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不惜用木槿想学英语这点来诱惑她。
哪知木槿出了女寝,脸上不但没有喜色,眼底还闪过一抹忧虑和不安。
大意了,先是一个林老实,现在又来个大学生领导。什么时候传销里,大学生也多如牛毛了?
林老实暂且不提,他刚进来,还没被洗脑,整天想着出去,虽然他极力掩饰,但哪个人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呢?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还看不透他的想法吗?
他那边还好,目前没什么危险,关键是明天那个所谓的领导。
客厅里,被庞大海拉上牌桌却随时都在关注木槿的林老实看见了她的眉头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来。不禁心生疑惑,毛主任跟她说什么?让她这样淡定的人都很为难的样子。
可惜两人没说话的机会,林老实只能按捺住心里的好奇,乖乖打牌。
次日,吃过早饭没多久,那个过来坐寝的大学生领导就来了。他级别应该跟毛主任一样,因为毛主任介绍说,这是徐主任。
徐主任约莫二十五六岁,就比林老实如今的身份大两三岁,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皮肤和白,很瘦,看起来一副很斯文的样子。
林老实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夏正清跟徐主任鞠躬握手,并说:“尊敬的徐主任上午好,辛苦了,真诚的友谊……非常欢迎尊敬的徐主任来我们寝室传授成功经验和闪光点,希望你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在座的每一位,尤其是我!”
接下来,又是给他擦鞋、端水盆洗手、接毛巾、倒水、点烟,那殷勤周到的模样,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估计在家都没这么伺候过自己的亲爹亲妈。
作为新人,林老实自然是被重点照顾的对象。
坐下后,徐主任就问林老实:“帅哥,你现在是不是还恨你朋友,恨他把你骗过来?我劝你消消气,这里不光是你,我,他,他,她……咱们所有的人都是被骗过来的。”
其他人都嬉皮笑脸地应和他,仿佛被骗过来是一件多光荣的事一样。
徐主任指着他们说:“你看,他们现在还有谁生气,记恨自己的朋友亲人情人吗?没有,我跟你说,咱们刚来那会儿,跟你一样,心里有抵触情绪,总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可等我们认真考察完这个行业后,发现这个行业的先进和优越,大家还有谁记恨自己的推荐人?”
“没有!”所有人都这么说,声若洪钟,非常有气势和感染力。
徐主任笑着说:“相反,他们,包括我,都很感谢推荐人,是他们给了我们一个加入这个大家庭,出人头地赚大钱的机会。”
其他人跟着应和,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
徐主任又点头说:“我也是大学生,大学学的英语,毕业后,家里人让我考教师编,去做个中学英语老师。可我不愿意,做英语老师,擦一辈子的黑板,有什么出息?我要干大事业,我就来到了这里,才两年……”
徐主任侃侃而谈他的经历,无外乎是刚毕业的时候心比天高,总以为自己是个天之骄子,出来后能干出一番成绩。但如今大学生多如牛毛,多少毕业就失业,奔赴在一场又一场的校招里,灰头土脸的,天天被人挑三拣四,自信心也被打击得没边了。
他说的这个情况,很切合目前的国情,经济不振,就业岗位尤其是优质的就业岗位不多,导致每年毕业生就业都很困难,尤其是一些学校牌子不是很硬,专业又不是很热门的学生,就业更是困难。
林老实正好大四,就算在考研,他周围的同学,同寝室的同学每天奔赴在不同的校招会上,他也有所耳闻。况且,考研笔试成绩还没有出来,后面还有面试,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会考上?考不上,他也得跟同学一样天天奔赴在各种招聘会上。
徐主任提起这个,很容易引起林老实的情绪,激起他的同理心。等他认同徐主任这个人了,接下来就能更容易听进去徐主任的话。
接着徐主任又讲毕业后,他在工作中受挫的事。应届毕业生,刚出来在职场上肯定是菜鸟,是底层,是前辈们使唤的对象,他讲了几个他在职场中遇到的不公事,然后话音一转,最后说到进了公司如何如何的好。
他说得特别动情:“直到进了公司,我才发现我不是谁都可以呼之即来的孙子。只有在这里,我才活得像个人,我有亲如兄弟姐妹的家人,有这么一个温暖的大家庭。还有为止能孜孜不倦奋斗一生的事业。在这里,我们没有竞争对手,只有推拉帮扶的亲人,领导……”
林老实都想给他鼓掌了。文化人果然不一样,搞起传销来,水平都比夏正清他们那些套路化,翻来覆去那一套强多了。
“徐主任,你说得有道理,咱们大学生现在……”林老实也附和他,说得特别真诚的样子。
听完后,徐主任拍了拍他的肩:“这就对了。毛主任,你们寝室的帅哥觉悟很高啊,值得表扬。对了,听说你们这儿还有一位特别好学,在自学英语的老板,是哪一位啊?”
