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见自己被下了面子,咬了咬嘴唇,就把手里的衣裳放到一边,跟着福卉一起帮着陆柯穿衣裳。
许复坐在一边,看着玲珑跪在那里替陆柯抚平了衣服下摆的褶皱,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
“不去了!”
陆柯一愣,看着许复的背影,有些不明白,她怎么又生气了?
许复坐在镜前,自己伸手就把耳坠子摘了,接着又要去摘那钗环并步摇,被陆柯一把握住了。
“复儿这两日是怎么了?”陆柯坐在许复对面看着她眼睛问道,“可是这家里谁给你气受了?”
许复张了张嘴,却又没法说什么。
“复儿?”
“没事了,走吧。我就是刚才心情不好,迁怒了。”许复说完,又把耳坠子戴了回去。
陆柯虽然憨直,但是有些话还是听得明白的。许复的语气,明显客套了起来。
“复儿。”陆柯按住许复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无事。”
许复忽然间想起未出嫁之前,在祖父的书房里,他笑着问自己喜欢的东西为什么不争上一争。她一直都觉得,是自己的,不争也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她争了也没有用。谁承想这句话让祖父瞬间就变了脸。她抬头看了看陆柯,想了想还是没开口。眼前的这个人是她喜欢的,喜欢得满心满眼全是他。
陆柯挥退了众人,坐在许复对面,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表情严肃地开了口。
“复儿,到底是怎么了?”
许复摇摇头没说话,眼泪却掉了下来。一颗一颗地眼泪滴到她裙子上,瞬间就晕开了。
“复儿,是不是这家里谁欺负你了?”
“没有。”许复的声音闷闷的。
“那是怎么了?”陆柯觉得自己也快哭了。谁来跟他说说,这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事儿,是我自己小心眼。”许复伸手抹了抹眼泪,觉得自己忽然变得犹如孩童一般天真。
陆柯忽然灵光一现,他指了指门外,说:“玲珑?”
许复见他猜出来了,愣在那里,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她就是个侍女。”陆柯笑着说道,“我看她伺候之前得周到,才让她顶了琥珀的缺。”
“周到?”许复觉得自己的怒火又被陆柯挑了起来,“那你带她去京郊伺候好了!”
“这?”陆柯抓了抓头,“练兵不让带下人,侍女小厮都不行。”
“合着如果让带你就带了?”
“不是,我,”陆柯忽然觉得自己这张嘴就是拿来吃饭的,“你确实有点小心眼了。”
“我要回家!”许复说完就站了起来,一把甩开陆柯,“备马车!”
“复儿。”陆柯一步就跨到门口,拦住了她,“就是个侍女,你急什么?”
“她伺候得周到,我小心眼。”许复说完想推开陆柯出门,可惜她力气小,不但没推动,还差点跌了一跤。
“小心。”陆柯赶忙扶住许复。
“不用你管!”
“复儿你这是吃醋了?”陆柯忽然就笑了起来,他把许复揽在怀里,“不喜欢打发回家就好了,何必自己生气呢?生气可就不漂亮了。”
“是我吃醋了。”许复说道,“玲珑可是没错。”
“她怎么可能没错呢。”陆柯笑着说道,“她惹我复儿生气就是有错。况且,我也不喜欢她在我身边转悠。”
许复被陆柯抱着,低着头不说话。她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南平郡主挑衅之时,她也只是对陆柯有一些好感,不似现在这般对他全心全意。她忽然间想幼年时听五叔许哲念过得一首汉乐府。
“上山采蘼芜,下山逢故夫。长跪问故夫,新人复何如?”
她当时笑着对五叔说,这妇人傻得可以,都已经是故夫了,理他做甚。居然还要跪他,不翻两个白眼都是好的。她还记得五叔当时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她根本就是孩童心性。这情爱之事哪里说得清楚。
这情爱,果然会让人患得患失起来。怪道《诗经》里说,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我……”许复斟酌地开了口,“我就是不喜欢她围着你转,我也不喜欢你跟她说话。”
“我知道了。”陆柯用手轻轻擦去许复的眼泪,“这样,现在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去买东西,回来我就跟母亲说去,打发她回家。”
“可是她是母亲赏的人,又是福叔的女儿。”许复说道,“这样不好吧?”
