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讲出来,给个眼神就明白了。
陆炳乖乖闭嘴。
奶兄陆炳话糙理不糙,给嘉靖帝指明了另一个方向。
如今他立足未稳,无论后宫还是前朝,不是他能做主的。
张佐劝道:“皇上,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您要先坐稳皇位,您需要一个皇后,一个儿子,倘若若一拖再拖,总是僵持不下,误了大婚的吉日就不好了。”
嘉靖帝大婚在即,皇帝和内阁的意见相反,僵持不下,最终的受害者还是嘉靖帝——他十六岁了,需要一个皇后,需要生一个继承人,在主流观念里,一个还没成家的男人谈不上立业。
内阁五位内阁大臣,个个都有老婆,孙辈,甚至重孙辈都有了,反正又不是他们选老婆。
倘若婚事出现问题,严重的话会影响嘉靖帝的帝位。
毕竟选秀和脱欧是不同的,脱欧还能拖两年,在议会继续吵架,但选秀迫在眉睫。
嘉靖帝的年龄不等人,他必须成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才能得到主流观念的认同。
陆炳的话起了作用,嘉靖帝心想,张太后选出来的皇后一定向着自己,或许是张太后早就内定选好的。跟我和太后离心。
但如果将来皇后晓得她的依仗是谁,愿意做一枚我安插在张太后那里的棋子,我就不废她,日子还能凑合过。
张佐说道:“皇上,一旦当了皇帝,咱们就没有退路了,您就是为了孝心而不要皇位,继位的皇帝也不会放过咱们,咱们永远都回不到湖北安陆兴王府了。”
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
嘉靖帝没有任性的资格——起码现在没有。
司礼监在内阁和皇帝之间也起着缓冲的作用,张佐说道:“奴婢和内阁商量一下,选秀之事,以张太后为主,太后辅之,张太后选皇后,太后选出两位贵人,皇上和内阁各退一步,如何?”
嘉靖帝眉一皱,头一点:“就依老伴的意思。”
张佐去了内阁所在的文渊阁,和内阁五位阁老交涉。
陆炳向嘉靖帝秘密回禀了白术的发现,以及目前锦衣卫的进展——那就是毫无进展,依然没有找到假裴玉。
为什么东厂和锦衣卫都那么嚣张?
因为是皇帝直接领导,不受朝廷任何部门,包括内阁的控制,东厂和锦衣卫做的事情,官员们无权过问,所以目前丧尸一事,只有嘉靖帝知道,并未告诉内阁。
嘉靖帝忙的焦头烂额,老娘受了委屈,家事国事天下事都要他处理,好容易平息了正德帝龙体丢失事件,又出现更可怕的活死人咬人事件。
嘉靖帝说道:“这事千万不能抖出来,会造成民众恐慌,朝廷动荡,更有甚者,会以天降妖孽为由,对朕的帝位指指点点。你和东厂继续合作,必须尽快找到假裴玉,当场杀之。”
天降妖孽或者星象突变,以及月食日食等等,皇帝都要下罪己诏的,因为身为天子,必须承担老天爷的责任。
陆炳应下。
嘉靖帝说道:“朕事务缠身,又要应付选秀大事,实在无暇亲眼目睹冰窖里的活死人,明日一定抽空去一趟东厂,你们要好好保护白司药,或许她能够找到病因和解药。”
陆炳说道:“皇上放心,微臣派了锦衣卫最厉害的千户沐朝夕贴身保护,东厂的麦公公是她前夫,也会保护她安全。”
提到东厂,嘉靖帝就会想起一盘散沙、昨晚损失惨重的锦衣卫,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奶兄,说道:
“你能不能争点气?朕不指望你能够有洪武朝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的本事,你起码有永乐朝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能力吧?”
“朕不能总是指望东厂给朕办事,你们锦衣卫什么时候能够让朕看到你么你的本事?”
