河水患,大坝决堤,造成沿岸百姓死伤无数,朝野震怒。
震怒原因并非表面。
此次水患之势来势并非凶猛不可控制,按之前观测的情况,淮河大坝理应挡得住如此水势,却未料竟会决堤。
有官员上报,淮河大坝修建之初,有官员贪墨修坝银两,大坝偷工减料,以致如今抵挡不住水患之势,造成沿岸百姓流离失所。
丰庆帝震怒,命人彻查此事。
朝中人都知,谢砚近几年十分得丰庆帝器重,有传此次彻查,丰庆帝便欲派他南下。
只是此案牵扯甚广,谢砚不欲牵扯其中,便借着元宵节被元妤砸伤一事告假不出。
未曾想没在朝堂里沾一身屎,倒在市井中惹了一身骚。
想到这里,原本尚算温和的眼底显出一丝阴沉,乌压压的,像暴雨前天上的黑云。
李昀见状,摸了摸鼻子,自行撤了。
走之前不怕事大地火上浇油,问了一句:“你这都不能人道了,还能如期上朝吗?”他告的病假可要到头了。
谢砚黑着脸,想他若不是皇子,他早就一盏茶杯送他出门了。
元妤这几日过得很逍遥,每日去书院上上课,顺便跟每一个来同她打听谢砚腰伤的女郎“诚恳解释”下谢三郎真的不是不能人道的事。
逍遥得她都快忘了谢砚总有好的一天,总会出门。
因而这日走出书院大门,被石青堵住言他主子请她一叙的时候,她并不是那么想去。
石青很有礼貌地提醒,“元大姑娘,小的时常跟三郎出门,认识小的的人不少,您再不跟小的走,只怕会有麻烦。”
元妤哆嗦一下,果然看到周边已有女郎目光若有若无瞟过来,她脖子一缩,立马道:“那还等什么?前头带路。”
她确实想勾搭谢砚,但也没想在没勾搭到人前便成为众矢之的。
石青忍着笑,恭敬回一句,“是。”
他主子郎君说得没错,元大姑娘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女郎。
石青带着她沿着墙根往书院后头绕。
元妤估摸着,谢砚也是不想惹人耳目,故意避开了人多的正门。
这么一想她又放松了不少。
谢砚有所顾忌便好,那谅他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若看形式不好,她大不了高喊一声,谢三郎在此!
想必定会有多位女郎前来解救她。
就是不知道谢三郎的腰,受不受得住这么多女郎的热情。
元妤坏坏地想,心中偷笑。
她跟石青搭话,“三郎这几日心情可好?”
石青抽了抽嘴角,埋头回了句,“三郎没想起姑娘时,心情尚可。”
这回换元妤嘴角抽动了,她瞧了谢三郎这个看似老实的长随一眼,不怕脸疼地道:“那我便放心了,想来三郎这般光风霁月的人,也不会多花心思想我。”
石青:“……”
论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位元大姑娘绝对是把好手。
他一个做属下的,同她贫什么?还是由三郎做主吧。
把人带到后门,贴墙根处靠了辆马车,石青道:“元大姑娘,三郎就在车上,您请。”
元妤没想到书院后门这么凄凉,除长了棵歪脖子树,半个人影也无。
她有点怂了。
拖延着不想上车,找借口跟石青道:“那什么,石长随,我突然想起身边的两个丫鬟没带来,她们应还在书院门口等我,等不着我怕会着急,我先去跟她们说一声。”说着转身就想走。
安静停靠在一边的马车车帘子突然被撩开,露出谢三郎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只是郎君眼神不大温和,似笑非笑间透着几分叫人毛骨悚然的危险,“跟两个丫鬟说一声的事儿,哪里就需要元大姑娘亲自走一趟?”说到这儿他冷哼一声吩咐,“石青,去把大姑娘的丫鬟带来!”
石青苦逼地应了一声,转身又往书院正门去。
谢三郎瞧着元妤,好整以暇地道:“元大姑娘还不上车?”说罢,警告性地睨了她一眼后,他又一把甩下了帘子,自己坐了进去。
元妤咽了咽口水,心想,怕什么?她本来就没坏他名声,一直努力帮他“解释”来着!那些女郎自己误会的,干她何事?