“无事。由我去说。”陆柯说道,“而且母亲最不喜欢这种心大的侍女。”
“嗯。”许复笑着应了,脸上却还挂着泪珠。
“又哭又笑。”陆柯亲了她一下,“小孩脾气!”
“我乐意!”
“好好好。”陆柯哄着许复,“我的复儿高兴就好。”
陆柯吩咐百卉让小丫鬟端着水进来,伺候许复重新洗了脸,又上了妆。他在一边看着,无端就想起了一句话。“专诸方与人斗,将就敌,其怒有万人之气,甚不可当;其妻一呼即还。”(1)他笑了起来,惧内又如何,讨得复儿开心让她展颜一笑,比什么都强。
许复照了照镜子,仔细瞧了瞧脸上,看看还有没有痕迹。却从镜里瞥见陆柯傻笑,她回头戳了他一下。
“呆子,笑什么呢?”
“笑我复儿可爱。”陆柯说完牵起许复的手,“走吧。”
这时,已经将近中午,陆柯直接让马车去了醉福楼。进了房间,陆柯就吩咐小二上一道西湖醋鱼。许复瞪了他一眼,悄悄伸手照着陆柯腰间就掐了过去。
“嘶!”陆柯看了许复一眼,见她笑得像个小狐狸一样,这才放下心来。虽然挨了这一下,陆柯心里却是甜的。他的复儿,原来这般喜欢他。
西湖醋鱼端上来之后,陆柯夹了一筷子到盘子里,仔细地把刺摘干净之后递到许复嘴边。
“娘子多吃点。刚才酸成那样,可见醋瓶子倒了。”
许复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她刚才确实酸得可以。
用过饭又歇了一会儿,陆柯带着许复就去了翠雨斋。伙计见是陆柯,二话不说就带他们上了二楼。
“近日正好新到了一些首饰,您二位选选,看看可有合心意的。”
许复坐在那里就着侍女的手看了又看,最后选了那套和田玉的首饰,两个耳坠子并一只簪子,她可喜欢了。
“那就这个。”陆柯说完就伙计收了起来,“正好能跟你的镯子凑成一套。”
“好。”
接着两个人又去了书铺子逛了逛,可惜没有好物,空跑了一趟。陆柯见天色晚了,这才带着许复回家。
二人进了院子,就看见玲珑跪在院子当中。
福卉见他们俩来了,赶忙走上前。
“三爷三奶奶,玲珑姐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您二位要把她打发回家,跪在这里不起来了。”
许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打算绕过她进屋。
玲珑见状,磕了一个头,说:“玲珑错了,还请三爷三奶奶责罚。”
许复看了她一眼,说:“你心思用错了,罚也是没有用的。”
“玲珑不明白。”
“陆家家训你可知道?”许复问道。
玲珑点点头。
“既然陆家家训男子不可纳妾,你又何必呢。”许复继续说道。
“玲珑只是想跟在三爷身边。”
陆柯听完这话,这才明白许复真不是吃干醋,这玲珑真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幸而他刚刚没有表现出来,要不然又是一番波折。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陆家容不得心大的丫鬟。”陆柯说道,“我这就去禀明母亲,这院子,留不得你。”
“三爷。”玲珑哭着开了口,“玲珑不想走。”
“何必呢?”。陆柯问道,“你是福叔的女儿,有的是人求娶。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陆柯说完,就让人带着玲珑去了陆夫人的院子,不容她多说一句。
陆夫人正在屋里叫陆柔看账本子,见陆柯进来,身后还跟着玲珑并福卉。她愣了一下,说:“柯儿,这是?”
陆柯看了看陆柔,说:“院子里的事情,妹妹要不要回避一下?”