大家自动侧开身,单独站着的木槿就特别显眼了。
似乎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这么漂亮有气质的女孩,徐主任明显停顿了几秒,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木槿:“这位就是你们那位觉悟特别高的老板?”
木槿上前两步说:“尊敬的徐主任,上午好,真诚的友谊来自……”
“木槿,好名字,你要学英语是吧?正好,我是英语专业毕业的,你要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对了 ,你平日里学习什么?”徐主任温和地问道,态度斯文有礼,无懈可击。
旁边的夏灵听了笑着说:“木槿的复习资料没带来,最近只能复习以前学过的一些单词和句子,每次给家里人打电话的时候,都会讲一讲英语,她说这叫练练嘴。”
林老实心里咯噔了一下,忍不住瞥了站得异常挺拔的木槿一眼。心里暗忖,难道毛主任怀疑她了?所以故意找了这么一个会讲英语的大学生过来试探她?
木槿的那些电话可都是录了音的,毛主任他们听不懂,这个徐主任是英语专业毕业的,肯定能听出来。难怪昨晚见过毛主任后,木槿的表现有点反常,她是不是知道了这一点?那她会怎么办呢?
林老实是真着急。因为他是个男人,真闹翻了,这些人顶多揍他一顿就完了,他皮糟肉厚,挨顿打也没什么。而且他还是新人,没被洗脑,不服从他们,想逃跑,耍花招很正常。
可木槿不一样,她已经通过了考察,上线了。如果再暴露了有其他心思,这些人肯定会防着她,她的目的很难达到不说,搞不好还要惩罚她。他一个大男人,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孩子挨打。
不行,他得想办法解决这件事,至少不能让他们知道木槿打电话的内容。
这边林老实心里着急得不行。那边木槿却淡定得很,淡淡地说:“我爸妈知道我花了三个月的工资报了英语培训班,他们很心疼这笔钱,我没好好学,我妈知道会难过的,为了安她的心,我每次打电话就跟她说两句。”
徐主任听了,赞许地说:“木老板真是个孝顺的女儿。好好干,加油,争取明年就带你爸妈出国玩。这学语言,环境很重要,你要是出了国,天天跟老外打交道,吃饭、坐车、购物那样不需要说英语?呆一阵子语言就突飞猛进了,比在国内苦学大半年还强。语言语言,归根到底还是要多说才行。”
“徐主任说得是。”木槿顺从地说。
可能她一直是这种冷静淡然的性格,所以一直冷冷淡淡的,大家也不在意。
看两人对答如流,气氛还算和谐,林老实松了口气。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这个徐主任今天分明是奔着他和木槿来的。
他是大学生,跟徐主任更有共同语言。徐主任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说服他,更有说服力。木槿虽然没念大学,但上了社会,还舍得花几个月工资去报培训班的,肯定也是好学上进,对有文化的人怀着一张仰慕的心态。
他们就是想用徐主任来勾起木槿的对金钱的渴求。
徐主任先讲了要学英语出国最快,因为有更好的语言环境,接着说出国的开支,打工一辈子都攒不够,只有他们公司才能给木槿提供这么好的机会。而且说,老总们每年都有1%的海外旅游奖,另外老总们还有分红奖,光这两项奖励就够老总们出国玩好几趟了。
木槿闻言,紧抿着唇,水润亮泽的眼珠子里带着挣扎之色,显然,能免费出国对她而言很是诱惑。
徐主任瞧了,微微一笑,接着说:“木老板最近学了什么单词、句子,咱们对对,测试测试你的英语到什么水平了。”
他张嘴说了两句英语。
林老实一听就皱眉,得,这还是英语专业毕业的呢,中国式英语,发音特别不标准,他怎么毕业的?
林老实严重怀疑他上的是野鸡大学,因为很多学校英语专业的学生都要对着镜子纠正自己的口音,再差也差不成他这样。
木槿真要跟他对话,出丑的绝对是他,因为木槿的口语比他标准多了。
显然木槿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笑着婉拒:“这就算了吧,我英语太差了,都不大听得懂,更别提跟徐主任对话了。”
徐主任听了,脸上有点得意,咳了一声说:“那咱们换个,how do you do!”
