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太爷在周家出事后,就回了汴梁。他对陆柯的行事很满意, 心道这个孙媳妇,娶得太正确了。他可不认为陆柯能自己把这事想明白。可惜,这次是陆老太爷冤枉孙子了。
这世间的老爷子们大概都是一样的,太上皇回汴梁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兕儿抱起来。五岁的兕儿被养得很好, 又还没到抽条的时候, 重得很, 险些扭了太上皇的腰。而此时, 陆老太爷也在陆家书房跟陆达陆柯说话, 怀里还抱着蜚蜚。
蜚蜚年岁小, 手里没轻没重的, 伸手照着陆老太爷的胡子就揪了去。陆老太爷一边解救自己的胡子一边对陆达说:“这人啊, 就得什么岁数做什么事。蜚蜚这个样子我只会说他可爱,要是换了柯儿,估计我一个巴掌就扇过去。”
陆柯坐在一边直撇嘴, 他这么大人了再去揪祖父胡子,不是失心疯就是天生痴儿。
“父亲,您看二皇子那边咱家该怎么办?真就一直按兵不动?”陆达这些日子觉得自己快要被二皇子弄疯了。他天天出幺蛾子,汴梁城这几日总是死人。周家的下人,也都被他弄死了。
“不急。太上皇回来就好办了。”陆老太爷捋捋胡子说道。
“为什么?”陆达问道。太上皇自退位以后,许久不参与政事,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陆老太爷听了儿子的话,一时手痒,没忍住往他头上敲了一下,说:“现在,只有太上皇这个位置看的最清楚。”
陆柯在一边点点头,祖父说得一点没错。
“柯儿,你现在负责皇宫守备?”陆老太爷又转头看着陆柯问道。
“是。”陆柯起身应道,“太上皇寿诞日,辅国将军跟我负责皇宫守备,赵家、谢家在一边协同。”
“注意点二皇子。我怕他狗急跳墙。”陆老太爷说道,“这话你也不用跟他们提,付家小子不用说,赵家谢家也都是老狐狸。也就你,傻憨憨的。”
陆柯跟陆达对视了一眼,老爷子上了岁数,说话越发的随心所欲起来。
今年是太上皇六十岁整生日,泰安帝除了想大赦天下之外,还想趁着这个时候把几个适龄的皇子封王外放到封地。他这话一出口,太上皇就直接否了。
“皇帝,你可记得你的几个弟弟是什么时候封的王?”
泰安帝想了想,说:“具体的年份记不住了,只记得当时珝儿都已经好几岁了。”
太上皇点点头,说:“对。是珝儿册封太孙后的第二年。那你还记得他们去封地是哪一年吗?”
“这个儿臣记得,泰安六年。”泰安帝笑着说道,“当时二弟还很不高兴来着。”
“你既然都记着,怎么现在就这么着急给珣儿他们几个封王。难不成你临老入花丛,看上谁了不成?”太上皇问道。
泰安帝被自家父亲的话弄懵了,他不过就是想给儿子们封王,怎么又扯到他的后宫了。
“父皇,您这话儿臣不明白。”
“真没有?”太上皇问道。
泰安帝摇摇头,他都这岁数了,早过了贪花好色年纪,况且一路跟皇后走过来,感情是越来越深厚。米儿耐
“那你把珝儿置于何地?”太上皇问道,“自古以来,太子不好做。这个我不多说,你也清楚。当年我为了你们兄弟手足之情,心也是偏的。但是我自问还没偏到你这份上。皇子建牙开府,就已经有了私兵。封了王,参政议政就更加顺畅,到时候,自会有一批人站在他身后。待到外放到封地,就有了兵权。兕儿太孙未立,珝儿太子之位本就不稳,几个弟弟再有了兵权,你这不是想换太子是想干什么?”
