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攻略——九斛珠
时间:2019-11-01 09:09:45

  ……
  没了蔡文远在暗处,后半夜的青姈高枕无忧。
  因这场动静,进宿州城前魏鸣又单独找她,说蔡隐是宿州的地头蛇,若她不出此城,最好跟戴庭安同去驿馆,免得在外落单,被蔡家找麻烦。
  青姈听了,自是欣然从命。
  宿州算不上大地方,司马也是用来安置偏远宗室和闲散官员的送老官。
  蔡隐这司马当得清闲,仗着肃王妹夫的身份,俨然是当地一霸,建了座占地极广的奢豪园林,不敢广纳美妾,便养了许多戏班豪奴,夜夜笙歌。富贵人家忌讳的骄奢淫逸四个字,蔡隐差点凑个齐全。
  戴庭安造访时,蔡家正在宴宾客。
  连日的积雪未融,沿墙有几株梅花早开,倚着砌得整齐的青瓦红墙,枝干蚯曲横斜,颇有清丽高雅的韵致。里头却是喧闹的丝竹声,偶尔夹杂男人们的哄笑,隔墙都能听见老远的动静。
  戴庭安未着官服,只让魏鸣递上个捆紧的木匣。
  “京城来的,交给蔡隐即可。”
  那门房虽觉这厮直呼大名甚是嚣张,听得京城二字,却也没敢拿大棒赶出去,只请戴庭安一行到侧厅喝茶稍候。
  青姈随同进厅,还没等到正主,却意外地碰见了个熟人——
  靖远候府当家夫人陈氏的内侄女,陈未霜。
  陈氏有个堂姐是宫里的贵妃,膝下养着恭王殿下,所得盛宠几与顾皇后比肩,便是这陈未霜的亲姑姑。冬风凛冽,陈未霜罩着镂金丝绣牡丹花纹的披风,头上金钗玉簪,珠光宝气,似刚从宴席出来,被成群的仆妇丫鬟簇拥着,面上露着嫌弃不耐烦。
  瞧见侧厅里端坐喝茶的戴庭安,她似不可置信,驻足细看。
  认清那英姿俊爽的身影后,陈未霜登时喜上眉梢。
  “戴表哥,你怎么也来了这里?”她在侍女仆妇的环绕下脚步匆匆地赶过来,目光在戴庭安那张脸上流连片刻,余光瞥见他身后的青姈,笑容微僵,“她怎么在这?”
  青姈暗叹倒霉。
  她跟陈未霜认识,也是在当尚书府千金的时候。
  陈家跟顾家在宫里争宠,宫外暗里掐得更甚,这陈未霜幼时养歪了,性子鲁莽,连面上功夫都不肯做,时常待顾家女儿以冷眼,连亲近顾家的人都不喜。青姈跟顾藏舟早有渊源,跟顾四姑娘又能相处融洽,且有貌美招妒,自然为其不喜。
  偶尔碰见时,陈未霜便跟梁娇一副德行,丝毫不掩敌意。
  前世青姈嫁进给戴庭安冲喜,陈未霜被横刀夺爱后心里憋着气,可没少添麻烦。她那位姑姑陈氏也不是省油的灯,仗着是贵妃堂姐、侯府里主张中馈的当家夫人,居于侯府深门,虽常笑脸迎人,却难缠得很,姑侄俩都是刺头。
  青姈从前都是避着陈未霜的。
  谁知今日如此倒霉,竟在这里碰见。
  便只淡声招呼,“陈姑娘。”
  陈未霜早知陈家落难,巴不得踩上两脚,当即笑吟吟道:“真是巧,快半年没见,还以为令尊获罪,你都没脸见人躲起来了呢。”她捏着锦帕,掩唇轻笑,“怎么,跑到宿州喊冤呐?”
