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知道现在和他争论没有用,只好单方面暂停这个话题。
男人也不再说话,转头看向窗外,指尖那一点火光被风吹得明明灭灭。烟雾丝缕钻入鼻间,让她昏昏欲睡,眯了一路。
到了宿舍楼下,安小慕先下去了。朝露没急着走,“我有话要跟您说。”
“嗯。”陈衍先前开着车窗散味,把窗关了,对秘书道:“刘冰,你先出去。”
车里只剩下两人。
朝露思忖了一会儿,把卡包拿出来,然后抽出两张卡,小心翼翼地递给他。
“这是做什么?”陈衍没接,眉头紧锁望着她。
朝露抿了抿唇,道:“我现在挣的钱够养活自己了。之前用的那些我会慢慢攒,还给您。”
陈衍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一个月多少钱?”
“我……每个月尽量给您打两千块。”虽然她知道,两千块无足轻重,只是这男人一顿饭的钱。
陈衍皱了皱眉,“我是问,你一个月挣多少钱?”
“四千吧……”朝露想了想,“情况好的时候,能多点。”
“做什么?”
“就……在网上帮人写东西。”
“当枪手?”
朝露连连摇头:“不是。”
“你这没满十八岁,又没有监护人担保,哪个正经公司会签你?”陈衍一脸了然,“你要是真想写东西,我帮你联系出版社,别在外面搞这些名堂。”
朝露咬了咬唇,有点委屈。
“您总把我当小孩儿。”仿佛还有一丝异样的不甘,对这个男人,“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也知道是非对错。”
时间如流水,眨眼就是这么多年。
十多岁的时候,这个男人经常出现在她家,和爸爸在书房一待就是一下午。当时是叫叔叔还是叫哥哥,爸妈纠结了好一阵。
他比她大十五岁,按年龄似乎该叫叔叔,可是爸爸是他老师,辈分上好像又不太妥。
后来,朝露自己主动叫的叔叔。
因为这个看上去又帅又有能力的男人,怎么看都不会和自己是一类人。
她对他是仰望的。
“好吧。”陈衍难得稍微让步,松了口,“你把公司名称和负责人告诉我,我给你查查底细,别被人骗了。”
“好。”
回到宿舍,灯已经熄了。每天晚上十一点整栋楼断电。
朝露摸黑去洗了个澡,爬上床,刚钻进被窝就听见头顶上有人说话:“露露露露。”
把她吓了一跳,赶紧坐起来看过去,安小慕拿手机照着自己,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你还没睡啊?干嘛呢?”朝露问。
“等你啊。”安小慕道,“刚才那个不会是你爸吧?也太年轻了点。”
朝露:“不是。”
陈衍年轻吗?她觉得安小慕的眼睛可能有问题。
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虽然比一般男人帅。
“那是你什么人啊?亲戚?居然开路虎,好有钱。”安小慕羡慕得不行,“还张口就要给你买车,不仅有钱而且大气!”
“车我是不会要的啦。”加上一辆几十万的车,她得还到猴年马月去?
“我觉得也是,你得跟爸妈商量商量。车又不是什么不值钱的小礼物,能随便收人家的。”安小慕托着腮道。
朝露眸子黯淡了些,默默地拉起被子把自己捂进去。
四年前一场车祸,毁掉了他们这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她差点就被奶奶接回乡下,是陈衍说会好好照顾她,奶奶才同意她留在宁城读书。
这些事她不喜欢提起,别人问,也回答得很含糊。
明天一早还得集合军训,两个姑娘又小声嘀咕了几句,就睡了。
**
连续几天高强度训练,把刚来学校生龙活虎的孩子们折磨得够呛。
学霸李桑桑也不去自习室了,每天训完,就回寝室里瘫着看书。
朝露和池兰倒是坚定护肤路线不动摇,累得不要不要的时候,还有精力聊什么牌子的哪款面膜美白效果最好。
“小慕,你拿这个去试试。”朝露爬上床,把手里的一袋面膜扔到邻铺,“都黑成这样了,还打游戏。”
安小慕那边战得正酣,键盘鼠标都快飞起来了,急吼吼道:“军训晒黑的,和打游戏有什么关系嘛!要说有关系也是和教官有关系!”
