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米穿好了衣服，跟着叶老三出了房门，心里面算计着。
家里的五个鸡蛋加上其他孩子们给她的四个，她一天能有九个鸡蛋，她们一家三口一天吃三个，还剩六个，这几天都攒了三十六个鸡蛋了，快有一篮子了，等过几天赶过年集的时候让爸拿着去供销社卖了，给她买点米果儿，或者给妹妹买个拨浪鼓也成。
前些日子赵二虎说他妹妹有拨浪鼓玩儿，她叶米的妹妹可比赵二虎的妹妹好看多了，怎么也得有个拨浪鼓的。
到了鸡窝旁，叶米弯腰，朝鸡窝里面伸手……
叶老三在院子里打水洗尿戒子，这大冬天的水都冻上了，叶老三就准备去河边洗，拎着痰盂子刚走了几步，叶米那边就嗷啦一声哭丧着脸过来了：“爸，没鸡蛋了。”
叶老三多精怪的一人儿，顿时就想到准是被其他人拿走了，叶家的大门一晚上都没开开，绝对是自家的人；老头老太太万万做不出来把鸡蛋都拿走这样的事儿；大嫂做事从来不会做这么绝，怎么也会给他留两个。
那就只有二嫂了。
叶老三就道：“今天天冷，咱家老母鸡可能是没下蛋，你出去和大柱他们要鸡蛋去，我给你妹妹洗尿戒子。”
叶米也就去了，叶老三的忽悠还真是有道理，今天天冷，老母鸡都不肯下蛋，还有的刚生下来蛋就冻裂了，吃了她的糖的孩子们家里的老母鸡也都下的比平时少一些，叶米也就信以为真了。
主要是她根本没怀疑叶老三会骗她。
对于自己的极品爹娘，叶米是百分百的信任。
叶老三在河边洗干净了尿戒子，把尿戒子和痰盂送回了家，带上了背篓镰刀和绳子，就准备上附近的山坡上转悠转悠，看看能不能碰到两个冻死的动物啥的，拿回家给孟菲补补。
他倒是也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
毕竟大柳树村是在山脚下面，又不是在半山腰上，离老树林远着呢，最多也就碰上一两只落单的兔子，大动物是别指望的，可是这天儿这么冷，傻兔子才往外面蹦跶呢。
路过二房家自留地，叶老三顺手从她家的地里拔｜出｜来两根大萝卜。
抢了他媳妇儿的鸡蛋还想装没事人儿？
呸！
做她娘的大美梦！
山坡上也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色，看不见一点草色，偶尔有那么几颗孤零零的秃脖子老树，在寒风中一晃一晃的抖着，唯一还倔强的带着几分绿色的，就只有那么几颗矮冬青和老松树，叶老三越看越觉得今天没指望了，索性就准备收拾收拾萝卜，他把萝卜拿在手里，把焉了的叶子拔了下来，一阵风吹来，把叶老三扔在空中的萝卜叶子吹到了矮冬青后面。
叶老三就听见“咩”的一声。
矮冬青簌簌响，一头母山羊带着头小羊崽子从矮冬青后面走了出来，嘴里面嚼着叶老三扔过去的烂萝卜叶子。
“咩！”母山羊说。
叶老三眼都直了。
山羊！
带崽子的！
母的！
可不能饶了它！
叶老三就准备拿出来镰刀，突然就觉得手指一疼，萝卜吧唧一声掉了，滚到了母山羊面前，母山羊不客气的三口两口把一个萝卜啃完了，朝叶老三走了两步，继续咩咩叫。
叶老三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一手拿着绳子，另一手拿着萝卜，叶老三一步一步靠近了母山羊，把萝卜扔在了地上，母山羊低头吃萝卜，叶老三的绳子拴在了母山羊的脖子上，吃完了萝卜母山羊才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这么一个东西，顿时就想要发怒，叶老三打架可是一把好手，按着羊头咣咣咣就是一顿揍，硬生生把母山羊打老实了。
“咩咩咩。”
母山羊老实了，叶老三就牵着它回家，为了防止它乱叫，叶老三路过谁家的自留地就从地里拔那么一两颗菜，连路边突然窜出来的野兔子都没去逮，就这样顺顺利利把两只羊带回了家，拴在了破猪圈里，随手扔过去两把烧火用的麦秆子，认命了的母山羊低头就吃，一点也不怕生的。
叶老三就觉得真心奇了怪了。
这种野山羊怎么就会出现在那种小山坡上呢？还正好被他撞见了？
手心传来一阵温热，叶老三看向右手心，猛地注意到了异常。
他的右手心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小块粉色的胎记，形状大小都和小闺女右手心的那块胎记一模一样！
想想他今天捏闺女右手时候感受到的热量，再想想之前他梦到的观音菩萨对他说的话，叶老三顿时明白菩萨的意思了——他这个小闺女，是个有福的！
是个福娃娃！
山羊绝对是小闺女带来的！
哎呦不得了不得了！
