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都把未来规划得好好的了,她还这么固执,于梦书很不高兴,恼火地说:“你这工作有什么好的?说是护士,实际上还不就是伺候人的活,跟保姆有什么差别,让你好好在家享福你不愿意,非要去干这种又累又脏又低贱的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自己引以为豪的工作被男朋友这么鄙夷,江圆也很不开心,义正言辞地纠正他:“护士是救死扶伤的工作,一点都不低贱,你这样歧视我的职业是不对的。”
她这番认真的话,引得于梦书直发笑:“小圆啊,你也上班几年了,还真信什么职业无贵贱这种忽悠人的话啊?那大家为什么拼死拼活想当干部,而不愿意当工人?你说吧,你当个小护士有什么前途?干一辈子顶天也就做到护士长就完了,说到底还是伺候人的活,这么没前途的工作,你还把它当成宝!”
江圆说不过他,脸颊涨得通红,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不是你说的这样!”
于梦书看她还在犟,火大,不屑地说:“不是我说的这样,是哪样?你天天伺候那些男人还上瘾了?你看看别人怎么说你的?举报你,说你骚扰男人,趁着男人受伤占人家便宜,干这活,名声都坏了,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要搁在百年前,你天天给陌生男人擦身体、端屎端尿,传出去,你全家人都会因此蒙羞,一家子出门都抬不起头……”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于梦书的喋喋不休。
他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瞪着江圆:“你打我!”
江圆气得满脸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就是打你,于梦书,枉你是个念过那么多书的大学生,思想还这么龌蹉。护士是救死护伤的伟大工作,在你这里却只看到男男女女那点事情,我真是错看了你!”
被女朋友在大街上扇了这么一耳光,又训斥了一顿,于梦书面子挂不住,他舔了一下唇,恨恨地说:“江圆,你就是打定主意要干你那个破工作是吧!”
江圆吸了吸鼻子,倔强地说:“没错,我绝不会辞职!”
“好,好,好,那你就守着你那破工作干一辈子吧。你不辞职,我们俩就完了!”于梦书恼怒地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江圆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竭力忍住落泪的冲动,大声吼道:“完就完,谁稀罕!”
说是不稀罕,但等人走远后,江圆还是捂住嘴伤心地哭了。到底是谈了大半年的男朋友,吵成这样,能不难过吗?
今天真倒霉,工作被人举报,男朋友跟她闹翻,要分手。而这一切,都是林老实那个混账家伙干的好事。
江圆磨牙念了念林老实的名字,愤恨地自语:“老实,老实,可真是一点不老实!”
***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跋涉,火车停在了大安县。这是个小站,只停五分钟,林老实拿着行李与何春丽匆匆忙忙地挤下了火车。
大安县距林老实的老家大丰乡有二十来里地,县城每天有两趟到镇上的汽车,早上和中午各一趟。
两人出了火车站,匆匆赶到汽车站,等车,上车,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总算到了镇上。
林老实的哥哥林建义借了辆凤凰牌自行车在车站等着,见他们下来,连忙推着车子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最后落到了林老实手里拿着的那根拐杖上,担忧地问:“阿实,你这腿还没好啊?”
“好多了,只是现在走路还不利索,还要养一阵子。”林老实如实说道。
林建义听了,赶紧拍了拍自行车的后座:“那你坐上来,我带你!”
林老实抬腿跨上去,坐在了自行车后座。林建义把他的行李包,放到了前座,试着推了一下很吃力。
“哥,骑吧!林老实说。
林建义瞥了何春丽一眼:“那弟妹怎么办?”
林老实说:“让她走回来去吧,镇上离家又不是很远,她经常来,不会丢的。”
林建义脑子简单,也没觉得不妥,骑上了自行车,跟何春丽打了声招呼:“弟妹,我们就先走了啊!”
说完,用力蹬着自行车跑了,没几秒就转入街角,不见人影了。
留下何春丽站在路边风中凌乱。这两兄弟丁点怜香惜玉的念头都没有,得亏是在保守的八十年代,要搁在二十年后,铁定是打光棍的命。
怎么就让她摊上这么个男人了。何春丽气得七窍生烟,翘着嘴在路边生闷气。
忽地,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开了过来,在何春丽面前停下,一个穿着不合时宜皮夹克,头发梳得蹭亮的年轻男人坐在驾驶座上,吹了声口哨,招摇地朝何春丽喊道:“哟,这不是春丽吗?怎么站在路边呢?听说你们家林老实要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何春丽抬头瞪了胡安一眼,冤家路窄,怎么碰上这个混账东西了。
胡安被何春丽瞪了也不生气,手往后拍了拍拖拉机的后斗,笑嘻嘻地说:“我借了队里的拖拉机来镇上交公粮,正要回去,大家都一个村的,上来吧,顺路带你一程!这么热的天,走回去会热晕的。”
虽然很想坐车,但何春丽想起胡安上辈子做的事就恨得牙痒痒的,若不是这个小白脸花言巧语地骗她,她怎么会跟他走,一辈子飘荡在外,有家不能回。
她上辈子的悲剧,这个混账要负一大半的责任,她这辈子才不会轻信他的花言巧语呢!
