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绍安恨极了,磨了菜刀,打听到这两个混混的家,半夜偷偷摸去他们回家的路上蹲守,趁着两个混混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把人给宰了。
杀了人,他也逃不掉,不过后来因为又有人站出来指证死的两个混混经常骚扰女孩子,不是什么好人。所以酌情从宽,判了叶绍安二十年的有期徒刑。
于是,在林老实进监狱后的三个月,他就认识了死气沉沉的叶绍安。叶绍安年纪大,身材干瘦,又是新来的,免不了被人欺负。林老实看不过眼,帮了他两回。
一来二去,两人就这么渐渐熟悉起来,知道了彼此坐牢的原因,都很同情对方,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处的时间长了,两人也生出了点亦父亦友的感情。叶绍安进来前手刃了仇人,没有牵挂,林老实不同,他是被陷害进来的,仇人还在外面逍遥,他心心念念着要出去报仇。
叶绍安到底见识比林老实广,通过报纸和新进来的人了解到这是个日新月异的世界,不学习没前途。他同情林老实的遭遇,把林老实当子侄辈看,想到这年轻人出去后,正值中年,一无所有,因为坐牢与世隔绝,跟社会断了层,又有案底,除了闷头干苦力外,估计什么都干不了,就更别提报仇了,便想拉他一把。
于是叶绍安便开始教林老实识字,书法,带林老实看报、读书,打听外面的变化,跟他分析一起通过这些信息,分析外面的世界,如果出去了,能靠什么谋生。
可以说,林老实跟在他身边那些年,学到的知识是他在村子里一辈子都学不到的,接触不到的。他的思想观念,见识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是那个一辈子生活在农村,连小学都没念完的年轻人。
正是由于叶绍安的悉心教导,林老实出狱后才能快速地适应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在社会上立足。
而且叶绍安对他的帮忙,不但惠及了他上辈子,还帮了他这辈子。如果没有叶绍安的教导,凭他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农村小伙子,怎么完得成系统规定的任务,让人生重来一次。
从这一点来说,叶绍安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为过。
所以重生回来,摆脱掉自身的困境后,林老实第一个想到的事就是要帮忙叶绍安的女儿避过这一劫,让他这辈子也平平安安的,能够安享晚年,而不是暴死狱中,留下一辈子的伤痛和遗憾。
不过他这会儿跟叶绍安还不认识。并且因为在那十年的遭遇,叶绍安现在变得很敏感,小心翼翼的,戒心非常强,他贸然找上门,说对方的女儿会出事,对方肯定不会相信,还可能会把他当成神经病。
所以林老实才决定自己来抓那两个混混。这样只会欺负无辜女孩子的混球就不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这次提醒了叶绍安,只要不抓住这两个东西,谁也不能保证,下次叶绍安的小女儿不会受伤害。就算没有她,这两个混混色心一起,也会有其他的受害者。
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抓住这两个东西,送到公安局。
林老实记得叶绍安说过,他女儿就是在大雪的前两天晚上放学回家路上遇害的。那天,他前妻突然生病,被送进了医院,家里人都去医院了,没去接他小女儿,谁知道就这一晚上就出事了,造成了全家人一辈子的遗憾。
因而林老实提前了两天,赶到叶绍安所说的事发地点蹲守。他装作摆摊的小贩卖搪瓷盆子,摆点东西在这里,正大光明地待一天,留意路上的人。晚上等天黑了,他收了摊,就拿着自己带来的破棉絮,在路边的桥洞下面找个地方呆着,精神紧绷,随时留意着周遭的情况。
第一天晚上,平安无事,林老实等高中的学生们都放学回家了,过了好一会儿都没人路过,这才窝在棉被里睡觉。
第二天晚上还是风平浪静。
第三天晚上,林老实点了一支烟,窝在桥洞下方,盯着上方昏黄的路灯,留意着来往行人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桥上出现了许多学生,叽叽喳喳的,在讨论今天晚上老师讲的一道题,非常有活力。
林老实偏头,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猛兽,眼神扫过学生,寻找叶阳阳。以前在狱中,叶绍安身上一直珍藏着她的照片,没事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林老实也瞧过几次,所以前天就一眼认出了这个上辈子生命永远定格在18岁的青葱少女。
但今天,林老实等了好一会儿,见学生们都快走光了,还没看到叶阳阳。
他不禁有些着急,正想出去找人,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几个少女的嘻笑声。
“哎呀,糟了,我把数学卷子落在教室里了,今晚还要拿回家改错的,甜甜,你们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叫甜甜的少女有点担忧:“阳阳,这么晚了,学校都没几个人了,你一个人行吗?”
