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叶朗月的手机响起,她如临大赦般的接了电话,是工作的事情。
“俞世堂找我安排遗嘱的事情,”她拎起自己的文件包,噔噔噔的跑了:“走了。”
话没说完的刘瑾昌看着自己的徒弟落荒而逃,抿唇,无语地嘀咕了一句:“臭丫头。”
转眼间,已经十五年了,犹记得,叶朗月主动找上他时,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的相貌。那时他就看到了这丫头身上有种奇怪的特质,明明该是像卓宜中一样养在深闺的单纯性格,偏偏遇到事情时还很有自己的主意。而且从之后的结果来看,她做的决定很正确,非常成功。
时光如水,当年那个见到他还会战战兢兢的小丫头,现在变成了这个德行。
师门不幸。
——
方宁坐在茶水间翻看着杂志,她有时累了,就会在茶水间这里坐一会儿,喝杯咖啡。
然后就听到“啪嗒”,“啪嗒”,清脆又利落的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她稍稍的抬了抬眼眸,就能看到她的两个好姐妹,卓宜中和潘希文,一脸兴奋的飞奔过来。
卓宜中是谁大家都知道了,方宁当年跟她差不多是前后脚来到Donald&Co.。
这位大小姐通俗一点说是个傻白甜,方宁自己做不到,她是个很自私也很理智的人,但她很欣赏卓宜中身上那种深信法律精神公平公正,大公无私的精神。
所以,哪怕卓宜中总是办事不算牢靠,方宁有时也会帮她。
至于潘希文,Libby,这个比方宁和卓宜中都小三岁的姑娘是她们的学妹。
同在一所大学,同在一个专业,Libby有股乐天知命的傻劲儿,在满是急功近利的学生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甚至有点可爱,方宁和卓宜中对她都挺喜欢。
靠着两位师姐的关系,哪怕潘希文的成绩不算理想,勉强在及格线上,大学毕业后她也拿到了Donald&Co.的实习机会。潘希文也是真的很知足者常乐,做助理做的不亦乐乎。
“怎么样,两位?”方宁手里捧着咖啡杯,无奈的看着两个八卦妹。
跟着就是“突突突突”,两个人连珠炮似的问话:你是不是一早知道张强会加入公司?谁叫他进来的?卓Sir?还是K.C.?柏迪诉讼案那么快结束是不是跟张强有关的?听说他有五五分成是不是真的?Diana今天没上十六楼是不是真的?听说她以前不接赚钱case,资产就足够合伙人的生意额,那K.C.还会不会分配赚钱案子给她?现在柏迪诉讼案结束,她还会不会想回去做法官的?他们两个差不多同一时间进来,待遇一不一样的?
方宁把手里的咖啡杯放下:“根据公司内部条文,你们无权干预委员会的决定。公司聘请什么律师,开出什么条件,只要过半有股份的合伙人同意就可以了。”
卓宜中不能理解:“K.C.不可能同意的。”他那么睚眦必报,张强可是没给他面子。
“聘请张强,是卓Sir提出的,K.C第一个合议赞成的,柏迪诉讼案结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方宁知道柏迪的案子是K.C.和张强的利益交换,但她不可能说出来:“Diana的确很有钱,但她带来的案子绝不仅是她自己的资产买卖,起码现在不是。如果没猜错的话,她以后都会在Donald&Co.,今早她去了俞世堂的家里,听说是要帮他立遗嘱。”
“俞世堂?”潘希文震惊脸:“香港十大富豪哦,杂志上登了他的资产值过百亿美金的。”
“但是俞家以前好像不是公司的客户……”卓宜中虽然记不得那么多的案子,可是最大的那几个客户基本上是全公司都倒背如流的,俞世堂这种身份都是有自己的私人律师的。
“这就是卓Sir完全不反对Diana进公司的第一原因,你们都是律师,你们都应该明白,就算上庭有再大的深仇大恨,离开法庭之后,一切都是以利益为先。”
顿了顿,方宁继续道:“Diana的家庭以前同样是香港数得上名的富豪,我们大家听得惯的名字,她从小就是司空见惯的。能够跟这些大佬们重新联络上关系,是Diana的本事,以前她要做法官,所以尽量不跟任何人有利益纠葛,现在她不想做了,自然就是Donald&Co.的机会。别说她是K.C.徒弟,就算她谁的徒弟都不是,任何一家律师行都会对她敞开大门。至于张强……你们以为他的那间小律师行一年有多少生意?”
