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瑜心中暗叹,小姑娘聪慧,这法子他虽未曾听过,但是细想却是极好的。普通老百姓并不比他们清楚如今国家的情形,可他们会担忧,会惶恐,会觉着最先牺牲的是他们。而身居高位之人,并不了解,也不会有抚慰老百姓的心思。这样办一场,倒是可以让参与的老百姓同那些高官贵族有直接的接触。
陈青瓷见他只盯着她写的那张纸出神,还以为他心里头不赞同,便有些失落,“殿下若觉着不妥,我再想想吧。”
谢景瑜却握住了她的手,“我觉着很好,只是有些地方还需要再细想。”
“我陪你一起想。”
小姑娘这才欢喜了些,“嗯,殿下你说就是,我也觉着不大细致。”
“你说所有人都能参与?可是画作这些不一定当场就能做出来,是不是应该提前就颁布告示?不止京城,也可以昭告天下,让所有想要参与的人都来参与?”
“但到时候参加的人会不会太多,场地有限,也容不下呀。”陈青瓷一想,天下这么大,到时候小小的一块地方只怕是装不了。
谢景瑜一笑,“先筛选一回,留下百十来幅作品,让作者来展示。还可以设置内场同外场,内场之人来给这些作品评级后,让外场之人欣赏拍卖便是。”
小姑娘眼前一亮,听殿下这样一说,这法子竟然是可行的。她忙将这些话都记下,两个人认认真真地讨论着,直到蜡烛都快燃尽了,她手也写酸了,才将最后的完整内容誊抄好。
她看过一回,很是满意。轻轻吹干了墨迹,又拿了一封外皮来,将纸放入其中,妥善的整理好。她从前未曾做过这样的事情,这还是第一回。
“明日你亲自去御书房上交给父皇,让他定夺就是。”谢景瑜给小姑娘揉着手腕,便见小姑娘身子一僵。
“殿下,不可以你明日上朝时替我呈给圣人吗?”她大惊失色。
谢景瑜冲着她温柔地笑笑,“这是你的想法,你同他讲比我同他讲要好上百倍。”
陈青瓷犹豫了片刻,这是她想了一日才想到的,她想要软弱逃避却又觉着不甘心,于是她轻轻点点头,“那我同殿下一起进宫。”
她此刻有些紧张,但全然是不怕的,若是圣人说她这个想法不好,她再改就是了。
到了第二日,慎王府套了一辆大一些的马车,供俩人进宫用。
算算日子,陈青瓷自己也许久没有出过门了,此刻外头天都还未亮,却不时的有轿子在街上行进。
她小声地同身旁的男人说着话,“殿下,你是不是每日从咱们家到皇宫的时候,天都没亮?”
谢景瑜想了想,倒还真是如此。又见她神色有些紧张,便轻轻将人环住,“我每一日走到这条路上的时候,都会想什么时候才能回家。那天色如何,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别紧张,圣人问你什么,只管按照你的想法回答就是。”谢景瑜将她的双手紧紧握住,“还有我,你别怕。”
这句话一出,陈青瓷倒真的没有方才出门时那般紧张了。
从前他们的马车都只能到西宫门口停下,现在倒是因为谢景瑜身份不一样了,马车可以进宫,便少走一些路。
西宫门口当值的御林军侍卫见今日的马车有些不同,伸手拦了车。
“何事?”谢景瑜掀开车窗帘子的一角淡然地问道。
侍卫抬头一看,瞧见里头还坐着一位做妇人打扮的女子,一呆却又见慎王满脸的冷色,慌忙地低下头,“太子恕罪,卑职只是瞧见今日的马车有些不同。”
“嗯。”谢景瑜这才放下帘子。
众人忙避过,让马车进去。
陈青瓷自是不知还有这样一个小插曲,她低着头很是认真的看着自己那份折子,颇有一种从前二老爷抽她背书时候的紧张感。
马车一路到了前朝门口这才停下,上前来打帘子的宫人见谢景瑜走出来后还伸手扶着一位女子下马车,同宫门处的那位侍卫一般,呆了片刻方才回过神来。
“奴才给太子,给娘娘请安。”宫人们齐刷刷地跪下行礼。
“平身。”
谢景瑜牵着她的手朝御书房的方向走去,他还有小朝会,所以小姑娘真的要一个人面对着圣人。
“若是有事,斯羽会来寻我。”
“嗯,殿下,你去忙吧。”陈青瓷点点头,又同他小小幅度地挥了挥手,这才转身跟着引路的宫人走向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仿佛所有人都在看她,都在诧异她为何会来。
“娘娘请稍等,奴才这就是进去通传。”那引路的宫人掀开了门帘走进去,留下她一人站在门口。
她抓紧这最后的一点儿时间,将心中准备好的一番说辞默背了一番。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终于传来了声音。
“宣慎王妃觐见。”不知是谁的声音,在这样的地方带着几分森严。
话音刚落,便有宫人悄无声息地将门帘撩开,躬身请她进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首挺胸地朝里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等了很久的妹妹终于要出场了
疲惫
还有,希望大家要好好爱自己。
明天见,今天没有小剧场了。
第85章
御书房中在五月天的时节中还放着熏笼,燃着银炭。陈青瓷低着头走进去,规规矩矩地给圣人行礼:“儿媳陈氏给皇上请安。”
她未曾抬头,却也能感受到圣人在看着她,圣人并未叫她平身,她便保持着姿势纹丝不动,心中却是有些忐忑不安。前几回见圣人,圣人的目光就像是可以洞穿旁人一切心思一样的犀利,让人不敢在他面前轻举妄动。
圣人心中还是有些惋惜,这个儿媳样貌不俗,性子却实在太软了些,若能更明媚大方,性格强势些,与他儿子才更相配,日后也才担的上皇后的位子。他摇了摇头,这才宣了平身。
“平身吧。”
黄齐上前一部将她手上的折子接过放在桌案上,“请圣人过目。”
“这是何物?”
