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周力行眉清目秀,年纪也不大,刚刚二十四,从学校毕业没多久,浑身还透着青涩,这一年多直接就在张强手下实习,他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交给张强:“你看一下。”
张强接过来,发现里面是张截图,他们的当事人张美琪的ins,更新日期是昨天。
他再一次肌无力:“你跟张小姐说一声,让她在这单官司结束之前,暂时别接任何工作,尽量待在家里,上网也不要用ins,或者微博,别留下痕迹。”
卓宜中看他不顺眼那股劲又来了:“不好意思张律师,我不会这么跟她说。我们只是她的代表律师,我们没有权利去限制她的工作,更没权利限制她的自由。”
张强:……
人生总会有很多令人生气的时候,一种是叶朗月这种齐头并进,让人服气的生气,哪怕是气得也是开心的,起码棋逢对手;另一种就是卓宜中这种让人无奈的生气,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讲职权,你跟她说利益,她跟你讲正义,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的奇葩。
“卓律师,”张强跟她掰碎了一点一点说明白:“我们是没有权利,但我们有责任,我们有责任为当事人争取最大的权益。我不想被外面的人看到我们口中说的受害者还能若无其事的在外面当模特,发自拍……你给我记住,刑事打的是证据,民事打的是法官的信任……”
“你明白吗?卓、律、师。”他咬牙切齿的说。
卓宜中终于沉默,但事实上还是不太服气,她决定等会儿去找好姐妹方宁取取经。
至于被她气的肝疼的张强,开完会就私底下跟自己的徒弟说,让他给刚发截图的叶朗月回个信息,说多谢她,这个人情,他记下了。
周力行乖乖点头,师父说什么都照做,从不问为什么,这是从他来的第一天就培养的习惯。他这副乖仔模样,张强以前从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简直老怀安慰,不禁一通感慨。
“你说,同样是小公主,怎么智商和情商差距就这么大呢?”
真是有对比才有差距。
——
收到短消息的叶朗月正在公园里陪着俞世堂遛弯,没错,老人家,总喜欢在空气清新的地方运动运动,打打太极拳什么的。当然,叶朗月被叫过来可不是来运动的。
“等会儿学礼来了,你也帮我劝劝他,还是回来继承家业的好。”
叶朗月除了服气也没别的想法了,这位老爷子宁可花着律师费请她来劝儿子都不肯多看女儿一眼,这是怎样的执着:“好啊,对了,学恩姐呢,您之前说她也在的。”
俞世堂穿着运动服,抻了抻腰,耍了两下:“说是去买水了,也不知道什么毛病,磨磨蹭蹭的。”从身体到心里,再到语气表达,全是嫌弃。
叶朗月:……
讲真,这老爷子要是她老爸,她可能会忍不住谋杀亲爹。
还好他是俞学礼亲爹。
山顶人迹罕至,景色和空气倒是很好,有凉亭,有花园,还有喷泉,叶朗月觉得如果不是跟这位老爷子在一起,还是不错的,不过为了钱,先忍着吧。
两个人又闲谈了几句,无非就是谈谈现在的生活,遥想一下当年。
人年纪大了就容易怀念过去,十大富豪也一样。
说话间,叶朗月忽然听到了脚步声,很迅速的那种,繁杂,不像是一个人。
转过头,发现真的不是一个人。
俞世堂大惊失色:“你们干什么?!”
这话说得叶朗月简直想翻白眼,你看这三个一看就很魁梧的壮汉一个拿绳子,一个拿胶布,人数够用,设备齐全,还能是干什么的,玩cospy的?
三个人痛快利落的把俞世堂绑了,叶朗月想趁机逃跑,可惜又被抓了回去。她虽然是个路人甲,但那几个绑匪没戴面罩,被她有点近视的眼睛看的一清二楚。
扑街!
哪有绑匪绑架不带面罩的,这不害人吗?
