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想着离开时候楚闻舟的表情,有点摸不准。
小方刚问完,赵姨匆匆从后面走回来,一来就拽着南烟,拍胸口。
“怎么了?”
这动作搞得南烟都有些紧张了。
“楚闻舟他没事吧?”
出院的时候,医生可是说了,楚闻舟气不得。
赵姨一口气理顺,方道:
“二小姐你跟出去看看吧,少爷说要自己逛逛,不让我跟着。”
“我、我看着少爷脸色,不太好。”
不让人跟着……唔……
南烟也怕踩雷,瞧了小方和赵姨一眼,认真求教。
“他是被楚弘方哪句话气到了吗?”
赵姨:“肯定是说老爷那句,哎,老爷虽然爱换媳妇,但是退一步说,少爷是从小跟着老爷长大的,好多启蒙都是老爷带着少爷学的,少爷对老爷是很敬爱的。”
南烟意有所动,眨了眨眼:“楚弘方好像还说了楚闻舟他妈妈改嫁的事情吧?”
小方搭腔,帮南烟确认:“嗯,这是第二个雷区。”
“…………”
南烟小心翼翼瞧了瞧三人,讷讷:“你们确定,我出去不会再给楚闻舟添堵?”
这还真不能确定。
但是……
小方硬着头皮建议:“二小姐你还是出去跟着看看呢,万一少爷走得特别远,有个人跟着总是好的吧。”
“你们……都不去?”
小圆嘟嘴:“我们很服从安排的,少爷一让我们回来,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就二小姐你不怕少爷凶,也不怕少爷黑脸,快去吧。”
小圆就差说南烟是全村的希望了。
南烟迟疑片刻,念着楚闻舟是病人,还是信了小圆的邪,追了出去。
赵姨说楚闻舟是从花园走的,南烟找了一圈他们别墅自带的小花园没找着人,后知后觉,恐怕楚闻舟走得更远,跑出去逛了。
哎……
追吧追吧,要爱护病人不是。
这别墅和他们那套不同,更靠近海湾。
南烟顶着大太阳,一路从花园穿到街道上,再不唯一的分叉口上,莫名的,她有种直觉,就往海湾边上那条走。
果不其然,再走一段,耳边能听到浪声时,她看到了楚闻舟。
他一个人很安静,手操控着轮椅,慢吞吞向前,眉目低垂,神色安然。
只是相处久了,南烟很难装瞎——
这安然并不是真的安然,带着极强的控制力。
楚闻舟在压制自己情绪。
果然,踩了两个雷区不是白说的。
怎么办呢?
死马当活马医,上工吧。
知心姐姐在线安抚多金霸总。
第49章 惊变
楚闻舟在前面走, 南烟在后头跟。
她穿着一双拖鞋就出来了。
刚瞧着想上前, 但和楚闻舟有一段距离, 鬼使神差的,南烟又缀着一段路, 想看看楚闻舟到底要去哪里。
不过归根到底, 是南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去劝。
楚闻舟的父亲, 和楚闻舟的母亲,说到底还是楚家的家事。
她这个新娘子本来就是半吊子的, 再去掺和楚家的事情, 总觉得有些怪。
这种古怪里, 南烟又拿捏不好距离。
现在他们勉勉强强能算是, 朋友吧?
南烟怕问了, 楚闻舟觉得逾越,她可没忘记他的戒备心有多重, 连前男友这种事情都能设计偷听墙角, 这种做派, 有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味。
他们这段时间的相处状态, 南烟已经觉得很和谐了, 可不想再惹楚总裁的不满。
因此这一思考的功夫, 不知不觉就再往外, 走到了海沿岸,道路边上往下,是沿路的滩涂, 海浪一**冲过来,耳边响起刷刷的水声,一浪紧跟着一浪。
楚闻舟手停了,南烟的步子紧跟着,也停了下来。
楚闻舟伸手去捏眉心,看着很难受的样子。
下颌崩得死紧,男性下颌骨好看的折线,清清楚楚显露。
“难受吗?”
南烟到底走了上去,声音蕴着春风化雨的柔,和平时那大大咧咧的声线又有区别。
听到声音的那瞬,楚闻舟手一瞬停滞。
缓缓,抬眼来看,眼神有瞬间的迷蒙:“南烟?”
