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后,又有个眼神单纯的小孩子砸了一块糖在他身上:“你是坏人,你逼死了那个哥哥,你是坏人……”
小孩子被大人抱走了,还有几个年轻人瞥了瞥他,满眼的鄙夷,旁若无人的嘀咕:“逼死儿子,这虎爸可是前所未有啊。”
似乎全世界的人都在指责他,林父觉得很委屈,弱弱地辩解:“我……我都是为了他好啊……”
这话引得很多人笑了起来,一对小年轻说:“什么为了他好,还不是为了满足你的控制欲。那戒网瘾体校那么好,你咋不去呆个十天半月的?”
楼都跳了,当事人被送进了医院,围观的人群也逐渐散了。
陈教官站在闫主任身后,看了一眼他黑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闫主任,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
“走吧,先回去。”楼都跳了,还有他们什么事。事已至此,也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当务之急是回去跟学校的领导一起想办法怎样将这件事对学校的影响降到最低。
陈教官点头,一行人转身,准备朝汽车的方向走去。忽然,一只黑色的皮包从后方砸到了闫主任的头上。
“姓闫的,我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都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林母拿起包不停地砸到闫主任身上。
还没走的人看到这一幕,反应过来:“卧了个槽,那个小伙子说的是真的,戒网瘾体校的人真的来了。这家伙肥头大耳,眼睛冒邪光,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本来准备找机会采访警方和林家老两口的媒体没料到会逮住传说中“戒网瘾体校”的人,兴奋了,跟闻到了腥味的鲨鱼一样,拿起摄像机对准闫主任不停地拍。
还有记者递上话筒,尖锐地问道:“请问,你们戒网瘾体校的人是怎么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查到林老实的行踪的?现在宾馆联网公安局,你们是不是公安系统里有熟人?”
“请问,你们学校是不是经常体罚、电击学生,让学生生不如死,以至于林老实一听要被送回你们学校,就毫不犹豫地跳了楼?”
……
一个个犀利的问题搞得闫主任招架不住,他赶紧抬起手臂挡在面前,挡住不停闪烁的摄像机。但他挡得太晚了,记者早在第一时间就拍到了他的照片。
“开路,赶紧回车上。”闫主任明白,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不如不说。
陈教官等人立即上前,推开记者,低着头,匆匆往停车的地方而去。
但他们才走出几步,一个警察就追了上来,拦住了他们:“你们是戒网瘾体校的吧,田队说了,请你们跟我们回派出所配合做个调查。”
陈教官干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种架势,咽了咽口水,焦急地说:“这……这不关我们的事,是他自己要跳楼的。”
警察抬头看了陈教官一眼:“陈阳,我们调过酒店的监控,五楼走道上的监控显示,今早四点多的时候,你们去过林老实的房间门口。请你们三人也跟我们回去配合调查。”
陈教官傻眼了,惊慌失措地望向闫主任,焦虑地低声喊道:“闫主任……”
他们以往也是这么做的,但从未踢到铁板。因为酒店虽然有监控,但只要没出事,谁会没事干去调查监控啊,所以给了他们空子钻,不曾想,今天竟然栽了。
闫主任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冷静下来,镇定地看着警察,一脸无所谓地点头:“好,身正不怕影子斜,走吧,我们回去配合警方调查。”
说一千道一万,又不是他逼林老实跳的楼,警察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是这一耽搁,他就没法回去处理这件事了,希望学校里其他工作人员能够想办法将这件事给压下来。
但闫主任心里也很没底,因为这不是他们本地。这都跨省了,自己的关系和人脉,在这里完全用不上。
闫主任和陈教官三人连同司机,总共五个人都被请去了派出所。同时被带过去配合调查的还有林父。
开始,林父还不愿意:“我,我要先去医院看看我儿子怎么样了,我不能去派出所。”
来带他走的小警察撇了撇嘴,目露讥诮,这时候知道当个好父亲了,早干嘛去了?要不是他身穿警服,真要好好奚落这人一顿。
“不行,你必须跟我们去派出所做调查。”警察抓住林父不放,“医院那边,我们有同事跟过去了,待会儿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林母吸了吸鼻子,问小警察:“那……那我可以去医院看看我们家阿实吗?”
