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眸光中遗露的美好,立夏也不禁被她感染,眼底渐现憧憬之色,然在听到“爬树掏鸟蛋”五字时,她神色一滞,惊讶的睁大了眼。
苏姝却并不觉有何不妥,继续道,“再在院子里搭个秋千,养只猫,养条狗,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穿金戴银,做个俗人。”
苏姝向来素简打扮,立夏从未见她穿过什么华衣美服,更别说穿金戴银了,但这世上哪有女子不喜欢那些精致漂亮的首饰,顶多是喜好不同,有人喜欢淡雅简单的,有人喜欢精致繁复的,可都是首饰,哪有俗与不俗之分,不过强加人意而已。
只是艳即俗的观念深入人心,在金陵,凡是有些家底的女子都不会将自己打扮得桃夭李艳的,免得被人诟病品味艳俗,这世道,只有青楼女子和宅中的小妾才能随心打扮自己,这或许也是为什么男人在外爱往青楼跑,在内爱往小妾房中进的缘由。
立夏一直便觉得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才是真正的俗人,而那些不在意世俗眼光,不亦步亦趋之人才是不俗,所以苏姝这样说,她不觉不妥,反而十分赞同,但有一点,“这些还不过分,可上树掏鸟蛋这也……”
“入宫当了皇后自然还是要有皇后的仪态,掏鸟蛋这种事儿嘛……”苏姝将眉梢一挑,“当然得关上门悄悄干。”
立夏,“……”
“我虽是先皇钦定的皇后,但若太过失德,却也是会被弹劾夺权的,还是得有个皇后该有的样子,我虽说过要出我本来的模样,但我也不是不知分寸,在后宫之中,即便我想活得放肆一些,自然也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必须要与人虚与委蛇的时候,我还是可以装装样子的。”苏姝笑道。
“只是……”她渐渐收起面上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长刀出鞘的锋芒与凛冽,声音沉沉如水,“我不会再让自己活得憋屈难受,花夫人虽说过,身在后宫就要百忍成钢,但我已经忍了十六年,白受了十六年的气,我不会再让自己受一分委屈,忍气吞声的过日子。”
她眼底眸光大盛,冷声嗤道,“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凭什么我退,若那些妃嫔惹我一分,我必还她三分。”
“好!”立夏忍不住重重拍了个巴掌,“您就得有这种气势!”
立夏状极感动,双目含泪,“小姐您终于觉悟了啊!”
苏姝被她逗笑,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你小姐我从来都想这样活,只是从前羁绊太多,无论做什么都要考虑着苏家的颜面与父母亲的喜怒,不敢去想罢了。”
后宫不得干政,同样,皇上也不能干预后宫,只要不是有滔天权势的权臣之女,其他的,她随便找个错处便能将她们赐死,无非是担个善妒之名,她是先皇钦定的皇后,单单一个善妒还不能摘了她的凤冠,她现无世族牵绊,也不在意死后世人怎么评价于她,她只要活着的时候,活得痛快。
一个不在乎名声,又无牵无绊的皇后,谁会敢轻易招惹。
后宫那些人或许会觉得她是个疯子,但谁又敢招惹一个疯子。
虽说如此,这么多年的磋磨,她自然不会毫无度量,只要那些人没有让她感到太过不适,她也不会斤斤计较,不然整日想着怎么报复别人也是会累死人的。
而她能如此的前提,还得过了太后那关,若太后对她行事不满,她也寸步难行,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自己活得憋屈。
她嗟叹一声,“身在宫墙之内,已经十分艰辛,反正我也不用再为苏家谋利,没有了家族的束缚,只要我不拘泥于儿女情长,与那些妃子争风吃醋,我是真的可以活得很好。就算我日后无子,等皇上百年之后,我也还是太后,不管谁做皇帝都不敢苛待了我,我自己又何苦要亏待我自己。”
“小姐您能这样想是在是太好了!不过……”立夏顿了顿,“但您的意思是,您不会喜欢皇上喽?”
苏姝点头。
她是点了头,但立夏不信。
“小姐您虽嘴上不说,我还是瞧得出来您对皇上是有欢喜的,而皇上对您如此上心,那肯定也是喜欢您的。”立夏暗觑她两眼,嘟囔道,“您嘴上说的倒是容易。”
苏姝目光一闪,显然被人戳破了心事,过了好半晌她才偏过头去道,“我是喜欢他,但还没有到达没他不可的地步。”
“况且……”她眼底掠过一丝暗色,“他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
“我不想以后在他面前都还要披着伪装,我自知道真相那一日起便暗暗发誓,从今以后,我只做苏姝,不再为任何人而活。”
她沉了沉气,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立夏,“立夏,你要明白,人若在意的太多,不管拥有了多少东西也不会开心,我即决定以后活得自在一些,自然是要为此付出其他代价,只要值得。”
“那小姐您觉得值得吗?”