池兰敷着面膜张不开嘴,哼哼地笑:“和教官有什么关系?”
朝露秒懂,“眉来眼去的关系呗。”
“别胡说八道!”安小慕气死了,“啊啊啊啊我输了!都怪你们扰乱军心!”
“你们三个。”角落里看书的姑娘无奈低叹,“小点儿声好不好?”
朝露和安小慕对着吐了吐舌头。
朝露一脚踢到她床上,小声喝:“敷面膜去。”
“别用你的脚碰我的床!我晚上睡这边的!”安小慕接近癫狂。
朝露正色道:“我的脚都比你的脸白,还不快去?”
“明天我就挂帘子,让你踢我。”安小慕嘀嘀咕咕地爬下梯子。
看着小姑娘乖乖去洗手间洗脸了,朝露才笑了笑,把震动了好几下的手机拿过来。
陈衍:【我明天一早的飞机。】
【在忙?】
【看到回话。】
朝露:【看到了。】
陈衍:【吃晚饭了没?】
朝露:【没有。】
陈衍:【我过来接你,二十分钟到。】
朝露:【好。】
她想了想,又紧接着发了一条:【您不用来宿舍楼下,在南门等我。】
陈衍:【嗯。】
朝露刚下床,池兰就问她:“去食堂吃饭吗?”
“不去了,我出去吃。”她打开柜子挑衣服。
粉红色连衣裙,太嫩了,跟他站一块儿跟父女俩似的,薄荷绿的裙子颜色倒可以,不过是无袖的,还不过膝,陈衍看见一定会唠叨。她选来选去,还是相中了那条咖色阔腿裤,搭配一件白T恤,锁骨边上有特别的绑带设计,看上去年轻却不稚嫩,完全符合她的预期。
T恤扎进裤子里,纤瘦的身材和小蛮腰尽显无疑。两条细腿在裤子里面荡着,就跟没有一样。
安小慕敷着面膜从洗手间出来,啧啧两声:“真是人比人气死人,有的人穿麻袋都像走T台似的。你这么隆重是要干吗?”
朝露刚要说吃饭,池兰抢先开了口,挤眉弄眼:“约会。”
“别瞎说。”朝露哭笑不得,“一个朋友明天要走了,叫我去吃顿饭。”
安小慕眼睛一亮,“昨天那个?”
池兰:“要给你买车那个?”
朝露愣愣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昨晚你俩那么大声我都听见了,我又不是桑桑,雷打不醒。”池兰撇了撇嘴,“看来咱们寝室很快有人要脱单了哦。”
“脱单什么脱单,没有的事!我走了。”朝露被她说得窘迫,拿上包包立马逃窜。
“瞧她那心虚劲儿,”池兰摸着下巴道,“我看就有。”
安小慕双手固定着面膜,严肃点头:“同意。”
*
朝露出门有点早,在南门等了一会儿,陈衍的车才到。
她环顾四周,确定没有认识的同学和老师,火速钻进副驾驶。
陈衍今天穿得随意,黑色衬衫和一条偏休闲风的西裤,没有打领带,左腕上依旧戴着块手表,不过不是那天晚上看见的那块。
他转头睨了她一眼,淡淡的,“至于么?做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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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可不想被论坛那些人八卦。”朝露系上安全带,“我们去哪儿吃啊?”
陈衍笑了笑,“你想吃什么?”
