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六宫嫔妃之间没有什么勾心斗角,也没有过于的争宠斗艳,就更莫说因为争宠而使计陷害别人了,这其中原有嘛,很简单,因为赵泓真正做到了雨露均沾,不对,应该是雨露不沾。
一月里头绝不会在同一个嫔妃处多一天,即便那个嫔妃病重在床都快不行了,他也不会去多看一眼,都说帝王无情,他们这个皇上更是无情中的无情,外边儿都传皇上是个短袖才会视六宫美人为无物,但常嬷嬷在宫里头伺候了这么久,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当今的皇上断不会有断袖之癖,嫔妃们不是不想争不想斗,是争了也没用,能否晋升也全凭在这宫里待的年头与娘家权势,所以花那么大力气去做无用功,还不如好生过日子,再加上之前掌管后宫是太后,太后何等精明的人,想做妖?先能逃过太后的火眼金睛再说。
可如今她以来就出了这档子事儿,宫里难免会传出些疯言疯语,不过嘉嫔是在她进宫前便染了病了,怎么也是怪不到她的头上,所以嘉嫔的死虽有蹊跷,她却并不打算细查,虽说这样有些对不住嘉嫔的父母,可他们若真是疼爱嘉嫔又怎会将嘉嫔送入宫中,送她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本就是让她一步迈进了鬼门关。
“事不关己,莫加闻问”是宫人行事准绳亦是保命符,若她彻查嘉嫔之死,既是多此一举,亦可能因此在宫中树敌,她没那么闲更不是什么嫉恶如仇的圣人,只同管事的太监吩咐了一些相关事宜,她便准备离开,却在转身之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苏姝猛然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嗯,真的凉了,我就当没上过夹子吧,继续努力吖
第24章 最是深情是黄桑
在一旁跪了一地的宫女里,苏姝看到了一张曾在记忆里出现过的侧脸。
微微顿了顿足, 苏姝转身朝那个宫女走去。
“抬起头来。”
在她面前低垂着头的宫女身子一怔, 缓缓抬起头来——那是一张令人惊艳的脸,双眉若裁,目色璀璨, 眉眼之间颇具英气。
苏姝一直以为, 一个女子生得貌美可为美人, 但若还带了几分英气, 那定是个十足的美人,眼前的女子便是这样一个堆雪砌玉般的美人。
这样一张脸分明与记忆里一般无二,却又相差甚远,记忆里的那张面容轮廓温和,眼前之人却多了几分英气。
“你家中可有胞兄胞弟?”苏姝问她。
女子眼睫微一扑朔,神情有些茫然,应是不知她为何由此疑问,“回娘娘, 奴婢有一双生胞弟。”
她方一启口, 苏姝便不由自主的微蹙了蹙眉,因为女子的声音十分粗砺, 甚至到了嘶哑的地步,虽并不刺耳却也十分难听。
“你的嗓子……”
此话一出,苏姝清楚的看到女子眼底掠过一丝沉痛,目光也有些闪烁,她低下头去, 似乎努力控制着嗓子,让声音听起来没那么难听,“奴婢因病致使咽喉受损,声色碍耳,若使您不虞,还请娘娘宽恕。”
听着她的声音,苏姝突然想到嘉嫔的嗓子在她死前也是损坏了的,竟如此巧合?再想到常嬷嬷说嘉嫔有虐待宫女之嫌,苏姝双眸微眯,看着她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苏姝明明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也不知怎的一旦肃容,气势就如此迫人,立夏单是在一旁看着苏姝的神情,都觉得有种令人胆战的威迫感,一动也不敢动,但跪在地上的女子神色却坦然平静,丝毫无惧,虽低着头,腰杆却挺得笔直。
苏姝目光沉沉的看了她良久,才终于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过头去看向丽人殿的管事太监秦公公,扬声道,“这个人,本宫要了。”
……
敞亮恢宏的大殿内,一宫女打扮的女子站在殿中央,女子身量颇高,足足比立夏要高出一个头。
苏姝坐在一丈之外的高椅上,平静地望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叫清音。”
姝摇了摇头,“本宫是说你本来的名字。”
女子微微一怔,低声缓缓开口,“奴婢姓尹,名毓棠。”
“尹毓棠,”苏姝轻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微笑着望着她,温声道,“是个好名字,那以后,本宫就唤你毓棠。”
尹毓棠神情有一瞬的怔愣,抬起头来望向苏姝,眼底似有迤逦水光流转,在她面上停驻了片刻,直到霍然意识到失了礼才匆匆跪下,“谢娘娘恩典!”