叶老三这边想的出神，那头母羊开始叫唤了，它吃了萝卜和干草，有劲儿了，奶水也足，就生了这么一头小羊，喝不了多少奶，涨的它生疼，它就咩咩叫唤，叶老三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一把捂住了羊嘴，抓起地上的瓦罐，用雪擦了几下，就开始挤羊奶。
生怕大房二房那边听到了，他还故意一边挤一边咳嗽，假装学羊叫：“咳咳咳，咩，咩。”
孙招娣是第一个听到羊叫的，她今儿早上出去进来的掏鸡蛋，以为不要紧的，没想到还是病倒了，躺在床上鼻涕眼泪一个劲儿的流，根本起不来，却仍然不妨碍她听到那个羊叫，她就问身旁的男人：“当家的，我听着外面有羊叫。”
这羊叫听起来耳熟，像是她前些日子上山捡柴火时候撞见的大肚子野山羊，她偷摸着为了好几天，这羊已经不怎么怕人了，她寻思着找个日子让自家男人去山上逮回来，不会是被人先捉了吧？
叶和平就听了一会儿，一撇嘴：“是老三，大早上闲着没事儿学羊叫的，哄他闺女的吧。”
孙招娣侧耳聆听了一会儿，总觉得和她一开始听到的有些不一样，便想让叶和平出去看看：“当家的，我总觉得和我刚才听到的不一样，你出去看看去，别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羊。”
叶和平和不是叶老三，他根本就不听孙招娣的，被子往头上一拉，身子一转：“不去，怎么可能这么巧，肯定不是。”
孙招娣气的直打嗝，却又无可奈何。
第8章
这母山羊的奶是真的足，叶老三整整挤了大半罐子，母山羊才不再哼哼唧唧了，叶老三对吃喝可是大有研究，知道这带着膻味的东西怎么处理才好喝，便端着奶进了厨房，另外找了个干净的罐子倒了一半出来。
干茅草堵住厨房的窗户缝门缝，大火烧开转小火，没舍得吃的那块大白兔奶糖放进去一块熬，趁着还没有被人发现，叶老三端着奶罐子回了屋。
“快快，鲜羊奶，还加了一块大白兔奶糖的，赶紧趁热喝了，今天给你换换口味。”
孟菲的心顿时就提了起来。
鸡蛋什么的她不在乎，大柳树村家家户户都养了五六只鸡，这些鸡都是村民们的个人财产，丢那么一个两个除了骂骂街也不会出啥事儿的，可是这羊奶牛奶，除了生产队那边，没有哪里能弄来这些东西，偷公家的和偷村里自己人家的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孟菲可是从城里下来的，知道公家是万万不能得罪的，冷汗当时就下来了：“你赶紧把这东西送回生产队里面去！叶老三啊叶老三，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啊？啊？”
叶老三顿时就知道她误会了，赶紧就把今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却很有心眼子的没有说出他关于自家闺女的猜测，毕竟这是大白天，隔墙有耳，还是等到晚上躺在被窝里面的时候更安全。
“你说你上山一趟结果捡回来一大一小两只野山羊？”孟菲张目结舌，怎么也不肯相信这件事，不止她一个人，连叶鱼也不相信她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八成是她的便宜老爹在撒谎。
绝对是在哪里偷的。
孟菲也明显不信，不是她不想信任叶老三，实在是这件事儿太过于不可思议，虽然她知道叶老三从来不对她撒谎，可是万一呢？偷了公家的东西，要是被人发现了搞不好可是要进监狱的。
“不行，我得去看看。”
叶老三也不恼，他和孟菲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一个眼神儿就明白对方怎么想的，知道她这是为了他们小家好，赶紧就伺候起媳妇儿的更衣，里里外外都给她套上了，还不放心，又把叶鱼从她怀里抢来放在床上，把装着羊奶的热罐子塞到她手里。
“抱着暖身子,闺女还小，万一冻着就不好了，就先不带了。”
叶鱼：……
行吧。
孟菲和叶老三过去了，叶鱼就只能眨着眼睛看横梁，她这个新家的摆设是真的寒酸，横梁都是没怎么处理过的老粗糙木头，屋顶上都是茅草，床其实就是土炕，像样的家具也没有几件，墙上贴的年画也都掉色了，衣柜的门都掉了一半。
谁能想到这么磕碜的叶老三两口子在这屋子里面藏了足足一百块钱呢。
叶老三两口子还没有回来，屋子里面的奶香味儿却久久没有散去，这年头纯天然绿色野山羊奶，味道可比后面的那些伊利蒙牛的强太多，叶鱼闻着闻着就饿了。
叶鱼：……
他们两口子怎么还不回来？？
来到破猪圈那边一瞅，孟菲也是惊到了，那一大一小两只野山羊就在里面呢，光是从外表上来看，就和村里面养的家山羊不一样，事实胜于雄辩，孟菲眼睛都瞪大了：“天上原来真有掉馅饼的美事儿啊？”
叶老三就点头，从后面搂着孟菲，头放在孟菲的肩膀上，一肚子的雄心壮志，他对着这个破猪圈一挥手，大有挥斥方遒的意思。
