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他们三个就这么顺利入了兴云庄。
入庄之后,段智兴又按黄药师教的办法,说自己其实是特地来打听小李飞刀消息的。
“假如龙四爷知晓他如今的行踪,可否告知我一声?”他说,“我定会重金答谢。”
龙啸云哪知道李寻欢如今的行踪啊,可他又不想放过与段智兴结交的机会,便装得面露难色,道:“义弟他……唉,不是我不想帮你们这个忙,实在是我一早与他有过约定,绝不会将他的行踪告诉他人。”
段智兴:“那——”
“但我可以修书给他,问一下他是否愿意回保定一趟。”龙啸云开始说瞎话,“三位若无其他要事,不妨先在兴云庄住下,待他回信了再议也不迟。”
段智兴看看李葭,又看看西门吹雪,道:“这未免太过叨扰。”
“不叨扰,不叨扰。”龙啸云喜形于色,“三位放心住下便是,我明日就给义弟修书。”
李葭挺想听听龙啸云的心里话,便趁机接口道:“看来龙四爷与小李探花的确感情深厚。”
龙啸云闻言,表情微妙地僵了一瞬,不过下一瞬就恢复了正常,道:“我和义弟毕竟相识多年,他又是极重情义的性子。”
这么说的时候,他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他想的是,算算时间,李寻欢都离开快十年了,只盼他永远别再回中原来。
李葭虽然一早就知道他肯定不可能真的联系李寻欢,但听到这样一句满是怨气和恨意的心里话,还是怔了一下。
之后龙啸云亲自带路,为他们安排住处的时候,她还在想这事。
她决定找个机会,跟兴云庄其他人聊聊李寻欢这个人,看看能不能听到些什么内幕。还有林仙儿的住处,也要尽快摸清楚,方便之后看住其行动。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还没行动呢,林仙儿就先主动找到了他们!
这位名满天下的第一美人一得知大理段氏的太子上门做客,便匆匆寻了过来,说是得知客人里有女客,怕龙啸云这个姐夫安排招待不周。
李葭当时已经进了客房休息,听到屋外的动静,只得出来。
然后她就看到了穿着一身轻粉纱裙站在院门口对段智兴温柔微笑的林仙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推门而出的那一瞬,林仙儿面上的笑容迟滞了一下。
下一刻她发现不是错觉,因为她听到了林仙儿的心声,还是情绪翻江倒海的心声。
林仙儿在想:大理太子居然带了一个容貌如此之盛的女孩子一起,那我要收服他为我所用,岂非难之又难?!不行,得想个办法把她除了。
李葭:“……”果然是梅花盗的思路。
她轻啧了声,假装不知道门口的人是谁,问段智兴道:“这位是……?”
段智兴:“是龙夫人的义妹,仙儿姑娘。”
此时林仙儿也已调整好了情绪,一双美目里盛满再温柔不过的笑意,朝她看了过来,盈盈一礼,道:“我听说家中来了客人,其中还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便想着过来问一声,姐夫毕竟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大会照顾人,姑娘既在兴云庄住下了,有什么需要,随时与我说就是了。”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细想一下却很奇怪。
至少李葭就很奇怪:“所以兴云庄内各处是仙儿姑娘在管着吗?”
林仙儿说是,因为林诗音身体不好,常年深居简出,她作为义妹,便帮了些忙。
李葭:“噢,原来是这样,那真是辛苦仙儿姑娘了。”
“姐姐待我恩重如山,替她分忧是我分内之事,谈何辛苦。”林仙儿柔声说着,说完又在心里补充:而且把这些事抓在手里管着,也能方便她办别的事。
李葭这会儿已经基本可以断定,眼前这个少女的确如萧咪咪所说就是借梅花盗之名兴风作浪的那个人了。
但本着尽量严谨一些的原则,她还是想亲耳听她在心里承认一下。
于是她朝林仙儿走过去,主动提起了林仙儿在保定城楼上的那番呼吁。
李葭道:“仙儿姑娘也不必如此自谦,我们来保定的路上,就听说了你的事迹,可见除了报恩,你更是个心怀大义的人。”
林仙儿大概很喜欢听人这样吹捧她,闻言面上的笑意更盛了,道:“姑娘谬赞,我不过希望武林安平,不要再四处人心惶惶罢了。”
“倘若我站出来能换得梅花盗归案,那便再好不过了,只可惜梅花盗他神出鬼没,实在是……”
话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又染上了三分惆怅。
和这惆怅截然相反的是她内心的情绪,说沾沾自喜也不为过。
沾沾自喜什么?自然是她那骗过了世人的精湛演技。
李葭:成了,就是她了。
她确认完毕,就懒得再和林仙儿客套了,打算直接回房继续休息,可林仙儿却大有继续和她聊的架势。
“算了,先不说这些了,段公子与姑娘都是兴云庄的客人。”林仙儿说到这顿了顿,一副这才想起来要问的模样,“对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和大理太子又是什么关系?