  这话口无遮拦,非但青姈,就连同行两位官员都露诧色。
  戴庭安眉目微沉,“陈姑娘。”
  陈未霜笑睇着他,“表哥别介意,我说笑呢。不过这谢青姈是个天煞孤星,逮谁克谁,你得——”剩下的话生生她咽回了喉咙,因她看到戴庭安面色冷凝,目露寒光,锋刃似的戳过来,令她险些打个寒噤,赶紧闭嘴。
  “她是我朋友。”
  她听见戴庭安如是说。
  陈未霜愣住,看他神情不是说笑,没敢戳再老虎鼻子。
  戴庭安又道:“我有公事,你先回。”
  “那、那我先走了。”陈未霜碰了一鼻子灰,知道戴庭安的心肠有多硬,没敢再胡闹,只悻悻地道:“我住在刺史府上,表哥若有空,可来做客。”说罢,盈盈施礼道别,走到门口还不忘回望两眼。
  侧厅重归安静,青姈捏着袖子,目光落在戴庭安的背影。
  她没料到戴庭安会出言解围,但他说她是朋友。
  哪怕明知这话是敷衍陈未霜,出于戴庭安对武将遗孤的怜悯,青姈心里仍觉得暖和。
  ……
  后院里,蔡府的宴席正热闹,男客女眷隔水而坐,都是宿州城有头脸的人物。
  蔡隐欣赏美人戏装,兴致陶然,喝得半醉不醉。
  听见有人造访时直呼名讳,他不悦皱眉,“何人如此嚣张,瞧瞧是什么东西。”
  小厮应命掀开木匣,只瞧了一眼便吓得怪叫出声,碰见滚烫的火炭般迅速丢开。那木匣摔落在地,滚出十截血淋淋的手指,触目惊心。
  满座皆惊,甚至有侍宴丫鬟惊叫出声。
  蔡隐的脸色登时变了。
  他仗着肃王的势力在宿州这么些年,从没被如此挑衅过。酒意催动怒火,蔡隐当众丢了脸,憋着满腔怒气拍案而起,带了成群的奴仆直奔府门,还没到门口便高声道:“是谁来生事?给老子滚出来!”
  怒喝之间,穿着整齐褐衣的豪奴便围向侧厅。
  戴庭安眉目冷沉,负手站在厅门外。
  那位面容方阔、沉稳端凝的男子率先开口,沉声道:“刑部主事,李时。”
  随后是短须长脸、面相颇凶的那位,“御史宗懋。”
  “刑部郎中,戴庭安。”
  最后这个名字报出来,蔡隐嚣张的气势微微凝固。他去京城的次数不少,又跟肃王府往来密切,当然听过戴庭安的名声,此人行事乖张,心狠手辣,触动阴鸷脾气时连王侯公府的面子也不卖,令人忌惮。
  且刑部和御史台一起来,未必是小事。
  蔡隐勉强压住怒气,“原来是几位大人,里面请。”
  戴庭安没理会。
  旁边李时看不惯他这豪强恶霸般的做派,沉着脸道:“这趟绕道尊府,是有些话询问赵管家,还请蔡大人行个方便将他交出来。我等问清楚了,自会交还。”
  赵管家是心腹,帮着办过不少大事,蔡隐哪肯轻易推出来,当即找借口推辞。
  戴庭安也不废话,掏出张文书。
  那文书是刑部出的,也盖了梁相的大印。
  蔡隐心中暗惊,目光从文书挪向戴庭安的脸。那位神情冷厉,蹀躞悬着的上不是侯府贵公子的玉佩,而是悍厉小将的短剑,他想起那带血的见面礼,总算明白这人今日不会善罢甘休。
  那柄沙场上饮血的刀刃,没谁敢去舔。
  蔡隐自忖情形未明,不敢拒捕生事,盛怒而来的气焰渐渐委顿,终是暂将赵管家交了出去。等戴庭安等人一走,蔡隐立马回书房修书给肃王探问详情,又派家奴暗里尾随盯梢,免得管家被带出宿州,累及大事。
  戴庭安倒不急着回京,吩咐到驿馆安顿。
  驿馆在刺史府隔壁,方便文书传递和往来官员留宿。
  青姈原没资格入住,有戴庭安安排,倒得了套招待官员女眷的客房。因冬日客少,原本能住十来人的小院里就她和窦姨妈住,颇为宽敞。屋内桌椅整洁,锦褥绣榻,靠墙的长案上还有一瓶新折的梅花,锦帐柔暖,博山炉上熏着淡淡香气。
  屏风挡住的小门通向单独的浴房,隐蔽又温暖,于青姈而言暌违太久。