两个还是很甜的小姑娘对视一眼,满脸的问号。
“不用想那么多了,”方宁嘴角上扬的笑了笑:“张强这个男人,只是有个壳而已。特别是对女人,你只要留多几滴眼泪,他就什么气都消了。”
——
俞世堂,香港唯一冠军集团的董事长,香港十大富豪之一。家庭人口简单,只有一个老婆,加上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俞学恩,目前担任唯一冠军集团总经理一职;儿子俞学礼,是一名香港警察,职阶是署理警长,隶属特别任务连,俗称飞虎队。
早几天前,俞世堂的心脏病发,在公司办公时就被送进了医院,好在没有大事。
现在之所以把叶朗月叫过来,无非就是想要避免死后出现家产纠纷,这也是有钱人常做的事情,把一切都在最坏的情况预想下准备好。
像是叶朗月自己,就是因为没有遗嘱,才落得要跟亲叔叔争权夺势。
叶朗月宣读了所有遗嘱,其实非常简单,也非常偏心:“俞世堂先生的遗嘱里,在他过世之后,浅水湾道六十五号大宅,以及俞先生名下位于罗便臣道,以及山顶的四个物业,将由俞先生的妻子,俞吴爱慈女士拥有。而位于南湾的物业,将会交给女儿俞学恩。至于俞世堂先生持有的唯一冠军集团的所有股份,将会由儿子俞学礼持有。”
俞世堂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儿子,剩下的大部分不动产都给了妻子,女儿只有一幢旧宅。
重男轻女得相当典型。
“爹地,为什么把公司交给我?我根本就不会打理公司!”俞学礼生的浓眉大眼,从小就是个冲动的小男孩,叶朗月比他大不了几岁,那时候就觉得这孩子说话不走脑子。
现在的俞学礼长得人高马大,其实性格还那样,没多少长进。然而就是这样没长进的俞学礼促成了叶朗月成为俞家律师这件事,俞世堂很宠儿子,他提了一声就答应了。
“你是我儿子,为什么不能把公司交给你?”俞世堂是个固执的人,也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你之前说要当警察,又说考什么飞虎队,我都答应你了,你玩够了,该回来了。”
俞学礼很生气:“我是不会回来帮你的,对不起,爹地,我决定一辈子待在飞虎队。”
说完,大步流星的关门就走了。
叶朗月也只能说,这是个很讲义气的弟弟,虽然依旧说话不走脑子,耿直的要死。
留下俞世堂一阵咒骂,可他又很笃定,俞学礼会回来:“外面的气他受不了多久的。”
正主已经走了,叶朗月再待在这里就未免碍眼了:“我去劝劝他。”
俞世堂点头:“也好,你们从小关系就好。”
叶朗月可没这个感觉,不过她还是追着俞学礼走人了。
——
在叶朗月的小时候,俞家其实还不算特别的发家,她跟俞学礼也不算是特别的熟悉。那时候俞学恩倒是经常照应着一群小孩子,不是富二代,就是富N代,她也能忍得下去。
从那时候叶朗月就能感觉到俞世堂的重男轻女,在很多有钱人家都是这样,好在她父母不是。就是她没想到俞世堂的观念这么重,要知道俞学恩今年四十多岁,有二十年基本上全是放在一品冠军集团里的,没有俞学恩这个女儿,集团现在能不能这么安稳还是两回事。
照叶朗月说,俞学恩大可以自己出去自己打拼。偏偏俞学恩跟刘瑾昌一样,一心一意对待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刘瑾昌是被骗,俞学恩可不是被骗,只能说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至于俞学礼,小孩子一个,别看他当了几年警察,连飞虎队都做上了,也还是不会拐弯。
“怎么?还生气呢?”走在马路上,叶朗月拍了拍俞学礼的肩膀,拍完发现一手的肌肉。
硬邦邦的,她手疼。
俞学礼十分丧气:“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爹地永远都是这样。我根本不喜欢做生意也不会做生意,平时这些事都是我姐做的,她也做得很好,干嘛不给她做。”
叶朗月说风凉话:“你跟你爹地很像啊,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愧是父子。”
“不是连你都想跟我吵架吧?”俞学礼郁闷,叶朗月是个女的,是男的他早一拳过去了。
闻言,她扑哧一笑:“算了,不烦你了,请你喝酒?”这个他最喜欢了。
“你不是说要做什么法官,不能随便去酒吧?”俞学礼还记着这个。
“那是以前,”叶朗月摊手:“你没看到我现在都营业重新做律师了?”