宫里的下人是不配拥有姓名的,除非你能做到嬷嬷或主管,还能得一个姓氏,资质尚浅的宫人但凡入了宫便要抛却曾经的姓名,听主子或上峰赐名,苏姝赐她本名确实算得上恩典了。
苏姝挥了挥手让她起来,侧身同立夏道,“立夏,你先出去。”
立夏有些愕然,以往苏姝要同人说什么私话,支开谁也不会支开她,这还是头一次,气得她狠狠等了毓棠一眼才忿忿出门去。
立夏出门后,苏姝才又启唇,“你说你叫清音,想来从前你声音定是极为动人,如今却成这般,当真可惜,可是……”
苏姝拉长了语调,显得有些语意不明,抬眸之间,一双漂亮的凤眼里有莫测的眸光潋滟开来,眼尾微微上挑,多了一丝戏谑之意,“你的嗓子真是因病受损?”
毓棠神情不变,依旧是微微颔首,低垂眼睑,她的睫毛极长,覆盖住了她眼底所有眸色,语气平静道,“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你有何不敢,本宫看你是胆大包天。”苏姝语气轻漫,似在戏谑,却无端叫人心中一紧。
“奴婢不懂娘娘的意思,若有冒犯,还请娘娘直言。”毓棠还是不疾不徐的回着话,明明只是一介小小宫女,周身气度却仿佛将门巾帼,上位者逼视却始终从容不迫,无一丝畏惧之色。
虽然苏姝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但气势是分毫不弱的,便是太后在侧,也绝不会将她比了下去,是以这个毓棠着实是有些胆色的。
“本宫也不喜欢绕弯子,便与你明说了,”她看着她,美眸一眨不眨,两只墨黑的眼瞳漠然而锋利,语气笃定,“嘉嫔是你杀的吧。”
“娘娘!”毓棠霍然抬头,只见苏姝定定看着她,瞳色幽深,直似能穿透人心,在那样一双眼睛注视下,仿佛一些谎言都无处遁行。
毓棠张了张嘴,却一句话辩驳的话也没有说出口。
见她不言,苏姝起身走到她面前,毓棠身量颇高,苏姝却也不矮,只需微抬下颌便可直视她的眼睛,虽还是矮了一截,与之站在一处却仿佛苏姝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人,并以高位者的姿态向她抛出一问,“你既敢做,何不敢认?”
毓棠依旧不言,岿如磐石。
苏姝看着她,齿间溢出了一声短促的笑,“难道你认为你做的天衣无缝,本宫拿不到证据治你的罪?”
苏姝向她又靠近一步,鼻尖几乎要与她相触,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你是个聪明人,该当知晓,本宫已经跟你说到了这个份上,你就没什么好狡辩的了,”她扬了扬下颌,目中掠过一抹厉色,“本宫要弄死个宫女比踩死只蚂蚁还简单,而本宫最厌恶别人欺瞒!”
说到这里,苏姝原本毫无波澜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咬牙切齿,似是想起了什么令她极为厌恶的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只余一双冷眸还泛着凛凛寒光,“若本宫认定了你,你便是无罪,也有罪,而且你越是狡辩,就越死的惨。”
“娘娘英明。”沉默良久的毓棠终于开口,“确是奴婢做的。”
她如此一说与亲自给自己宣判死刑没什么区别,但她一双眼睛却极为明亮,仿佛窥见了什么稀世的珍宝,声音一时似乎也变得生动起来,似有些解脱般的开怀,“嘉嫔毒哑了我的嗓子,还险些将我毁容,更累我亲人致死,我若还要继续忍气吞声,苟活于世又有何意义,我本料定娘娘您不会彻查嘉嫔死因,却料到娘娘曾是见过家弟的,若我注定命丧今日,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我也绝不后悔,何况您不会。”
她说的笃定,令苏姝不由得弯了弯唇,“你这么肯定本宫不会杀你?”
“娘娘与其说是在戳穿我这个凶手,不如说是在掩护我这个凶手,不然你大可让人将我提去暴室审问,何故要了奴婢,还支开您的贴身宫女才戳穿奴婢,加之您问我家中可有胞兄胞弟,而我生得与家弟一般无二,想来毓棣曾于娘娘有恩,娘娘才会这般庇佑奴婢。”
“毓棣,毓棠,”苏姝念起这两个名字,面上在此泛出笑容,她道,“想来你们的亲人很喜欢棣棠花,以花冠名,你们一定有很疼爱你们的父母。”
她笑了笑,抬头望向尹毓棠,“你说的没错,他曾于本宫有恩,所以今日本宫还你一命,你是聪明人,但望你以后莫要将聪明用在歧途,我会命人送你出宫,回去之后,帮我与他道一声谢。”
“娘娘!”毓棠突然在她面前跪下,“奴婢以无处可去,轻娘娘收留!”
“无处可去?”
“娘娘这次猜错了呢,”她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我们并没有疼爱我们的父母,奴婢与毓棣的母亲只是一介红尘女子,母亲生下我们没多久,父亲便迎了一位正妻进门,母亲被她打压折辱至死,幸得父亲庇佑我二人才能平安长大,可后来家门败落,父亲开始日日酗酒,自此性情大变,经常打骂我们,被疼爱的孩子又怎会被送进宫来呢,后来我被嘉嫔毒哑嗓子毁坏容貌被送回去,父亲却对我不管不问,还骂我不中用,死了的好,若非毓棣带我出府医治,怕是奴婢便死在家中了,可奴婢活了下来,毓棣却不在了。”
“你说的累亲人致死,是……是他?”
