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由于缺乏交通运输工具以及小龙虾都是散养的,规模不大,不适合零散销售。别的不提,光是拿到县城就是个力气活。
县政府没钱,而且也没销售的经验,王县长考虑了一下说:“村民自己销售,如果卖不出去小龙虾砸在手里,亏本了呢?”
林老实冷静地说:“世上没有稳赚不赔的买卖。是生意就会有风险,想赚钱就得冒险!”
这句话冷酷了一点,但王县长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只是作为一名地方官员,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村民赔钱,自己却什么都不做。思索了许久,王县长说:“好,你这提议不错,我们再考虑考虑。”
林老实知道,接下来没他什么事了,起身道别离开了县城。
过了没两天,县里面就派了几个年轻干部下来,将附近几个养了小龙虾的村子组织起来,由干部带队,分别销往附近的县市。
不过政府也是说了,这是第一年,鉴于村民们没有经验,也没怎么去过外地,对附近其他县市的情况不了解,所以政府派了比较熟悉相应县市的工作人员给他们带队。但明年,就要全靠他们自己开拓市场了。
几个村子的小龙虾之患总算暂时解决了。而林老实也投入到了紧张的捕鱼工作中。为了将鱼运进县城,他问隔壁村租了两天拖拉机,又以一天两块钱的工资请了几个年轻小伙子帮忙捕鱼、抬鱼。
忙活了两三天,才把鱼塘里的大鱼捕捞完成,换成了钱。接下来,林老实又马不停蹄地去买鱼苗,放进池塘里,准备再养一季。
乡下这地,有什么新鲜事传得特别快。林老实今年提前半年就把鱼给卖了,还能再养一季,再赚一次钱,在养鱼户中引起了轰动。
去年还在观望的养鱼户也都跑过来向林老实取经。
这时,林老实接到了王县长的准确答复,终于可以给养鱼户透个底了:他准备建一座鱼饲料厂,今年开工,明年就可以投入生产。如果有意向的,届时可以到饲料厂购买鱼饲料。
经过考察核实和探讨,县里面的领导一致看好林老实的这个项目。他们将出城临近高速路的那一片平地提供给林老实建厂,同时将旁边的那个鱼塘给林老实做鱼饲料的生产试验基地。
同时给他提供相应的税收优惠和贷款支持。银行也答应免息贷款三万元给他,其他的资金需要他自筹。
得到了政府的支持,林老实的资金筹备之路顺畅了很多。他再次找到了彭越栋。
彭越栋说话算数,愿意出资一万元入股林老实的这个鱼饲料厂,同时还给他牵线,带林老实认识了城里其他几个生意人,他们都是彭越栋的朋友,有做木材生意的,也有做米面加工的,规模都不大,但作为最早富起来的一批人,都小有家底。
最后双方协商,彭越栋极其朋友出资五万元持有饲料厂49%的股份,林老实以三万元的银行贷款以及自己的八千元存款和相应的技术入股,占有饲料厂51%的股份。
谈妥后,双方签订了协议。林老实开始正式启动他的鱼饲料厂修建计划。
鱼饲料厂是林老实请王县长取的名,以县命名,就叫“大安鱼饲料厂”。
动工那天,王县长亲自去为工厂揭牌。这时候的仪式没后世那么隆重,为了喜庆,就放了两挂鞭炮。
不过就这规模也已经足够令人侧目了,毕竟是县里面的领导亲自支持的。附近村子里的不少村民都跑来看热闹,围在省道旁边,乌压压的一大群,将路都给拦住了。
何春丽坐在大货车的副驾驶座上,眼睛底下是浓浓的黑眼圈。她撑着头,闭上眼睛假寐,脸上一片疲惫。
上回小龙虾死了,胡安回来跟她大吵了一架,说她不把他当回事,心里只有娘家,一怒之下摔门而出,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何春丽也生气了,好好的一车小龙虾全被他给热死了,赔了一千多块出去。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她还没生气,胡安生哪门子的气?
不回来就不回来,拉倒,谁稀罕他。何春丽也不管胡安了,反正家里面的钱,公司的账目都是她在管,没有钱,她看胡安能蹦跶出什么花样!
