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夫人躺在屋里软榻上,头疼的闭着眼,身后有丫环给她头部轻轻按摩,儿媳妇颜氏坐在她身旁, 怀里抱着一个七八月大的小娃正哄着玩,丫环来传话说赵莹莹跪在院子里后,颜氏看着婆母脸色越发难看,抱着孩子站起来看了看窗外的阳光幽幽叹口气:“都说秋老虎秋老虎,如今立秋了天气都还这么热,乡下农户人家这么晒怕是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妹妹……”
说到这里,颜氏回眸看着依旧不语的婆婆,无声的叹口气,她是烦透了这个娇纵不堪的小姑子,偏偏人家是婆母手里的宝珠,说不得,骂不得,管不得,向来都只能忍着,让着,宠着,惯着,不敢让小姑子受丁点委屈,免得再婆母跟前讨不到好。
如今,因为小姑子自降身份做妾一事,她近日里出门都没少听见旁人的冷嘲热讽,偏偏现在家里她管事儿,出门应酬大多数都是她,不像婆婆,自己的女儿做了丢人的事情,她反而能躲在家里图清净,那些咬耳根子的臭嘴闲话,都进了她的耳朵里,让人好不心烦!
偏偏看着小姑子跪在烈日下,她又不能毫不关心冷眼看着不去劝,这日子真是叫人心累。
实在是不想再这里看着婆婆装模作样的惩罚她的眼珠子女儿了,颜氏私下里悄悄拧了一把怀中的孩子,孩子顿时疼的哇哇哭起来,她急忙借此机会抱着孩子回自己的院子里,多少也能躲一会儿清闲。
赵莹莹在烈日下跪着,越来越受不了,膝盖疼的钻心,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更因早上没有吃什么东西,此刻脸色都虚弱的发白了,跪在地上摇摇欲坠,看着好不可怜。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晕过去的时候,穿着暗红色贵重衣裙的赵夫人冷着脸走出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知错了吗?”
赵莹莹双手撑在地上,汗水顺着眼睫留下来,和她的眼泪汇合一齐落在地上,她的声音虚弱可怜:“女儿,知错了……”
“既然知错,那我问你,是要继续将错就错,还是要就此认错,回头是岸?”
赵莹莹哭着摇头,跪着上前紧紧拽着赵夫人的衣角,哭的泣不成声:“娘,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木已成舟了呀,我把自己的脸也丢了,把家里的脸也丢了,我如何能再回头,让家里再跟着我被人讽刺嘲弄?”
“我也跟娘说过,我心之所向是蒋元,给他做妾我愿意,所以求娘了,别再逼我回来了,我自己选的路,我一定会走到底的!”
赵夫人看着顽固不化的女儿,气的很不得扇她几巴掌,狠狠咬着牙骂了一句:“你真是我生来赵家讨债的啊!”
……
蒋元出门后去寄了信件物件,本想直接回家,可是想到自己的脑袋,迟迟想不起以前的事情来,也总不是办法,他也想早点想起来以前的事情,求得翠翠的原谅,一起好好过日子,于是想了想就转弯,去了朱雀街上一家有名的药堂。
药堂里人很多,等着看诊的人都在药童处拿了木牌等候,等了大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他粗略说了下来意就伸出了手,坐诊的大夫胡子花白了,可是精神很好,把脉的时候闭着眼,捋着胡子,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高人模样。
把完脉,老大夫又查看了他头上的旧伤,沉思了片刻后说:“你脑中有淤血难化,平日里虽无大碍,可随着年岁渐长,若淤血依旧不散则可能染上头痛。至于失去记忆,若脑中淤血能散,记忆应当也能回来。”
蒋元虚心拱手:“还请大夫开方,化我脑中淤血。”
老大夫点点头:“若有空闲的话,每五日来我这里施一次针。”
蒋元点了点头:“有空来的……”
……
赵夫人屋中,赵莹莹躺在她床上,换了一身干燥衣裳,靠在床头喝补气的参汤,赵夫人脸色难看的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直到她将参汤喝完后,才生气的说:“就你惹我生气的这个样子,真恨不得从没生养过你!”
赵莹莹又哭又笑,“娘,别生气了,除了让我回来这件事,以后您说什么,女儿都听!”
赵夫人无奈摇头叹气:“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我是管不了你了,今后也不管了,随你以后怎么过你的糊涂日子去。”这显然是气话,糊弄糊弄她自己罢了。
赵莹莹跪了太久,体力不济,就在她屋里睡了小半日,趁着她睡着,赵夫人出去,叫了玉娘来问话:“莹莹可有和那蒋元圆房?”
玉娘轻轻摇头:“那个农妇霸道的很,根本不许姑爷去小姐房里。”
赵夫人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一边心疼女儿尊贵的出身给人做了妾,一边宽心她暂时保住了清白的身子,将来想通了就算另嫁也不至于被人借此重伤瞧不起,只是:“那农妇颇为凶悍,可有欺负小姐?”