“是,毓棣从小便天赋异禀,机敏过人,眼能观秋毫,耳能听八方,为了给我医治,他去赌坊赌钱,对于他来说想要在赌局上赢钱实在太过简单,可就因为如此,赌坊的人说他出老千,将他打得不成人形,一天都没能熬得过去,所以那一天我就发誓,那些人还有嘉嫔,我必叫他们偿命!”她说这话时,眼中含泪却始终没有掉下一滴,布满血丝的眼底恨意凛然。
苏姝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心善之人,对于别人的凄惨身世更是毫无兴趣,可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她却感到心疼。
明知她很危险,却仍旧动了恻隐之心,想将她留下。
良久,她弯腰将她扶起,“老天待你不善,天不容你,我留你。”
“我留你”三个字,她说的很轻,却是重重落在毓棠心头。
她猛然抬头,墨色的眸子里似有什么翻涌滚动,她本就有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如云落星河,不论何时都有着碎金般的光影,此时更是眸光流丽,漂亮得不像话。
被她这样看着,苏姝心底升起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觉,明知她只是感激的目光,可就是有哪里很是奇怪,却也没有令她心生不虞,毕竟被这样一双漂亮的眸子注视着,想来无论是谁都会欢喜。
让人将毓棠带下去安置后,立夏一脸忿然的从外头进来,一进来便拉着一张脸闷声嘟囔道,“娘娘您还真就把她留下了,您都有了奴婢还中意别人,还是个鸭公嗓的长脚怪,这样的您都瞧得上,还不知道以后这凤栖宫得被您带回来多少个人,奴婢算是看出来了,您就是个花心大萝卜!”
苏姝被她这一通说的微微睁大了眼,有些讶然,还有些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摇头一笑,伸手戳了戳立夏额心,“你这个善妒的女人,你可知她是谁?”
立夏歪了歪嘴,“还能是谁,难不成还能是娘娘您失散多年的姐妹?”
苏姝噗嗤笑了一声,又拍了下她的脑门儿,“她可是咱救命恩人的亲姐。”
“救命恩人?”立夏一脸茫然。
苏姝同她解释,“你忘了我遇刺之时有位白衣公子出手为我们拦下了刺客,若不是他,你主子早都人头落地了。”
立夏吃惊得瞪大了眼,“娘娘您确定没认错?!”
苏姝微一挑眉,“你不相信本宫的眼力?”
“当然相信!”说着立夏就要用行动来证明,“奴婢现在就去好好谢她弟弟救您之恩。”
苏姝又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住,“不用了,她你最好不要去招惹,给她个打扫院子的活计,让四个春多盯着她些一旦有异常便同我汇报。”
立夏皱了皱鼻头,表情更懵了,“娘娘,奴婢就不懂了,人是你带回来的,还是您救命恩人的姐姐,怎么您跟防贼似的?”
“便是当初救我的是她,难道我就该毫不设防的信任她?”苏姝摇头,“立夏呐,永远不要轻信他人,即便你是个平头百姓,遑论身在高位。”
此时另一边正是下朝的时候,赵泓留了苏崇晟到御书房说话,赵泓也不是个爱拐弯抹角的,第一句便开门见山的问他,“国丈怎不问问朕,为何未给你加封国公?”
苏崇晟面色一惊,忙忙掀袍而跪,垂首作揖,“臣身份卑微,万不敢觊觎国公之位。”
赵泓微嘲一笑,吊起眉尾来,“话虽是这么说,可我大晁历来国丈都是要加封国公的,要说功勋,尔朱皇后之父不过也就是个尸位素餐之人,要说地位,王皇后之父更是一介白衣,可他们都被加封了国公。”
赵泓将身子往前探了探,唇畔斜勾起一抹玩劣的笑,语气轻漫,“国丈再好好想想,定能想到的。”
看着他意味不明的笑容,苏崇晟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有意识的想到了那件事,面上却未有不安,只道,“还请皇上明示。”
“有些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要瞒天过海,可曾想过纸怎生保得住火?”这句话说出来,赵泓冷了神色,语气含霜。
“微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苏崇晟也不是傻的,焉能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事,心底顿时凉了大半截,阵阵寒意沿着脊梁直往上冒。
“你明不明白,自己心底清楚,今日朕言尽于此,但从今往后,还请国丈多加保重。”
说是保重其实就是让他苏家从今往后夹着尾巴做人。
苏崇晟自然想过事情败露的后果,也料想过他不会宣之于众,可毕竟是欺君之罪,他没有料到赵泓竟只是给了他一个警告,他尚可保命,苏家亦无大患,他甚至还可以靠着先皇给的爵位继续得朝廷供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