明明不关她事也被殃及池鱼了的叶朗月愤怒的想着。
——
“老大,怎么办?现在多了一个八婆,要不要……”
“唔唔唔!”叶朗月拼命叫唤。
绑匪看她似乎有话要说,领头的人一摆头,手下把她嘴上的胶布撕了下来。
叶朗月喘着气,信誓旦旦:“我也有钱的,我是律师,我,我给你不了你们一亿,但是我可以给你们一千万,这是我的全部身家,你们放了我,放了我,求你,求你……”
绑匪斟酌了一下,问她怎么付款,她哆哆嗦嗦的报出了一个熟记于心的电话。
第109章 自私自利
很多年之后, 庄卓源一直在回想那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夜晚, 他有些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的反应了,因为回想过太多次。越是回想,越是记忆模糊, 下一次,却还会想起来。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后退,有没有露出惊恐的眼神, 有没有呆在当场……
唯一能想起来的是,他的反应让叶朗月很受伤,所以她没有多说,就火速的离开了香港。
庄卓源没有一天不是后悔的。
其实, 后来他也想过,自己只是,太意外了。
事实上,庄卓源从没有认为这个世界真的是小学课本里的那样美好, 作为一个孤儿,从小到大姐姐庄卓嬅帮他遮风挡雨, 但同时, 他也依旧受过不少的歧视。
毕竟,他以前是个很胖的小胖子,没有父母,这些都是校园暴力的主要对象。
天性使然,小孩子们会下意识去排斥那个跟别人不一样的人,也许没有身体霸凌, 但闲言碎语,或者干脆的冷漠无视,这些庄卓源也都经历过。
但他有一个很好的姐姐,那时庄卓嬅的个性还没有现在这样酷,已经是个很关心自己弟弟的好姐姐了。就算几年后的现在,她也还是会关心他——她没说,但他知道。
还有一大帮很不错的朋友,庄卓源很喜欢跟人聊天,他是个话痨,有什么不开心的就会说出来。每年警队的心理测试,他都是个很不错的分数,表明他的心态很阳光,很健康。
庄卓源曾经以为,叶朗月跟他是一样的,她明明总是撒娇耍赖,发些小脾气。
结果在那一晚,他发现,自己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女朋友。
或者说,不够了解。
人只是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一面,庄卓源年轻的时候也一样。
他有感受到叶朗月的可贵,然而他却从没主动了解过,那可贵的贴心背后是什么。
他们之间,开始时主动追求的就是庄卓源自己,他曾经为了她想看的演唱会排了一整天的队去买票,曾经为了她喜欢的食物学做甜品学到手被烫成猪蹄,曾经为了成为她毕业舞会的舞伴一天之内硬是学会了一只交际舞……可是却好像从没问过,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两个人拍拖的事情,叶朗月一直都没在父母面前公开,她说想要等到大学。
因而庄卓源从没见过她的父母,也从没进过叶家别墅。
第一次进叶朗月的家,是在叶父叶母去世后,这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庄卓源能够陪伴叶朗月一周半月,但他不能每天都请假,只好白天上班,晚上再去叶宅。
所以严格来说,庄卓源从没有正面面对过叶朗月的那些亲戚,也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
而叶朗月,她会说她通通的交给律师了,然后再跟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想一想,她的压力应该是很大的吧,她说的轻描淡写,他居然也就真的没当做一回事。
这个事实,是他们分开以后,他才逐渐想明白的。
也因为年龄的不断增长,接触的人逐渐增多,工作时遇到的各种复杂经历,让庄卓源基本上可以猜测到叶朗月曾经的遭遇——说起来,他还真的是个失败的男朋友。
十几年的时间,庄卓源照常工作,照常生活,照常升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单独一人时,午夜梦回时,他会想起叶朗月,很想很想。
思念她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改不掉,忘不了。
庄卓源有想过追回她,经常这样想,可是这样会不会再一次变成她的压力?
他不知道。
喜欢一个人,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爱一个人更不是。
——
庄卓源正在训练,飞虎队的训练通常是集体训练,有很多种方式和方法,通常是模拟实际来训练。今天的训练是没有地形图,队内队员会扮作匪徒和人质,但都是便服,都不开口。
这个时候就需要更多的经验以及观察力,确认哪个是贼,哪个是民,否则真的打死打伤了平民,那就绝对不是小事——曾经就有过这种案例,好在展瀚韬辨认了出来。
本来庄卓源作为狙击手,应该跟同队的俞学礼在一起的,不过俞学礼今天不在。
他好像也没请假,早上报到时没有他,展瀚韬还特地问了跟俞学礼关系好的邱骏轩。
邱骏轩也不清楚,打了电话也不通。
这两个都是新加入飞虎队不久的新丁,俞学礼冲动嚣张,邱骏轩迟疑自卑,正好是两个极端。凡是能通过层层选拔加入飞虎队,都是警队的精英,能力是绝对够,有问题的是个性。
不会合作的团队都不是好团队,更何况,飞虎队是要把背后完全交给队友的,首先要信任自己,其次要信任队友。每次行动,这俩人半点默契都没有,都需要好好的训练。
“阿源,你先暂停训练,让妈打替你。”庄卓源的耳机里传来了展瀚韬的声音。
庄卓源有些疑惑,训练进行到一半,里面正在搜索,关键时刻,展瀚韬突然叫停?