玉娘头埋的深深,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细细道来,听的赵夫人是气到头晕眼花,茶盏都摔了两个:“就知道这个傻丫头斗不过那个凶悍农妇!居然还去敬什么妾室茶?结果被人折辱了一通,心里舒坦了?哼!真是气死人了!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蠢丫头!”
骂了一阵,赵夫人头痛欲裂又问:“小姐与那农妇争吵时,蒋元何态?”
“他像是畏惧那农妇凶悍,不敢帮着小姐。”
赵夫人闻言一听就冷哼一声:“你也莫拿这好听话唬我,蒋元那人对莹莹的心,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他心里压根就没有莹莹,才不是不敢帮着莹莹,而是不愿帮!”
气归气,可这也正是她想要的结果:“不过这样也好,蒋元对她越冷,她才能越快想通蒋元不是她良人,然后乖乖的回来。今日我来找你问话的事,不要告诉莹莹,免得她以后没脸回来。”
“奴婢知道了。”
赵莹莹在母亲房里睡了小半日起来用了午饭后,这才觉得身子有些力气,能好好的坐着和母亲说话。
赵夫人倚在软榻上,心里明镜似的问她:“你们想是还没有圆房吧?”
赵莹莹闻言眼眸低垂,摇摇头:“那农妇凶悍霸道,根本不许他去我房里。”
赵夫人悄悄的撇撇嘴,别说去你房里了,那蒋元被那农妇控制的,连近你身都不敢呢!
赵莹莹想着,那个农妇的霸道不讲理,只要她活着,怕还真会控制着元大哥一直都不许靠近自己,而想要在那个农妇底下钻空子,和元大哥亲近,谈何容易?
况且现在,元大哥也不愿亲近自己……可也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啊……
赵夫人看着她不说话,就哼一声:“我娇着你宠着你养你这么大,是想叫你享福的,不是想叫你吃苦去的,你甘愿在那儿做妾我现在可以不拦着你,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一辈子去守活寡的。”
“那农妇又凶悍难缠,若真三五年不许你们亲近,你难道真要那么傻傻守着?”
赵夫人说着拿起手边的小木槌,敲了敲她脑袋:“你是娘的心肝肉,娘才舍不得你给人守活寡,所以我就想着,给你两年时间,若真不能跟蒋元亲近起来,就乖乖回来另嫁吧,别叫爹娘伤心了。”
赵莹莹想了许久,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心甘情愿的一直守活寡,毕竟就这短短几日,她就觉得度日如年了,将来五年十年……她真的没自信。
可是就如今的情况,两年之内想要和元大哥亲近,也是难事啊……
她便摇了摇头:“娘,别说什么几年几年的,将来的事情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将来我自己就能想通呢?”
“你自己想通?哼,我看难!”
天色已经不早了,赵莹莹都已经准备回蒋家了,毕竟在家里呆了一天父兄都不回来,显然是避着不想见她,她也不想留下非要见面扎父兄的心了,她知道她是个不孝女,让父兄失望透顶了。
蒋元回来后一直呆在前院书房,得知赵莹莹回来了,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看来赵夫人也没能劝动她。
如今这种局面他也头疼……若是硬赶,先不说外面传言怎么沸腾,就赵莹莹那个性子,回头真寻死死了,他和翠翠总是摘不清的。
可是等她自己走,得等到什么时候……
快要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他想了想还是去了后院,准备把翠翠叫起来准备吃晚饭。
进了屋,就见她居然起来了,脸色难看的靠在软榻上,一手支着头,眼睛闭着,听见他进来的脚步声后,眼帘轻轻的抬起来看了看,又闭上了。
他觉得她脸色很不对劲,坐在她身边后戳戳她的手:“翠翠,你今日哪里不舒服?去看大夫吧?”
翠翠懒懒的眼睛也不想睁开:“没事。”
蒋元皱眉,都这样了还说没事,真够犟的:“那你也别睡了,打起精神来准备出去吃饭,不然白日里睡多了,夜里该睡不着了。”
“你少管我,出去吧。”翠翠心烦了,翻个身躺在软榻上,背对着他。
他顿时觉得心口好像被砸了重拳,有点难受,一时间还真不敢再开口了,犹豫着磨蹭了许久,起身出去了。
出来正厅坐着,小银给他上茶,他皱眉问:“你知不知道她怎么了,今日一直睡,也不肯请大夫?”
小银闻言脸色微微涨红,有些不好意思道:“少夫人是来了……月事,故而身子不爽利……”
蒋元一下也觉得脸色讪讪,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轻咳一声问:“她看起来很难受,真的不需要请大夫吗?”