李葭听到她没说出口的话,不由得想起两人刚见面时,林仙儿生出的歹毒想法。
她当然不怕林仙儿找人对付她,但都住到兴云庄来了,只对付个小虾米简直既麻烦又没意思。
至少在这半个月内,还是让这位梅花盗安分点吧,李葭这么想着,有了主意。
“我姓李。”她一边说一边笑着看向段智兴,“是太子哥哥的妹妹,只是随了母姓。”
林仙儿:“原来是这样。”是兄妹啊,那我就放心了。
“是的,我们兄妹感情可好了。”李葭继续胡说八道,“是吧,太子哥哥?”
段智兴:“……”我真的不敢当啊,可是我能否认吗?显然不能。
“是。”最后他强行压下了心中的崩溃,如此应道。
第9章 梅花美人09
接下来的几日,林仙儿果然盯准了段智兴,每日都来他们住的院子晃悠。
李葭本来对此乐见其成,毕竟林仙儿把心思都花在勾搭段智兴身上,那就没空去害别人了。
可随着时间过去,她大概发现段智兴并没有为她美色所动,看似容易接近,实则很难勾搭,她就改换了策略。
她开始跟李葭这个“妹妹”套近乎了。
李葭:“……”天哪,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到了这种时候,她就无比期盼陆小凤赶快把人证带回来,好让林仙儿再也没法蹦跶了。
可惜约定的十五日时间只过去了五日,她还有得等。
“不行,还是你来应付她吧。”到了第六日,李葭真的受不了了,“她要只是跟我套近乎也就算了,一边套近乎一边在心里骂我可还行?”
段智兴听得满头雾水:“她……她骂您什么?”
李葭:“很多啊,嫌我比你还难讨好,还嫌我眼睛大看着吓人?”
段智兴闻言,不由得抬眼仔细看了一下李葭的眼睛,而后回忆起林仙儿,实话实说道:“您的眼睛的确比她大一些。”
李葭:“所以就吓人了?”
段智兴当然立刻摇头说不是,姨奶奶美貌天成,她怕是嫉妒了。
“管她是真这么觉得还是嫉妒,反正我不伺候了。”李葭又道,“你多盯着点吧,我出去转转。”
“……也好。”段智兴其实还挺抱歉,说到底梅花盗一案,李葭是因为他的请求才出手帮忙的,“您消消气,别太放在心上。”
李葭唔了一声,算是应下,然后就一阵风似的出了院门。
隔了五天,兴云庄外人山人海依旧,未免一出去就要跟人挤来挤去,李葭干脆找了个几乎没有家丁的地方直接翻了墙。
她打定主意要好好玩一趟,以安抚自己被林仙儿反复纠缠出的坏心情,所以一出兴云庄,她就直接往闹市区去了。
时值春夏之交,向来气候干燥的北地也有了或大或小的雨光顾,李葭运气不好,刚走出城北,就碰上了一场匆匆来袭的急雨。
路上行人奔忙,街边花木簌簌,不过眨个眼的功夫,眼前的一切就好似笼上了一层迷蒙的雾气。
可惜李葭没心情欣赏这番景象,她只觉得心情心情又坏了一些。
雨转眼就下大了,李葭没有伞也没有蓑衣,只好去街边树下暂避。
但树到底不是伞,雨丝还是会顺着枝叶滴下来。就在她的衣衫即将被打至半湿的时候,她脑内忽然响起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那声音在说:“她怎么跑这儿来了?”