朝露有点意外:“您没订好吗?”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他主动问她的想法。
“你选好我再订。”陈衍看了下手表,“不着急。”
朝露想了一会,没啥底气地说:“我想吃……韩餐。”
上次的部队火锅没吃到,她虽然没像安小慕那么哀嚎,心里不是不遗憾的。
可她觉得陈衍应该不会喜欢吃那种类型的东西,赶紧补充道:“也不一定非要吃这个,您决定好了,我都行。”
陈衍淡淡地收回目光,关小车里的音乐声,给秘书打了个电话:“我现在在C大,查查附近有没有不错的韩餐厅,别太远。”
“叔叔。”朝露小声道,“这种事情不要每次喊刘哥做了,自己在网上查多快。”
陈衍面色平静,回了她两个字:“麻烦。”
朝露忍不住嘟哝:“我看您是不会……”
男人一个凉飕飕的眼神杀过来,她立马乖乖闭了嘴。
刘冰效率很高,不到五分钟,位子订好了,导航也发过来了。陈衍开车往餐厅去,朝露心中无限感慨。
之前是郁暖,现在是刘冰,当他秘书得有三头六臂才行。
毕竟这是个连上美团找好吃的都嫌麻烦(不会)的古董男人。
*
刘冰给他们订的自然不是普通餐厅,是能一顿吃掉头等舱机票钱的地方。
“您这边的项目结束了吗?还会不会再过来?”朝露两只手捧着杯子喝大麦茶,等服务员上菜。
“准确来说,项目还没开始。”陈衍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她,“现在要等立项结果,但我没时间在这儿耗着,先回去处理别的事情。”
朝露知道自己是问了外行话,吐吐舌头,又问:“为什么突然来这边投资?”
“江城的前景不错。”陈衍淡淡道,“而且偶尔能过来看看你,让你奶奶放心。”
朝露抿着唇,目光黯淡了些,“对不起啊。”
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奶奶不想让她跑太远,可又劝不下,没少去找陈衍念叨,虽然最终也没能让她改变决定。现在朝露一个人在江城,老人家更是把孙女的安危和幸福全都托付给他了。
“好好读书就是了,别的你不用多想。”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不用急着还钱。”
朝露咬了下唇。
陈衍摩挲着陶瓷茶杯的纹路,“那家公司我查过了,一般,你感兴趣可以写着练练笔,别太当回事。”
“嗯。”她乖乖点头,却没怎么往心里去。
两人吃完饭就去江边看夜景,路过一点点的时候,朝露又买了杯奶茶。
陈衍看着小姑娘含着吸管低着头,小脚尖半步半步往前挪,不自觉弯了下唇:“有这么好喝?”
“就是很好喝啊。”朝露十分认真地望着他说,“您尝尝就知道了。”
说着,她十分自然地把杯子举起来,却在男人幽深目光下,心口忽然颤了颤。
她尴尬地放下手,表情有点局促。心想刚才真是太随便了,居然会做出那种举动。
“太甜了。”陈衍了无兴趣地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朝露咬了咬唇,心中的郁结久久不能散去。
陈衍兀自走在前面,也没再说话。
公园步道的彩色路灯有点昏暗,以至于对面那人边叫着边走过来的时候,朝露一点都没看清他的脸。
“陈衍!居然真的是你!”
等那人走到近前,朝露才看清,是个光头油腻的中年男人。
陈衍稍微皱了皱眉,不太确定地开口:“朱文昭?”
“是我是我,你还记得我呢?”中年男人笑得合不拢嘴,“他们都说我这些年完全长变样了。你倒是还那样啊,帅小伙儿。”
“一把年纪了,还小伙儿。”陈衍轻笑了声。
【就是。】朝露在后面腹诽着。
肚子里话音刚落,朱文昭目光移到她身上,“这是……你女朋友?够年轻漂亮的啊。”
朝露:“……”
偷偷说句坏话而已,怎么就突然被cue到了?
“不是,朋友家的小孩。”陈衍淡淡回。
“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一杯?”朱文昭问。
“不了。”陈衍摇头,“我是来出差的,明天一早的航班回宁城。”
“那太可惜了。”朱文昭叹了叹,“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不会太久,我在这边有项目。”陈衍拍拍他肩膀,“下次我请你。”
“那怎么行?我得尽地主之谊。”朱文昭赶紧把手机掏出来,“来,加上加上。”
两人互换了手机号和微信,陈衍和朝露走到公园大门就出去了。
朝露对着副驾驶前的镜子梳了梳被风吹乱的头发。
放下梳子,她不自觉愣了一会。
镜子里的女孩明眸皓齿,容颜如画,五官每一寸长得恰到好处,毫无瑕疵,连自己都觉得惊艳。
突然又想起刚才遇见的那个朱文昭,朝露转头看向正在开车的男人,侧脸清俊,即便缄默着也令人无法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