小银摇摇头:“这种情况若疼的厉害自然是要请大夫的,可是少夫人性子刚强,奴婢问了两次她都说不用。”
蒋元闻言眉头皱的越发紧,“我娘回来了吗?”
“回来了,奴婢这就去请。”
钱氏来的很快,一进屋就见儿子坐在软榻边上,一副发愁却无可奈何的样子,她无声叹口气,摆摆手让他一边去,她坐在翠翠身边,温声问:“翠翠呀,肚子疼的厉害吗?”
翠翠见她来了,转过身来无力的笑笑:“没大事儿,忍忍就好了。”
钱氏想了想觉得不对劲,从老家上京城这一路她都没来月事,如今隔了两个多月乍然来了,又是这副模样,一定是难受极了,她又想如今找到儿子了,若想要早抱孙子的话,何不趁机请大夫来看看,给她好生调理调理身子?
想到此,钱氏就招呼儿子:“翠翠鲜少这样疼的难受,你赶紧叫人去请个大夫来。”
蒋元立即便出去交代,交代完毕回过头来,坐在屋里一起等大夫过来,顺便听着娘和翠翠说话:“傻孩子,下次身子不舒服可别硬扛着了,现在是在京城,元儿不缺银子,又不是在老家的时候穷哈哈的没银子看病只能硬扛,疼着多难受啊……”
“知道了,不过我真没硬扛,哪个女子不是这样疼过来,忍过来的……”
大夫来的挺快,认真把了脉后,说:“是宫寒,症状还挺严重,不过若是仔细调养,二三个月便能好了。”
钱氏一听这个话,心里就咯噔一下,面色就有些发愁了。
蒋元只是觉得要吃二三个月的药,翠翠这一回要吃苦了……
翠翠则是低垂着眼眸,身为女子她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宫寒的身体的影响,不过她一点也不担心,反正她现在也没一点打算要和蒋元生孩子,宫寒什么的,没什么好在意的,慢慢调理就是。
钱氏拉着大夫说是出去开方子,出来正厅后这才急忙拉着大夫细问:“可对今后生养有碍?”
大夫摇摇头:“若调理好了,自然不影响生养,夫人放宽心,这病好治。”
钱氏这才松了口气,可是仔细想想就算是对生养有碍又如何?难不成不要翠翠,要那个千金大小姐吗?
她摇了摇头,就算翠翠不能生,这个好儿媳妇,她也要!
晚饭翠翠是在屋里吃的,小腹疼难受吃不下,就只喝了一碗粥,钱氏怕她夜里饿肚子,又硬是盯着她吃了一个小包子,她临回自己屋里时,把蒋元拉过去仔细交代:“翠翠身子不舒坦,夜里你好生照顾着点,这个时候把她照顾好了,她心一软,就不生你气了。”
蒋元点点头:“娘放心,我知道了。”
他回到屋里,见床上空空,小银在净房门口等着,里面传来了水声,就坐在了桌边等着她出来,没多久翠翠换好了衣裳出来,就直接又上了床躺着,看起来难受极了。
蒋元到床边坐着,不敢出声打扰她,坐了一会儿后自己也去沐浴,再出来后到床边,翠翠好像已经睡着了,他就摆摆手让小银她们出去。
他吹了好几盏灯,只留下床头那一盏,屋子里光线昏黄,他悄悄的上了床,躺在她身边,原以为她时睡着了,结果他一躺下就看见她眼睫轻颤了两下……原来没睡着,可是她也没赶自己……
他就安心的在这里躺下了。
景园,赵莹莹靠在床头,发着呆也睡不着,没多久后阿宁进来凑近她耳旁小声说了什么,她那双本没有什么光彩的眼神瞬间兴奋的发亮:“真的?那个女人宫寒难孕?”
阿宁点了点头:“那边消息捂不住,随便给点好处就打听出来了,说是要吃三个月的药才能好呢。”
赵莹莹闻言,双眸中绽放点点幽光:“那也就是说,这三个月之内,她就算是霸占着元大哥,也生不出孩子来……”
阿宁闻言忍不住提醒她:“可是三个月过后可就不一定了,那农妇不让丫头守夜,夜里她和将军如何谁也不知,但就那农妇的霸道无耻样子,一定也着急生个孩子出来稳固她的地位。”
赵莹莹眼瞳微微眯起,沉默了好久幽幽道:“她不许元大哥来我这里,不就是为了防着我在她之前生下孩子吗?若是我能在这三个月之内,怀上元大哥的孩子,就算她柳翠翠有婆母依仗,也休想再欺辱我,赶走我!”
阿宁却眉头紧皱,将军根本不来她们这里,所以小姐何谈怀上孩子?
更何况,夫人还想小姐留着清白之身回家去,她今日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姐,一开始只是为了让小姐高兴一下,可如今看来,竟是弄巧成拙了?
阿宁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说了……若是小姐要借此机会做些什么事情,等将来事发,夫人岂能饶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