李葭认出是黄药师,心知他这会儿一定就在五丈之内,忙左右张望了起来。
“别找了。”下一刻声音再起,不过不是响在脑内,是真真切切传到了她耳边,带着一股被冷雨浸透的沉感,“抬头。”
李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真的听到这话便抬起了头。
然后她就隔着雨帘看到了对面二楼上,有一道青色的身影正穿过木制的窗框,如一只灵巧的鹤,在须臾之间撑开伞,稳稳地落到了街上。
这画面本就出奇美丽,再兼周围水气迷蒙,欲遮还绕之下,更添一份出尘。
电光石火之间,李葭就响起了初见那一晚,这人在心里感慨过的那句话。
他真该好好照照镜子,李葭想,什么山河霁月,什么人间春星,明明更该用在他自己身上。
“你还想继续淋下去吗?” 他皱着眉问她。
“啊?噢。”李葭回过神来,提着裙子跨过身前的小积水潭,将身体挪到他伞下,“你怎么在这啊?”
黄药师扫了她一眼,却是答非所问,道:“等会儿问酒楼掌柜买把伞。”
李葭:“……”
她撇了撇嘴,道:“原来对面是酒楼啊,那我坐会儿吃顿饭吧,反正雨很大。”
“随你。”黄药师语气无谓,但手里的伞一直稳稳撑着,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
片刻后,两人就进了街对面的酒楼大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辰还早,天公又不作美,此时的酒楼大堂里竟空荡一片。
李葭看黄药师动作利落地收了那柄伞,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跟他道谢,便道:“方才多谢你啊。”
黄药师其实很疑惑:“对面就是酒楼,你何必非站在树下?”
事实上,他就是看她跟个小傻子一样一直杵在树下不动才想着下去帮一下的。
李葭坦然道:“我不知道对面是酒楼啊。”
保定城北这一带,多是和兴云庄一样私人所有的高楼大宅,而这座酒楼也没有挂什么招牌,就这么矗立在路边,她哪知道其实是酒楼。
黄药师:“……这是保定最有名的酒楼。”
她很惊讶:“那怎么连个招牌都没有?”
“都最有名了,何必非要弄个招牌?”坐在账台后面的掌柜忽然插了一句,“可以是可以,但没必要,还得多花个牌匾钱。”
李葭:“……?”哪有人开酒楼还想着省牌匾钱的啊?!
这边她还在继续迷惑,那边黄药师已经收了伞准备上楼去了,只不过在迈上楼梯之前回头喊了她一声,说:“不是说吃顿饭么?”
李葭一愣,道:“难道你准备请我吃吗?”
黄药师没答,倒是之前那个掌柜又开了口,掌柜道:“他若不请你,你今日是断不可能在我这儿吃上饭了,因为整座酒楼都被他包了下来,今日的厨房里,师傅们也只能给他一人做菜。”
李葭无言以对,只好过去跟黄药师一同上楼。
他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此刻外面大雨瓢泼,但因为没有风,雨帘便只是沿着窗户落下,并未闯入楼内。
李葭在他对面坐下,忍不住感慨他的财大气粗:“吃顿饭而已,你居然包下了整座酒楼?”
黄药师神情认真,语气更认真,道:“对我来说,吃饭后面绝不会跟而已二字。”
至于包下整座酒楼,那也是为了能更好地吃饭,一来无人打扰了,二来厨师们也不用为了赶着给太多人上菜而做得匆忙以至保证不了质量。
李葭听得心悦诚服:“你真的是个讲究人。”
黄药师也不反驳,只挑眉道:“不行吗?”
行行行,当然行。
她都借了他的光上楼来吃饭了,哪里还好意思说不行。
没过多久,楼下的厨房就送来了第一道菜,是道很合季的凉菜,拌鱼皮,分量不多,正好够开胃用。
李葭作为被请客的那一个,很上道地先抽了一双筷子给黄药师,等他吃了第一口才动手夹。
用陈年花雕腌过的鱼皮没了鱼腥味,而且维持着脆感,吃上去十分爽口。
李葭尝了一口,便惊为天人道:“好吃!”
黄药师却在皱眉:“酒味太重,冲散了它本身的鲜味,这道菜做得不合格。”
李葭:“???”这还不合格?!你比我想象中更讲究?
这么想的时候,李葭万万没料到,对黄药师来说,挑剔一下用来开胃的拌鱼皮,还只是讲究之路的开始罢了。
接下来厨房掐着点把菜一道道送上来后,他就没有一道是满意的,而且越到那种大菜,他能挑出的错处就越多。
反观李葭,只会拿着筷子默默感慨——这个好吃,这个也很好吃,这个更好吃……
最后他终于挑累了,拧着眉头放下筷子,叹了一口气,满脸都写着失望。
对面的李葭风卷残云干掉一堆,再一看他几乎没动过几口,不由得有种占了个大便宜的感觉,便道:“既然基本都是我吃的,这顿饭的钱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