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刚刚过来摔了一跤,可疼了。”四公主皱着眉头往前靠了靠,却很小心地将身子大部分的重量都避开了陈青瓷。
百合站在一旁叹为观止,这还和刚刚同她说那番话的是同一个人吗?这才多久,四公主就像转了个性子。
“下回可别乱跑,这么近,你散着步走过来也不过两盏茶的功夫。”陈青瓷听见这话,又亲自给她将有些凌乱的衣袖抚平,又给她将药水仔细擦在伤口上。
“还疼吗?”
“不疼了。”四公主小脸上满是坚强,说来手上这一块红不过是撞了一下,也没伤到筋骨,也是她来的快,不然一会儿该消失了。
“嫂子,这是我昨天刚绣好的荷包。”四公主有些扭捏,将放在袖袋中的荷包取了出来,她对女工着实不感兴趣,也是这段时日,圣人派了好几个绣娘教她做女工,不求别的,只为了让她能静下来学两下,磨磨她的性子。
她还真的就学了两下,给圣人绣了一个抹额,剩下的时间便是绣了一个荷包,眼巴巴地就想送来。
针脚有些散乱,花色也看不出是绣了一个什么,陈青瓷却满脸欢喜,郑重其事的收下,“谢谢明珠。”
四公主听见她唤的是明珠,笑容又深了几分,她靠坐在炕几上头,看着她嫂子如今有些大的肚子,小心翼翼地问:“他还有多久才能出来呀。”
陈青瓷笑了笑,低头看了肚子一眼,又满是温柔地看着四公主,“你可要摸摸他,他如今会动了呢。”
前几个月还瞧不出什么,这一个月,这孩子忽然就活泼了起来,在她肚子里头开始动了起来,有时只是轻轻地翻一个身,有时却又像在里头打拳,好不热闹。这些都是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发生的,等她关注了这孩子,这孩子却又安静了下来。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快了,等明年六月他就出世了。”
当下时节都快要过年了,今年却奇怪,雪也还没下,只是有些冷,屋子燃上俩笼炭火也尽够了。她怀着身子,谢景瑜便是连过节的事情都接了去,只让她安心修养,莫为别的事情分心。
“他是个男孩儿还是个女孩儿?”四公主眼里满是好奇,她轻轻地摸上了那块凸起,里头动了动,吓了她一跳。
“这样活泼,该是个男孩吧。”陈青瓷笑道,这孩子一动,她其实会难受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快要当母亲了,这些痛仿佛就算不上什么了。
“那很好。”四公主严肃着脸点点头,一举得男,堵住了朝臣的嘴。
“不过我有一日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小女孩扎着小辫子坐在床头。兴许她可能是个小女孩呢?”陈青瓷又道。
四公主皱了皱眉,“这样也好。”小公主也可爱,日后还能同她一起玩耍。
俩姑嫂坐着又讨论了几句关于孩子的话题,陈青瓷方才想起一事,“你的作业可写好了?”外头天都黑了,四公主来的时候,日头可还算早。
“还,还没。”四公主一愣,却撒不出来谎。
百合机灵,他们是从上书房下了学就直接来东宫的,她忙将装着书本纸笔的盒子拿过来,“公主的书本都在这儿呢。”
四公主看了她一眼,百合佯装镇定,天知道四公主有多么不喜欢写作业,不如就在太子妃这儿将作业写了,等回去还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呢。
陈青瓷看了这主仆二人一眼,不知她们打着什么机锋,左右她无事,便道:“一会儿公主就在这儿用膳,御膳房今日会做虾滑,等你写完作业就该送来了。”
四公主无法,让人将书本摆在炕几上头,拿着笔开始认真写了起来。
陈青瓷靠坐在另一侧,看着四公主有些苦恼的写着字,却也觉着日后她的孩子长到这般大的时候,她守在一侧陪着孩子写作业,倒也不错。
想到这儿,她满心都是柔软的。
这个孩子,她很想很想陪着长大。
“嫂子,这句话做何解?”四公主忽而抬头拿着她的书放在陈青瓷跟前。
“无为而无不为?”陈青瓷拿着念了一回,此句出自《道德经》。
“公主是如何解的?”她并没有忙着回答,只先问四公主。
“什么都不做便是都做了。”
“但我好像解错了,先生也说我解的不大对,只让我回来再好好想想。”
陈青瓷待她说完,好好想了想,方才道:“你说对了一半,这话的意思是,若想做到一件事情,不应该改变其外在形状,顺势而为,自然便能成功。”这解释是她父亲同她讲学的时候说的,也是世世代代都这样传下来的。
“那怎么可能呢?”四公主却是不解,“若咱们正在做的一件事情,它朝着坏处发展,难不成咱们也顺势而为吗?”