“不用。”陆夫人有点明白了,“她也大了,这种事情听听也好。”
“行。”
接着陆柯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地说与陆夫人。
“知道了。”陆夫人觉得自己真是眼拙,竟然没看出来玲珑这丫头的心思,“回去跟复儿说,委屈她了。让她再挑个丫鬟上来,补玲珑的缺。”
“多谢母亲。”陆柯说完就退了出去。
陆夫人长叹了一口气,但愿这小两口心里别存什么芥蒂。
这边,许复见陆柯带着人走了,自己坐回椅子上开始发呆。百卉见状,领着众人退回了外间。她打开盒子,簪子光如凝脂,白如截肪。一看就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许复轻轻笑了起来。她家教姑娘教的可真全,什么都要学一学。琴棋书画、古玩金石,却唯独没有教她如何应对这让人患得患失的情爱之事。她五叔跟她说,不要把一颗心全放在一个人身上。许复记得自己志得意满的看着五叔,骄傲得如同一只小凤凰。
“他若是想要拿我的心,定是要用他的心来换的。他若是不给我,我也不给他。”
现在想来,她真是可笑。这又不是买东西,钱货两讫。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吴越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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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陆夫人看着跪在地下的玲珑, 幽幽地叹了口气。
“三爷说得可是真的?”
玲珑低垂着眼睛, 没说话。
陆柔在一边看着, 觉得她有些可怜, 轻轻地拽了一下陆夫人的袖子。陆夫人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手, 示意她别出声。
“三爷好心。这一路选了小道, 没惊了府里的人。算是给你留了脸面。毕竟你家在下人里面, 也算是有头有脸, 没得因为你这个姑娘,毁了多年的好名声。”陆夫人说道, “一会儿跟你父亲回家吧。对外就说他给你选个好人家,三爷开恩,让你好生在家待嫁。”
“夫人。”玲珑哑着嗓子开了口。
“不用说了。”陆夫人挥挥手。
这时,福叔并他娘子张氏走了进来。珍珠得了陆夫人授意,把事情就讲了一遍。二人听完之后, 俱是老脸一红, 赶忙跪下来谢罪。张氏还瞪了玲珑一眼, 心道这是在主人家院子, 回去看怎么收拾收拾这不听话的丫头。
“孩子还小。难免想事情有些偏激。你们也把这事太放在心上, 安安稳稳做你们的管事并管事娘子。”陆夫人说道。“孩子么, 回去好生教教就好。”
“是。”福叔并张氏应道, 羞愧无比。
送走了福叔一家。陆夫人喝了口茶歇了口气, 这才看向陆柔,说:“刚才柔柔想说什么?”
“娘亲。我就是觉得玲珑有些可怜。”陆柔说完之后就看着她娘亲,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可爱极了。
“柔柔心地善良自然是好事。”陆夫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但是你设身处地想想,日后你身边要是有这么个人,你会怎么想?”
陆柔歪着头想了想,说:“娘亲说得对。可是,我还是觉得玲珑可怜。”
陆夫人忽然觉得自家姑娘比儿子还要憨直一些。
“你去问问你三嫂吧,娘亲是给你解释不通了。”陆夫人觉得自从小儿子娶了媳妇之后,自己省心多了。
“哦。”陆柔说完就站起身来。
“你干什么去?”陆夫人问道。
陆柔回头看着她娘亲,愣了一下,说:“刚才您不是让我去小厨房看看茶果子吗?难道您以为我会去找三哥三嫂?娘亲,我不傻。去了会被三哥翻白眼的。”
“你这孩子!”陆夫人隔空点了点她,“都这时辰了,不用去了。一会儿就该用饭了。”
“好。”陆柔说完就挨着陆夫人坐下,抱着陆夫人的胳膊,下巴还在她娘亲身上蹭了蹭。
陆夫人摸摸她的头,说:“柔柔还有什么想问的?”
“玲珑是您做主放到三哥院子里的。虽然是三哥打发她出来,可是谁都知道是因为她惹了三嫂不高兴。您就不生气吗?”
“娘亲为什么要生气?”陆夫人问道,“人家姑娘离了爹娘嫁到咱家来,给你三哥开枝散叶操持家里,还不让人家过舒心了,天天找不痛快,这还是干的是人事儿吗?”
陆夫人这话憋了多少年了,今日终于说了出来,。她自从嫁进陆家就一直不明白陆家老夫人的想法。她就跟见不得儿子好似的,碍着许家家训,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往屋里放人,但是那一个个侍女花枝招展地立在那儿,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她什么意思。
“嗯。”陆柔点点头,“那要是以后我碰上那种人家该怎么办?”
陆夫人一时语塞,她要是知道,就不会在陆老夫人手底下受了那么多年的气了。
“难不成打一顿?”陆柔小声嘟囔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