陈青瓷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足够平稳不打颤,“回禀皇上,昨日您让儿媳办一场与民同乐的宴席,这是儿媳思索后制定的宴席流程。”
“嗯。”圣人随意的答了一声,拿起折子翻开起来。
他起先是不大在意的,像这样的宴席交到妇人手上,无非是请上朝中大臣和家中女眷赏花赏时节,并没有什么新意。
不过他本身也不在意宴席形势,只是为了在宴席之上,让众人认可陈青瓷的太子妃身份罢了。
结果,他漫不经心地扫过两眼,却眼神一顿,变的专注起来。
上头所写,他从前倒是未曾见过。折子有几百字,他细细读过一番,竟觉着是个好想法。当他再一次抬头看向面前站着的姑娘时,神情变的稍微满意些,却也疑惑这是不是她自己想的。
“这是你自个儿想的,还是老七帮你想的?”圣人不冷不淡的问道。
陈青瓷头低低的,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儿媳先有了个想法,后头殿下帮着儿媳将想法完善了一番。”
“你也看看。”圣人再开口,却是同另外的人说道。
“嫔妾觉着不错,难为慎王妃年纪轻轻,还能有这些新颖的想法。”是一道熟悉的女声。
这声音她是听过的,是良妃。
良妃一直坐在圣人下首的位置,但她一直低着头,良妃也没出声,所以根本不知屋中还有旁人。
良妃嘴角缀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却也提出了她的疑惑,“只是举办这样一场宴席,到时候人龙混杂,若出了乱子可如何是好?”
这话显然就是责备陈青瓷没有将所有的后果想清楚,就递了折子上来。
陈青瓷一楞,片刻都没说话。良妃便以为她是没做准备所以慌张了,笑道:“圣人,慎王妃到底年轻些,思量不足也是有的。”
“不是的,良妃娘娘,儿媳有想过。”
良妃一愣,显然没有想到这怯生生的小丫头片子会开口反驳她,她脸色顿时有些不好。
“那你说说看。”圣人无视了良妃那挑刺儿的话,转向陈青瓷问道。
“即是与民同乐,高歌大好河山,此番参加之人不论是高官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定都是爱国之人。便是不乏有心怀恶意之人,也定是极少数。进内场之前先登记姓名身份,或是验过户籍证明才能进场也是行的。外场还有官兵把守着,大差错便也不会出。”
是了,天子脚下,能在京中乱来的人又能有多少,且不说这还是皇家举办的,敢当场乱来之人少之又少。
良妃脸色一变,自知方才失言,今年朝廷动荡,圣人在京中各处不知安排了多少御林军的精兵巡逻,将一座城池围得像是铁桶一般。她方才那话的意思可不就是在影射皇家办一场宴席,都还有有人捣乱,这是不将圣人的颜面放在眼中了。
她便道:“皇上,慎王妃既然都想明白了,嫔妾倒觉着不如现在就开始操持起来才是。”
圣人轻轻瞥过她一眼,又才对陈青瓷说道:“朕知你年纪尚轻,如今又住在宫外头,让良妃帮衬着你些,你办宴需要什么内宫之物,让人进宫找良妃便是。”
陈青瓷心中一松,脸上便不自觉带上了些笑意,说话也就活泼了些,“儿媳谢过皇上,谢过良妃娘娘。”
她又准备告退,外头却传来急匆匆地跑步声,正是四公主。
“儿臣给父皇请安。”四公主小跑着进来草草行过礼,便跑到圣人身旁站着。
“你怎么来了?”圣人看见她,神色便柔和了下来,俨然一副慈爱的模样。
“儿臣想来给父皇请安,所以就来了。”四公主说的情真意切的。
圣人哪儿能不知她的心思,这怕是知道她嫂子来了御书房,怕他会发难,特赶来替她嫂子说话的,他却不提只说:“今日可不许在上书房淘气。”
“好。”
等父女二人温情叙话后,圣人方道:“行了,老七媳妇,你若无事,到明珠宫中用过早膳再出宫。”
陈青瓷低声应了一声是,便被四公主牵着手朝御书房外走去。
“嫂子,你今早进宫都没差人告诉我。”四公主埋怨道,自从端王府出事,近来她连宫门都出不得,所以俩姑嫂是真的许久都未曾见面了。
陈青瓷轻轻一笑,“公主,这些日子你可以好好上学?”
