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姑娘家清誉,她实在不想往她三哥同梅姑娘有私情的方向想,更别提梅姑娘如今也有了一门亲事,若真与她三哥有什么,对她三哥还有梅姑娘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奴婢瞧着像,但没看清楚脸,不如奴婢让人去三少爷宿舍问上一回?”
陈青瓷点点头。
琉璃这才叫了一位内侍前往学子宿舍去。
内侍还未敲门,便听见里头传来有人说话的响动。
“陈公子,我只有这一个心愿,你若不愿,我找别人去了。”
内侍大惊失色,三少爷房中怎么会有姑娘家的声音。
‘萱萱姑娘,你这,我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而且这算是作弊了,不妥。”陈青城的声音有些惊慌失措。
内侍带着陈青瓷交待的事情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里头发生了些不可告人的事情,忙敲门:“三少爷,奴才奉娘娘之命来探望您。”
屋中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儿,陈青城才慌里慌张的前来开门,见是做内侍打扮,忙将他迎进屋中。
内侍只瞟过一眼,见屋中瞧不见旁人身影,才道:“娘娘此刻在柳夫人院中休息,让奴才来看看三少爷在书院待得可好。”
‘我在这里,吃穿不愁的,劳烦公公回禀娘娘,请娘娘不必替我忧心。”
“今日书院人多,娘娘不便前来见三少爷您,娘娘吩咐,等三少爷旬假时,回府再相见。”内侍将人多二字咬的极重,说完这话就作揖告退。
待他一走,陈青城这才松了一口气,让躲在衣柜中的梅萱萱出来,“萱萱姑娘,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送你出去吧。”
梅萱萱手上拿着一幅画,听见他这般说,神情就有些落寞,“罢了,这篇文章你既不愿意帮我报名,那就留给你做纪念吧,想来日后咱们是真的再无相见之日。”
她今日是偷溜出门的,可她又不想让她爹娘日后知道她也来参加了这场活动,所以想了会儿,找上了陈青城。
“萱萱姑娘。”陈青城眼中闪过痛楚,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娘娘,奴才去三少爷房中,果然听见了一位姑娘的声音。”内侍小跑着回去回话。
此话一出惊得陈青瓷瞌睡都飞走了,她叹了一口气,“不许往外传,此事你我二人知道即可。”
“是,奴才明白。”
下午来参加的人也不算少,一直待到傍晚时分,众人才纷纷从育才书院离开。
坐了一整日,反倒让人腰酸背痛的,她回去慎王府,便趴在床上让春云给她按一下酸楚的背。
“娘娘,不如等他们看过,您最后做决定不就好了?接下来还有好几日,日日这般辛苦可怎么好。”春云嘟囔道。
陈青瓷趴在枕头上,昏昏欲睡,听见她这句话倒是笑了,“若我都不去,他们又如何相信我是真心想要办成这件事情呢?”
她打了一个哈欠,半眯着眼睛,按摩着实有些舒服,她都快要忍不住睡着了。
春云便放轻了手上的力气,让她能够安然入睡。
看着她真睡着了,便起身告退,门一开却见谢景瑜站在门口。
“王爷。”
因为他们还未搬到东宫,府上奴仆们皆是同从前一样,唤王爷同王妃。
“她呢?”谢景瑜也压低了声音。
“娘娘睡着了,奴婢这才出来。”
“嗯,下去吧。”谢景瑜挥退了众人,独自一人走进房中。
屋中还有着亮光,他脚步轻轻地走到床前坐下,想是小姑娘累了,他走近都未曾动过一下,依旧是趴着睡得香甜。
他将被子替她拉高一些,便低头认真地看着她,思索着今早他的那个想法。他有些不想看,却也觉着实在该验证一回。
过了片刻,小姑娘才动了动,转过身子,压在枕头上的侧脸微微有些发红,手也有些发麻,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搭在了被子上头。
袖子微微散开,露出洁白如玉的一只手臂,手腕上还系着一条红绳,霎时夺目。他伸出手去,轻轻地握住了那一只手,将袖子往下带了带,露出来的手臂依旧是光滑白玉一般,半点伤痕都不曾有。
他叹了一口气,眼中有一丝无奈,却也带着豁然和宠溺。他温柔地将陈青瓷的手臂轻轻放进被中,又将她的身子扶正,免得睡着不舒服。
又俯下身去,嘴唇抚过她的眉间,口齿间露出一句微不可闻的话语来,“小傻子。”
可不是个傻子,心里头藏着一个大秘密,不能告诉他,也不敢告诉他。就只好一个人在心里头想着,还要时时刻刻地担忧自己会不会露馅,让人瞧出破绽来,这样要活得多累。
他也没动,只坐在床边守着她。他并没有生气,只有满满的无奈。他想起上一世,两个人刚成婚的那一段时光了。
