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爱你——梦筱二
时间:2019-11-03 09:43:30

  这一别,也许就没有以后。
  一路挤着景区公交,车上喧闹,她的世界是安静的。
  青石板的那条小路尽头,岳爷爷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
  “岳爷爷。”
  在路头,她就喊。
  岳老先生循声看去,可不是奚嘉。
  昨天阿婆给他打电话,说奚嘉彻底听不见。他寻思着,奚嘉应该不会再来看他,她还是来了。
  岳老先生朝她招招手。
  到了院子里,岳老先生给她一个矮凳,“累了吧?”
  奚嘉指指耳朵,“爷爷,我听不到您说什么。”她很浅的笑了笑。
  岳老先生用剪下来的花枝在泥地上写道:巧了,我也耳背,咱爷孙俩正好都图个耳根清净。
  奚嘉嘴角的笑淡了些许,她知道,岳爷爷一点都不耳背,只是为了宽她的心。
  岳老先生把刚才写的字擦去,继续写:以后,咱们用心听声音。
  那天,奚嘉一直待到夜幕降临。
  奚嘉回到北京,已经傍晚。
  季清时等人出来时,给莫予深打了个电话,没人接。他发了消息给莫予深:【我马上接到嘉嘉,她应该不会再回你那边,你晚上要不要来看看她?】
  二十分钟过去,也没回复。
  奚嘉拉着行李箱出来,季清时收起手机,迎过去。
  季清时受不了奚嘉听不到,到跟前就把她一把揽在怀里,昨天早上接到她那条短信,他一整天都没缓过来。
  到达厅人来人往,奚嘉嫌弃的推开季清时,“我耳根子好不容易清净,也不耳鸣了,多开心的事儿。”
  季清时用力揉揉她的脑袋。
  她现在装的有多轻松,她心里就有多难过。
  司机推着行李箱先行离开。
  季清时牵着奚嘉,奚嘉无奈,“二哥,我不是两岁。”
  季清时没吱声,拽着她往前走。她要是两岁就好了,那时她能听得见。母亲知道奚嘉彻底听不见后,在家哭了一天,今天给他打电话时,又哭了。
  到了车上,奚嘉支着头,幽幽看着季清时,“渣男!活该被叶秋给踹。对了,叶秋马上就要开始新恋情,就说你酸不酸?”
  季清时一瞬不瞬看着她,“你再说一遍。”话音落,他又意识到,她听不见。
  奚嘉开始唱歌,《余生》的主题曲。
  她的声音在车厢回荡。
  唱到一半,奚嘉突然停下,“对了,这首歌就是喜欢叶秋的那个男人原唱。”
  季清时这次没说话。
  奚嘉哼着曲子,后来忘记唱到哪里。她转脸,跟季清时说起正经事,“二哥,我想跟莫予深离婚。你答应过帮忙的。”
  季清时就知道,她刚才的欢快,是掩饰心里的不安。
  奚嘉靠在季清时肩头,眯上眼歇了会儿。半晌,她轻声道:“我身体马上就要到最糟糕的状态。我想趁清醒时,跟他把离婚证办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变傻之后的样子。满足我这个心愿呗。”
  安静许久。
  奚嘉:“二哥,我累了。”身心俱疲。
  季清时反手拍拍她的头,示意她睡会儿。
  季清时看向窗外,手机响了,是莫予深。
  现在奚嘉听不到,季清时直接接听。
  莫予深刚从向教授那里出来,谈的还不错,有了初步合作意向。他知道奚嘉回来,姜沁跟他说了。
  “你们现在在哪?”
  季清时:“回我家路上。”顿了几秒,他没隐瞒,“奚嘉要跟你离婚。”
  莫予深的声音募地沙哑,“我猜到了。”
  季清时不知要说什么。
  莫予深:“她突然彻底听不见,心里肯定崩溃,她想做什么你都依着她。要是她明天还想离婚,你让她去律所找程惟墨拟离婚协议。”
  季清时说不出此刻的滋味。
  他尊重莫予深的选择,奚嘉这样的情况,时间久了,除了家人,谁都没那个耐心照顾她。
  婚姻之于她,也没什么存在的意义。
  结束了,就结束吧。
  莫予深的声音又传来:“约好去民政局那天,你给她多吃几颗褪黑素,让她睡时间长点,等她醒来,你就告诉她,已经离了。我把笔记给她补上,她看了自然会信。”
  季清时暗暗吁口气,悬着的心放下。
  他也自私,希望莫予深不离不弃。
  “你考虑好了?”季清时不希望莫予深只是一时不忍。这个病,也许五六年能有好转。
  但父母拜访的患者中,也有情况很糟糕的。
  谁都不敢保证到底能不能康复。
  莫予深:“我不是十几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季清时担心的是:“嘉嘉的字迹,一般人模仿不来。她自己的字,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现学她写字也来不及。
  莫予深:“我能写她那样的字,跟她写的差不多。”他料到会有这一天,在她耳鸣时,他就想到了。
  这几个月,他一直练那句话:我跟莫予深离婚了。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放不开她,更放不下她。
  就算以后她不记得他,他再以别的身份,出现在她生命里。
 
 
第五十二章 
  莫予深结束和季清时通话,从大厦走出。
  丁秘书今晚兼职司机, 把车开过来。从莫予深表情看, 他一时无法判断, 跟向教授到底有没有谈拢。
  莫予深坐上车。
  丁秘书从后视镜看莫予深:“莫总, 去哪?”
