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有来过吗？”
“没有。”
对他来说，博物馆看不看都没多大区别。
“您看，这个就是真正的越王勾践剑。”朝露激动地指着展柜，“在地下埋了几千年，不但没有锈迹，而且花纹清晰，光泽饱满，真的好酷啊。”
“这把剑是铜锡铅合金，三种金属的配比十分精确，工艺在当时，甚至放到现在也是顶尖的，再加上墓葬条件，所以保存完好。”手指隔空摁在剑身上端，“这八个字，认识吗？”
朝露摇了摇头，“不认识。”
简直就是鬼画符。
“现在最普遍的说法是，越王勾践，自作用剑。”
朝露盯着那四个字看了许久，还是摇头：“我觉得您在骗我。”
陈衍笑了笑，“我有那么闲？”
“谁知道呢。”朝露转身去看其他展品，“叔叔现在也不诚实了，我可不信您没来过。”
“那就来过吧。”陈衍道。
“是不是觉得和我争执很没必要？”
“我是觉得，没必要跟你争。”他语气正经，“在我这儿，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朝露轻轻地扯了下唇，“这就是我跟您不一样的地方。”
陈衍站在她身后，眸子一眯。
朝露接着说：“我觉得这种时候，还是要争两句才有意思，哪怕都是胡说八道呢。”
陈衍微微皱起眉心。他感觉到小姑娘情绪不好了，但有点莫名其妙。
年龄差距摆在这儿，有些东西是他即便不想承认，也避免不了的。比如他经常跟不上小姑娘跳跃的思维和变幻莫测的喜怒哀乐，还有一些在她看来似乎很有道理的言论。
“叔叔您不会谈恋爱。”朝露回头看了他一眼，“或者说，不会像一个年轻人那样谈恋爱。”
就算脱下西装衬衫，换成牛仔裤运动鞋，他也不是二十多岁的少年。
可是朝露喜欢的就是这样的陈衍，哪怕偶尔有一个瞬间，很痛恨他这个人没有情趣。
顶楼有一个阳台，这会儿正好能看见月亮。
博物馆的温度很低，朝露先前都在专心看展，几乎没有感觉到冷，这会儿歇下来，开始觉得凉飕飕的了。
陈衍见她瑟缩着抱住胳膊，脱下夹克外套给她披上。
外套里侧还残留着男人的体温，和他身上熟悉的香味和若有似无的烟味，朝露一下子觉得温暖熨帖到了心底。
他抽烟，抽得还不算少，但身上从来不会有难闻的气味，这是朝露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
“我的确不年轻了。”陈衍低头望着她的背影，语气低沉而认真，“但我的感情没有一分给过别人。”
朝露心脏狠狠地一颤。
身后传来他坚定的嗓音：“如果你愿意要，过去，现在，未来，就全都是你的。”
朝露唇角弯起来，注视着头顶的月亮，“您可以预见未来吗？”
“可以预见有你的未来。”
“那如果……”她顿了顿，紧抿着唇，“过去重演呢？”
他走上前，双手按住她肩膀，“你相信我吗？”
他手掌的力量传递到她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激活了每一个细胞，让每一根血管都为此沸腾。
思绪仿佛穿越过层层阻碍，终于窥见天光，变得坦率明亮。
良久，她轻轻开口：“我相信。”
那一刻，男人眼底有胜过星月的光芒，抑制不住的惊喜。
朝露转过身，笑盈盈望着他说：“冬至那天，想吃您包的饺子。”
“好。”陈衍笑了，尽管他厨艺lv.0。
朝露没让他太得意：“如果好吃的话，我就答应您。”
“好吃有什么标准？”他挑了挑眉，“就凭你嘴上说说？”
朝露也挑挑眉，“难不成是您嘴上说说？”
“如果你愿意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那我凭什么要愿意……”朝露努了努嘴，“我不管，就这么定了，您要是有意见，之前说的全部作废。”
陈衍笑得有点无奈，最后还是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接受这个听上去有点荒谬的考验。
罢了。