打招呼的,这个够简单了吧,入门级,一开始就学这个。
木槿拒绝不了,含糊不清,故意说错了两个单词的读音,硬着头皮回了一句。
可徐主任硬是没听出来她发错了音,竟然还兴致勃勃地说:“还可以啊,对了,你平时跟你妈打电话说些什么?想不起来啊,不是有录音吗?给我听听。”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老实发现木槿的垂在大腿外侧的手悄悄攥紧,右手悄悄抚上左手腕上的手表,轻轻地划圈。林老实这才发现,木槿的手表是一只黑色的金属运动手表,表盘很大,风格比较野性,跟她秀气的外表一点都不搭。
虽然觉得有点奇怪,可这会儿林老实也顾不上什么手表了,他看见庞大海拿着钥匙去打开了抽屉,取出了木槿的手机。
虽然徐主任的英语很烂,烂得超乎人的预料,而他自己心里还没一点B数,沾沾自喜的,但他的英语到底比屋里其他人强多了,难保不会听出点什么来。
林老实心里焦急,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屋子里所有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齐齐扭头看向门外。
传销的人很胆小,或者说做事很神秘,每次外面的人回来,都会先打电话,包括主任。他们不会咚咚咚地敲门,而是打电话通知门里的人开门。
所以一听这声音,林老实就知道肯定不是他们的人。
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林老实豁地冲了过去,一把拉开门,大声喊道:“传销,救我……”
边说他边蹬蹬蹬地往下跑,屋里的人都被这一系列变故给惊呆了,赶紧追了出去。同时,毛主任还拿出手机,给守在下面的人打电话。
毫不意外,林老实刚跑到一楼的院子里就守在下面的两个彪形大汉给抓住了,反剪着手,踢了他两脚,揍了他几拳,然后把他推上了楼,重新押回屋子里。
因为出了这么一个变故,听电话录音什么的自然也就算了。
林老实被他们拖过去,丢在地上,又踹了两脚,力道大得他站都站不起来。
他咬住下唇,脸色苍白,但就是不吱声,眼底的桀骜不驯也一览无余。
在同级别的徐主任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毛主任的脸色非常难看,恨恨地又踹了林老实一脚,怒道:“你有种啊,跟我们耍花招!老子就知道你没表面上那么老实,但别说是你,就是有特种兵到了咱们这儿也得盘着!上次有个进来,没考察就想走,还不是照样被我们几十号人给拉了回来。”
林老实不吱声,死死地瞪着他。他现在是一门心思想跑路的新人,逃跑不成被人抓了回来,必须得怨,还要愤怒和不甘。
毛主任看他这幅不知死改的模样,对夏正清说:“把他带进去,课不用上了,也暂时别考察了,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再什么时候考察。”
夏正清点头,走过去,拉起了林老实,无奈地说:“走吧,帅哥,进屋歇会儿。”
等进了屋子里,他看着林老实嘴角的淤青,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呢?咱们这儿是讲规矩的,只要好好考察,考察完了,你要上哪儿都没人管你。”
林老实抱着膝盖不吭声。
夏正清见了,坐到他旁边,一副过来人替他着想的模样:“你真想走?咱们这儿倒是有三个办法。”
林老实知道他的话不可信,但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急于要跑出去的新人,遇到这种机会,不能不问,便抬起手背轻轻擦了一下嘴角,龇了一声,闷闷地说:“什么办法?”
夏正清说:“第一个,考察完了,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第二,单挑这个家里的人出去,第三从窗户上跳下去!”
三楼的窗户,不高不低,死人的几率不大,但摔伤摔残的几率不小,摔残了有时候比死都还难受。
不过林老实还是蹭地站了起来,往窗口边走去。
夏正清见了,立即拉住他,疾言厉色地说:“你还真跳!你对得起你爹妈吗?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还没享福,你就要寻死,想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老来丧子,孤苦无依吗?”
林老实任由他拉了回去,在心里吐槽,说得好像是他想不开要轻生一样,明明是这群人自己提出来的。见吓不了他,又拿孝顺说事,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他。
反正他也不是真想跳,索性也就不跟他掰扯了。
经过今天这件事,再见到他,毛主任始终没好脸色,一直板着脸。而且林老实在这个“家”里的地位也直线下降,终于像个外人了,吃饭,最后分给他,洗漱也是他排最后,原本无时无刻不找他聊天的人,像是忽然转了性,忽然都不搭理他,集体冷落他。上课等活动也不让他参加了,都把他关在男寝里。一整天,除了必要的时候夏正清会搭理他一两句,都没人跟他说话。
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关在狭小的屋子里,没有任何的娱乐,也没人跟你说话。很多宅男宅女可能会说这就是我理想的生活,但让你一个人在家断电两天试试,你绝对呆不住。
这种孤立和无聊会逼疯一个人。
林老实知道,这是他们教训他的手段。这些人应该也懂一点心理学,知道打击摧毁一个的意志远远比揍一个人更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