泰安帝愣了一下,起身对着太上皇就是一礼。
“多谢父皇指点。”
“父子之间不必多礼。”太上皇说完看着泰安帝,“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礼部尚书严仕。”泰安帝答道,“奏疏上说适逢您的寿辰,不如分封了皇子,双喜临门。”
太上皇笑了笑,说:“你啊,这么大人了也有犯糊涂的时候。双喜临门,那册立兕儿不是更好。他可是我的嫡长重孙。严仕,他是姓严,可是你难不成就忘了他家的姑娘可是珣儿的正妃。”
“您是说珣儿?”泰安帝摇摇头,“不可能。前日儿臣生病,这些个孩子里面,除了太子监国,就属他侍疾最为用心。”
“他自然是用心。”太上皇说道,“我虽然在豫州行宫,但是汴梁的事情总会传到我那里。有些事情,你看不明白,我可是看得很清楚。”
太上皇到底还是给自己做了皇帝的日子留面子,没说出来太过分的话。他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行事太过犹豫,又喜欢感情用事。
“那您的意思是?”泰安帝知道自家父亲退位后不插手政事,这一次,估计是真的看出些什么来了。
“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只把严仕的奏疏留中不发就好。”太上皇说道,“后面的事情,你静观其变就行,不用额外插手。”
“是。”泰安帝起身应道。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仁安殿外,有一个小内侍把这对天家父子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一闪身,就不见了踪影。
周媚自从那日之后,安分守己地待在厢房。她做了很多针线,托陆夫人去外面寄卖。陆夫人不解,还以为家里下人克扣了周媚的用度。她却摇摇头,说:“我活到现在,一切都是父亲母亲给的。现在他们没了,让他们停尸义庄虽然是情势迫不得已,但终归是我不孝。我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们烧些花用。陆家的银子,终归不是我自己的心意。”
陆夫人点点头,心道这周媚也还算心里清明,经了事,也长大了。
“话虽这么说,可是你现在到底还是躲在陆府,这些东西拿出去,被有心人看见了可怎么办?”陆夫人劝道,“这样,我先让铺子管事的瞧瞧这些值多少银子,先给你。等事情结束了,我再让他们拿出去卖了,你看可好?”
周媚点点头,陆夫人说得有理,她现在要把自己藏得深深的。
太上皇回来后,兕儿除了每日念书习武,就是跟曾祖父一起玩。两个人差了五十来岁,居然也能玩到一起去。阿泽跟蛮蛮也常住仁安殿,几个孩子凑到一起,更是没心思做功课了。
这一日,许太傅又因为兕儿跟阿泽的功课没完成要打手板。兕儿因为有曾祖父撑腰,哭着就跑了出去,阿泽坐在那里,倒是乖巧懂事。
“阿泽怎么没去搬救兵?”许太傅笑着逗他。
阿泽摇摇头,说:“外祖父最重视功课,兕儿这救兵是搬不来的。还不如老老实实让太傅责罚。”
果然没一会儿,兕儿就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太上皇身边的内侍王福生。
“太傅。”兕儿都快哭了,“曾祖父说让您随便罚。”
许太傅见兕儿眼泪就挂在那儿,要哭未哭的可爱极了。他伸手摸摸兕儿的头发,说:“罚肯定是要罚的。不过你们几个最近也难得凑到一起,回去就写五篇大字好了。”
“多谢太傅。”兕儿跟阿泽齐声说道。
“行了,也快中午了,你们回去吧。老夫收拾收拾也得回家了。”许太傅说道。
兕儿跟阿泽点点头,自己动手收拾起来。太子妃跟长乐公主都教育自家孩子,很多事情要亲力亲为,所以这两个小的动手能力极强。
“我刚才在仁安殿看见二叔叔了。”兕儿跟阿泽说道。
“二表哥哥?”阿泽问道。
这两个孩子虽然一边大,但是差着辈分,聊起天来特别有意思。
“嗯。”兕儿点点头,“我当时正抱着曾祖父大腿哭求呢,二叔叔就进来了。小表叔,是不是我长得不讨人喜欢啊?”
阿泽侧着脸看看兕儿,摇摇头,说:“没有啊。兕儿胖乎乎的多可爱。我娘亲说你的脸比我的好捏。”
许太傅在一边听着童颜童语,只觉得有趣。
“可是二叔叔进来虽然是笑着的,可是我就总觉得他看我的样子特别可怕。吓得我赶紧躲到曾祖父身后去。”兕儿嘟着嘴巴说道,“然后我就躲在后面瞪他。”
“瞪得对!”阿泽表示赞同。
许太傅在一边,表情渐渐凝重起来,二皇子果然已经沉不住气了,连表面功夫都做得艰难。
“兕儿,阿泽。”许太傅说道,“今日谁领你们来的?”
“佩芳,还有安福。”兕儿说道。
“回去跟你父亲说,下次过来,东宫的侍卫必须带上两个。”许太傅说道。
“为什么?”兕儿问道。
“你还好意思问。”许太傅忍不住点点兕儿的额头,“今日你跑出去,内侍们除了跟着你跑还能做什么?带两个东宫的侍卫,他们总能把你抓回来吧!”