自我壮胆一番,便去爬马车。
爬了两次,太高,没爬上去。
坐在里头的谢砚等得脸已经黑了,心道她还真有胆子不上车!
“唰”一下掀起车帘时,就看见元妤撩着裙摆,一条腿搁在车辕上,吃力往车上爬却没爬上来的狼狈样儿。
谢砚:“……”眼角抽了抽。
元妤:“……”不敢置信,他竟然掀了帘子。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番。谢砚就瞅着元妤漂亮的脸蛋上慢慢浮起红晕,然后一直晕到脖子以下,那双瞪着他的眼睛里,羞得都快滴出水来。
“哈哈哈……”回过神来的谢砚笑得不能自抑,弯腰直捶车辕。
元妤涨红着脸,快速收回了尥在车辕边的一条腿,恼怒地瞪着谢砚,道:“笑什么笑!还不是你催我赶紧上车?”上车就上车,还没个脚踏!
谢砚都要笑抽了,根本没理她。
他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会看到有女郎这样爬车辕的。
元妤元妤,真是个奇才!
奇才现在恼羞成怒,决定不再和他对话,提着裙摆转身就走。
谢砚见好就收,把人唤住,“回来,扶你上马车。”眼角泪都要笑出来了。
元妤站住脚,转头审视地瞪他,见他虽脸上眼里都还是笑,总算是收敛了,便不甘不愿地往回挪。
走到车辕边,谢砚半蹲在车辕上,居高临下忍俊不禁地看她,“你倒是个倔的,没脚踏不会叫一声?”
元妤心里嘀咕,叫你指不定怎么甩脸色呢。
谢砚朝她伸手,“搭上来。”
元妤便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搭上他的手心,脚蹬着车辕边,借着他的力往上爬。
谢砚笑着看她,再她使力的同时,用力将她往上一拉,把人带了上来。
元妤踏上来时脚步没那么稳,他还伸手在她腰间搭了一把,令她站稳才松开。
一脸施恩地看着她道:“不用谢。”
元妤:“……”她也没打算谢!
两人先后钻进车厢里。
经方才那么一出,谢砚都拉不下脸质问她祸害他名声的事了,还掀开车厢里的暗格,露出里头放着的茶壶,问了她一句,“喝茶吗?”
元妤古里古怪瞧他一眼,点头:“喝。”谅他也不会毒死自己。
谁料谢砚前一瞬还晴空万里的俊脸,下一刻就乌云压城了,冷哼道:“美得你,渴着!”
元妤讶异地看他,目光就像在瞅戏台上变脸得角儿。
有意思的是,他不给她喝也就算了,还啪一下盖上了暗格,自己也不喝了。
这是陪她渴着?
不,谢砚本只是想借这事儿转换一下气氛,奈何入戏太深,失手扣上了暗格。
但你若叫他这会儿再去掀暗格倒茶,那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因而只能……也渴着。
第7章
马车里,谢砚盯着元妤问:“元大姑娘这几日挺忙?”
元妤:“还好还好。”
谢砚睨着她,轻声冷笑。
“挺开心?”
元妤嘿嘿笑:“一般一般。”他若今日没来,她确实还能开心一阵子。
“砰——”地一下,谢砚拍了车内摆着糕点盘的小桌,震得糕点盘都颠了颠,可见力道之大。
吓得元妤一哆嗦。
不知是真怕还是假怕,反正是哆嗦了。
她一哆嗦,谢砚眼皮子紧跟着跳了下,手不自觉地松了力道欲离开桌面,心道还真给她吓着了?
却见元妤拍着小胸脯,眼角瞅他,手却去挪被他拍的小桌,小声嘀咕道,“别拍别拍,紫檀木做的,贵着呢。”她算发现了,这矜贵郎君真是娇养长大的,随身木质用具基本全是紫檀木打造,这要去告谢家一个贪污腐败,指不定就一告一个准儿。
紫檀木千金难求啊!
败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