小警察对女人的眼泪不知所措。而且跟林父一对比,林母要好很多,那小伙子跳楼了,生死未知,被送进了医院,身边也不能没一个亲人啊。
小警察扭头看田队长。
田队长安排好了工作,走过来说:“小光,你送林老实的母亲去医院,这边我来。”
小警察连忙点头,把烫手山芋给了田队,自己送林母去医院。
他们赶去医院时,林老实已经被送进了普通病房。
在路上,医务人员就发现了,因为楼层不是特别高,地上又被消防人员铺了气垫的缘故,有这个缓冲,林老实摔下来,正好摔在垫子上,没有什么大碍,只有一些轻伤。
只是从那么高摔下来,很可能有脑震荡,需要在医院观察两天。
把林老实安排好后,年长的护士长将点滴给他打上,劝他:“小伙子,你的人生还长,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不值得。”
林老实声音沙哑:“谢谢。”
叹了口气,护士长拿着东西匆匆出去了。
她前脚一走,林母后脚就来了。
“阿实,阿实,你吓死妈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林母蹲在床边,看着林老实憔悴的脸和干得裂开了唇,哭成了一个泪人。
林老实不想听她哭,转开了话题:“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直没吃饭,你能去让那警察哥哥去给我打一份饭来吗?”
因为愧疚,林母正是母爱爆棚的时候,当然答应了。她起身走出去掏出一百块给守在门口的小警察:“同志,我们家阿实一天没吃东西了,能不能麻烦你去医院食堂帮忙打份饭过来?”
“我要在这里看着林老实。”警察不答应。
林母抹了一把眼泪苦苦哀求:“小同志,你帮个忙吧。病房这里有我守着呢,再说我们家阿实现在又累又饿,又受了伤,还在打点滴,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倒是,小光才进派出所一年,年轻好说话,遂答应了,接过钱,蹬蹬蹬地跑了出去。
他走后,林老实坐了起来说:“妈,我想上厕所,你扶我过去好吗?”
林母赶紧举起输液瓶子,然后一手扶着林老实,慢慢往厕所走去。到了厕所门口,她先进去,垫着脚把瓶子挂在了厕所里那个专门输液的三脚架上。
刚弄好,林母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啪地一声。
她猛地回头,看到门被关上了,心里闪过不好的预感,连忙惊呼道:“阿实,阿实,阿实……”
林母去推门,却发现门怎么都推不来,她急了,赶紧扯着嗓子大声呼唤。
这声音惊动了医务人员。
过了两分钟,听到动静的医务人员跑过来,推开了病房门,解开了缠在厕所门上的输液管子,把林母解放了出来,问她:“怎么回事?”
林母赶紧把事情说了一遍:“我儿子说要上厕所,我就送他过来,哪晓得他趁着我进厕所帮他挂瓶子的时候,把我给反锁在了厕所里面。护士,帮帮忙,赶紧帮我把儿子找回来,我儿子才从五楼跳下来,有脑震荡,身上还有很多伤呢。”
找回来?怎么找,对方是个成年人了,不想呆在医院里,想跑,人又没犯罪,他们能怎么着?
护士揉了揉额头,急匆匆地跑了出去,赶紧给保卫科打电话:“刚才305的病人自己拔了针头跑了,你们找找,把他带回来,他有脑震荡呢!”
医院保卫科马上通知了门卫,又派出保安去找林老实。
第72章 被送进了戒网瘾体校
吴飞是省城都市报的记者, 入职三年,在报社里算是年轻的,因而干劲十足, 加上人没结婚, 没女朋友, 一心全扑在了工作上, 更是激情澎湃。
所以今天早上,他起床后,听到他们媒体工作者的群里在讨论大清早的有人想不开跳楼了,他立即主动向主编报备去采访这个事, 然后连早饭都没吃,他就拿着相机和本子匆匆出门了。
想不开跳楼这种事, 对当事人及其家庭来说,可能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但对见多识广的记者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他们报社哪年不采访几十起这样的事,有的甚至都见不了报。
本以为这是个普通的都市新闻,但吴飞没料到, 这个新闻拔出萝卜带出泥, 扯出了一个格外嚣张敢跨省抓人的戒网瘾体校, 还闹得这么大,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热度,连外地的媒体听说了这个事,派记者过来采访。
所以在林老实从楼上跳下来后, 他立即跑到了医院,准备进一步深挖这个新闻。
不过吴飞刚拿到驾照两个月,九十点正是上下班的高峰期路上比较堵,所以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省城其他报社、电视台的记者都已经跑进了医院,找医务人员了解那个送去急救的年轻人的情况。
吴飞慢了一拍,好不容易把车子停在住院部楼下的停车场里,背着包,拿起相机匆匆往住院部跑去,走到门口的台阶上时,忽然从里面冲出来一个人。
那个人的速度极快,像阵风一样,撞到了吴飞的身上,撞得他胸口疼。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吴飞捂住胸口抱怨道。
但那人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了。
道歉也道得这么没诚意,这都什么人啊,没素质。吴飞恼火得很,忙低头检查了相机,他这个相机可不便宜,顶得上他两个月的工资,撞坏了,得心疼死他。
幸好相机安然无恙,唯恐待会儿又遇到这样的事,吴飞赶紧把相机装进包里,保护好,挎在肩上,准备进去。
忽地,一双穿着塑料拖鞋的脚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吴飞眨了眨眼,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病服,手里捏着个小包,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
这张脸,异常的熟悉,好像是刚才撞到他的那个小伙子,不……他是林老实。
吴飞激动极了,他到处找新闻,不料新闻竟然主动找上了门,他赶紧从包里把相机掏了出来,结结巴巴地说:“林老实,你能下床了?你还真是走运,从那么高摔下来竟然没事。”
林老实没理会他的问题,伸手按住了他的相机,问道:“你开车来的吧?”
