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无奈叹息:“还是我先去跟时总谈一下吧,如果你不想跟他接触的话。”
顾清晏眼皮都懒得抬,她摇摇头,低声道:“你别去了。”
时深年她了解不过,别说是乔云,就算是时永兴来了也没有什么用。
顾清晏深吸一口气,打起一些精神:“他人呢?”
乔云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迈巴赫:“在车里。”
车子停在那边角落里已经快一个小时了,谈完事情后,时深年不说离开,也不说不离开。
就一直等在那边,就好像在等着某一个人醒过来。
顾清晏其实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她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受到过任何的重视,想来也没什么资格拥有脾气这种东西。
就算天生基因里边有,也在顾胜楠一遍遍的骂声下销声匿迹了。
可她对着时深年的时候,脾气还挺大的。
说起来,若不触及时深年偏执点的事情,对方都很顺着她。
久而久之,她这只小猫咪就露出了尖利的爪子,时不时给来一下。
顾清晏穿上高跟鞋,站起来顺了下裙摆,缓步走向那辆迈巴赫。
说起来,顾胜楠也实在要面子。一边骂她毁了自己的一生,一边还给她请着各种私人老师,教她礼仪,教她所有贵族女子要学的一切。
她的每一步,摇曳着纤细的腰肢,细细的鞋底在地面上倾轧,发出一下一下的清脆响声。
每一步,就如同踩在时深年的心尖上。
他看着她走过来,紧紧盯着她的步子,她的长腿,她的细腰,她眼底的怒气。
长大了。
她真的变化太大。而他,缺席了四年。
助理看到顾清晏走近,立刻下车,给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顾清晏看到坐在另一侧的时深年,对助理说了声谢谢,弯腰坐进去。
助理将门关上了,没有上车,径直往剧组里边走。
时深年没有看她。
顾清晏坐定后,也没有扭头。
过了会儿,她才开口:“你能不能不要让徐导改掉我的戏份。”
她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凭什么。
这些不用问,在时深年这里,做一切事情,不需要理由,只需要他想做。
时深年正视着前方,他个子高,这辆迈巴赫后座宽敞,能够容纳下四个两百斤的胖子。
他直起腰,看到是往前不断延伸的路面。
他没有接顾清晏的话,拿出手机,翻到了短信页面。
“为什么不回消息?”
顾清晏都快忘了昨天那条莫名其妙的短信,她不知道怎么回,不想回。
沉默两秒,她闷声道:“我以为是垃圾短信。”
时深年:“……”
时深年扭头看她,这小丫头现在不跟他装天真无辜了:“手机给我。”
顾清晏躲避他的视线:“我没带。”
时深年盯着她的侧脸:“别让我说第二遍。”
顾清晏用沉默无声的抗拒着,她有些压抑,胸口闷闷的。
别让我说第二遍。
呵。
时渣男惯用语句。
自以为很霸道,其实很沙雕,她一点儿也不喜欢。
顾清晏脾气上来了,有些上头:“我不用手机的,太穷了,用不起。平常都关机,交不起电费,尽量少充电。”
但凡有点幽默细胞的,听到顾清晏这种话,必定笑翻了。
什么啼笑皆非的借口。
偏偏时深年毫无幽默细胞,他只是沉着脸,紧紧盯着顾清晏的脸。
过了大约五秒,车内的气氛紧张到似乎能闻到瓦斯味,只要轻轻啪叽一声,就能引爆空气。
时深年突然动了一下,顾清晏警惕的迅速扭头,浑身抖了一下。
时深年察觉她的动作,拿手机拨号的动作跟着抖了一下。
他心底一颤,从刚刚那个动作上,他无比清晰的了解到,顾清晏内心深处是有多么多么的抗拒他。
时深年心底抽了一下,心口像堵着一块大石头,一口气咽不下去。
好像是昨天晚上强行吃的那一口猪蹄又反胃涌了上来,昨晚吐了两次还觉得难受,依旧想吐。
他闭了闭眼,脸上有丝丝倦意,却依旧握着手机,面无表情的拨出了号码。
车内响起一阵清扬的歌声。
顾清晏的手机响了。
时深年盯着她的手拿包:“关机?”