何春丽笃定了他在外面将手里头那点钱花光了,迟早会回来向她低头的。
但胡安不着家后,公司那一摊子事全落到了何春丽的身上,对于其他人,她又不大信任。而且销售,外地送货这一块,一直是胡安在管,旁的人也不熟悉。
没办法,遇到了大客户,何春丽只好自己跟随车队,一起去送货。
她现在一天到晚又要忙厂子里的事,又要管销售催款,像个陀螺一样不停地转,时间长了就是铁人也吃不消啊。
这不,昨天随车队去临市送了一车货回来,何春丽累得脑门疼,回城的路上就坐在副驾驶座上打瞌睡。
可开着开着,卡车忽然急刹车停了下来,由于惯性,何春丽往前一扑,脑门装在车子前面的玻璃上,疼得她吸了口气。
“怎么回事?”何春丽揉了揉额头,恼火地问。
司机赶紧解释:“何总,前面有好多人堵住了路。”
边说他边按喇叭,堵在路上的村民们听到声音,赶紧往马路两边闪,把道路让出来。
卡车这才得以通行。
何春丽没了睡意,支着头,坐直了身,靠在椅背上,透过车前的玻璃看向路边的空地,等看到两辆小汽车后,她眯起了眼,问司机:“这里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司机就是县城附近的村民,对于县城西边临近高速路要建一个新厂的事早听说了,也很兴奋。多一个工厂,他们就多一个进城工作的机会。进城上班可比在家种地强多了。
见何春丽感兴趣,他说:“这里是要建一个鱼饲料厂,听说规模挺大的,这片土地都由政府给征了,给鱼饲料厂建工厂,村民们得了一笔赔偿和进厂里工作的机会。”
“赔多少钱?”何春丽问。
司机艳羡地说:“一亩地一百吧,关键是每亩地有一个进厂里工作的名额,自家用不上也可以卖给或者送给亲戚朋友。”
何春丽瞥了他一眼,在心里感叹,现在这征地成本真是太低了。同时也很羡慕,这个工厂竟然获得了政府这样的支持,光是用地成本就低了不少,十亩土地的成本也才一千块。
可惜,他们制衣厂虽然也得到了一定的税收支持,但却没获得囤地的机会,若是能囤上地,以后等地皮值钱了再卖,那就赚大发了。
对这个起点比她高的同行,何春丽很好奇,问司机:“你知道这个工厂是谁建的吗?”
司机摇头:“不清楚,据说是个农民,这个工厂得到了政府的大力支持。那,停在平地上的那两辆小汽车是县委的,估计是县里面的领导也来了吧。”
只是一个工厂的开工仪式而已,县领导竟然亲自出席在这片什么都没有的荒郊野地。何春丽心里升起浓浓的嫉妒,尤其是听说对方只是个农民,她心里更不服气了。
她倒想看看这是何方神圣能令县领导刮目相看。
等车子开过这片拥挤的地方,她对司机说:“把车子停一下,咱们也去看看吧,我去跟领导们打个招呼。”
作为县城里首屈一指的女企业家,何春丽自然是见过县里面的领导,不过都是在公共场合,顶多打个招呼,没什么交情。她想这也许是个攀谈拉近距离的好机会。
下了车,何春丽顶着一头俏丽的卷发,踩着红色的小牛皮高跟凉鞋,往施工现场走去。
现在施工现场还是一片荒凉的原野,都是泥土,前两天又刚下过雨,地面松软潮湿,她的高跟鞋一踩上去就陷进了泥里,使老大的劲儿才□□,漂亮的鞋底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泥。
何春丽有点恼火,可想着县领导就在那边,还有这个新崛起的家伙也在,正是结识人脉的好机会,可不能错过。于是她甩了甩脚下的泥又勉强往里面走去。
越过两辆小汽车再往前,她终于看到了眼熟的县领导,而且还是王县长。
王县长竟然亲自来了,何春丽激动极了。她一直想跟这位主管全县经济的县长打好关系,但无奈对方油盐不进,请客不去,送礼不收,有事先找他秘书,就像茅坑里的石头,难搞极了。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这个铁面无私的王县长出面为其站台?
何春丽对这家鱼饲料厂的老板是谁感兴趣极了。她双目张望,扫了一圈,锁定了一个背对着她的挺拔男人。
这个男人大概三十几岁,有一米七几,身材有点发福,头发剪得很短,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衣,下身是一条深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黑色的牛皮鞋。这身打扮在县城里已经算不错了,看来应该是有些家底。
何春丽将散下来的卷发拨到耳后,扬起最灿烂的笑容,走过去,朝王县长伸出了手:“王县长你好,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你。”
王县长侧头瞥了她一眼,给面子地轻轻握了一下手,遂即松开,淡淡地说:“你好。”
何春丽不理会王县长的冷淡,热情地自说自话:“我刚才去外地送货回来,就看见这里有很多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就过来看看。后来才听说这里要建个鱼饲料厂。王县长这片空地都要建厂吗?那这厂子的规模不小啊。”
王县长也很自豪,这可是他们县城由一个农民自筹资金,建立的一个大厂,对他们这种工业薄弱的农业大县来说真是太不容易了。尤其是这个厂建起来之后不但能为县城创造税收和就业岗位,还能拉动全县的渔业发展,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
“没错,这片地区,包括那个水库以后都是大安鱼饲料厂的范围。”
听出王县长语气里毫不掩饰的喜悦,何春丽心里泛酸,她也好歹算县城的纳税大户吧,怎么就不见王县长对她这么热情?