俞学礼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像个哥们似的:“话说回来,你这个造型,真的挺酷的。”
叶朗月笑而不语,她猜俞学礼大概在羡慕她,能够随心所欲。
可是任何事都有代价的,端看这代价能不能付得起了。
就好像她,以前俞家是给她家当马仔的,现在轮到她给俞家当马仔。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
他们去了俞学礼经常去的一家酒吧,叶朗月开着车,带着俞学礼去了兰桂坊。她去停车场停车,然后按照俞学礼给的地址过去,发现是个很熟悉的地方。
PC吧,当时跟庄卓源重遇的地方,叶朗月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这间酒吧是我上司家里开的,地方不错的,”俞学礼一边说一边抱怨:“唉,本来我今天也要参加训练,如果不是爹地非要我请假听什么遗嘱,现在就是跟兄弟们一起怼酒了。”
“现在我很失礼你吗?”叶朗月从包里抽出一根香烟,点燃,抽了起来。
她今天穿的是衬衫和马甲,都是拉长款,从背后看有点像燕尾服,阔腿的裤子,翘起二郎腿,整体风格是既温柔又帅气。吐出烟圈时,俞学礼的眼神有些发愣,她莞尔。
俞学礼看着坐自己对面,支着下巴看他的叶朗月,表情十分丰富:“不是,不过你看起来比我还有型,又穿的这么……我很难跟你怼啤酒,喝红酒就差不多。”
叶朗月看他别别扭扭的样子,有点想笑:“你不是最讨厌喝红酒了吗?说没有啤酒爽。”
“那当然了,”俞学礼很率真的道,他停顿了一下:“Diana,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是吗?”叶朗月轻笑,抬头,望着酒吧闪烁的灯光,语气凉凉的:“其实我没变过,只不过你以前没发现而已……”
俞学礼看她的眼神有点慎得慌。
好在,她后来又补充了一句:“要做法官,条条框框可多了,现在终于不用做了,当然想抽烟抽烟,想喝酒喝酒……”
话没说完,俞学礼刚放松下来就看见她偏过了头,于是他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是两个客人,一男一女,女的短发,五官硬朗,一身工作服西装,英气十足,男的长相和气质都有点邻家大男孩的感觉,只是两个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一起拿出证件,跟酒吧的老板和老板娘说着话,看起来是警察在办案的样子。
“好像是同事,”俞学礼也看见了,问道:“你认识的?”
认识,我还认识她弟,是我前男友,叶朗月用思想回答他。
结果想什么来什么,很快一帮人从门口走进来,首当其冲的就是庄卓源:“姐?”
庄卓源跟庄卓嬅介绍起自己的同事和酒吧的老板,正在这时俞学礼看到自己的同事们顿时高兴了,刚才那股郁闷劲也没了,边挥手边开大音量喊道:“展Sir,阿轩!”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这里,庄卓源也看到了自己的前女友。
“Diana?”庄卓嬅和庄卓源异口同声。
叶朗月的预感彻底应验了。
——
庄卓嬅跟叶朗月和在场的众人打了几声招呼就走了,她似乎是在工作。叶朗月感觉这位姐姐也变了很多,她以前很爱笑的,长长的头发披在身上,是个很有生活品味的人。
现在就有点面瘫,比起叶朗月自己还面瘫,冷冰冰的。
俞学礼简单介绍了一下叶朗月,剩下就很好奇的看着庄卓源和叶朗月两个人对坐。
桌子是圆桌,一共三把椅子,刚好让庄卓源,俞学礼,叶朗月排排坐。
其余都是个子高高大大,跟俞学礼差不多的猛男,他们很有兴趣的对着这边偷看。
俞学礼从庄卓源看到叶朗月,再从叶朗月看到庄卓源,大得吓人的眼睛提溜乱转。
“你们两个怎么会认识的?什么关系?”他仿佛在问口供似的问道。
“朋友/好朋友。”叶朗月和庄卓源异口不同声。
答完,两人对视一眼,又道:“好朋友/朋友。”
真是半点默契都没有。
俞学礼偷笑,这两个一定有什么不可见人的关系。
眼见俞学礼颇有要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意思,叶朗月干脆道:“阿源是我EX,我们很久没见了,想要叙叙旧,你满意了吧,俞少?”
原来如此,俞学礼一脸“八卦欲得到满足”的表情:“满意,你们叙,我去找他们怼酒。”
“其实你不用跟他说明的,那个bob仔,”庄卓源喝了一口酒,似乎神态比之前一次见面有所放松:“你信不信,不用十分钟,他们全都知道了。”
他已经想清楚了,既然上天让他们再遇见,至少,他不要再那么怂了。
好歹是飞虎队里的神枪手。
庄卓源跟自己催眠,把前女友当朋友,把前女友当朋友,把前女友当朋友……
看,现在你已经不结巴了。
有进步。
他默默地给自己加油。
叶朗月有点意外的望着他,他比上次正常多了:“为什么是bob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