叶阳阳笑眯眯地说:“没事,我家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你们家比较远,先回去吧,不然晚了,阿姨和叔叔要担心了。”
这条路是她们走了几年的,几个少女没什么防备之心,点点头便分开了,只剩叶阳阳一个人跑回学校拿试卷。
林老实听到这番对话,有些明白叶阳阳上辈子为什么会遇害,而且还没目击者了。
这个可怜的姑娘,绝对想不到,就因为返回学校拿了一张试卷就葬送了她花一般的生命。
等甜甜几个姑娘走后,林老实起身,踮着脚,一提气,抓住桥墩两手一撑,爬了起来,潜入夜色中,飞快地走到几百米外的中学外面。
这个时候,学生基本上都走光了,学校里空荡荡的,只有两间教室和教师宿舍楼那里还有零星的灯光从玻璃窗里探出来。
大晚上的,突兀地进学校,被学校门卫抓住,他才是一万个说不清楚。况且,林老实也不知道叶阳阳的教室在哪儿,唯恐错过,他干脆躲到了学校围墙外面拐角处的阴影里,盯着大门口,等叶阳阳出来。
过了大约四五分钟,叶阳阳背着帆布包低声哼着调子欢快地从学校里走了出来。她手里还抱着一本书,低着头,匆匆赶路,似乎是急于赶回家。
林老实赶紧悄悄跟了上去。
过了桥,前方一段路,大概两三百米,路边没有人烟,一侧是刚冒出两节手指长的麦苗,另一侧是一片小树林。不过冬天来了,书上的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的一些挂在上面,摇摇欲坠,偶尔随着夜风发出哗哗哗的声响,有几分恐怖片的感觉。
这片小树林比较偏,里面的树木比较茂密,哪怕是秋天没多少树叶了,大晚上光线不好的时候看过去,影影绰绰的,平添了几分可怖。
叶阳阳有点害怕,抱紧了书,加快了脚步。
在快走过这片地段的时候,迎面忽然走过来两个人。听到人的脚步声,叶阳阳不由松了口气,轻轻拍了拍胸口。
但她这口气松得太快了。
在模糊的光线中,两个小混混打着酒咯,瞧见了迎面走过来的娇俏少女,酒精壮胆,两人生出了歹意。
他们俩脚步一转,直接拦在了叶阳阳的面前,笑嘻嘻地说:“妹子,这么晚回家啊,哥哥送你回去!”
这两个家伙一看就不怀好意,叶阳阳很害怕,缩了缩脖子拒绝:“不用,我……我自己能回去,不用你们送……”
“这怎么行呢,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回去多不安全啊,来,好妹子,让哥哥送你回去。”说着说着两个混混就动起了手,直接把叶阳阳往路边的小树林里拉。
叶阳阳吓坏了,手里的书啪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她一边反抗,一边大喊:“放开我,放开我,救命啊……”
两个小混混制住了叶阳阳反抗的手:“妹子啊,别叫了,这大冷天的谁会出来啊,你乖乖的,哥哥疼你,哥哥会让你很爽很……啊,什么人……”
小混混正在做着牡丹花下死的美梦,忽地不知道从那里冒出一只拳头,一拳重重地打在他的鼻梁上,打得他鼻血直流,眼冒金星。
听到他的惨叫,另一个小混混反应过来,迅速丢开了叶阳阳,反手去抓林老实,但还没碰到林老实就被他一个过肩摔,摔在了地上。
疼痛让两个小混混的酒彻底醒了,两人赶紧爬起来,又往林老实身上招呼去。但他们俩没干过什么重活,成天游手好闲的,今晚又喝高了,哪是林老实这个庄稼人的对手。
没过几分钟,两人就被林老实打得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爬都爬不起来。
这还没完,林老实蹲下身,拿出准备好的绳子,把两人的双手绑在一起,打成死结,然后像牵葫芦藤一样,拉了拉:“赶紧起来!”
两个小混混的酒彻底醒了,知道自己遇到了硬茬子,赶紧求饶:“大哥,大哥,我们错了,我们只是喝多了,无心的,你就放了我们吧,我们做牛做马谢谢你……”
一句喝多了就想撇清一切,把见色起意推到酒精的头上,想得可真美。
林老实没兴趣跟他们多扯,直接粗暴地一脚踢了过来:“起来!”
这声音让刚捡起书包和书的叶阳阳也吓了一跳。不过她还是鼓起勇气吸了吸鼻子对林老实说:“这位大哥哥,谢谢你!”