看到她充满恨意的眼神,胡安缩了缩脖子,扁嘴夸张地说:“我好心请你搭车,你干嘛这么瞪我?该不会是林老实那个锯嘴葫芦惹你生气了吧?我说你跟他生气干嘛呢,他那人就这样,死板又无趣……”
胡安的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
何春丽不想惹人注意,斥道:“你闭嘴,赶紧滚!”
说罢,她大步往前跑去。
可人哪里跑得过拖拉机呢,没两分钟,胡安又开着拖拉机跟了上来,而且他还刻意放慢了速度,让拖拉机像蜗牛一样,慢吞吞地跟何春丽保持一样的速度。
这太惹人注目了,何春丽气得要死,愤怒地指责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咱们这不是一个村的吗?我送送你啊,不然回头被人看见,还说我这人没人情味。怎么,你不敢坐我的车,是怕林老实生气吗?我说,他都自己坐车走了,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你还这么怕他干什么?再说,不过搭趟车而已,又不是多大的事,你坐车斗,我在前面开车,八竿子打不着!”胡安巧舌如簧,几句话就打消了何春丽的顾虑不说,还挑起了她对林老实的不满。
是啊,林老实自己坐自行车走了,压根儿就不管她这个老婆,她还事事为他考虑做什么?最主要的是太阳这么大,她被晒得口干舌燥,浑身都是汗,再在大太阳底下走回去,恐怕得晒黑一圈。
想到这里,半是赌气半是厌烦走路的何春丽拎着自己的小挎包,从后面爬上了拖拉机的车斗,躲在最后面,离胡安远远的,打定主意就是坐车也不搭理他。
第10章 重生悔过文中的老实人
林家就两兄弟,在林老实结婚之后就分了家。
按照农村的习俗,老人一般在长子家养老,所以家里的财产,也就是老房子,一般归老大。至于老二,父母通常会在村里另寻一处地给他建房子。
林家也是这样,林父前几年过世了,林母跟着大儿子生活。林老实要结婚的时候,在林家老宅几十米远的地方,另外盖了三间瓦房。砖墙青瓦房在一堆茅草屋中格外气派,这也是当初何家肯把何春丽嫁给林老实的重要原因之一。
林建义把林老实送到房子门口,看到门口上挂的锁,挠了挠头,憨厚地笑了:“我忘记问妈拿钥匙了,你等会儿,我叫她。”
说罢,他两手圈成喇叭状,朝着自家门口喊了两声。
很快,林母拿着钥匙激动地跑了过来,拉着林老实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他拄着的拐杖,眼眶顿时红了:“阿实受苦了,人回来就好!”
天知道,她听说小儿子受了伤,有多担心。自从何春丽走后,她天天晚上都睡不着,好在,后面发电报来说,人已经没事了,她这才放心了。
“没事了,妈,咱们进去吧!”林老实对林母说。
林母一拍脑门:“对,进屋说,进屋说,外面晒,对了,春丽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她刚问完这句话,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从村口传来,没过两分钟就停在了他们面前。胡安坐在车头上,朝三人招了招手:“三婶,阿实回来啦!!对了,刚才我在路上看到了春丽,就顺路把她给捎回来了!”
他的话语刚落,何春丽就拿着小包,从拖拉机上爬了下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
林母瞧了,忙笑眯眯地说:“谢谢小安了,进来坐坐!”