“嫂子,我觉着这话说的不大对。”四公主皱着眉,她并没有因为说这话的人是圣贤,就觉着他说的一定是对的。
“从前,嫂子若也顺势而为,不肯理会彼时性子刻薄的我,那我现在如何还能好端端的坐在你跟前呢?”她撑着下巴,认真地讲着。
“
说完这话,却见她嫂子有些发楞,脸上茫然一片。
她顿了顿,觉着是不是自己太胆大妄为,茫然推翻圣贤说的话,便小心问道:“嫂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真说错了,我改就是了。”
陈青瓷立时反应过来,看着她忧心忡忡的小脸,压下心中的激荡,缓缓声道:“不是的,公主你说的很对,我只是想起了别的事情。”
“那我明日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先生吗?”四公主又道。
“自然可以,本来学问就不是只一家之见。”
四公主提笔就将自己的答案写在了纸上,准备明日给先生看。
陈青瓷靠坐在一旁,轻轻抚着肚子,这些日子,难不成真是她钻了牛角尖?
不知何时,煤球跳到了罗汉床上,依偎在她身旁,琉璃想要上前将它抱开,却被自家姑娘给拦住了。
陈青瓷抚着煤球柔软而又温暖的毛发,它的脖子上还挂着那个镂空的小球,小球有个暗扣,轻轻一拨动,就能打开,里头是空空的,能放上小拇指大小的东西。
“嫂子,我写完了。”四公主欢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纸笔。说来这些作业也不多,可她平日里实在不想写的时候,圣人又病着不能时时召她到跟前去,她就能拖则拖,拖到要熄灯了,方才将作业写完。
“嗯,净手等着用晚膳吧。”陈青瓷略看过一回,将她的课本收拾好,自有百合替她装回盒子中。
她身子如何有些笨重了,慢慢地下了罗汉床,却想去外头走走。琉璃只好将披风替她系好,又将手炉放在她手中,“娘娘,咱们就在廊下走走。”
陈青瓷点点头,站在廊下,看着远方天边还残留着的霞光。她从幼时起,所被告诉的,都是她身子弱,要在家中待到十八岁,方才能见生人,这样才能活下去。
可她早早地成了亲,早早的见过了一张又一张的陌生面孔,连她亲母也在背地里叹息她的女儿这样早就嫁了人,出了远门,只怕是活不到十八岁了。
她从小就知道,并且也都是一直按照她的命数在活着。在这十五年里,她一直都不想旁人难过,只好整日里装出一副开心没有烦闹的模样来。渐渐的,似乎连她自己都相信了,她是平和的,没有一丝不甘的在迎接着属于她的命运。
可她却时常睡不着觉,在深夜中醒来。又不敢惊动身旁睡着的人,只好看着床帐发呆,直到再次睡着。
她
“殿下。”琉璃小声的对着从廊下走过来的谢景瑜行了一礼,后退到一旁。
“外头这样冷,站在这里做什么?”谢景瑜皱着眉头,又伸手将小姑娘身上的披风拢了拢。
陈青瓷对着他笑了笑,心里头仿佛有个地方终于破壳而出,开始萌芽。
“殿下,进屋吧,今日御膳房做了虾滑呢。”她牵起谢景瑜的手,笑着晃了晃。
谢景瑜被晃动了心神,今天的小姑娘似乎比往日笑得开怀了许多,他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低声应了一句,跟着她走进了屋中。
“哥哥,你回来了?”四公主本来趴在罗汉床上玩着煤球,见人都进来了,忙放下手中的毛线球,做起了乖乖女。
谢景瑜见着她,皱了皱眉,问过一两句功课,见她答上了,这才开口:“用膳吧。”
他们二人的餐桌不兴食不言寝不语,晚膳时分又是难得的闲暇时间,谢景瑜又因为她今日高兴而跟着高兴,难免桌上就多了几分鲜活气。
四公主也敢开口说话了,“哥哥,明日父皇要召我同八皇子他们前去考较学问,我这回定比他们厉害。”
谢景瑜替小姑娘舀了一整碗的走山鸡鸡汤,方才看像四公主,“骄兵必败。”
四公主泄了一口气,“哦。”
“不过你如今学问还行。”谢景瑜又接上一句。
“嘿嘿。”四公主又有了信心。
一顿饭用完,外头都要下锁了,谢景瑜竟亲自准备送四公主回宫,这让四公主受了惊吓,却也十分开心,她小心牵起谢景瑜的手,又转过身同站在门口的陈青瓷说道:“嫂子,我明天再来看你。”
“好,路上当心,可别再摔了。”陈青瓷嘱咐了一回,见他们二人走出了正院,这才进了屋。
四公主话音落了,飞快地瞟了一眼谢景瑜。她的小心思自是瞒不住的,谢景瑜却没提这话,只说:“今日你是不是遇见了九皇子?”