  莫予深略有停顿,“去我妈那儿。”
  出乎丁秘书预料。难道跟向教授谈崩了?他也不敢多问。
  莫予深这才想起跟丁秘书说:“谈的还行。”
  丁秘书松口气,发动车子。他刚刚接到一个坏消息, 要是跟向教授没谈妥,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汇报给莫予深。
  这个坏消息,太扎心。
  “莫总, 莫董又约了律师。”
  莫予深正看着窗外,心不在焉,没听到丁秘书说什么。
  “莫总。”
  莫予深回神,“什么事?”
  “莫董约了律师,应该是把手里剩余的股份又赠与了一半给莫濂。”如果消息属实,那至此, 莫濂持有莫氏集团的股份超过了莫予深。
  莫予深跟一致行动人李董的投票权暂时超过莫濂,不是长久之计。
  谁知到换届时,莫董是什么打算,也许将手头的所有股份都给莫濂。那时胜负就难定了。
  莫予深仿佛事不关己:“他的东西想给谁, 是他的权利。”
  丁秘书不知如何接话,索性专注开车。这不单纯是股份,是股份后面的那点父子情,如今也没了。
  车里太过安静, 莫予深将后车窗打开一条缝。
  三月初,春寒料峭。
  车来和人往,嘈杂声传到车厢。
  即使冷,莫予深也感觉舒服不少。
  当初买高端车,享受的无非就是安静和舒适。现在反倒觉得,静,已不在他的舒适区内。
  他想象不出,奚嘉现在有多难受。跟与世隔绝,又有什么区别。
  到了母亲所住公寓楼下,莫予深下车,让丁秘书回家去。
  丁秘书问 :“我明早去哪儿接您?”
  别墅,他暂时不想回,太空荡。至于到底住哪,他还不确定,“不用接,我明天有别的事要处理。”
  丁秘书也忙糊涂了,莫予深还在请假,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回集团上班。
  丁秘书没急着离开,多了句嘴,“向教授那边,我们尽量在换届前达成合作。”
  换届后,莫氏董事会说不定就换主。
  莫氏药厂跟向教授团队合作,肯定是向教授那方受益多。到时,合作方案在莫氏董事会,怕是很难通过。
  莫予深自然知道,也做了多手准备。
  秦苏澜没想到莫予深会来,竟有点不知所措和紧张。她忙着去给莫予深煮咖啡,拿出一只新的咖啡杯。
  这是一对情侣杯,从国外带来。就是为了招呼他跟奚嘉。但回国这么久,每次让莫予深过来吃饭,都没了下文。
  杯子就一直搁在那。
  咖啡煮好,秦苏澜端出去。
  莫予深靠在沙发里,好像是睡着了。
  秦苏澜盯着儿子看,心疼蔓延。十年前,他刚创业那会儿,那么累,他都没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半点疲倦。
  后来回莫氏,顶着那么大压力,也不见他如此筋疲力尽。
  奚嘉听不见了,她晚上刚知道。这些日子她经常跟姜沁打听奚嘉的状况。只能干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
  莫予深睡得不深,有脚步声,他醒来。看着客厅陌生,他恍惚了几秒。
  “这是妈妈托朋友买的咖啡豆,尝尝。”
  原来是在母亲这里。莫予深坐直,接过咖啡。
  秦苏澜知道,他在为奚嘉的病焦愁,就刻意岔开话题,问他最近公司怎么样,还有两周,董事会那边就要选举。
  莫予深:“五六成把握。”
  这些年来,这是她们母子第一次心平气和聊莫氏。
  秦苏澜:“那就没问题。”她了解儿子,就算是五成把握,他也会拼赢。
  客厅有一瞬的沉默。
  莫予深说起父亲:“过年时他给我打电话,应该是想我主动开口问他要股份。”求来的东西,他不稀罕要。
  秦苏澜原本两手交握放在膝盖,听言,手指还是不自觉紧扣。这曾经是莫予深的禁忌。
  他很少跟她聊莫董。
  现在说起来,风轻云淡,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在奚嘉的病情前,他跟莫董的父子关系,现在就像一杯冷水,清淡的没了任何味儿。
  秦苏澜想替儿子做点什么,“等嘉嘉有空,我跟她约稿,我把我的故事说给她,让她给我写个剧本,要是有可能,我自己出钱拍。”
  找奚嘉约剧本,奚嘉就感觉自己被需要,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这是唯一,她能为儿子、为奚嘉做的力所能及的事。
  莫予深抿了口咖啡,看向母亲:“约什么样剧本?你和你的霸道总裁前夫?”