他在大婚那日是昏睡状态,成亲的最后仪式是靠着安国长公主替他揭的盖头。等他醒来后,都已经是大婚后第三天了。
他有些口渴,于是习惯性地唤着斯羽拿水来。
却是一双纤细洁白的手捧着一杯茶水到他跟前,他一时就有些愣神,却见端水的那人,有一双清澈无双的眼睛,睫毛又长又浓密,此刻正颤颤的。
“殿下,我扶您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带着几分胆怯。
却是放下手中的茶杯,伸出手来要将他扶起。
他摆摆手,自己坐了起来。他都怕那双纤细的手扶不动他,还会自个儿折了。
等他靠着床头做好,茶杯递到他跟前,他喝过一口,沁润了嗓子,这才有了精神看着坐在床沿上的人。
身量小,看着年纪不大,是个小姑娘,一身打扮却不像是他屋中伺候的宫女。兴许是他这会儿的表情太过冷淡,吓着了对方一般。小姑娘忙站起身,低着头不敢看他,看着唯唯诺诺的一副样子,着实不大气。
“你是谁?”谢景瑜这才问了,他十分疑惑屋中怎么会多了这么一位小姑娘。
“我,我,妾身是陈氏。”小姑娘胆子不大,说话也含含糊糊胡,偷瞄过两回他的神色,方才说自己姓陈。
他凝神想过一回,隐约想起父皇替他找了一门亲事冲喜。
那位嫁给他的姑娘便是眼前这位?他面无表情地将人打量过一回。
“为何是你在屋中守着?”他开口问了,他不是喜欢有陌生人出现在他周围,偏偏今早一醒过来,身旁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
“长公主吩咐,亲身进门,自当好生服侍殿下养病。”小姑娘规规矩矩给答了。说来她冲喜,不就是为了替谢景瑜冲走病气,让他健康醒来。
说话间,谢景瑜见她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他却有些不耐,“她的话,你为何要听?”
长公主不过是姑姑,如何能管到他身上来,便是陈氏同他这才见过第一回,陈氏也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妻,为何要听长公主的?
“你出去,叫斯羽来。”他刚醒过来,对于房中换了摆设,还多出了一人来颇有些不适。
便见面前的小姑娘逃一半的给他行了一礼就走了出去。
后来,小姑娘一整日都未曾出现在他面前,只是到了晚上,却又端着药进来,还是那副胆怯地模样。
“你怎么又来了?”谢景瑜皱着眉,他已经问过了,如今陈氏住在厢房中,不曾与他住正屋,两个人不想见是不用见的。
“我,妾身来伺候殿下喝药。”
小姑娘用着蚊子一般的声音回了他,依旧是站在床前低着头不敢看他。
他平白无故的生出了一股正在欺负人的想法,心中就有些不悦,又见她实在可怜,想要冷冷将她赶出去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小姑娘见他一直不开口,手上就有些不稳,又可能是那碗药刚熬好没多久,她那双白玉般的手就泛上了一些红。
“给我吧。”谢景瑜伸出手去,将药端了过来。
小姑娘却还没走,一直等着他喝完,想要伸手从他手中接过碗。
他淡淡地看过去,小姑娘就顿住不敢再动。
“日后,你不必来伺候我,你是我的正妻,不该做这些伺候人的事。”
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小姑娘,可是既然已经娶了她,该有的尊重和体面他都会给,不会让她在宫里头没了颜面。但他更多的,却是给不了,他只是一个将死的人,能做到的就是默默无名的在这宫中活着,等到父皇册封太子以后,又分封其余诸子以后,能够搬出这皇宫,过完他短暂的一生。
旁人,他是顾不上了。
他是那么想的。
谢景瑜静静地想着前世的事情,他有些失神。上一世他终究错过了许多,原以为这一世从开头,他就在纠正前世所有与小姑娘有关的点点滴滴,未曾想,他还是有许多事情不知道。
他该不该告诉小姑娘,其实他不在意,不在意她到底是谁,不在意她是不是瞒着他还有许多秘密。他一直在意的不过是她本身罢了。
“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陈青瓷睡了一觉,浑身轻松了不少,视线还有些模糊,却见床边坐着一个男人,除了殿下还能有谁呢。
“宫中的朝事忙完,我就回来了。”谢景瑜轻声道。
“那你怎么不喊醒我?”陈青瓷嘟嘟囔囔的起身,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谢景瑜却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今日育才书院那边如何?”
