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姐,要不我们在他们的外卖里偷偷下药?”同样胖嘟嘟的阿雷开始出馊主意。
淑仪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那孩子就被旁边的人拍了脑袋:“谁做大事的时候没有把风放哨的?死蠢!”
阿雷不服气:“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阿康向来比较鸡贼,打架的时候也是躲在后面出阴招,他个子不高,但是很瘦。摸了摸下巴,说:“大姐头,我们趁着晚上的时候,关了楼道里的电闸怎么样?”
倩姨住的跟淑仪家一样,都是老旧的唐楼,关了电闸顿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淑仪眨眨眼:这个可以有!
其他几人也觉得这个主意甚是英明,大家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那之后怎么办?”小胖妞心还是比较细的,同样的,胆子也比较小:“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有几个人,拿的是刀还是枪呢?”
拿刀还好说一点,谁家还没几把西瓜刀的?拿枪的话就……
他们几个加起来也不够人家送菜的。
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总是默默无闻背黑锅的小书呆阿华,扶了扶眼镜,弱弱地道:“不如,不如……我们报警?”
跟着,不到一秒,他就被围殴了。
“神经病啊,报警?!传出去我们还有面子吗?以后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就是,再说报了警,那帮家伙发起疯来挟持倩姨,你怎么赔一个便宜后妈给大姐头?!”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殴打声中,淑仪缓缓举起手来,让他们停下。
“不是,我觉得他说的还挺对的。”
在小弟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之余,她又补充道:“不过光是报警还是不够的。”
得智取。
这样想着,淑仪有点得意的,望着多脸懵圈的小弟们,神秘的笑笑。
阿姐我可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见过无数“大场面”。
她勾了勾手指,几个小朋友纷纷往前走了几步,围在她身边成一个圆圈,听着淑仪大姐头的计划,时而点头,时而补充,时而惊叹,大姐头就是大姐头,犀利。
——
张倩听着癫哥的吩咐,给两个人质喂水喂饭。
癫哥,原名叫李天,江湖人称“李癫”。就是这群绑匪的头目,也是张倩以前夜总会的客人,两人曾经有过一段长久的关系,后来癫哥抢银行进了监狱,他们就没有再联络过。
谁又能想到一个囚犯敢绑架警务处长的孙子?
他果然是个疯子,癫得不正常。
张倩是个正常人,所以她很怕。
不止怕,她还很同情这两个孩子,他们只是两个孩子而已。
跟阿仪差不多大,还在上国小的孩子。
从家里翻出了儿童感冒发烧的药,都是成药,给淑仪准备的。因为淑仪身世的秘密,张倩总是提心吊胆的担心淑仪有一天进医院,所以总是备着。
虽然淑仪每天都活蹦乱跳得不像话,连咳嗽都少得可怜。
不过现在有用了,张倩给那个发着烧的洋人小孩喂了饭,喂了水,又喂了药。
不知道管不管用,那孩子烧得挺严重的,饭和水都是好不容易才喂进去的。
另一个孩子也十分的乖巧,不,该说是十分的配合,让吃饭就吃饭,让喝水就喝水。
他似乎懂得他的处境,从不哭闹,也不会要求或者请求张倩放了他。
成熟得简直不像是这个年龄的孩子。
那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长得很孱弱,瘦得仿佛营养不良。张倩看到他身上有被打过的痕迹,青青紫紫。手腕上不仅是粗楞楞的麻绳印,还有一道红痕,更深,时间更久。
看着不像是绳子印,也不像是皮带印。
更像是……
手铐。
与之相反,英国小男孩身上则是白白净净的,除了被绑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什么样的家庭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张倩以前见过这样的家庭,就在离她家不远的地方。
男人一事无成,是个大酒鬼,高兴不高兴都要喝酒,每次喝了酒就拿老婆儿子出气。最严重的一次,老婆被他打断了三根肋骨,右腿被打得粉碎性骨折,儿子被他打得脑震荡。
后来的结局,是十五岁的儿子一刀捅死了亲生父亲,进了监狱。
那孩子的眼神也是这样,清澈见底,干净纯粹,像是没有什么感情,莫名的令人觉得冷漠,如同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
然而他望着他父亲时,如墨的眸子里却全是波涛汹涌的恨意。
张倩不清楚,这个孩子的命运会不会也变成那样……可悲。
“你叫什么名字?”在喂他喝水的时候,她问过他的名字。
“我叫关祖。”稚嫩的声音如此答道。
“如果你能出去,”张倩舔了舔唇,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顿了顿,却还是道:“去找记者,给他们看你身上的伤,告诉给他们听,这些不是绑架你的人打的,你明白吗?”