“值得。”苏姝毫不犹豫的肯定道。
“你想想,就算我现在跟他举案齐眉,为了得到她的欢喜活成他喜欢的模样,难道他就会从此只宠爱我一人吗?他是皇帝,自要雨露均沾,与其深陷其中,到时候难以自拔,与后妃们争风吃醋,然后再诞下龙子,为了孩子的前程,费尽心机的去争权夺利,这种日子我连想想都头疼。”
她索性道,“还不如就不要开始,仗着先帝赐的这个皇后之位,赖吃赖喝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
立夏听了,惊得张大了一张嘴,“小姐,听您这意思是不想诞下龙子,那您岂不还要……还要拒绝和皇上同床?!”
苏姝微一眨眼,“不可以吗?”
“小姐您……”立夏思索了半天,最后吐出三个字,“真大胆!”
苏姝挑唇一笑,“没点儿胆色,怎活得出颜色?”
怕还没人敢明着拒绝与皇上同床,想想到时候的场面,还挺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此文我要改成《傲娇皇帝追妻手册》了哟,不要找不到我哦。
下一章就是大婚,黄桑的追妻之路也马上就要开始,这篇文也即将开启沙雕模式,希望大家不会因为太过沙雕而离我而去,爱你们
第11章 大婚
大婚如期而至,帝后连理,人间盛宴。
那一日,金陵锣鼓喧天,满城结彩,是真正的十里红妆,万人相迎。
这样的一场婚礼不知看哭了多少豆蔻少女,哪个女子不希望有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但此时的苏姝心情却有些复杂。
有欣喜,因为再不受苏家束缚,也有不知前路如何的茫然。
她更没有那个信心,真能活得同自己想象中一般的随性自在,毕竟那可是皇宫,有着摧人心志的权力,有熏心的利益,是最能勾起人无穷欲望的地方。她不知道她可以坚持多久,不受权利驱使,不受欲念摆布,只做一个快活之人。
正当她思绪纷乱之时,耳边传来一阵惊叹,“小姐您真的太美了!”
苏姝回过神来,目光所及,是一面铜镜,镜中女子,有着细长的眉,黛色的眼,菱唇嫣红,明艳不可方物。
她怔怔的看,抬手缓缓抚过脸颊,最终停在唇上,一颤,便搽出一抹红。
她眼睫轻垂,指尖上那一抹红,如同盛放得正好的罂粟,迷人而危险。
“小姐怕也是第一次见自己这般妆容吧,”为她梳妆的妆娘如是道,“从前只觉小姐淡妆素抹胜似那天上仙子,不想今日红妆更是美得不像话。”
“是吗?”
苏姝浅浅一笑,再次看向镜中的自己,都说红颜薄命,她也不知,生了这样的一张脸,于一后宫女子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每一次为小姐梳妆奴婢心底都在想,世间怎会有生得如此好看之人,不管看了多少次还是那么的叫人惊艳。”妆娘瞧着自己跟前的美人儿,没忍住又多夸了几句。
候在一旁的立夏嫌妆娘话多,催促道,“好了好了,少拍马屁了,赶紧把凤冠给小姐带上,吉时就快到了。”
妆娘一听,不敢耽误,赶紧将凤冠捧了过来戴在了苏姝头上。
此顶凤冠以纯金打造,上缀千余珍珠宝玉,博鬓六扇,凤翊龙冠,缨络垂旒,珠翠流光。
见过这顶凤冠的人,无不啧啧称羡,但美则美矣,只有戴上才知道,是真她娘的重啊。
饶是知晓这顶凤冠的重量,戴上后,苏姝还是不由得脖子一沉,仿佛头上压了块磐石。
苏姝只觉自己被压得脖子都短了三寸。
吉时到,出东阁——
苏姝自帘后走出,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细珠垂旒遮不住苏姝,反倒衬得她愈加明艳动人,她掀帘而出的那一霎那,满庭迎亲之人,鹊然无声。
新娘出阁本应持扇遮面,但苏姝是大晁的皇后,在大晁,皇后之相就是一国的象征,在人前从不遮面,不仅如此,还要着以盛装,以示国之昌荣。
大晁没有封后大典一说,但每任皇后册立之后三月,就会举行国祀,是时若皇后年愈三十则与帝王同祭,若不满三十则要在万众瞩目之下为国献舞,是以历来大晁皇后,贤名为次,姿容为要。
总之,一句话就是:大晁举国看脸,容貌至上。
连不少大老爷们儿出门都要搽搽粉,这也是曹嬷嬷为何说苏姝生得如此相貌是大晁之佑的原因。
帝王成亲,因是帝王,自是无需亲自于侯府迎亲,但来的应也是皇室之人,如今朝中尚有四位王爷,倒不知来的是哪一位。