提到这件事,陈青瓷的睡意全然没了,她有些迫不及待的同谢景瑜开始分享今天发生的事情。
“殿下,你没瞧见,今天去的人可多了,便是我下午从育才书院离开时,都还瞧见有人在门口排队呢。”
“也收到了许多话不错的作品,殿下过几日若有空,不如与我一起去看看?”
她眼中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这件事情她从头到尾参与着,有了一份荣誉感。
“好。”
谢景瑜低声应了一句。
又见小姑娘满脸的纠结之色,便问:“怎么了?”
“没什么。”陈青瓷想了好一会儿,还是算了。她三哥之事,她实在不好同别人说,也不好同殿下讲。毕竟梅萱萱日后可是要嫁给德王,做他们二人嫂子的人,她如何能诋毁梅萱萱的清誉呢。
谢景瑜神色一暗,却也不逼她,“你想同我说的时候再说。”
两个人用过晚膳,因为方才睡了好一会儿,她连睡意都没了。谢景瑜正好带了些可以回家批复的折子,她便自告奋勇地替他研磨。
谢景瑜也没有不能给她看的,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写着批复,另一个就撩起袖子给他研着墨。
“主子,前线传来急报。”斯羽敲了门,匆忙走近身,却见陈青瓷也在屋中。
“什么事?”谢景瑜头也没抬问道,却没有听见斯羽回答,抬头一看就见他瞟了好几眼小姑娘。
“殿下,那我先回屋了。”陈青瓷站起身来,朝廷大事,她似乎不应该坐在一旁听才是。
“倒不是什么机密大事。”斯羽含糊道。
“那你说就是,吞吞吐吐做什么。”谢景瑜淡淡地看了他两眼,又将人给拉回到椅子上做好。
斯羽心中懊恼,刚刚就该正正经经说了才是,为何要因为娘娘在,显得吞吞吐吐的。
他便提起了方才收到的消息,“主子,娘娘,江南那边出了一件奇事,曾将军都不知道叛军的补给从哪儿增援的,却一大早在军营外头不到百尺远的地方找到了叛军的补给,您说这奇不奇怪?”
“还有这样子的事情?”陈青瓷惊奇道。
“可不正是。”
谢景瑜皱了皱眉,“还有呢?”
“探子回话,说是江南那边出现了无名侠士,暗中伸出援手,捣乱了不少十三连水寨的船只,这些补给只怕也是那些无名侠士帮忙的。”
“还在那补给上头留下了一句‘不用谢,江湖客留。’”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几回。曾将军还专门多派出了一支精兵在大营外头埋伏,那些补给像是知道他们的位置一般,又会出现在更远一点的地方,却又不会让人找不着。”
“主子,娘娘,这可真是一件怪事。”
这话仿佛自带着些江湖话本的味道,可偏偏真是探子传来的书信,由不得斯羽不信。他方才也是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到书房里头来禀报此事的。而且,他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说,原模原样的照搬着急报内容。
也不知大军里头写急报的军师是不是闲的没事干,好端端的将这样地事情写的像话本子一般,难道不该写上一句,大军获得叛军补给就完事儿了吗?偏生要搞得像是奇闻秘事一样。
谢景瑜思索了一番,却又听身旁的小姑娘说道:“我听说江湖能人义士不少,还有专门劫富济贫的侠盗。是不是那些侠士心中忧国忧民,这才出了手?”
这话中带着兴奋,让谢景瑜有些称奇。
“我从前看过的话本上头,都是这样写的。他们身怀武艺,却又不愿被人束缚,所以独自行走江湖,帮助穷人。有的时候,还会联手起来,共同对抗敌人。等敌人被歼灭,他们又会步道而别,各自散去。”
原来如此,小姑娘是看了话本上的故事。谢景瑜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江湖与庙堂,从来都各自不相干,那些人只要不做触犯法律之事,朝廷是不会出手捉拿的。
“娘娘,奴才也觉着这事儿像话本子似的。”斯羽讨好道。
陈青瓷笑眯眯地,她想起了从前,她的二妹妹在她跟前将佩剑舞成了一道剑花的矫健身姿。
剩下的斯羽就不便多提,只将手中的密报呈到书桌上,就退出了书房。
谢景瑜看过一回,仔细思索了一番,又想起什么,在回信上头加了一句,“若有侠义之士出手相助,尔等可招揽,若他们不愿,则不必勉强。”
他今日的朝事这才算办完。
两个人走出书房的时候,外头夜空是深蓝色的,像是一卷画布,上头布满了星星在闪烁着。今夜无风也无雨,两个人也许久没有一起这般闲适地在夜间散步。
谢景瑜有了兴致,同她指着天上的那些星星叫什么名字,逗得小姑娘连连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