小关祖似乎愣了一下,抬起头,对上张倩的目光,点了点头:“嗯。”
张倩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力道很轻柔,轻柔得关祖眼神都变得闪烁了。
还有不到一天。
那个绑匪说,明天就会把他们两个的手指切下来,当做礼物送出去。
如果不是不想少了根手指,关祖还真想看看那个人见到他的手指时是什么表情。
那个人,他的亲生父亲,关Sir关警官。
——
这一天傍晚,很多古惑仔家门口都被塞进一张通知。
通知是电脑打印出来的,没有任何人手写的字迹。上面写着,最近被悬赏寻找的两个孩子以及被黑白两道通缉的绑匪,都在尖沙咀的某一栋唐楼里。
通知上唐楼的位置写得很清楚,唯独没有写清楚是哪一楼层哪个单位。
这玩意是谁写的,没人知道,是哪来的也没人知道。
倒是有人抓住了发这些传单的人,都是小孩,问起来除了哭,就是说有人给他们钱发的,是谁又说不清楚,只说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皮衣皮裤,金链纹身。
靠,满大街都是这样的打扮,上哪找去?
找不到,找不到好像也没多大关系,唐楼不是在呢。
你说,这消息是不是真的呢?
我猜,肯定是假的。
我猜也是假的。
那你往那边走干嘛?
唉,我就去凑个热闹。哎,你跟着我干嘛?
我也去凑个热闹。万一是真的呢?五百万啊。
警方很快也收到了这个消息,鉴于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把那些孩子手里的传单都给收缴了。
问题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这种事情,向来都是一传十十传百,拦是不可能拦住的。
大半个香港的黑·社会全都聚到了一个唐楼的周围……
各部门都接到了上级命令,严阵以待,防止发生火并事件。
至于传单上的消息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那真是升职加薪指日可待了。
如果是假的,那也无所谓嘛,就当加班了。
一个唐楼总共才多少家住户?
几个帮派的扛把子现在就开始对眼神了。
五百万,怎么分?
几个匪徒拥有武器什么的,压根没人放在眼里。
切,不就枪嘛,当谁没有?
几个楼上的绑匪,望着楼下如同蚂蚁一般即将涌上来的人群,头皮发麻。
癫哥环视四周,是谁走漏了消息?
几个小孩被没收了作案工具之后,就统统躲在了阿毛家里。
阿毛不是淑仪的小弟,但也是他们的同学,刚好住在倩姨家往下两层。
要不是有大事,淑仪是不乐意让阿毛帮忙的,这孩子算是半拉学霸,贼精贼精的。
“今天你们谁都没来过我家,不过成了的话,你们得分我一份,”阿毛十分装十三的伸出一个手指头,摇了摇:“我不贪心,一万就够了。沈淑仪?”
沈淑仪:“……行。”
阿毛:“成交。”
——
天黑的很快,唐楼里和唐楼外的人都很紧张,紧张到恐慌,紧张到兴奋。
“啪!”
蓦地,整栋楼的电闸被拉掉了。
黑漆漆的玻璃,一面面的窗户,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下格外显眼。
像是一声讯号,拉开了一场戏的大幕。
第8章 事发
此时距离九七没剩下几个年头了,三合会,说起来很风光,但探其实质更像是一盘散沙。
看医院里排队等着医伤的人就知道了。
往前找补几年,只要有帮派开大片,“兄弟们”所到之处无不血肉横飞,血流成河,躺着进去的人一定比站着进去的人多。
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社会变了,环境也变了。
现在大家再开片,再不是一挥手就有无数人冲上去,而是打电话约好了价钱,零星着几十个人差不多做做样子。大家“你老母”,“我老母”的骂几句,撑撑场面就开始谈判了。
再多,哪有那么多钱赔汤药费?你以为养这么多人不用钱的?
这次唐楼外面集齐了这么多人,一是为了那五百万,二则是现场有这么多人呢。
从气势上就能压倒那几个绑匪,一人一口唾沫都淹死他们!