这语声,好像不确定她在近前一样。
南烟伸手指了指他们别墅的方向,怯怯道:“那什么,赵姨不放心你,他们都有事,让我出来跟着你……瞧瞧你。”
这话没说好,有些拙劣。
南烟窘迫笑起来,眼神发飘,伸手去拢耳边被海风吹散的头发。
这心虚的动作其实加的有点多余,不过是人的本性,只有南烟特别专注的时候,才会忽略掉这些小动作,以目前两个人的亲近程度,显然并不会让她如此费神。
绝大部分时候,南烟并不会把演戏带入到生活中。
镜头前涂脂抹粉千般风情,镜头外,她就是最真实的自己罢了。
“哦。”
男人只应了一个字,显见不打算追问这个话题。
两人相隔不过一尺,海风将南烟的白色裙摆不断吹起,也吹乱她的头发。
日照正烈,将穿掐腰白裙的南烟度上一层金色。
偶尔有海鸟从她后方飞过,可女人并不注意这些,就那样愣愣的,将他看着。
神色专注,似乎将他放在心尖上。
楚闻舟喜欢这样的目光。
“我还不想回去。”
男人再度开口,心里的烦躁恼怒剥离掉一层,神色温柔起来。
南烟愣愣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样子实在有些不知所措,惹得楚闻舟好笑。
“要和我一起走一段吗?”
楚闻舟嘴角放松,眼尾弯起,邀请道。
“好啊!”
南烟就怕楚闻舟打发掉她一个人走,毕竟是坐轮椅上,家里的人不得担心死。
说过这两句,两人又短暂的无话,南烟和楚闻舟走,一路踢石子,一边看海岸线。
碧空如洗,潮水声哗哗哗,偶有鸟鸣一两嗓子,更衬得两人之间安静。
南烟的心也要被这景色洗涤一遍,变得岁月静好。
张开手臂,任由海风在自己身上穿梭而过,南烟嘴角上翘。
“你很高兴?”
楚闻舟声音总是带着一些冷淡。
“景色美。”
南烟如实道,眉目清浅,展颜露出一个笑来。
单纯又美好的样子。
“喜欢在这种地方走?”
“嗯,以前一年到头,这种悠闲的日子可不多。”
等回国再进剧组,那时间就得争分夺秒的用起来了。
“大学的时候也很忙?”
“豁,老板你不知道我大学的表演系很好吗?那日子,简直比全日制的大学生苦多了,老师也会折腾人。”
“哦?”
楚闻舟扬眉,露出一丝兴趣。
南烟察言观色,走到楚闻舟前面几步,掰手指头给他数起来。
“首先,读书有点末位淘汰吧,要是一年里有两门课不及格,就会劝退,直接劝退。”
“每个月都有小组作业,要找朋友搭档,这个真的太痛苦了,演不出来的时候就只有哭来释放压力。这个小组作业是算到期末学分的。”
“最后,班上环肥燕瘦,美女如云,我这种只能算是能看的,漂亮的太多了,还不重样,天天自信心在崩溃的边缘。”
楚闻舟视线在南烟脸上打一圈儿转,浅笑起来。
“有这么夸张。我看你这张脸目前还没遇到什么劲敌啊?”
您前任不就比我艳丽?
这种吐槽也只敢憋在心里,南烟轻咳一声,陡然正经道。
“那是生活里看,真的拉娱乐圈的大花小花出来,不个个七头、八头身,肤白貌美的,艳的,柔的,辣的,清丽的,各有各的韵味。”
“你也不错,不用妄自菲薄。”
楚闻舟这么神来一笔,南烟有些受宠若惊。
观察男人一刻,发觉他似乎只是陈述事实,这点奉承的含金量就更高了,南烟美滋滋的。
“嘿,老板过誉,您眼光也不错。”
这话还不是变着法子夸自己,楚闻舟失笑。
“既然那么辛苦,怎么选了艺术类的,你理科成绩不行?我听说国内文理不行的,爱选艺术类。”
南烟想了想,混合着自己和原身的记忆,真假参半道:
“还好吧,在班上不拔尖,但在中层,表演上,我更有天赋,又长得好看,有人劝我试试,去考了下,没想到就上了。”
“这行很需要关系,上学的时候没想到过?”