顾清晏揉了揉太阳穴,强行挤出一个笑脸:“自动开机了。”
时深年不理她,单手摁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趁着她来不及挣扎,拿过了她的包。
“你别动我东西!”顾清晏情绪激动的扑过去抢自己的包。
时深年胳膊轻轻横在她的胸口,将她抵在座椅上。
“别动,待会儿弄疼你。”
顾清晏不敢动,时深年说弄疼她,说不定待会儿就会把她绑起来。
她瞪着双眼,一时没了斗争的力气。
时深年单手拿出她的手机,打开屏保,熟练的输入密码。
八个八。
四年时间,连惯常喜欢用的密码都不改一个。
他打开短信,没找到自己发的那条消息,应该是被删掉了。
时深年打开拨号界面,单手输入自己的号码,倒是已经备注好了。
时深年盯着屏幕看了两眼,低头对上顾清晏的双眸。
备注是翘屁男模。
顾清晏想起自己昨天为了泄一时之气存的备注,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时深年想到昨天晚上,小丫头的小号上,发了撸串的动态后,临睡前又发了一条模棱两可的动态——竟然变成了翘屁嫩模。
他当时看到,气得直冒黑烟,睡意全无。连夜打电话让助理查顾清晏离开酒店之后的路线,确认她已经平安到家,并且是单独一人到家,才黑着脸罢休。
时深年看到这个备注,想起昨晚的无端怒火,突然笑了一下。
原来翘屁嫩模是这个意思。
他勾勾嘴角,脸上黑沉沉的颜色尽去,笑了一下,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时深年实在太过少笑,他总是严肃的让人有些害怕。
即使遇上一些高兴的事情,顾清晏跟他分享,看到他的冷脸,分享着分享着,便不愿再开口。
此时看他笑,真是笑得莫名其妙。
分明看到了她那样的备注,以时深年那样的衣冠禽兽,必定要觉得不堪入目。
此时还笑得出来,大概是气坏了。
顾清晏冷下脸,想着输人不输阵,她都输了那么多年了,这次绝对不能输了。
就算是挨打,气势也不能输。
她摊手,沉声:“手机还我。”
时深年没有再跟她为难,将手机放回她掌心,顺口问:“为什么叫我翘屁嫩模?”
他似乎说不惯这样的话,翘第一个字出来的时候,语气还算正常。
说到第二个屁字的时候,声音已经变了调。又极其艰难的,将嫩模两个字挤出来,一带而过,快速说出口。
最后四个字,如果不是顾清晏知道他要说什么,几乎猜不到说的是什么。
难得的,顾清晏第一次觉得,跟时深年相处起来竟有一种轻松的情绪。
她也忍不住变得轻松起来,抓住机会:“你不要删我的戏份,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是翘屁嫩模。”
作者有话要说: 作话被锁了,尴尬~
大家明天见吧,没有作话了QAQ
第12章
时深年没有开口,他沉沉盯着顾清晏的脸,嘴角的弧度还未放下。
他也不记得有多少时间没有见到顾清晏这么笑了,在他的记忆中,顾清晏的笑分三个阶段。
第一个,是刚认识的时候。那时候小丫头伪装成邻家乖乖女的模样,总是稚声稚气的喊他哥哥。
以后背地里做的那些小把戏,谁也不会发现。她好像也没有想过,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给她收尾,凭她一个小姑娘,又怎么把陆志丰顾胜楠耍的团团转。
那时候的小丫头,笑起来就温温顺顺的。你说什么,她都笑着跟你说好。
很可爱,但笑意从来不达眼底。
敷衍的很。
明明才十六岁的丫头,却好似勘破红尘。
第二个阶段,是时深年最怀念的阶段。
小丫头逐渐信任他,笑起来也多了几分生气。像精灵一样,眼底透着狡黠,有时候甚至敢淘气的逗弄他。
她会突然从背后窜出来,蒙住他的眼睛,跟他讲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
其实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顾清晏自己讲的时候也觉得无聊。
她常常讲着讲着,就自己咯咯咯笑起来。
边笑边说:“好无聊哦,但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讲完就觉得这件事都变得有趣了。”
时深年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好像不会给她任何的回应。
他只会嫉妒出现在她嘴里的每一个人,他讨厌他们的年轻活力,讨厌他们占用了顾清晏一半的时间。
他不觉得有趣,只觉得烦躁。
甚至会让助理去查,查他们学校的每一个人,他要彻底的掌控顾清晏。
久而久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顾清晏就不再那么笑了。