“哥哥,你怎么知道?”四公主一惊,她方才瞒着可是连在嫂子跟前都没有讲这话。
她俨然忘了,这皇宫如今可都在谢景瑜的眼皮子底下,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想知道便也能知道了。
“他今天去了坤宁宫见皇后。”谢景瑜开口说道。
四公主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皇后对他自然好。”
“从前我说过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吧。”谢景瑜微微皱着眉头。
四公主先是不解,后又长大了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红着一张脸,心中满是酸甜,“我早就忘记了。”
兄妹二人并没有再提从前之事,却知道这一刻开始,他们二人之间的隔阂不复存在。
“娘娘,你在写什么?这大晚上的仔细眼睛。”琉璃将灯罩取下,挑动了烛芯,让它能够更亮一些。
陈青瓷写完最后一个字,将那张纸折叠好,方才说道:“没什么,你去瞧瞧殿下可回来了。”
琉璃自去了,她这才将煤球抱到怀中,将那个小球打开,把字条放了进去。
她轻抚着煤球的毛发,又把小球给关好,“你帮我交给殿下好不好?”她附在煤球耳旁轻声道,煤球甩了甩尾巴,也不知能不能听懂。
又过两日,快到大年三十了,京城终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雪如鹅毛一般,洋洋洒洒落下,陈青瓷趴在窗沿上头,想开着窗户瞧,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被人轻轻拉回到了熏笼旁边,“那儿凉。”
谢景瑜将她的手放在掌心捂热,快过年了,他也封了朱批,停了前朝朝事,除了前线军情,其余一概再不论。
煤球老是想用爪子去刨烧的透红的银炭,全然忘了去年裸着爪子过了好些日子的惨事。陈青瓷伸手想要去拦,还没等她弯腰,却见谢景瑜已经将猫爪子给握住,并且将猫牢牢地禁锢在怀中。
煤球同他大眼瞪小眼的,到底这回没有咬人了。谢景瑜甚少将这只猫儿抱在怀中,此刻皱起了眉头,“它是不是胖了些?”
煤球挣扎了一番,陈青瓷忙顺着它的毛哄着,“这是为了冬天过日子才养的一身膘呢,等春天到了就消下去了。”
“今年过节,宫里头怕是有些冷清。“陈青瓷有些可惜道,去年的热闹还历历在目,今年宫里少了多少人,这节过着怕是冷清不少。
“今年不准备大办,不过一起吃顿晚宴就是了。”谢景瑜回道。
前线还在打仗,今年到现在实则一场宫宴都未曾举办过,省下来的银子也都全部充作了军姿,送往了前线。
虽然战事逐渐明朗化,今年的春节也依旧要办的低调。
陈青瓷又同他说了两句,只是有些心不在焉,她的目光落在煤球身上,男人自然也就发觉了,他颇不是滋味的将煤球丢到了罗汉床上,把一人一猫给隔开。
“年年,你就不想问问今年的生辰礼物是什么?”
陈青瓷回过神来,对哦,过年就意味着到她的生辰了,见谢景瑜一副等待着表扬的模样,她佯装苦恼了片刻,笑眯眯道:“殿下准备什么,我都喜欢。”
去年的那一套木偶如今都好好地放在罗汉床旁边地柜子里,她伸手就能翻出来,时常拿在手里把玩就是了。这样用心的礼物,她如何会不喜欢呢?
“那你等着看就是。”谢景瑜勾起嘴角,眼中有藏不住的得意。
大年三十那日,果然是只办了一场宫宴,不过后妃几人,余下的公主皇子们几人,还有陈青瓷同康王妃李茹思二人。
李茹思怀中抱着一个孩子,她轻轻将孩子抱到圣人面前给圣人过目,圣人有些欢喜,赏了一块玉也就是了,“你带的用心,这孩子长得不错。”
李茹思含着笑谢恩,复又小心退到良妃身侧,良妃十分疼爱这个孙子,抱在怀中就不肯撒手了。
陈青瓷看着,暗自叹了一口气,若陈青月肯安生些在康王府里头过活,如今也不会自个儿亲生的孩子成了别人的孩子。
她怀着身孕,常常会有倦意,如今又坐了快一个时辰,腿肚子酸痛的很却又不想乱动坏了礼数。
圣人讲过两句祝词,咳嗽了一声,他似乎很疲惫,抬了抬手,停了奏乐,方道:“行了,今年过年办的简单,各自回宫守岁就是。”
“那女儿陪父皇回宫。“四公主忙上前偎依在圣人身侧。
陈青瓷松了一口气,她放在膝上的手被人轻轻握住,牵起她起身行过礼,这就告退了。
等回到屋中,陈青瓷忽然有些好奇,这么晚了,殿下说好的礼物还没有给她呢。她轻轻揉着腿肚子,却见谢景瑜走了进来,双手空空的。只坐在她身侧,替她开始按着小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