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的迎新场面十分隆重,近百米的红毯从校门口一路铺到教学楼。彩旗、气球插满校园的各个角落。
天空艳阳高照,仿佛也是为了烘托校园里热烈的气氛。
谢景尧一手拉一个行李箱,耐着性子等着后面慢吞吞的女孩。
姜果穿了一件碎花的及膝连衣裙,把头发拢成一个丸子头,露出一节细白的脖颈。
她站在校门口微微仰头若有所思地出神,她的目光很淡,思绪也越飘越远。
过了好半晌,余光瞥见谢景尧停下来等她,姜果收回视线快步走了过去。
谢景尧上下打量她,有些担心地问:“有没有不舒服?”
姜果礼貌地勾勾嘴角,摇头说:“我很好,不用担心我。”见他似乎不太相信,她上前两步去拉自己的行李箱,“我真的很好的,你看我还可以自己提行李呢。”她笑起来,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她的眼睛弯弯的,像一汪清凉的泉水。
谢景尧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拉起行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教学楼前是一排学生会搭设的服务台,帮助指导新生报名流程。学生会的成员身穿正装,胸前佩戴着工作牌,一个个友好又热情。
何旭过来的时候花兴伦正在帮一个学生填贫困申请。
何旭是现任的学生会主席,凡事亲力亲为,肯吃苦,工作能力强,在学生会里人缘很好。他环视一周发现在家都在忙,只有左斯年坐在那里打哈欠。
何旭走过去拍拍他:“斯年,带两个人去超市搬几箱水来。”
左斯年痛苦地抬起头来。他跟女朋友异地,昨天晚上两人一起打游戏,因为没跟她打一路,女朋友跟他大吵一架,左斯年在电话里哄了整整一个晚上两人才和好。
这会儿他眼睛血红,头脑昏沉。听见何旭的吩咐晃晃悠悠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了在花兴伦身边填表的瘦小男生。
花兴伦看左斯年那脚步虚浮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他指了指左斯年跟那瘦小男生说:“你先自己填表,好了交给他,有不懂的也问他。”然后他跟何旭笑笑说:“我去买水吧,我去阿姨给我打折。”
花兴伦带了两个男生去买水,左斯年暗暗松了一口气。大太阳这么烈,他这幅德行去抬水,估计就得交代在半路上了。他打了个激灵,赶快帮助人美心善的“花副主席”多干点活儿。
姜果和谢景尧到报到处,把资料交给学长。这些流程姜果都熟悉,她在C大入学的时候都做过。
左斯年帮着两人登记,又把寝室的钥匙分别给两人。还热情地询问要不要找人帮忙带他们过去。
姜果礼貌地谢绝了,她从包里翻出两大包糖果,作为答谢让左斯年帮忙分给大家。
谢景尧带着姜果找到女生寝室楼,他跟宿管阿姨登记之后把姜果送到了寝室门口。
姜果站在门口踌躇着不敢推门,她心跳加速,没多一会儿手心已经被汗水浸湿。谢景尧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放心,姜老师打听过了,你的室友都很好。不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姜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A大这届新生统一四人寝,姜果的床位靠窗,对床是一个娃娃脸的女生。她来得早,床铺都已经收拾好了,笑眯眯地跟姜果作自我介绍,“你好呀,我叫白淼淼,是江城人。”
姜果礼貌回道:“我叫姜果,姜是姜茶的姜,果是果子的果,我是兴城人。”
白淼淼又好奇地打量谢景尧,小声问姜果:“这是你男朋友吗?”
姜果蒙了,谢景尧的脸“腾”地红了,然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姜果忙解释:“不不不,这是我高中同学,他是金融系的,就是帮我送一下行李。”
白淼淼了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歉。
谢景尧不怎么爱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跟姜果说了一声就拉着自己的行李箱走了。
不多时,寝室的另外两个室友也到了,一个是活泼开朗的北方姑娘,叫卢小青;另一个叫林霖,身高接近一米八,性格有些内向,一说话就爱脸红,跟她的大个子有些不搭。
几个室友都很可爱,姜果稍稍放心。大家说了会儿话,就算混熟了。
白淼淼跟姜果飞眼,“小姜同学,你有没有发现你那个高中同学对你不一般?”
姜果诧异地抬头。
谢景尧去年高考成绩不理想,无缘A大,最后选择复读。后来两人在日本遇见,那时候才发现谢景尧的父亲是苏娅宁公司的一个部门主管。这一年多两人断断续续联系着,姜果从未发现谢景尧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
见姜果愣愣的,白淼淼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看来那位同学道阻且长啊!”