后来她的每一个笑,都似乎带着目的。
她知道,只要她笑起来,自己就会答应她的每一个要求。
只要她求饶,只要她低头,自己就会心软。
那时候的顾清晏,像一个提线木偶。
她不愿意再跟他讲有趣的事情,也不愿意理会他。
实在受不了了,就学会了示弱撒娇。
撒起娇来也毫无诚意,笑得比一开始还要敷衍。
时深年受不了她那样的笑,她越是那样笑,他就越是愤怒。
越是愤怒,便越是偏激;越是偏激,便做什么错什么。
到了最后,他甚至不敢去公司。他不敢离开半步,他怕一转身,他的小丫头就离他而去了。
他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她离开,接受不了她对自己这么敷衍。
可直到今时今日,时深年才明白,他真正接受不了的,是顾清晏不快乐。
她跟自己在一起不快乐,他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可是舍不得,他怎么舍得呢。
让她离开,他一辈子都做不到。
时深年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九岁。灵堂里哭哭啼啼的声音进不了他的耳朵,反倒似乎能听到隔着一个偌大院子,隔壁小丫头的啼哭。
刚出生的时候,这个小丫头很爱哭。饿了渴了心情不好了,就哭。
没有人疼爱,就哭。
他觉得烦。
后来,没有人在意这个小丫头是不是在哭。她不被疼爱,才十几个月的孩子,好像就知道了人情冷暖。
不被偏爱的孩子没滋味哭泣。
后来,她就哭得少了。
时深年更烦了。
母亲摆在灵堂里的那一天,他又听到了隔壁小孩的哭声。
他循着声音走到院子里,后边佣人们追出来。
他觉得烦,快步跑起来。
佣人们急得大喊,他越跑越快。
跑到隔壁院子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住了步伐。
那么大的一个别院,除了院落里微弱的月光,只余下西边角落里一个小房间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那是小丫头的房间。
时深年定定的站着,后边的佣人已经追上来。看他不跑之后,喘着粗气求他回去,求他不要想不开。
时深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她闭嘴。
小孩子稚嫩的哭声不断,哭得好委屈,比灵堂上那些哭声都动听多了。
大约过了五分钟,东边的一盏灯亮起来。
屋里传来佣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哭哭哭,就知道哭,赔钱货!”
房子的男女主人很少过来,没人在意这个孩子的死活。照顾她的佣人一开始还勤勤恳恳,时间久了,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孩子的情绪。
时深年又站了许久,孩子的哭声渐渐微弱。她刚刚是饿极了,等到吃饱了,便歇了哭声,安安静静的入眠。
又乖,又可怜。
时深年转身往回走,佣人跟在他身后,不敢开口。
时家,就没一个正常人。
后来,照顾顾清晏的那个佣人被换掉。重新来了一个新的佣人,乡下人,做事勤恳,待人真诚,心底善良。
顾清晏小时候的日记中,出现最多的,便是这个梁姨。
时深年知道,从这个小孩第一声啼哭被他听到的时候,他们之间就有了解不开的结。
他不可能放手的,就算死,也要拖着她一起。
时深年一直盯着顾清晏看了许久,看得顾清晏心底毛毛的。
她刚刚那句话,有些不知轻重,不是时深年能够接受的玩笑话。
她收了笑容,揉揉自己的嘴角:“我脸上长东西了吗?”
顾清晏不看他,心底嘀咕,不愿意就算了,但剧本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时深年没有收回视线:“我一直在锻炼。”
他身体一直不好,体质特殊,容易感染。他母亲先天性心脏病,医生叮嘱不能生育。
意外怀孕后,她坚持要将孩子生下来。
时深年出生后,她的身体状态就不太行了。万幸时深年心脏还算健康,只是体质比一般孩子差一些。
时家照料的好,这么多年小病不断,却没有什么大碍。
最严重的一次感染,就是四年前。
时深年外公去世,山里环境恶劣,他出了一点事故。对外宣称休养了半年,实际上,他有三年时间无法离开无菌室。
这一年里,他一直在锻炼。
他不太想死,他还想照顾他的小丫头。
这些,他的小丫头都不知道。
时深年是喜静的,除了工作需要,他很少外出。
一些不重要的工作,他都交给助理去做。重要的工作,一般都通过视频会议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