以后会被这丫头吃得死死的。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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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冬至之约到来之前，陈衍似乎很忙，宁城江城两头跑，来找朝露的次数不多。
圣诞节临近，校园里的节日氛围开始变得浓厚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装点，贴花彩带和圣诞树，连池兰也跟着学生会四处忙碌宣传圣诞活动。
晚上六点刚吃完饭，她们正打算回寝室里瘫着，池兰又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兰兰好可怜哦。”安小慕满脸同情地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
“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不进学生会了吧？”李桑桑摇头，“免费劳动力，用起来贼带劲贼爽啊。”
“提早锻炼抗压能力呗，有啥不好的？”朝露撇嘴，“走吧，回去写作业去。”
李桑桑一本正经道：“我在想一个问题……”
朝露：“啥？”
李桑桑：“如果作业和男朋友同时掉进河里，你会救谁？”
朝露不假思索：“作业吧。”
安小慕龇了龇牙，“啧……狠心的女人。”
朝露：“男朋友会游泳啊。”
两人愣了一秒，随即睁大眼睛异口同声：“男朋友？！”
朝露浑身一个激灵，慌忙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说男朋友连游泳都不会有什么用？找男朋友当然要找会游泳的！”
李桑桑振振有词地反驳：“你这个逻辑漏洞很大啊。难道不会游泳的男人就不配谈恋爱了吗？老实交代，是不是有情况？”
安小慕碎碎念：“她前段时间确实总出去玩哦，不过最近好像又没有了。”
李桑桑：“是啊，可是这几天晚上都在打电话。”
安小慕：“老实交代，是不是和男人？学校里的男人还是校外的男人？”
李桑桑：“我猜是老男人。”
朝露：“……”可真会猜。
*
池兰在活动中心忙得脚不沾地，整理采购的活动物品。距离圣诞节还有不到一周，倪冉作为宣传部元老也过来帮忙了。
“池兰，这个海报比例好像有点问题啊，原版格式是什么样的？”倪冉对着PS界面皱了皱眉。
“等等学姐，我U盘里有——哎呀，”池兰掏了掏衣兜，“U盘没带。”
“那怎么办啊？”倪冉急坏了，“部长晚上要看定稿。”
“学姐你在我朋友圈里找找吧，九月初的朋友圈，我是借鉴的一个软文里的模版。”
“那行吧。”
倪冉拿出手机打开池兰的朋友圈，从九月初开始往后翻，翻着翻着，目光定在某一条上，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304的姐妹们都选到心爱的课了啊啊啊啊！实名感谢江阔学长！大大大大大好人！！！】
日期？
不正是她过生日去找江阔一起吃饭，被拒绝的那天吗？
拒绝和她一起吃饭，就是为了给这几个女孩选课？
呵……
她喜欢他十多年，为他放下大小姐的骄傲矜持，去追逐他，迎合他。为了让他能多看自己一眼，多和自己说句话，她什么都愿意做，而他所有的热情却都付出给了那个才相识短短两个多月的女孩。
是命吗？
一层一层的酸楚漫上心头，倪冉仰头将汹涌的泪意逼了下去，然后找到池兰说的那条朋友圈，将海报修改完毕。
随即她冷淡地看了池兰一眼，“发到部长邮箱吧，我走了。”
“……哦，好的。”池兰转过头，却只捕捉到她果决的背影，心中有点疑惑。
不过手上要忙的事还太多，她也无暇多想了。
倪冉从活动中心出来之后，径直去了江阔的宿舍楼下。
她给他打了个电话。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不等江阔回话，她就挂了，背对着宿舍大门，坐在草坪边的长凳上。
江阔下来见到她清冷的背影，有点意外。这女孩每次对他都是笑脸相迎，热情谄媚，从来没有像这样平静过。
“怎么了？”他问。