卢小青和林霖也过来凑热闹,好奇地打听姜果“高中同学”的各种信息。
姜果见自己怎么解释都没用,才意识到她们就是单纯地想八卦,于是索性随她们去了。
大家七嘴八舌聊了一会儿,卢小青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嚎叫一声,“对啦,接待我的那个学长超正的!”她明媚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一脸花痴地说:“那颜,那大长腿,那身材……姐妹们我醉了!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
林霖脸又红了,小声问:“真有你说的这么好看?”
卢小青一扬脖子,“当然!不过就是人太冷了,好像不会笑一样。不过这样也不影响他帅啊,这叫什么来着,对,禁欲!”
几个人对她的花痴程度咋舌。
卢小青认真又严肃,“姐妹们,我用我多年对各种类型男生的研究成果发誓。相信我,这个肯定是极品!”
林霖和白淼淼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们都是乖乖女,对男生哪有什么研究。尤其是林霖,听到这耳根子都红了。
姜果有些出神,她摸了摸领口的位置,唇角翘起一抹笑。
她也见过一个很好看的男孩子,一定比卢小青说的那人更好看,只不过……她甩甩头,不敢再想,加快手里收拾床铺的动作。
临近傍晚,白淼淼提议四个人一起去食堂吃饭,大家都没什么意见。这时,姜果的手机忽然响了,是谢景尧打来的电话。
剩余三人屏住呼吸,满脸看好戏的表情。
姜果有些尴尬,接通电话。那边谢景尧约姜果一起吃晚饭。姜果看看三个室友,有些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啊,那个……我刚和室友约好了晚上一起去吃饭……”
谢景尧笑笑,说:“没关系,那你和你室友一起吧。你的药忘在我包里了,那我晚点给你送过去吧。”
挂断电话,卢小青和白淼淼“呦呦呦”地怪叫起来,林霖捂着嘴笑。
姜果鼓了鼓脸颊,无奈地摇头。
说到A大大家最先想到的是名校,第二就是美食。A大的一食堂简直就是全国高中生梦想的天堂。食堂整整四层,数千平米,囊括南北方各色美食、小吃,也不乏披萨、意面等国外餐饮。
白淼淼一行人赶到时食堂里已经有一半位子坐满了人。大家选定一个座位后各自去打饭。
姜果打了一份砂锅面,回来的时候发现隔壁桌竟然是谢景尧和三个男生。她礼貌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旁边的白淼淼偷偷跟卢小青两人科普:“那个高个子的就是姜果的‘高中同学’。”
那三个男生见谢景尧忽然变得扭捏的模样好像也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其中一个提议两桌人拼桌吃饭,卢小青马上附和。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热情过了头,搞得姜果和谢景尧十分尴尬。
食堂另一边收了餐盘的左斯年叹了口气说:“大一新生就是好,总有使不完的劲儿!哪像我们这些老油条,整天只想躺尸。”
花兴伦顺着左斯年的目光看过去,之间一群男男女女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吃饭。他微微眯起眼睛,最外侧穿水蓝色T恤的男生似乎有些面熟,但是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左斯年很少见花兴伦这么专注地样子,他挥了挥手问:“看什么呢?”
花兴伦摇摇头,“没什么,看见一个人,和我以前的一个校友很像。”
左斯年“啊呀”一声,“你说这茬我想起来了,白天登记的时候还真有两个兴城来的新生。”他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说:“那小姑娘特别可爱,软萌软萌的,还给我们带了两大包糖果。名字也有意思,叫……叫什么果的……”
左斯年正努力回想那小姑娘的名字,忽然眼前一片黑,花兴伦阴森着脸挡在了他面前。他声音冷得仿佛千年寒冰,“姜果?”
左斯年:“对对对,就是姜果。”
花兴伦脸色更难看了,揪着左斯年的胳膊问:“哪个学院的?在哪个寝室?”
幸亏左斯年记忆力好,想了一下磕磕巴巴回道:“新闻系的,寝室的话……新生应该都在九栋吧?”