说的陆炳都脸红,“皇上,以前是微臣走的路子不对,没有自信,总是相信那些溜须拍马的人,排挤正德朝的旧人,觉得他们瞧不起我,不服我的管教。现在通过沐朝夕的事情,微臣明白了,身为领头人,胸襟要宽广,能够容有本事的人,微臣今天为沐朝夕向皇上求个恩典,升他为三品指挥佥事,想以此为表率,让以前锦衣卫有本事的人晓得我变了,只要愿意为锦衣卫办事,所有人都有机会出头。”
奶兄突然开窍了,也是一种因祸得福,沐朝夕出身名门,又有真本事,有他在锦衣卫,会是陆炳的一大臂膀
嘉靖帝大手一挥,“朕准了。”
锦衣卫是皇帝直属机构,升迁走内部程序即可,无需经过吏部和兵部。
从今天下午开始,沐朝夕就不是千户了,是沐佥事。
经过司礼监掌印太监张佐的从中调停,终于颁发了由张太后主持选秀的圣旨,蒋太后辅之,默认张太后选皇后,蒋太后选两位贵人。
这些秀女本就经过各地初选,进宫时又通过脱衣验身等二次选拔,到了储秀宫安置下来的秀女都是无可挑剔的,容貌姣好端庄,身体健康,德行出众,也有读书识字,任何一个秀女都有被选为皇后,麻雀变凤凰的可能。
圣旨一出,储秀宫的气氛明显紧张起来了。
决定皇后归属的权力在张太后手中。秀女们纷纷向宫人打听张太后的喜好,以便选秀那天表现。
当然,也有那想要烧冷灶的,觉得选中皇后遥不可及,不如贵人实在,反正如果要生儿子,就得讨皇上欢心,皇上喜欢了,才会得到宠幸。
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不知道,但是如果得了皇上母亲蒋太后的欢心,肯定有机会入皇上的眼。
于是蒋太后也成了一些务实的秀女们讨好的对象。
后宫东风和西风打成平手。
传说张太后喜欢牡丹,蒋太后喜欢梅花,秀女们便在衣服上做文章,绣两位太后喜欢的花。
也有那想两面讨好的,左边梅花右边牡丹,储秀宫秀女们拿着绣花针上下翻飞,为了前途忙碌。
储秀宫紧急向二十四衙门的针工局要各色绒线,绣花针,剪刀等女红之物。
针工局。
负责管理库房的七品司丞——崔司丞正在值房看自己的腿。
崔司丞便是假裴玉了,他也是司礼监内书堂出来的学生,因能写会算,目前管着针工局库房出入,算是后宫有些脸面的太监了。
脚上黑气已经蔓延到膝盖了,还是顺着血管的脉络走的,他的皮肤白净,因而血管脉络的黑气格外醒目,就像一根根黑色的枝条,渐渐往上生长。
昨晚只是伤了一块油皮,早上到小腿,下午就长到膝盖了,按照这个速度,估摸明天晚上会长遍全身。
因怕露陷,他不敢找宫里的女医,更不去请个太医看病,何况不疼不痒,只是左腿有些发木,不影响走动,他就一直撑着,胡乱吃了清热解毒的药丸,但似乎没什么用处。
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咬了?怎么血管会有黑气?
崔司臣顺手拿起一根针,往大腿最粗的一根血管扎上去,想放点血看看。
一针下去,创口出现一个小血滴。
崔司丞用一把银制刮刀刮住血滴。
血是正常的红色,但是鲜血明显太过粘稠,崔司臣晃动银刮刀,那滴血并不流淌,而是像豆腐似的颤抖。
血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
崔司丞用一把用来检查绣活的西洋放大镜细看,隐约可见血里好像有极其微小的白色小点。
由于太小,用放大镜也看不清。
崔司丞干脆推开窗户,让阳光照射进来,可是阳光一照到银刮刀上的血滴,血滴里小白点立刻就像沸腾似的往外喷出一股白气。
好像一个无声的屁,转瞬即逝,鲜血开始在小银刀上流淌起来。
崔司丞以为自己看花眼了,正要再刺一滴血,小内侍进来递过一张清单说道:“崔司丞,储秀宫掌事太监送来的物品清单,秀女们要连夜做些女红,急需针线。”
“我知道了,按照清单出库。”
言罢,崔司丞将带血的针和银刮刀随便擦了擦,扔进一个针线盒里,装箱放进储秀宫索要之物中。
崔司丞来到储秀宫,身后跟着十来个抬着针线的小内侍。
储秀宫的掌事太监连忙请崔司丞坐下,“怎是崔司丞亲自来送,听说崔司丞有家人来京城了,告假三天去和家人团聚。”
“这不即将选秀,宫里头忙么,怕耽误差事,故三天假只歇了一天,就回宫里当差了。”崔司丞脸色不太好,将清单递给掌事太监,“你点一下数目,签字画押,我好回去复命。”
掌事太监点数的时候,崔司丞问道:“听说琉璃厂被封了,你知道出什么事情么?”
掌事太监说道:“敌国奸细乘着皇上选秀大婚闹事呗,已经被东厂麦厂花压住了,只是可惜了在客栈落脚的十来个秀女,被隔离审问,失去了进宫选秀的资格,这人呐,还得看命。”
崔司丞就是过来探口风的,凭他的品级,根本没必要亲自来送。
崔司丞忙问:“那个敌国?是西南的交趾,还是草原的瓦剌?”
交趾(现在越南)一直闹独立,想要脱离大明,瓦剌在边塞时不时有冲突。
掌事太监笑道:“这我那知道,我又不是司礼监或者东厂的太监。”
崔司丞心想,或许这是来自交趾或者草原的奇毒,故我从未见过。不行,今天必须出宫,去外面找个大夫看看。
崔司丞回到针工局,以和家人团聚为由告假出宫,因他本来就还有两天假,针工局掌事太监就准了。
于此同时,东厂。
麦厂花正在翻检似家客栈黄字七号房发现的所有未知客人的物品,他从一个荷包里翻出一粒金珠。
顿时眼前一亮,金珠在外面很少见,但是在宫里很常见,一般用来打赏和送礼。
再仔细看,金珠上隐约可见宫中内造局的标记!