  青姈甚喜,让伙计送了两桶热水来。
  等窦姨妈洗去满身风尘,另换香汤,轮到青姈进去。
  浴汤温暖柔滑,混着茉莉花的味道,没过白如细瓷的腰腿胸肩,只剩脑袋露在外面。
  青姈阖眼靠在桶沿,舒了口气。
  满身的疲惫劳累暂时被驱出脑海,筋骨都慢慢酥软起来,是许久不曾有过的舒适。
  落难后鸡飞狗跳、心力交瘁,青姈满脑子所想的是该如何活下去,如何摆开周遭的虎狼。如今,总算窥到穿透云翳的一道亮光。
  戴庭安虽心狠手辣,阴鸷冷厉,却仍如她所料的,肯对武将和清正重臣的遗孤稍加照拂。这份照拂足够她设法求庇护安身,只要他别再如前世般重伤卧病,一切就都有转圜之机。
  青姈靠在浴桶里阖眼养神,渐渐地,唇边绽开微笑。
  这一趟,她算是旗开得胜。
  作者有话要说:戴前夫:这是我朋友。(你未来表嫂
  陈未霜:???
 
 
第7章 
  宿州的气候比京城稍暖,驿馆里红梅初绽。
  戴庭安这趟来宿州有不少事做,青姈打算回京时也随他同行,行程宽裕得很。两人的屋舍离得不算太远,偶尔碰见,她行礼招呼,戴庭安已不是最初的清冷淡漠。
  没处在前世那样重病垂死、危机四伏的境地,他甚少流露阴鸷狠厉的那面。
  青姈看着他的身影,时常会暗自琢磨。
  当夫妻的那半年,戴庭安没跟她泄露过机密,但身在侯府、照顾起居,听着内外消息,青姈仍能拼凑出许多隐情。他被行刺身负重伤,是因触碰了肃王的生死之线,戴庭安有能耐防住肃王的明枪暗箭,却没想到侯府里竟也有人趁机痛下杀手。
  也因此,戴庭安在京城的谋划受创,不得不以兵戎烽烟夺回皇位。
  蔡隐的事是他砍向肃王的第一刀,到明年春末,便会是那场致命刺杀。
  她得尽早寻机会提醒。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仍是去舅舅家——这事关乎母亲的死因。
  青姈的外祖家是北地富户,外祖父走南闯北地长见识,也带回了不少桃花韵事,膝下五个儿子四个女儿,枝叶极为繁茂。青姈的母亲是正室次女,住在宿州城的这位舅舅名南山,也是妾室所出。
  窦南山自知能继承的家业有限,十多年前便来宿州一带,靠着早有往来的宿州朋友和老家带来的资财站稳脚跟,如今也颇有家业。
  既是经商谋生,就得仰赖官府照拂,少招惹事端。
  而驿馆之外,却有不少蔡家的眼线虎视眈眈。
  青姈怕仓促行事会连累舅舅,最初几日都没贸然去拜访,只寻了个帷帽戴着,一日几趟地从侧门出去,与窦姨妈闲逛邻近的商铺。
  起初还有人尾随盯梢,次数多了没瞧出端倪,那些豪奴没了耐心,身后总算干净。
  青姈这才放心,遂雇了辆马车去窦家。
  ……
  窦家在城南,周遭住着的多是富户,屋舍鳞次、楼台高耸。
  姨侄俩登门时,窦南山出门跑生意去了,只有舅妈钟氏在府里,将账本搬到暖阁细细翻看,顺便看先生教膝下一双儿女识字。
  见了青姈和窦姨妈,钟氏显然很诧异,惊喜之下,连忙吩咐人整治了好菜招待。那姐弟俩生在商户,倒也不认生,长姐从前到京城见过青姈,招呼得甚是热情,弟弟生得玉雪可爱,胖嘟嘟的一张脸,很招人喜欢。
  青姈和窦姨妈带了不少礼物,送给姐弟俩,一团高兴。
  钟氏时常陪着丈夫应付生意上的事,极有眼色,饭后打发儿女回去练字,将青姈和窦姨妈请入暖阁里坐着,奉上香茶和糕点蜜饯。
  两处路途遥远,彼此也有许久没见面。
  说着近况,难免提起陈家的变故,提起青姈早亡的母亲。
  青姈手里捧着暖热香茶,顺势问道:“去年舅妈来京城的时候曾给母亲送过一副枕头,枕着很舒服,也很漂亮,舅妈还还记得是在哪买的吗?”