林老实拽了拽绳子,看她哭得可怜,想安慰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说:“没事了,你安全了。走吧,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待会儿让你们家大人跟我一起去趟派出所吧。”
“哦,好的,谢谢大哥哥。”叶阳阳死死抱着书在前面带路。但可能是今晚的遭遇让她怕了,她每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悄悄看一眼林老实,看他跟上来没有。
林老实明白一个单纯的少女突然遇到这种事,心里肯定是极度没安全感的,索性就随她去了。
两个混混鼻青脸肿的跟着后头,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恨意和害怕。
他们恨林老实坏了他们的好事,还揍了他们一顿,又怕林老实真的送他们去派出所。最近抓得紧,他们今天这事,要是被送去了派出所不死也得将牢底坐穿。
两人都不甘心,想了想,不得不硬着头皮向林老实求饶:“大哥,大哥,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和这位小姑娘。咱们喝多了,犯了糊涂,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一定改,你就放咱们这一回吧。”
“闭嘴,别想拖延。”林老实直接呵斥了他们一顿。
两人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大哥,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家就我这根独苗苗,你就饶了咱这一回吧,我们给你磕头认错好不好?”
另一个跟着说:“大哥,小妹妹不是没事吗?咱们还没真正的犯错误,你就放咱们一马吧,我们俩以后都听大哥你的。正好小弟这儿还有一包好烟,大哥,你要不要尝尝……”
林老实被他们吵得烦躁:“不想挨揍的就通通给我闭嘴!什么叫没真正的犯错误,等你们犯错误,一个姑娘好好的一辈子都被你们毁了。想让我放过你们,除非你们俩自己一头撞死,不然别他娘的跟老子废话了,没用!”
两个混混被他这一吓,顿时噤了声,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其中矮个的又忍不住说话了:“我……你知道我家里是干什么的?我有个表哥在派出所……”
林老实真是要被他气笑了:“得了,你要真有什么办法就不会做无业游民,天天在街上乱晃了,给老子闭嘴吧。”
这会儿犯事的很多都是城里面找不到工作,没考上大学,没房子,没收入的四无人员。家里真有办法的,给他们安排个临时工的活还是不难的。
所以林老实根本不理睬他们的威胁。
又走了一段路,快走到叶家时,远处,一个男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等走近,一看清楚叶阳阳,他立即激动地上前抱住了抓住了叶阳阳的胳膊:“哎呀,阳阳你怎么才回来,还有你这衣服怎么划破了,还有你的头发……”
“爸!”看到至亲,叶阳阳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抱住了叶绍安,伤心地哭了起来。
林老实也看到了还没进监狱的叶绍安。
他的头发半白,剪得整整齐齐的,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鼻梁上戴着一副黑框眼睛,镜片后面的眼睛里写满了心疼,跟他前世所见的那个了无生趣,像个活死人一样的叶绍安完全不同。
真好,大家都还好好的!
林老实的眼眶有些湿润。
叶绍安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慰了女儿一番,等叶阳阳稍微平静下来,他才望向她身后的林老实三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林老实想,叶阳阳肯定不愿回忆这场噩梦,便主动说道:“刚才这两个家伙在半路上想把你女儿拖进小树林耍流氓。”
叶绍安这样一个看起来就没什么杀伤力的知识分子一听这话,爆了,松开女儿,脱下鞋子,啪啪啪地就砸到两个小混混的脑袋上:“让你们欺负我女儿,让你们欺负我女儿……”
两个小混混被林老实绑着了手,没办法反抗,也跑不掉,只能被动挨打,被揍得嗷嗷嗷大叫:“我们错了,我们错了,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这一回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叶绍安揍了好几十下才停了手。
这会儿叶阳阳也缓了过来,吸了吸鼻子,拉着叶绍安的手说:“爸,你先把鞋子穿上,地上有石子。”
叶绍安喘着粗气,将鞋子丢到地上穿上,恨恨地盯着两个混混:“敢欺负我女儿,我弄死你们!”
两个小混混又挨了一顿胖揍,缩着脖子不吱声,只有黑溜溜的眼珠子里闪烁着阴毒的记恨目光。
打了一顿解了点恨,叶绍安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感激地对林老实鞠了一躬:“谢谢你啊小伙子,今晚要不是你,我家阳阳……”
光想他就后怕。
林老实笑了笑:“老伯不必客气,不管谁碰到这种事都会站出来的。你女儿要是没事的话,你们跟我去一趟派出所,把这两个人送到派出所,报案吧。”
叶绍安扭头看了一眼鼻头、眼睛都红通通的叶阳阳,有点担心女儿。
可能是两个混球被打得像老鼠一样,畏畏缩缩的,叶阳阳的心里阴影没那么严重了。她抓住叶绍安的胳膊说:“爸,我去,我不害怕,他们要是不被抓起来,以后肯定还会出来害人的。”
这两年治安越来越乱,犯事的小青年越来越多,叶绍安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看着两个小年轻的脸,有一瞬间的不忍,可想到女儿的遭遇,还有跟她一样无辜少女可能受害,心瞬间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