是了!觉得眼熟,面白无须,是因为假裴玉就是宫里的太监!
这个荷包绣着鸳鸯戏水,不可能是太监用的东西,那就是治疗师的——金珠是太监付给治疗师的服务费。
太监出宫,做这些龌蹉之事,当然不会用真实身份,所以买了假户籍登记入住。
有线索了!
麦厂花连忙吩咐手下:“立刻放信鸽!吩咐皇城守军,收到信后,立刻提前关闭所有宫门!宫里只要出过宫,今天回宫的所有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宦官、太监,统统去宫里的安乐堂听命,一个都不准漏!若有在宫外,还没回宫的,立刻按照名单将其带到东厂。”
若是在宫里传播开来……皇上即将大婚,后果不堪设想!
麦厂花雷厉风行,人未到,信鸽先到。
崔司丞背着小包袱向宫门走去,朱红的宫门却轰然关闭了。
崔司丞给守军递上两枚金珠:“现在还没有到关闭宫门的时候,劳烦通融一下,咱家有事要出去。”
守军那里敢放人?说道:“这是麦厂公的命令,我不敢抗命的。”
守军上下打量崔司丞,“公公今年贵庚?”
崔司丞:“二十九。”
守军比了个请的姿势,“麦厂公的命令,请立刻去安乐堂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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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皇宫捉奸
紫禁城的东南角是宦官机构二十四衙门除了御用监以外, 二十三个衙门的所在地,大到司礼监, 小到尚衣监, 针工局等,都集中在这里处理公务。
总之, 这里就是十万宦官的CBD地段写字楼,各衙门集中办公的地方。
其中,安乐堂位处最偏僻的北面,左边是北安门, 右边是管理严格的火/药局,专门供应宫廷烟火和大内侍卫们所使用的火器。
安乐堂其实既不“安”, 也不“乐”,途有虚名。
为什么?因为安乐堂是专门安置宫中生病的宦官而设立的, 在人口密集的皇宫, 一旦生了瘟疫痢疾等传染病是十分要命的, 所以宦官们一旦生病, 就不能当差了,要来安乐堂治病。
这里偏僻,人迹罕至,邻居又是火/药局的仓库,没有活物, 所以选择在这里集中安置生病的宦官。
如果宦官病逝,安乐堂有专门负责送终的宦官,由二十四衙门的内官监给棺木、惜薪司给火花的费用, 送终宦官立马将遗体从北安门送出宫,去郊外的净乐堂焚化。
所以净乐堂也是徒有虚名,既不“净”,也不“乐”,这是后宫占绝大多数的宦官的归处。
安乐堂承包了从病床到坟墓一条龙服务。
正因安乐堂特殊的地段和作用,麦厂花要求在这里集中安置搜索范围内的宦官们,这样的话,即使假裴玉被咬到了,中途出现尸变,也不会波及整个皇宫,把即将可能出现的灾难控制到最低。
东厂就在东安门外的弓弦胡同,离皇宫只隔着一堵高墙,麦厂花在骑马绕道北安门进宫时,就放出信鸽通知提前关闭宫门了,门口守卫正好截住了准备出宫找大夫的假裴玉。
陆炳刚刚给沐朝夕求了个恩典升官,正要回锦衣卫衙门,就惊闻东厂关宫门的消息。
得知假裴玉很可能是宫里的太监,小皇帝忧心忡忡,说道:“太皇太后眼睛不方便,你赶紧去把她老人家接到太后的万寿宫,多派些锦衣卫保护,另外,万寿宫里伺候的所有宦官全部找借口清出去,等事情平息了再去伺候。”
太皇太后是嘉靖帝的祖母,邵氏,当年成化朝不受宠的一个小嫔妃(成化帝一生只爱比他大十八岁的万贵妃),生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夭折,只有兴王活下来。
后来兴王去湖北安陆就藩,母亲邵氏留在皇宫,母子分离。
成化帝死,邵氏成为宫里的太妃,经历了弘治、正德两朝,母子都没有机会相见。
深宫里的邵氏偶尔和兴王府通信,每封信都说她过得很好,但天知道邵氏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磨难和痛苦,反正等孙子嘉靖帝来北京登基时,发现祖母邵氏的眼睛已经全瞎了!
瞎归瞎,邵氏是宫里成化朝唯一还活着的嫔妃,邵氏居然熬到了孙子从藩地回京城继承皇位的奇迹,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了。
嘉靖帝是个孝子,宫里一有危险,头一个就是保护祖母和母亲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