她对这个能让王县长刮目相看的人更好奇了,见王县长没介绍的意思,干脆主动看了旁边那男人一眼,笑着跟对方搭话:“想必这位就是大安鱼饲料厂的老板吧,幸会!”
一直盯着前方的彭越栋扭过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你弄错了,不是我,老板是我兄弟。那,他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闹了个乌龙,何春丽脸顿时变得通红,她顺着彭越栋的方向望去,就看见林老实还是穿着他那身蓝色的粗布衣裳,背对着灿烂的阳光,满脚是泥的往这边走过来!
“他……林老实怎么会在这里?”何春丽心里已经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但她拒绝相信。林老实明明还在乡下养他的鱼呢!
但彭越栋伸出手热情地跟林老实击了一掌,彻底打破了何春丽的自欺欺人。
她气得脸色铁青,不想在这里丢人现眼,正好王县长已经到另一边去了,她索性转身,扭头就往回走了,哪知用力过猛,鞋跟陷进了泥里一滑,人狠狠地摔在了潮湿的泥土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第28章
钻心的痛从脚踝处传来, 但更让何春丽难受的是,她在林老实和县里面好几个领导的面前丢了这么大个人。
如果地上有个洞, 她都恨不得钻进去,藏起来。强忍着痛,她将手撑在潮湿软软的泥土上, 艰难地爬了起来。但她错估了雨后地面的湿滑程度, 刚起身,另一只脚鞋底也跟着一滑, 人再次摔了下去。
好在这次她有了防备,用手肘往后撑在地上, 减缓了这种冲势,倒是没造成严重的第二次伤害。
但她再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肘、手掌、裤子上都是黄黄的泥,狼狈极了。
一而再地丢脸, 何春丽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地方她真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呆了,何春丽正想找个着力点爬起来, 然后快速离开这个让她丢人的地方。忽地,面前伸过来一只长满老茧的粗糙大手。
何春丽抬起头,就看到林老实面无表情的站在她面前,若不是他伸出的这只手, 她都以为他会装不认识她。
“你……”何春丽心里复杂极了。她以为林老实该恨死了她才对,却不料他会对她伸出援手。
林老实装作没看到她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只冷淡地说:“抓住!”
若非这是他的地方,还有王县长在这儿, 他才懒得搭理这个女人。顺手拉她一把而已,看她那样子又要多想了!换了别的人,他早去扶胳膊了好吧!
对付这种女人,你就是要无视她,以平常心去对她,不把她当回事,然后比她过得更好,让她又恨又悔,百爪挠心。
林老实认为,报复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成为更优秀的人,比对方过得更好,让对方日日夜夜悔不当初。
犹豫了一下,何春丽伸出了自己满是泥土的手,又瞟了一眼林老实,然后伸过去,抓住了林老实的手。他的手非常宽厚,带着扎人的老茧,但充满了力量和温度,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这只手轻而易举地就把她给拉了起来。
“坐下。”林老实让她坐在石头上,然后立即松开了她的手,转身对工头说,“老钱,你安排个会骑自行车的送她回去!”
他这样子明显是不打算管她了。何春丽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失落,她赶在老钱开口前说:“不用了,我有车子,魏师傅,麻烦你扶我一下!”
在人群外围的卡车司机马上挤过来,同来的还有一个押车的师傅,两人把她搀上了卡车,然后开车送她去医院。
林老实只瞟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跟王县长说话。
看完了鱼饲料厂的修建厂址,他们又去了旁边的鱼塘,讨论建个饲料试验基地的事。
林老实很忙,动工开始,什么都要他把关,以后工厂所需的设备,原材料还需要他操心。何春丽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这样的人见过就抛之脑后了。他也没空去取笑何春丽。
但何春丽不同,人有时候就是贱骨头,何春丽是其中的佼佼者。她以前嫌弃林老实不听劝,太过憨厚,不听她的进城做生意,所以对林老实很瞧不上,千方百计离了婚,过上了自己想要的日子。
进了城,有了自己的工厂,发了财,按理来说,她应该更开心才对。可想到林老实不声不响就搞了个大的,她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尤其是今天林老实还很有风度地拉她起来,没取笑她,也没对她恶语相向,这让她心里更不好受了。
以前,林老实不如胡安的就是死脑筋,不听劝,非要种地,赚不了钱。可现在林老实也有出息了,甚至事业的起点比他们还高得多,很可能明年一投入生产,规模和产值很快就会超过他们。
想到这里,何春丽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这一切本该是她的,如果她多忍两年,就是县里面第一家饲料厂的老板娘了,不用起早贪黑去外地送货要钱,也不用天天去工厂断官司催货,更不用跟一群粗俗的男人在酒桌子上扯皮,就可以在家里过上富贵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