胡安摆了摆手,笑嘻嘻地说:“三婶客气啥呢,都是邻居,我还要去村里还拖拉机,先走了。”
说完,开着拖拉机雄赳赳地走了。没走多远,几个捉泥鳅的孩子从田里跳了上来,拦到路中央,要搭车。
胡安让他们上来,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撒给几个孩子,然后一挥手,神气地把拖拉机开走了。
林母见了,直摇头,叹道:“小安多好的孩子啊,可惜,爹娘走得早,也没人管他,终身大事就这么蹉跎了,哎,也是可怜。”
胡安长得不错,又会开拖拉机,按理来说,应该很好娶媳妇儿才对,但他父母早逝,从小就是个孤儿,吃了上顿没下顿,本人也没什么计划,包产到户之后,每次收了粮,他就把粮食拿到镇上去卖了下馆子之类的,大手大脚的,一年的口粮,不到半年就被他霍霍光了。上半年过得像神仙,下半年过得像叫花子。
花钱大手大脚,手里留不住钱,房子破破烂烂的,也拿不出彩礼,谁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受苦。所以胡安都25岁了,还是光棍一条,惹得一些热心的婶子很是同情他。
林老实看了一眼林母,心说,你要是知道,他会撬你儿子的墙角,给你儿子戴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恐怕你就不会心疼了。
不过这一打照面,他倒是大致能理解一贫如洗的胡安怎么能把何春丽给哄走了。
胡安长得不错,嘴巴又甜,还大方,虽然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但有钱的时候他舍得花啊。这种舍得很容易哄女人开心,不然后世怎么会有“赚一百块愿意给你花一百块和赚一千块只肯给你一百块花”这样荒谬的选择题呢!
这说明,很多女人就还是吃这一套。原主不善言辞,花花肠子少,嘴巴没胡安那么会说,可能在没钱的时候花钱也没那么大方,能不管不顾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讨老婆欢心。跟胡安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至于他身上的厚道、仗义、正直、有责任感,在一个虚荣不能吃苦的女人面前,一文不值。
“阿实,想啥呢,走了,进屋去。”林母拉着他的手,打断了他的思考。
林母扶着林老实进屋去了,林建义把自行车推进了院子里。因为见到林老实太过高兴,母子俩完全忘了后来还有个何春丽。
在镇上的时候,何春丽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回家又被婆婆和丈夫忽视,她心里更不舒服了,冷哼一声,大步越过林老实母子,进了屋,一头扎进卧室里不出来。
林母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儿子:“阿实,春丽这是怎么啦?是你在外面惹她生气了?”
林老实一脸疑惑:“没有啊,可能是火车上睡得不舒服,太累了吧,咱们就别打扰她了。妈,走,去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林母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林老实给转移走了。
何春丽在屋子里听到这对话,气得都快冒烟了。她努力告诉自己,林老实就这样的性格,永远是做得比说得多,他要是知冷知热,体贴入微,自己当初就不会跟胡安走了。
生了会闷气,她自动调节好了心情,跟林老实一起去林建义家吃饭。
今天林家的晚饭丰盛得能跟过年相比,桌子上炖了一只老母鸡,一条红烧鱼,一盘五花肉炒青椒,一叠卤花生,一份凉拌黄瓜,一个清炒丝瓜。
林大嫂热情地招呼林老实坐下吃饭。
三个女人和两个孩子先吃完,孩子出去玩了,林母就和两个儿媳妇在一旁说话。
林建义跟林老实慢慢喝酒,酒过三巡。林建义看了一眼林老实的腿,问道:“阿实,你这是伤退吧,有没有给你安置工作?”
林老实抿了一口酒:“安排了,不过被我给拒绝了。我有手有脚,还有一把力气,就别给国、家添麻烦了。”
林建义有点遗憾:“那可是正式工作。”农村人谁家里有个吃公粮的,那头都要抬得高一些。
林老实笑着说:“可我文化水平低,除了卖力气,什么都不会,外行就不要去掺和内行的事了。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家乡,看到你们就挺好。”
林母在旁边听了,一个劲儿地点头说:“阿实说得对,人平安就好,工作什么的都不重要,现在政、策好了,只要人勤快肯干,总不至于饿肚子!”
旁边的何春丽听到这句话,不由暗暗翻了个白眼。真是短视,种地的农民和城里吃公粮的干部能比吗?而且像林老实这样立过功,因伤留下残疾的退伍军人,国家会优待他,家属的工作也能帮着解决了。
如果她不是知道林老实回老家后会闯出一番大事业,比当个普普通通领死工资的小干部强多了,她铁定会阻止林老实回农村。
林建义瞧母亲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多说,转而问林老实:“那阿实打算接下来做什么?”
林老实说:“我的户口也跟着拿回来了,村里会分地给我,种地吧。”
林建义也只是个普通的农民,虽然一直觉得兄弟比自己能干,可都回了乡下,不种地能干什么?
“嗯,也行,你都好多年没种地了,有需要帮忙的喊一声。”林建义端起酒杯跟林老实碰了一下。
林老实点头:“嗯,我现在就有很多问题要问你,水稻已经收割了,什么时候种小麦比较好?”
“霜降左右,在这之前要先翻地松土……”
全家团圆,兄弟俩喝到晚上九点多才散。
林老实打着手电筒跟何春丽回家。乡下一入夜,到处一片漆黑,收割了稻谷的水田里,蛙鸣声阵阵,有调皮的孩子打着手电筒在田间捉鳝鱼,宁静、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