“我没想过当艺人的,本来想着可能前期跑跑龙套,后期转型的,艺术大类的工作那么多,这几年都学下来了,难道还能饿死自己不成。”
而且这些相关的工作,给的工资也很丰厚,在姨妈没有生病的情况下,能很好的养活两个人,不过生病后,就不够看了。
“我记得你是选秀出道的?”
“嗯,当时缺钱。”
“没想过找南鸿钧要吗?”楚闻舟直白。
南烟也没有包袱:“没想过。他这个人自私自利,要别人以他为中心,我从生下来就没见过他,在他心里的分量想必也没多少,见一次面能给点钱,总不成我还天天找他拿钱吧?不合适。”
楚闻舟眼神忽闪片刻,垂目问:“那你恨他吗?”
“嗯?”
南烟愣了愣。
楚闻舟默然,没再说话,沉默的姿态以等着南烟的回答。
南烟仔细想了想,正儿八经道:“怨过,又放下了。我妈死的时候,我怨过他。后来长大了,慢慢明白,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合格的父母,既然无意中给了我生命,又不抚养我,那么我们之间的缘分就至此了,算是互不相欠吧。”
“法律上不是这样说的。”
“我私以为,法律是为了维护社会治安的,情分上的事情,法律规定不完,不对吗?”
女人嘴角扬起细微的弧度,眼眸弯弯的,眉目超然,头顶是蓝天,脚畔海水涟涟。
这点来自她的释怀,一如这海风,瞬间将楚闻舟心里的那些愤愤吹开去了。
楚闻舟手紧握一瞬,缓缓又松开来了。
“你是这样想他的。”
南烟不及回答,楚闻舟抬目远眺,开口又道:
“我很讨厌我妈,但是很尊重我爸。”
措不及防,竟然张口主动说起了家庭,南烟不自在一瞬,又放松下来,当一个合格的听众。
“有些话,楚弘方说的也没有错。”
“我爸在男女方面比较胡来,说直白点儿,太好女色了。在家里也不算是好儿子,何晴画都比他和爷爷奶奶关系好,可想他这个亲儿子有多失败,但是他有一项是成功的。”
“什么?”
南烟轻声。
楚闻舟还是看着远处,但是提及楚州野,黑眸定定有火光烧灼。
“他不是一个好儿子,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是之于我,他绝对是一个好父亲。”
“老大和老二是跟着何晴画长大的,何晴画和爸关系恶劣,带着孩子和他的关系也不好,第二任夫人姜曼丽不是出生世家,思维总是差些,教孩子格局小了。只有我,是他一手带大的。”
“当然,和我妈的缺失也有关系。”
世家豪门之间,如果女方也是这种出身,极少有改嫁不带儿女的,显然,他母亲是个异类。
“不过她讨厌我爸,连带的,可能也不太喜欢我吧。”
“我只是她还债生下来的,属于她不愿回首的过往。”
而弟弟和妹妹,才是属于她的幸福家庭。
南烟心头一悚。
好在楚闻舟并不流连这些苦难,只是提一句,话题又变回温馨。
“小时候,我懂事了,我爸在办公,我就在边上坐着玩。”
“到了要上学了,老师也是他亲自找的,上门来家里教。”
“课业还不重的时候,他很是带我走了很多国家,去了很多地方,因为他听说小孩子要多走走,以后见识才能开阔,但是他其实生我的时候年龄就很大了,刚开始去旅游跟风玩一些运动,为了陪我,还扭了腰扭了腿,现在想起来挺好笑。”
“其实他不爱惜身体,我长大的过程中,虽然不再娶女人回家,但是身边的女友一个个比电子仪器换代都快,没断过。”
“我一直开玩笑说他活不久,身体都给女人掏空了。”
说到这个地方,楚闻舟又默了默,眼底漫起一层透亮的水色。
他这样克制的人,作这种表情,远比哭泣更打动人。
话捎带着些颤音了,竭力控制着。
“但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希望他能陪我久一点的。”
倏尔又嘲讽:“死老头子,戒不掉女人,最后还真应了我这话!”
恶狠狠的,但细细听,又有一丝不查的沙哑。
南烟无言,垂目低头看脚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好在楚闻舟也并不需要回答就是了。
“这两年,我一直很后悔,当初不该那么拼,拼命学管理,学公司的知识,如果我多花些时间和他相处,我想我现在提起他,会更释然一些的。”
南烟愣了愣:“你……也活的很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