倪冉没有回头，依旧坐得挺直，嗓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关于我们俩的婚约，你怎么想？”
“婚约是父母的意思，说实话，我……”江阔顿了顿，双手握拳，“我一直把你当发小，朋友，并不希望跟你有更进一步的关系，对不起。”
“好。”倪冉站起身，面对面望着他，“江阔，我放过你，从现在起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我会回去跟爸爸说，我们不合适。”
江阔愣了愣，“为什么突然……”
“你喜欢朝露吧？”倪冉打断他，“不用否认，也不用惊讶。我认识你十几年，足够了解你了。除了喜欢，没有任何理由会让你对一个女孩这样。”
“是。”江阔垂眸，不太敢看她的眼睛，“在遇见她之前，我也想过要不要顺着父母的意思，勉强自己试着和你改变相处的关系，但是……对不起，现在的我做不到了。”
“是啊。”倪冉忽然弯了下唇，“以往你就算再敷衍，也好歹会记得我的生日，陪我去吃一顿饭。”
可现在他的心思，已经没有一分一毫在她的身上了。
江阔皱了皱眉，面色不忍，“对不起。”
“别对不起了。”倪冉对他笑了笑，“有件事我倒要提醒你。”
江阔：“什么？”
“上个月我在校医院做临床试验，刚好撞见你喜欢的女孩去看妇科。寝室全军出动，紧张兮兮的，好像是……她怀孕了。”倪冉轻轻地一扯唇，“应该不是你的吧？”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江阔拧紧眉头。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去问她喽。”倪冉淡淡道，“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说完，她拿起包转身离开，背影没有一丝留恋。
*
晚上，朝露洗完澡，趴在床上和陈衍通电话。
“冬至快到了。”
“嗯，是呢。”
“我会提前回来。”
朝露戳着床单上的印花，嘟着嘴，“哦。”
陈衍笑了一声：“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呀？”朝露红着脸装傻，“吃饺子吗？我的胃时刻准备着呢。”
男人沉默了一会，认真道：“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那您得先准备好厨艺。”朝露忍不住弯起唇角，“我看您这么忙，根本没时间练习，包的饺子能吃吗？”
陈衍淡淡地说：“能不能吃也只有你吃。”
心弦蓦地一颤，她差点揪掉了抱枕上的流苏。
“你喜欢吃什么馅儿的饺子？”陈衍接着问。
“我喜欢……”话说一半，她就停住了，“不能告诉您，这算作弊。”
男人沉吟，她仿佛能看见他皱眉的样子。
“你这不光考验我厨艺啊，小姑娘。”陈衍语气有点苦恼，“考纲明明就没有这个，算是你刻意刁难？”
朝露笑得合不拢嘴，忍住不从声音里暴露出来：“您可以选择弃考。”
“那可不行。”陈衍认真道，“为了我的终身幸福，只能迎难而上了。”
朝露吐了吐舌头，没回话。
陈衍想了想，说：“来一半咸菜的，一半玉米虾仁，你看怎么样？”
朝露脑子一嗡，木讷地张了张口：“您怎么知道……”
这两种是她最爱。
其中咸菜馅儿外面根本买不到，自从妈妈去世，就再没吃过了，只能成为记忆里的最爱。
“我想知道的总能知道。”陈衍语气含笑，带着明显的温柔。
朝露差点沉浸在他的嗓音里无法自拔，突然听见安小慕一声惊叫，心脏都差点跳停了：“你干嘛？吓死我了。”
安小慕滑开两人之间的隔帘，急吼吼地把手机递给她，“你看论坛啊！这哪里来的王八蛋？居然这么说你！”
“说啥了？”池兰和李桑桑也从帘子里探出头来。
“说你……”安小慕咬咬唇，表情有点难以启齿，“你们还是自己看论坛吧。”
朝露低头看着她手机上的帖子，脸色越来越差。
有人曝光她因为怀孕去校医院妇科检查身体，还带上了校医院的监控视频。
毫不意外地，下面那些回复一条比一条难看，多恶毒的都有。
“露露，这些人太可恶了，我们一定要告他们诽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