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是说了:“殿下在那儿吃的可好?你不若多留会儿,我让御膳房做些膳食你带回去给殿下用。”
宫人答了一声是,等了快小半个时辰,提上了满满的食盒,这才坐上回大理寺的马车。
陈青瓷吃过饭惯是要散散步消食的,今晚她身旁只跟着琉璃和晓莲,三个人绕着挂着灯的廊下慢慢走着。说来这个小院子虽不大,可是景色却是不错的,看得出当年布置这里的人是用了心的。
晓莲见她沉默不语,便清了清嗓子说着凑趣儿的话,“娘娘日日逛着这小院子,可是大有来历的。我说出来,娘娘肯定会觉得好奇。”
“哦?”陈青瓷被她勾起了一丝好奇心。
琉璃警告的看了一眼晓莲,见她也看过来微微点头,便放任她说着,“皇子所里头,虽说咱们含光院不算最大的院落,可是咱们院子风水极好。圣人从前还是皇子时,便是住在这个院子里头的。”
晓莲压低了声音,“后来,不知哪一日,含光院紫霞漫天,笼罩了整个院子,旁人都说圣人是真龙天子,这是吉兆,有龙气护体呢。”
这便是奇闻了,陈青瓷听到这里这般想着。
“说来也怪,圣人本不是先太后的儿子,她也有亲子,后来出了天花就没了,便将圣人记在了她的名下,充作嫡子,最后果真成了皇帝。”
晓莲说到此处,脸上带出了神秘来,“当年,孝昭皇后入主中宫,也曾诞下两个皇子,圣人疼爱长子,皇长子一出生便被封了太子之位,可惜夭折了。二皇子也是如此,几岁时便没了。孝昭皇后痛失两子,日日神伤,这样过了好几年。不知为何有一日,孝昭皇后同圣人竟来了含光院,第二日,太医给孝昭皇后把脉,查出了喜脉呢。”
陈青瓷心中一动,“那便是咱们殿下了?”
晓莲见她可算有了兴趣,忙说:“自然,孝昭皇后就咱们殿下一个儿子,自有了殿下,孝昭皇后才一日一日有了笑脸。”
“直到八年过后,孝昭皇后又怀上了孩子,便是四公主。怀胎八月,有日不知出了何事,竟难产了。咱们殿下在产房外头足足守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早晨,四公主是出生了,可是孝昭皇后却因为难产大出血,里头慌乱失措,殿下不顾规矩冲了进去,见了孝昭皇后最后一面。”
晓莲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殿下的身子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不好的,时常生病。后来殿下该搬到皇子所来住,圣人便赐了含光院给咱们殿下住着,这里头的花草树木和小亭子皆是圣人命人特意修建的。”
“娘娘,露重了,咱们回屋罢。”琉璃打断了还想接着说话的晓莲,这孩子说着说着就忘乎所以了。
晓莲自知失言,忙闭嘴。
陈青瓷躺在床上的时候,叹着气,殿下那么小就失去了母亲,还瞧见了母亲在他眼前逝世的模样,肯定会忧思过度的,神伤则体病,殿下一定极其思念母亲。
她脑海之中皆是谢景瑜的模样,想了许久才将将睡着。
到了第二日,不等谢景瑜派人前来传话,她直接唤了人前去大理寺问候。
“娘娘差奴才来给殿下送早点。”
“娘娘差奴才来给殿下送午膳。”
“娘娘差奴才来给殿下送晚膳。”
一整日皆连三顿膳食皆是宫中送来,大理寺内便传遍了慎王妃十分体贴慎王,连膳食都要亲自送来的话。
当然还有人说:“慎王妃实在不懂规矩,这男人上差的地方,岂是妇人可伸手的?”