他刚说完,下一秒花兴伦便放开了她,大步朝九栋走去。
左斯年有种预感,要么那个小姑娘要惨了,要么花副主席要惨了……
第40章
一顿饭过后姜果和谢景尧两个寝室的同学们很快熟悉起来,大部队一起呼啦啦地从食堂出来。
一个男生很有眼力地推着谢景尧去送姜果,还跟卢小青几人挤眉弄眼。三个女生小鸡啄米式点头,磕磕绊绊说是要去校外买水果。
不等姜果反应过来刚刚还热闹的一群人一转眼就只剩下她和谢景尧了。
谢景尧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他们……太闹了。”
姜果摇摇头。她知道那几个同学都没有恶意,他们生机勃勃、热情开朗,跟他们相处她似乎周身也染上了阳光的味道。
谢景尧见她没说话,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药递过去。
姜果看见那盒药,原本明亮的眼睛忽然暗了下去。
今天太开心了,以至于让她有了“上了大学就和普通人一样了”的错觉。
姜果缓缓接过药盒,轻声和谢景尧道谢。
谢景尧明显感觉到姜果的情绪不对,之前苏娅宁一再拜托他照顾姜果,最重要的就是注意她的情绪。他有些仓皇无措,从小到大都没哄过女生,压根不知道怎么逗女孩子开心。眼看姜果低着头不说话,谢景尧急得直搓手。
天色暗下来,寝室楼的灯光次第亮起,不远处是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
谢景尧忽然福至心灵,指着不远处的小超市说:“我请你吃冰淇淋好不好?”
姜果从自己的思绪里抬起头来,懵懂地看着谢景尧,“不是……刚刚吃过饭吗?”
谢景尧似乎已经下定决心,边走边招呼姜果,“饭后甜点,快走。”
还别说,甜的东西确实有安抚情绪的疗效。姜果很快摆脱负面情绪又恢复了活力。
两人从超市出来,谢景尧送她回寝室。一路上谢景尧把这小半辈子听过的笑话都讲给姜果听,姜果跟在谢景尧身旁,叼着一根冰淇淋,听到有意思的地方便傻乎乎地笑起来。
花兴伦在女生寝室楼下等了四十多分钟,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许久未见的小姑娘像一只小蝴蝶一样走在另一个男生身边,两人一个低头细语,一个仰首浅笑,画面和谐的不像话。
花兴伦的手都在抖,无数种情绪翻江倒海一般涌向他。惊喜、怨愤、还有无边无际的嫉妒。
谢景尧把姜果送到寝室楼下,两人走近看到雨搭下的人时都是一愣。
姜果曾经试想过无数次能否再次遇见他。
如果能,她想大概会是在很久以后的某次同学会上;或者很多年后在兴城的某条老街上。
当然,也可能再也不会遇见。
她的眼眶泛红,本能地抬脚走向他的方向,然后似乎意识到什么又收住了脚步。她捏了捏口袋里的药盒,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花兴伦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眼睛里带着很多姜果似懂非懂的情愫。
借着幽暗的灯光姜果微微抬眼打量他。似乎比在C大见他的那次更瘦了,下颌线变得愈发锋利,他似乎没那么爱笑了,眼睛里的光华不再,整个人冷漠又凌厉。
姜果扯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风轻云淡些,“好久不见哦,你怎么在这啊?”
花兴伦的声音嘶哑,他忽然笑了,“怎么,难道我应该在C大?”
姜果闻言忽地顿住,她缓缓低下头去。
谢景尧挡在姜果面前,“花兴伦,大家以前都是同学,没必要这样针锋相对吧?”
花兴伦眯起眼睛看他。
可没等他说话,姜果先开口了,“没关系的,谢谢你送我回来,要不……你先回去吧。”谢景尧看了姜果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又交代了一句“有事给我打电话”便离开了。
天已经黑透了,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姜果和花兴伦都没说话,气氛尴尬地僵持着。
花兴伦低头看眼前的小姑娘,个子高了不少,婴儿肥不见了,五官眉眼出落得更加标志。比起那年在C大寝室楼下的样子变化不小。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辞而别,但他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地离开。刚刚看她跟谢景尧一起他被嫉妒冲昏了头,开口就呛了她。现在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又开始心疼起来。
“对不起。”过了很久,花兴伦缓缓开口。
姜果错愕地看着他。
花兴伦还是没办法跟她生气,如果她愿意坦诚相待他决定既往不咎。他轻咳一声,试探着问:“你,在C大发生了什么事吗?退学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姜果嘴唇翕动,无措地张望良久,最后摇了摇头,“没什么事,我不想读计算机所以就去了日本,然后……国内的手机就不用了。”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缱绻,带着蛊惑性,姜果真想把这一年多所有的委屈都说给他听。
可是医生的话言犹在耳,她的心理障碍还没有痊愈,甚至不能保证视力会不会再次恶化。
他曾经是那么鲜活自由,姜果不想自己成为他的负担,更不想别人笑话他。
花兴伦眯起眼睛,他根本无法接受姜果的答案。他握住姜果的肩膀,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姜果你不用担心,以前的事我们都不计较了,但你要告诉我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不能白白被你丢在这一年多,我要给自己一个理由。现在你也考上A大了,我们重新开始,以后慢慢相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