“自然,如今上书房的先生们都夸赞我的文章做的极好。”
四公主小脸上满是骄傲,她生来就聪明,若是想要学什么,只要用了心,便不会比旁人差。
“嫂子,父皇可有为难你?”等走出前朝,去向玉阙宫了,四公主方才问道,还带着一丝担忧。
“不曾的,圣人只是问了我些问题,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又有宫妃模样的妇人从他们前方走来,却是离几步远的地方就站定,冲着俩人的方向行礼。
陈青瓷堪堪避过,她并不认识对方,却也知不该受她的礼。
四公主却像常见一般,等那宫妃走远,这才对陈青瓷说道:“嫂子,你不必避过,她不过一个才人,自然改向你行礼才是。”
“位分再低,她也是圣人的后妃,是长辈,咱们是小辈,不该受这样的礼。”便只是才人,品阶不高,可辈分在那儿摆着,她也不会摆着王妃或者是还没有册封的太子妃架子来受礼。
四公主见她说的语气真诚,便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嫂子,这你就不懂了,日后,父皇后宫的这些的妃子们,若是运气好,不用去道观里头渡过余生从而留在宫中,那可不是吃穿用度都得看新帝后的脸色。”
“所以她们现在就开始讨好你,以后的日子总会好过些。”
四公主用着最天真的模样,口中却说出了这些后宫女人最终归属是何等的残忍。
圣人宫中最年轻的嫔妃不过才十七八岁,是前两年选秀选上来的。可是到现在,其中有些人没有见过几次圣人,更有些人,连圣人长什么样子都不知,更别提圣人知不知道她们。她们就像是长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中娇艳的鲜花一般,在最美丽的年纪盛开着,却无人欣赏,最后,花期一过,就会逐渐地枯萎,最后化作泥土,再无痕迹。
陈青瓷听着都觉着有些不忍,情绪便低落了许多。
走回玉阙宫后,两个人坐着简单用过一回早膳,她看了好几回陈青瓷的表情,见她从方才开始一直都没怎么说话,就有些无措了。她如今是很依赖她嫂子的,见她不高兴,心里头就开始反思她刚刚说了什么惹了对方。
“嫂子,你怎么了?”
有些时候,她活得通透,像个大人一般戳穿旁人的心思。但这种时候,她又像是个真正的孩子一般,会因为亲近之人的低落情绪而毫不掩饰地慌张。
“我没事的,公主,你该去上书房了。”陈青瓷笑道,还亲自替她将笔墨纸砚给收拾进了匣子中装好。
她心里头却是有些发虚的,那个一直被她压在心底的问题,今天却被四公主随口提到的几句话从而又止不住的从心中最深处而迸发了出来。
四公主盯着她左右看过一番,又说了她心心念念的事情,“嫂子,等宴席办了,我能不能出宫去玩!”
“自然。”陈青瓷笑着替她将衣袖抚平,又将她送到玉阙宫门口,两个人走的方向不同,四公主还缠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转身依依不舍地离去。
“娘娘,咱们可要差人去紫宸殿同王爷说一声?”离宫前,琉璃问道。
“嗯。”陈青瓷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娘娘,您可是在想方才公主说的那些话?”琉璃小声问道。陈青瓷便是在那一刻才情绪不对的,琉璃行在旁侧,一眼就瞧了出来。
“是啊,琉璃你说,日后殿下继承了皇位,后宫是不是也会有许多嫔妃。”她说这话,心中是极其不愿的,可也不得不承认,日后搬到宫里头来,皇宫这般大,那么多的宫殿摆着,都是要住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