好听的,难听的话都传到了谢景瑜的耳朵里。此时他刚审完了一人,整理好卷宗。正坐在他的小院中用着他家小姑娘差人送来的晚膳,听着斯羽将大理寺同僚的话转述了一回。
“殿下,不若奴才派人回去回个话,请娘娘别送了。这些人牙尖得很,说话十分不好听。”斯羽很是气愤,这些人说话可真难听,他们娘娘心疼殿下哪里有错?甚至还传出了娘娘是母老虎,什么都要管着殿下的话来。
“不急。”谢景瑜心情甚好,想了个损人的法子,“你这几日派人同他们的夫人提上那么一两句。”
斯羽脑子转的快,不一会儿便懂了谢景瑜的意思,忙笑道:“奴才一定办的妥当,保准让他们也尝尝家中饭菜的滋味。”
“嗯。”谢景瑜喝了最后一口安神汤,休息了会儿,又恢复了忙碌。
过了几日,果不其然,大理寺官员家中人人也开始一日三餐都吃着家里差人送来的饭菜,起先还众人还觉得不妥,后头便开始比较哪家的饭菜更好吃一些。谢景瑜单独住着一个院落,倒也没有人敢闹在他面前来。
他同秦岳秦少卿说了一回正事,秦少卿难得轻松的说了一句:“托慎王妃的福,如今我夫人也日日叫家中厨子做些合我口味的饭菜送来,难得,实属难得。”
“自是尊夫人心系大人罢了。”谢景瑜云淡风轻的,也夸了回去。
大理寺的闲暇时候少,用膳的时间就更少了,每到用膳时分,能够吃上家中精心准备的饭菜,倒是成了一件让众人神色放松的趣事。只不过大多数时候,大理寺上空依旧愁云惨淡的。
案情稍有眉目时,已经又过了半月,秦少卿准了众人回家歇上一日,还与谢景瑜说:“慎王代某向王妃道谢。”
谢景瑜点了点投,坐上了归家的马车。他这半个月其实很累,可人也总算没有接着瘦下去,全然是陈青瓷日日送来的饭菜皆被用光了的缘故。
他没让人通传,只安静地绕过了屏风,又绕过了多宝阁,走进了里间。
“琉璃?”陈青瓷只听见了细微的脚步声,还以为是琉璃进来了,待她唤着琉璃的名字转过身时,方才瞧见身后站着的是谢景瑜。
“殿下,你回来了。”陈青瓷向前极快的走了两步,她手上还拿着未描完的花样。
“嗯,我回来了。”谢景瑜将人顺势拉进了怀中,花样子被一压,倒又要重新描了。
陈青瓷红着脸仍由他抱了好一会儿,待到谢景瑜恋恋不舍放开她时,她脸色红的像是蜜桃。
“殿下今日怎么能回来了,可是差事已经办妥了?”陈青瓷看着他。
谢景瑜这才说道:“秦少卿放了一日假,准我们回家歇一日。”
陈青瓷哦了一声,见他还穿着外头的衣袍,又让人赶紧送水进来让他洗漱。
“年年有所不知,如今大理寺人人皆夸慎王有位贤内助。”谢景瑜换上了常服,懒懒靠在罗汉床上,不知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个惬意的笑来。
陈青瓷低头描花样呢,听见此话,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慎王便是谢景瑜,而她可不正是慎王内子,想到此,她脸上就带着些许羞意。
“殿下,可是我不该差人日日送膳去大理寺?”陈青瓷通透,一想便想到了缘故。她日日让人送饭去大理寺,吴嬷嬷对此颇有微词,还劝过她,若让人瞧见殿下还要吃宫里头送来的饭菜,只怕与同僚相处不洽。陈青瓷听了吴嬷嬷的,结果午膳之前,谢景瑜便差人来问了怎的今日未送早膳前去,可是她病了?这膳才接着往大理寺送的。
谢景瑜摇摇头,“自然不是,年年挂记着我,有何不对?只是如今大理寺官差皆是夸你的话儿,你猜为何?”
陈青瓷半信半疑,见他脸上挂着笑,并不是说假话哄她,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他们怎么会夸我?”陈青瓷又问了,她只给谢景瑜送膳食,怎么好端端的就被夸了呢?
谢景瑜笑道:“自然是因为慎王妃做了表率,他们才能吃上自家锅灶里的饭菜。”这话谢景瑜也没有全然说假话,大理寺当差的官员与衙役们,与他一样,皆留宿于大理寺内不得归家,能吃上自家送来的饭菜,自然心中会欣喜。这世上,能被人记挂着,本就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情。
陈青瓷还不知自己这小小的举动还会引起旁人效仿,也更不知这里头有谢景瑜推波助澜的缘故,倒十分不好意思。
陈青瓷手里描着花样子,谢景瑜难得放松,却又因着明日休息,圣人又要考较他学问,还有过问差事,他便吩咐人将书从书房中拿到了正屋来。一个人描描画画,另外一个坐在另一侧温着书,看着很是恬静的画面。
宫人们脚步都放轻了许多,轻手轻脚地当差,谁也不想扰了俩人难得的相处时间。
待到深夜时分,陈青瓷打了个哈欠,谢景瑜自然而然地放下手中的书,两个人各自洗漱后,躺在了床上。
待灯吹熄了之后,陈青瓷并没有立马睡着,轻轻唤了谢景瑜一声:“殿下。”
“怎么了?”谢景瑜闻着熟悉的、安心的味道,将将快要睡着。听见她的声音,本能回了一句,又立马清醒了过来。
“没什么。”陈青瓷也不知为何会突然喊他一声,见他声音带着倦意,又说:“殿下快睡吧,我就是想喊喊你。”说完,她也紧紧的闭上眼睛。
谢景瑜靠了过去,挨着她的颈间,两人呼吸交错,终是都沉沉睡去了。
第二日清晨,谢景瑜难得没有一大早就离开内室,只他醒得早,此时已经换好了衣袍,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着书。
陈青瓷看见他的时候还有些愣愣的,谢景瑜从前都是她还睡着便起身去了外书房。
待她同谢景瑜一同出了含光院各自去给圣人、皇后请安的时候,遇着何牡丹,还被打趣,“倒是许久未见七弟,你这一回来,七弟妹脸上可算有了笑。”
谢景瑜笑了笑,却又不好多待,朝何牡丹抬头行了一礼,这就与她们分道。
“可算高兴了?”何牡丹挽着被她打趣一句就会害羞的小姑娘。
谢景瑜朝另一个方向的宫门走去,此时,也恰巧碰到了六皇子谢景怀,谢景怀与他长得倒是不像,只眉宇之间能看得出同圣人有几分相似。谢景怀虽口中说着赶巧,可他是特意在这儿等候谢景瑜路过。
“七弟,今日倒巧,在这儿碰到你。”谢景怀开口很是爽朗。可是对方不接这个话茬,甚至还拆穿了他。
“六哥特意在此等候,想不碰面都难吧。”
谢景怀没料到他能将话給挑明儿了说开,有些尴尬,不过摸了摸头,压住尴尬感来,走到谢景瑜身侧说道:“七弟,这回你可得帮我一把。”
“我母妃糊涂,听了我外祖求情的话儿,让我来求你。你如今又主审此案,可否给我留个情面,将我外祖的过错轻轻揭过,好让他在父皇面前留下一二分辩解的余地。”谢景怀低声道,其实这话他说着很没有底气,可是他母妃瑜嫔在他面前哭哭啼啼了一日,他这才拉下了脸来求人。
谢景瑜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让他十分不自然,不知怎么的,他觉得他七弟的眼神实在可怕了些,身上还隐隐带着些让他畏惧的气势来。
“六哥难道不知‘资阳王案’是父皇眼中刺?”