“等到这头小羊断奶了，这头母羊又能生孩子了，咱们就让生产设的公羊给它配种，生满满一猪圈的小羊，这个猪圈，被咱们家承包了！”
“美得你。”孟菲打了他一下，心里面美滋滋的，叶老三描绘出来的那个场面着实是令她心动，她挺动心的，不过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别开玩笑，这两头羊，你准备怎么处理的？”
“你怎么就这么懂我呢？”叶老三就满足的感慨了一句。
“我准备把这两个都给队长送过去，和他拉拉关系，等到过年杀猪的时候多给咱家分两斤肉两张布票，然后等到来年开始上工了，让他给我一个简单点的活儿。”
“两斤不行，多要点，咱家这可是能下崽的年轻母羊呢，还带着个小崽子。”
这样是换成了孙招娣这样的女人，肯定是不会把送到手的羊拿出去送人的，怎么也得好好养着，孟菲却没有这样的心思——割草喂羊放羊多累的？她才懒得伺候呢。
能多吃两斤肉就行。
“成，咱们就一起过去和队长说说，顺便看看这个羊奶能不能让我每天挤这么小半罐的……”
两口子，就这么牵着羊，出去了……
完全把屋子里面的小闺女给忘了。
忘了。
了。
一直走到了队长家门口，叶老三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们家现在还多了个小闺女。
他五年没有带过小娃娃了，叶鱼又特别的听话乖巧不哭不闹，一个星期根本不足以让他迅速地适应家庭成员的变动，要不是小山羊咩的叫了一声，他还想不起来小闺女呢。
“呦！咱们家叶鱼还一个人在床上呢！”
“还真是，都忘了！”孟菲先是惊呼一声，紧接着又恢复了淡定，“算了，反正她又不会爬，都到了队长家门口了，咱们还是先把事儿办完再回去吧。”
“你说的是。”叶老三就上去敲门。
大门很快就开了，生产队队长铁青着一张脸出现在了门口，叶老三心里咯噔一声，赶紧就先来了一句红色语录：“为人民服务！队长，俺来给生产队做贡献了。”
叶老三平时在大柳树村的名声真是坏的透透的，生产队队长也烦气这个平时就喜欢偷奸耍滑的，尤其是在今天这种特殊日子：
他婆娘三天前早起喂猪的时候摔了一跤，儿子早产了，体虚，偏偏婆娘还没奶，米汤也喂不进去，眼瞅着孩子一天天饿的连哭都和耗子叫似的，他这个当爹的心情是真不好，偏生叶老三还在这个时候上门，他就板着一张脸，正准备把叶老三赶回去，鼻子尖就先闻到了孟菲捧在怀里的奶味儿，两个眼顿时就移不开了。
“这、这是奶？”
生产队里面的牛羊驴马都没生崽子，这奶是怎么弄来的？
听说叶老三媳妇前些日子也生了，难道是叶老三媳妇挤的？
叶老三一看他那夹杂着感激和羞愧的复杂眼神儿，就知道队长是误会了，顿时就不乐意了：这人怎么还窥伺他闺女的奶呢？那奶，他都没舍得碰一下，都给小闺女留着呢，这人咋还上来就想美事儿呢？
都说他叶老三想的美，他看队长也想的挺美的，他就照着母山羊的屁股上狠狠拍了一下，母山羊本来就觉得从那个能挡风遮雨的破猪圈被拉到这种地方来吹风挺不舒服的，猛地还挨了一下揍，咩的就叫了起来，把队长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它身上。
队长的眼神不太好，加上这雪和山羊又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半晌他才看见这羊：“这、这是羊？！还是带崽子的有奶的？！哪里来的？！”
生产队里的羊耳朵都缺一块，这头羊耳朵却好好的，再看这个蹄子和毛长，也不像是有专人照顾的，队长就咽了两口唾沫，压低了嗓门：“从山上打的？”
“这哪能呢，我叶老三可是懂事儿的，山上是公家的地儿，我能去山上吗？今天去河边给闺女洗尿戒子，看它带着娃傻愣着瞅着，我就顺手扔给它两个从地里□□的萝卜，它就不走了，我寻思着肯定不能留在我家啊，这是山上的野羊，是公家的财产，就给它带来了。”
队长哪能不清楚叶老三的真实想法，就让人先进来了，大门一关，从早上一直谈到中午，还硬把他们两口子留下来吃了顿中午饭，最终双方定下了这两头羊的价格。
“成，你叶老三嘴皮子利索，我说不过你，过年杀猪，正常一个人头分两斤，你家多给五斤，布票呢，这玩意儿不好弄，就算弄到了，人家供销社里面也可能没卖的，正好我小舅子村子里面盛产棉花，就土布多，再给你整两匹，过了年就给你安排专门养畜生，行吧？”
养畜生可真是一门最好做工分也最划算的活儿了，叶老三两口子连声就答应了，这时候队长家的早产儿又开始哼哼唧唧哭了，叶老三豁的一声站起来了，袖子往胳膊上一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