苏姝红衣曳地,裙摆是一层又一层,稍有不慎便会绊了跟斗,一众婢女小心翼翼的拥着她穿过正堂,堂前宾客如云,掎裳连襼,她走到哪儿,哪儿才让出一条道来,直到行至门口,前头的人才少了一些。
侯府门槛甚高,她微微垂眸,注意脚下。
“上轿——”
行过门槛,苏姝抬眸,视野里闯入一人,令她豁然怔滞。
在她面前,一人红衣高冠,手持缰绳,策坐马身,笑着向她伸过手来。
“朕来迎你。”
他身骑白马,鞍辔华丽,嵌着宝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都不及他眉眼灼灼。
她望着他的眉目,只觉左胸那一块肌肤,也如同他的目光一般,灼灼起来。
怔愣片刻,苏姝才匆匆错开视线,缓缓抬手搭上他掌心。
被他亲手送入轿中,苏姝仍心绪难平,她没想到会是他亲来迎亲。
十里红妆,从安远侯府,一路浩浩荡荡驶入皇宫……
安远侯府离皇宫不算太远,但今日,迎亲队伍围着安远侯府周围十条长街足足绕了一圈,才进了皇宫,这也是为何帝王不轻易出宫迎亲的原因,即便今日全城戒严,也难防止有人藏于楼阁之上暗中用箭弩偷袭,他又只身骑于马上,着实危险。
午时出,近戌时才至宫门,凤轿沿着高台御路,一路往政合殿行去。
出轿的时候,也是赵泓扶着她下来的,还亲引着她共入殿中。
赵泓只稍稍捏着她的指间,她却觉得整只手都似被火热之物包裹住了一般,热得发烫,掌心出了一层密密的汗。
两人行至殿中央,一旁的宫女上前递过来一根大红丝绸带,他二人各执一端,殿上端坐着满面笑意的太后,殿下群臣落座两旁,含笑注视。
拜完天地,苏姝被送入了永安宫,赵泓则还要留下受群臣拜贺。
永安宫内红帐重重,金碧辉煌,她甫一入殿,便有嬷嬷上得前来,“皇上说,娘娘若是累了,便可先歇一歇,无需拘礼。”
说完,那名嬷嬷便携着殿内一众宫人退到了殿门口,似是免得她不好在人前偷懒。
立夏附耳与她道,“皇上真是心细。”
按规矩,她是该带着这凤冠端坐在龙榻上等赵泓回来的,但若真是带着这顶凤冠直挺挺的坐那么久,她怕是第二天腰都直不起来了。
见那些人一出去,苏姝忙撑着腰扶着床沿坐下来,“立夏,快,把这玩意儿给我取下来。”
立夏将凤冠给她取下后,苏姝立马长吁一口气,直直就倒在了床上,
“小姐,您当心把褥子睡皱了。”立夏提醒她。
苏姝瘫在床上无力的抬起手腕冲她摆了摆,“我就躺一会儿。”
立夏见她这个模样,不禁笑了笑,“若是换在从前,小姐定是怎么说也要端端正正戴着这顶凤冠等皇上来的。”
“自从知道真相后,我何曾再难为过自己,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苏姝说着,伸出两只软绵绵的胳膊,叫立夏拉她起来。
整整齐齐的被褥被她方才那一躺,压得皱巴巴的,立夏整理了好一会儿才把被褥恢复成最初的平整,这宫里头的人果真是叠个被子都能叠出个不同来,一床被子生生被叠得跟块四四方方的大红豆腐一般。
见她忙完,苏姝拍了拍床沿,示意她坐下。
反正殿内无人,皇上也不可能这么快回来,立夏便坐下了。
她甫一坐下,苏姝便歪过身子来,将脑袋搁在了她肩上。
立夏身子忽的一僵,偏过头去看着枕在她肩头的苏姝,目光微颤。
苏姝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明明只走了小小一段路,怎么这么累?”
“您带着凤冠在轿子里坐了那么久自是劳累。”
“那你让再我靠一会儿。”她说这话时,声音已经有些迷糊,似乎下一刻便能睡得不省人事。
她在立夏肩头一靠就是将近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立夏一动也没动过,即便半边身子都麻木了,依旧岿然如山。
见天色不早了,她才抬了抬因长时间不动而有些酸软僵硬的手,准备叫醒苏姝。
她垂眸看着肩上的她,眼神不知为何,始终微微颤动着,抬起的手缓缓朝她靠近,却有些偏离方向,但最终还是落在了她肩上。
“小姐,该醒了。”
睡了一觉,她再睁开眼,眼底满是惺忪,那种懵懂之态,映着她明艳红妆,动人至极。
“现在几时了?”
“已经快戌时末了,宫乐都停了,想来宴席快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