谢景怀如何不知此案何其严重。资阳王乃圣人手足,也是他们的皇叔,但早年便去了封地.谁能想到他多年来,竟暗中贿赂京中官员,一直同京中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一个藩王,数年来与京中勾结,贿赂各级官员,所图为何,不言而喻。圣人震怒,却知此事牵扯甚广,只能耐心一步一步处理。大理寺秦岳乃圣人身侧第二信任之人,此案便交由大理寺负责。
谢景怀外祖不过一侍郎,去年刚致仕,如今却被查出曾收过资阳王贿赂。圣人刚知此情,若不是瑜嫔在御书房外跪求了一天一夜,如今谢景怀外祖怕是已被下入大牢。谢景怀心疼母亲,却也知他去求圣人也没用,倒不如求到谢景瑜这儿来。
“我当然直到,只是我外祖只收过他一笔银子,旁的事再没做过,还请七弟帮帮忙。”谢景怀继续哀求道。
“恕我难从命,不如去问问瑜嫔娘娘可早就知道此事,若是到时候到瑜嫔娘娘处,六哥处境可不是现在这般。”
谢景瑜前世也花了许久才查明此案,自是知道瑜嫔一直被蒙在鼓中,谢景怀前世帮过他一次,他提醒到此,也算仁至义尽。
谢景怀站了好一会儿,一脸无措的表情,见谢景瑜已走了老远,忙追上去,“多谢七弟提醒。”说完这话,他便朝后宫去了。瑜嫔糊涂,可他不糊涂,圣人显然是要彻查此案,藩王作乱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瑜嫔若是掺合其中,怕是圣人会迁怒于她。
谢景瑜却没理他,直朝御书房的方向走着。
“殿下为何要提点他?”斯羽不解,忙问道。
“若无过错,何必前去掺合,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儿。”谢景瑜无所谓道。
斯羽点了点头,若要他说,这种时候何不踩一脚才是。
走到御书房时,黄大监见过礼,忙说:“皇上还在同大臣议事,七殿下不若在侧殿稍作歇息。”
谢景瑜点了点头,黄大监领着他去侧殿,还说着:“奴才瞧殿下倒是清减了些,差事虽紧,可殿下还是要保重身子,圣人记挂着您呢。”
谢景瑜点了点头,“有劳黄大监了。”
等谢景瑜喝过一盏茶后,才有宫人领他进御书房内。
圣人低头看着折子,听见他请安,头也没抬,只说:“来了。”
“是。”谢景瑜答应了一声,站在那儿便不开口了。
“说说吧,进展如何。”圣人心烦的很,将折子合上随意扔在桌上。
“如今已查明资阳王向朝中各级官员共三十人行使贿赂,数额巨大。”
此话一出,圣人脸色徒冷,“他好大的狗蛋,敢将手伸到京中来。”他声音过于凌冽了些,屋中伺候的人皆低下了头,不敢出一点儿声响。
“父皇息怒。”
短短四个字并不能劝慰圣人熄灭心中怒火,但到底面前这是他的儿子,如今案件也逐渐明朗化,圣人倒没有第一次知晓此事那般发雷霆之怒了。
“你怎么看此事?”圣人看着他。
谢景瑜脸色未曾变,“先发制人,如今资阳王并不知京中情形,不如即刻派人前去资阳捉拿资阳王,押送他入京,以免节外生枝。”此话他与秦少卿已经讨论过,此次查到资阳王贿赂一事,及时切断了资阳王与京中的联系通道,对方如今还不知事发,可若是再拖下去,资阳王有藩兵,想在藩地做些什么,轻而易举。
圣人看着他,虽说没有言语,心中却感叹,到底孩子长大了,虽说方法冒进了些,但也少了些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