唐楼外的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楼里面,楼里面的人当然注意力也集中在楼外面。
一整栋楼,可不仅仅住了几个绑匪和两个人质。
看到自家楼下突然变得人山人海,还都是凶神恶煞的,是个人都会吓得一哆嗦。
如此这般,楼外的人想进来,楼里的人想出去,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这平衡被突如其来的停电中打破了。
癫哥一手夹着烧得有些糊涂的汤姆,一手握着枪,试探着带着身后的几个兄弟,还有搂着关祖的张倩,想要浑水摸鱼地冲出去。
谁知还没迈出去几步,就听到有人喊火烛,而且不仅仅是一两个人,听声音乱糟糟的,嘈杂得很。——瞬间,整栋黑蒙蒙的楼,里面本就战战兢兢的人们全都被惊动了。
胖妹举着手电筒,昏黄的灯光正对着阿毛得意洋洋挑着眉毛的表情。
淑仪看了一眼正在运作的录音机和大声公(喇叭,扩音器),服气地默默举起大拇指。
他们本来打算自己出去拍门喊的,这下子省事了不少,加上楼顶正烧着枯草往下扇风的阿康,浓浓的黑烟,嘈杂的声响,还比他们几个孩子光用嘴说更可信。
就是不知道这毛孩子没事录这些干嘛,闲的没事做。
阿毛炸毛:“我那是爱好广泛!谁像你们就听黎明刘华,电台故事好听多了!”
没等淑仪有所反应,门外的声响变得大了起来,真实的声音总是比起虚假的更动人。
气氛骤然更加紧张了。
淑仪一摆手,几个人悄悄地从门缝中钻出来,手拉着手,一个一个紧挨着在墙角处站成一排,逆着往下冲的人群,往张倩家里的方向看。
他们只站在那里不动,也不挡着别人往下冲,偶尔有推推搡搡的人过来想要抢手电筒,几个孩子有志一同的出黑脚往下踹。
两层楼的距离,其实并不远,可人一多,便不由自主的顺着人流缓缓移动。
第一个注意到淑仪他们的,不是癫哥,因为像他那样的男人是不会把一群小孩子当一回事的;也不是倩姨,她虽然很熟悉淑仪,但此时此刻她根本没办法再想其他,只能牢牢搂住怀里的孩子,像是大海中的一叶小小扁舟,无奈的随波逐流。
最先看到那几个孩子的特殊的,是躲在张倩怀里的小关祖。
不为别的,只因为淑仪他们在这里,动都没往下动。
着火了的紧要关头,逃命的时候,谁还顾得上谁?
就连癫哥他们,也只是在大部队的推挤之下摸黑向下。
而且淑仪他们的表情也实在不像是见到火灾的小孩子。
关祖看到了淑仪,同样的,淑怡也看到了关祖,以及他身后搂着他的倩姨,还有倩姨身前不远处夹着一个黄色蜷曲头发的人形物体的癫哥。
那一刹那,淑仪的表情有点裂。
用手中的手电筒发誓,她真的就是随便编个借口想要救倩姨而已。
她以为倩姨是被挟持了,毕竟TVB里不是总演些前男友是个抢银行的抢劫犯留在前女友家当个暂时落脚点什么的。而且她之前有听倩姨讲过她前男友癫哥是个多混蛋的混蛋之类的,谁想到居然……
现在的感觉,打个比方的话,像是随手买了张彩·票,结果中了五百万一样的神奇。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关祖拉了拉倩姨的胳膊,倩姨疑问地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淑仪。
倩姨惊呆了。
淑仪跟她对了个眼神,彼此确认过之后,整个人往前一扑,胳膊一抬,小胖妹十分夸张地把手里的手电筒给甩了出去。
人虽然多,但也不是人手都有蜡烛或手电筒的,于是本就零星的亮光更恍惚了。
几个小鬼眼疾手快的把兜里准备好的黄豆粒洒到了地上。
“啊!”
“什么玩意!!”
“操,别挤啊!!!”
关祖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默默地看了一眼就在他前面不远的癫哥,还有癫哥怀里夹着的尚不知能不能熬得过去的汤姆。
借着零星的灯光,低着头,看准了时机。
癫哥一只脚往下埋,另一只脚只踩了半截楼梯。
只要角度对了,借着巧劲,一脚踏过去……
前面的人倏然坠下。
踩到黄豆上本来就倒了不少,剩下的那些还算能站直的人,因为这一脚,便如同多米诺骨牌,哗啦啦地倒了一片。
有人手里的蜡烛或者掉在了地上,或者挤到了别人身上,这时候可不管你谁是谁,一通乱骂之后,统统给你灭掉。妈的,烫死老子了,全家福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