兕儿扁扁嘴,点头应了。回到东宫,嘟着嘴说给自家父亲听。
太子跟太子妃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许太傅这是怕兕儿乱跑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快要完结了,内心有些小雀跃。
第117章
六月二十八, 太上皇的寿诞, 陆柯、付少成, 加上赵峰跟谢阎, 几个人带着侍卫, 来回巡逻, 简直都快要把宫墙盯出洞来了。陆柯的手, 紧张得不停地出汗。结果这一天都风平浪静, 二皇子裴华珣比那鹌鹑都要老实。
陆柯回家以后,直接就趟到床上, 一动不动。他这一天太紧张了,仿佛一根绷着的弦,放松下来,整个人就跟都要废一般,他觉得自己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许复挥退众人, 走到陆柯跟前, 替他把衣裳脱了下来。
“今日可是累坏了!”许复说着伸手给陆柯揉揉太阳穴。
“复儿, 我怎么总觉得这事情还没结束呢?”陆柯问道。
“二皇子没那么傻吧。”许复戳戳陆柯的肩膀, “白日就吩咐下人准备热水, 歇一会儿你去沐浴吧, 解解乏, 这些日子也累得够呛。总算是没什么事情, 也算是好的。”
“嗯。”陆柯说着坐了起来,“我现在就去,再躺一会儿就该睡着了。”
“行。我等你。”
陆柯去沐浴了, 许复在烛火下想了又想。如果二皇子再出幺蛾子,那他可就太有奉献精神了。他动了太子,无非就是让太子焦躁一下而已。或许太子都不会焦躁,泰安帝直接就立了兕儿为太孙也说不定。就算皇帝依旧不立兕儿,更有利的,也是二皇子后面的那些皇子。许复觉得,这世间应该没有这么傻的人。
可惜,她想错了。或者说,所有人都想错了。在大家都开始放松警惕的时候,二皇子裴华珣悄悄的在城郊组织好了私兵。泰安帝身边的暗卫收到线报,写了密折呈到他案前。泰安帝看完之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的二儿子,这么多年,居然还是对这个位子念念不忘,丝毫不顾念父子手足之情。他明里暗里提点了他这么多次,居然没有用处。
泰安帝思考了两个晚上,叫来了付少成与陆达、陆柯。他们三人看完密折,也愣住了。知道这个人要造反是一回事,看着他要造反又是另一回事。
三个人对视了一下,付少成因为身份关系,先开了口。
“皇上,您的意思是?”
泰安帝闭上眼睛叹了口气,许久才睁开。他语气沉重地说道:“请君入瓮。”
“不可。”付少成急忙说道,“太危险了。”
“他是朕的儿子,对朕这个父亲,总会手下留情的吧。”
就这样,付少成与陆达、陆柯用了三个晚上的时间,排兵布阵。付少成跟陆达在后面负责包抄,陆柯带着人在前面保护皇帝。至于太子那边,皇帝安排了赵峰的人。
陆达跟陆柯商量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家里。
七月十五,盂兰盆节,泰安帝去万佛寺给太皇太后做法事,裴华珣的人,悄悄地埋伏在上山的路上。仿佛暗夜里的狼群,静候着猎物的到来。
皇帝一路行至山脚下,弃车步行,以示心诚。他每走一步,都暗自祈祷,他的珣儿,只是一时冲动。
行至半山腰,裴华珣的人从草丛中跳了出来。侍卫们早就有了防备,毫不慌乱。
那些人,除了他的私兵,还有王家跟严家的一部分人,都训练有素,招招奔着要害。皇宫的侍卫们,往常的训练,都是要留活口,所以两边对峙起来,侍卫们收着打,很是吃亏。
付少成与陆达,按着之前的部署从后面包抄,赵峰护着太子与兕儿。陆柯与谢阎,则守在泰安帝身边。一边打一边还要想着给二皇子留个漏儿,谢阎心里骂上街了。这个时候还要顾念父子情深,合着我们就活该受伤怎地!
刀剑本无眼,裴华珣的人又作风狠辣,几十个回合下来,侍卫们才刚刚站了一点点上风。裴华珣此时却瞅准机会,举剑对着泰安帝就刺了过去。这时,万佛寺的钟声响了起来,皇帝跟裴华珣都愣了一下,那钟声,满含着慈悲。裴华珣却趁着这空档,举剑刺了过去。陆柯眼疾手快,往前一探身,一剑刺中了裴华珣的左肩膀。
“你!”裴华珣说完,就倒了下去。
陆柯站在那里笑了笑,胸前也绽出一朵血花。
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许复在他旁边眼睛都哭肿了。他觉得后脑疼得就跟裂开了似的。
“复儿。”他的声音比蚊子的声音还要小。
“陆哥哥。”许复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终于醒了。”
“不哭啊。现在不也才晚上么。”陆柯说着就想伸手给许复擦眼泪,可是他觉得自己胳膊沉得仿佛被铸了铁,抬不起来。
“现在是晚上,不过是第三天的晚上。”许复说道,“严郎中都过来不下七八次了。他说你再不醒,就醒不过来了。”
许复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哪里想到他是真捅啊。”陆柯说着皱皱眉头,他现在最疼的是后脑勺,而不是左胸处。
“什么意思?他不是真的还是做戏不成?”许复敏锐地察觉出陆柯说话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