吴飞点头:“对,怎么啦?”
林老实说:“带我去你的车子上,我给你一个独家专访。”
还有这么好的事?吴飞当然答应,今天这一闹,林老实在省城有不少的热度,而他们都市报,最主要受众就是省城人民,要是能打铁趁热做个独家专访,被评为优秀新闻,他这个月就能拿一笔奖金了。
于是吴飞把林老实带到了他的车旁。
等他开锁后,林老实立即拉开了后座的门,摇上了车窗。
不是,这人拿他当司机?吴飞正想说话,突然看到几个保安和护士急匆匆地从住院部跑了出来,站在台阶上四处张望,瞧见站在院子里的吴飞,护士长马上着急地问道:“帅哥,你刚才有看到一个病人跑了出去吗?”
吴飞悄悄往车子的方向一看,林老实趴了下去,紧紧贴在后座上,不凑近看,根本不会发现这里面藏了个人。
他心里隐隐有数,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只犹豫了一秒,鬼使神差的,他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有。”
“哦,谢谢帅哥,你要是看到麻烦通知我们一声。”护士长没多想,带着保安和护士分头行动,一对去院子里找人,一对去门口问值班室的保安有没有看到人。
吴飞扫了这些人一眼,拉开了驾驶座旁的门,坐了进去,扫了一眼后视镜,没瞄到林老实,明白他还藏在后面,便低声问道:“他们是找你的?”
问出这个问题后,他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傻,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林老实刚被送进医院,不管他的伤重不重,但从五楼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要在医院观察观察,警方后续也会来做笔录,调解调解,这都是正常程序,所以院方这时候不可能批准他出院。
反正都已经被他发现了,林老实索性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没错。”
吴飞这才想起,刚才见林老实时,他身上还有多处擦伤,虽然上了药,但那到底是从五楼跳下来的,这么高,谁知道有没有后遗症。
于是他劝林老实:“你还是回医院吧,医生不会害你,你从那么高跳下来,得做个全身检查。”
“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有点脑震荡。”林老实淡淡地说。
吴飞无语了:“脑震荡得好好卧床休息,你还是回去吧,如果你是担心你爹妈,大可不必,你都跳楼了,他们总不可能真的逼死你,况且这里还有警察呢!”
林老实点头:“我明白,但我不想呆在这儿,你带我走吧,我给你一个独家大新闻。”
吴飞从后视镜里望去,见林老实已经坐了起来,在揉额头,显然,他身体不大舒服,不禁有些同情林老实。可同情归同情,这样贸然把一个病人带走,要是路上出了事怎么办?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吴飞问道。
林老实抬起头跟对视:“你就不想干个大新闻?你就不想拯救那些还关在戒网瘾体校的可怜人?你就不想做点有意义的事?”
怎么办,他还真有点心动。吴飞到底年轻,身体里充满着热血,当初会挑记者这一行干,骨子里也是有点正义感的,今天林老实坐在窗户上控诉戒网瘾体校的恶行,他在底下听得都很愤怒。
尤其是林父最后出现那番独断专横、自私自利的嘴脸,更是让吴飞厌恶。因为做记者,他见过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而父母对子女过多的控制欲所酿成的惨剧,他也看过好几起,最愤怒那会儿,他都有种冲动,揍这些不配为父母的人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