不过纪律部队最重要的是听从命令,所以他一秒都没到,直接把装备交给过来了的队友。
从训练场地退出来,走到指挥室,庄卓源敲门,开门后见到了一脸严肃的展瀚韬。
以及展瀚韬身边一身西装工作服的人,他认识,是姐姐庄卓嬅的下属,好像叫阿Ben。
庄卓嬅是O记的高级督察,O记,全名为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主要负责的是调查及打击极为复杂的有组织罪案、集团式犯罪活动和严重的三合会罪行。
“展Sir?”公是公,私是私,工作时展瀚韬是上司,当然不可能再称呼阿韬。
庄卓源有所猜测,突然叫停训练,现在又有O记的人在:“不是我姐出什么事了吧?”
展瀚韬和阿Ben方永斌对视了一眼,从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凝重。
方永斌脸上没什么表情,跟庄卓嬅工作时很像:“不是Madam。”
听到他这样说,庄卓源松了好大一口气,随即又仔细听下去。
“Madam今天回家时听到了一个电话,说有人绑架了一个女孩子,要求你交赎金。”
没等庄卓源问为什么会是他交赎金时,方永斌就开口讲了一句让他心脏骤停的话。
“他们声称这个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在律师行做律师……”
庄卓源睁着眼睛目视前方,看着方永斌的嘴一开一合,听得清楚明白每一个字。
“那女孩子的名字叫做叶朗月。”
他感觉自己要疯癫。
——
叶朗月不得不给绑匪报了庄卓源家里的电话,她只记得这个,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有没有换。手机号码她没有,上次在酒吧分别后她没留,现在看来还是很有必要留一下的。
哪怕是前男友的手机号。
不过她没有想到接电话的是庄卓源的姐姐,这样也好,反正两姐弟都是警察。上次在酒吧的时候她们还见过一面,庄卓嬅这位姐姐一看就是很靠谱的样子。
看绑匪打过电话的反应就知道了,想必她应对得很好。
事情发展到现在,无论是叶朗月自己,又或者是俞世堂这位十大首富之一,他们都看到了绑匪的样貌,也都跟他们说过话。——这些人是不会放过他们的。
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就是报警。
钱很重要,命也很重要,报了警,大家就都不用烦了。
大约又过了两三个小时,绑匪又打了电话,听绑匪的回答,这一次,应该是庄卓源接的。
黄昏时分,又破又旧的唐楼里,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找到的住家,叶朗月跟俞世堂一起被绑在一个房间,窗户上的百叶窗紧闭,只能透过小小的缝隙,看到昏黄的日光。
直到大约是头目的绑匪让叶朗月接电话,她才从一扫而过的手机上看到了时间。
“阿源。”
“Diana,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朗月轻瞥了一眼绑匪,扮作慌慌张张的模样:“阿源你救我,我的钱都在我们的保险柜里。在银行,第五排第四行左数第三个的保险柜,密码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纪念日,还有保险柜的身份证明,在我书架的柜子里啊……阿源……”
没等她继续说下去,绑匪夺过电话,说了一句“不想给她收尸就尽快准备好赎金一千万,明天我会给你们再打电话”,极为迅速的说完,他就按掉了手机。
前前后后,他们通话的时间不超过一分钟,旁边还有另一个劫匪在掐着点。
这就很奇怪了,他们堂而皇之的不带面罩,却又还算很小心。
挂完电话之后,绑匪又出去了。
叶朗月早就注意到,他们从头到尾,看都没看俞世堂一眼,明明比起她的一千万这种小菜,旁边这个老爷子的一亿才是正餐,但是居然没有人确认他是否活着。
俞学礼不仅是个警察,还是个飞虎队,他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
万一绑匪先把俞世堂杀了,他们家这一亿可就送给杀父仇人了。
到底在搞什么?警方到底知不知道俞世堂也被绑架了?
还有为什么他们会知道俞世堂在那个山顶,看那个架势,明明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俞学恩呢?她到底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
要知道,如果不是叶朗月早到了,在山顶被绑架的就只剩下俞世堂本人了。
叶朗月的目光看向被绑在椅子上,整个人像粽子一样,手脚,嘴巴都不得自由的俞世堂……希望阿源能够听懂她的暗示,警方能够及时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