  秦苏澜:“……”
  最后被气笑。
  她有些年没这样笑过。
  就在莫予深不经意调侃间,她不愿提起的过往,也不再是不可言说。
  秦苏澜:“你跟嘉嘉在一块,开朗多了。”也变得有趣。刚才那个剧本名,一听就是奚嘉风格。
  莫予深:“你真要约剧本,跟季清时联系,你以陌生人身份重新跟奚嘉认识。我马上就要跟她离婚。”
  秦苏澜嘴角的笑僵滞,“怎么要离婚了?”
  莫予深把事情简单说了说。
  秦苏澜缓过来,还真以为要离。虽然奚嘉生病了,未来未知。但莫予深跟她在一块,那种开心发自心里。
  人的一生怎么都是过,不如听从内心。
  秦苏澜问莫予深要了季清时电话,存好。
  时间不早,一杯咖啡也喝完。
  莫予深搁下杯子,挣扎数秒,才说出口:“跟奚嘉离婚这段时间,我住这边。”
  秦苏澜愣怔片刻,连连说:“好好好。妈妈这就给你收拾房间和书房。”她也没再管莫予深,转身就去了楼上。
  只要跟莫予深相处,她的那份从容,早不知去向。
  在这一刻之前,她不敢奢望,儿子会主动搬过来跟她一块住。
  莫予深拿了母亲的车钥匙下楼。他给母亲发消息:【我回家拿些衣服。】
  莫予深没回家,让管家收拾好送来。
  他去了爷爷家一趟,陪爷爷说说话。爷爷一直有个卑微的愿望,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他原谅母亲。
  ——
  才晚上十点,奚嘉已经躺床上。两个月里,她头一回睡这么早。
  关了灯,这个世界仿佛只有她自己。
  这是季清时公寓,她想回自己房子住,季清时不让,说他一个人住着也冷清,让她陪他。
  辗转反侧,半个钟头过去,奚嘉还是没困意。她开了灯,把耳机插好,打开莫予深给她录的那段音频。
  在她点下开始键,她突然意识到,她听不见了。
  她把声音开到最大,手机的音量和耳机的音量都开到顶。
  还是没声。
  奚嘉眯上眼,努力回忆莫予深的声音。脑子里一点痕迹都没有。
  她想莫予深了。
  奚嘉去洗手间,用冷水洗脸,慢慢平复下来,她敷完眼膜,去找季清时。
  睡觉前,季清时告诉她,莫予深同意离婚,让她明天去找一个叫程惟墨的律师,拟离婚协议书。
  至于莫予深还跟季清时说了什么,季清时没告诉她。也许,什么都没说。
  她不知道,莫予深会不会跟她一样,不舍这段婚姻。
  她把所有笔记本都放在了季清时那里,网盘的密码也给了季清时,季清时已经改掉。
  季清时又给她买了一个新的活页笔记本,说明天是新的开始,就用新的本子。以前,就忘了吧。
  她也打算忘了。怕重看那些笔记,她会忍不住想念莫予深,会忍不住去找他。拖泥带水,不是她的风格。
  然而,她现在有点不果断了。
  奚嘉敲了季清时的门,“二哥。”
  季清时不在卧室,听到那么大声的‘二哥’,他从书房出来,“在这儿呢。”说完,又是一番难受。她听不到。
  【怎么还不睡?】他发了消息给她。
  奚嘉看手机,回:【找你有事,你开门。】
  季清时:【回头。】
  奚嘉转身,季清时走了过来。
  奚嘉:“二哥,我跟莫予深那本笔记,你先还给我,我明晚再给你。我想再看看,等后天离婚了,我再忘了他,行不行?”
  那么多情绪梗在心口、喉间。堵的季清时喘不上气。他用力点点头,示意她跟他去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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