  “钟楼南街的梦里香。”钟氏记得倒清楚,指着短榻上的一副引枕,“我家里许多都是那家的。梦里香的名气不大,枕头做得其实极好,掌柜跟你舅舅还是朋友呢,时常有生意往来。”
  青姈追问道:“还有人知道这事吗?”
  这话问得古怪,钟氏一时间没头绪,就听她提醒道:“比如我嫂嫂。”
  “她呀,她知道!”钟氏记性很不错,“她说那枕头质地很好,她很喜欢,想买来用,问我是哪里买的。我原想再买了送她,她又不让,说这事有点难为情,她悄悄买就是,别叫旁人知道,免得人笑话她——她实是想多了,看到好东西谁都喜欢,有什么可笑话的。”
  钟氏说得浑不在意,青姈却是眸光骤紧。
  是啊,不过是个枕头,谁会在意呢?
  可母亲的命,偏偏就断送在这无人在意的东西上。若非前世临死得知母亲的死有蹊跷,又经了漫长琢磨,她怕是永远都想不通其中关窍。
  青姈垂下脑袋,捏紧了手,贴着薄瓷的指腹微微发烫。
  钟氏瞧见她那几乎失去血色的指甲,声音温柔,“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想念母亲。”青姈放下茶杯,勉强勾出点微笑。
  钟氏叹了口气,温声道:“好孩子,别难受,你母亲去了,我和姨妈照样疼你。”
  青姈点点头,又将话题扯到表妹身上。
  ……
  那一瞬间的心绪激荡与神情骤转,钟氏没深想,窦姨妈却瞧出来了。
  冒着严寒到数百里外,特意问及白氏,里头定有古怪。从窦家出来后,姨侄俩钻进马车,窦姨妈便低声道:“这趟来宿州,就是为了问那枕头?”
  青姈抬眼,正对上她的目光,关切而疑惑。
  怀里才添满炭的暖炉发烫,青姈隔袖抱着,迟疑了下,贴近她耳边低声道:“姨妈,我怀疑母亲的死另有缘故。”
  声音很轻,却叫窦姨妈心头剧震。
  “她死得确实蹊跷,只是当初尚书大人查过,却没半点线索,你是怀疑……”
  “白巧兰和陈绍。”青姈郑重吐出那对夫妻的名字。
  那是去年仲夏,清圆碧绿的荷叶接天,母亲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孕,肚子慢慢隆起,因天气闷热,总是不大舒服。窦南山夫妻俩进京谈生意,舅妈来家里做客,陪母亲说话解闷,听说母亲睡得不好,便找了相熟的店家,买了个极好的枕头送来。
  那枕头柔软舒适,母亲用着很喜欢。
  嫂嫂白氏说母亲怀着胎该静养,特地收拾出荷池边一处独栋的楼阁给她养胎,说水边清凉,又有荷花,能凝神静气,陈文毅跟陈绍还夸她孝顺,懂得体贴长辈。
  只是母亲仍心神不宁,时常独坐蹙眉。
  还在窦姨妈来看望时,无缘无故地分了些东西,交代后事似的请窦姨妈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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