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她脑海里想着的是,要给莫濂过生日,晚上的选修课,她去不了,还要问同学借笔记。
奚嘉看完床头贴的那么多提示,才明白,自己生病了,记忆错位。她努力控制自己别多想,别想很久之前的事。
静下心来,她记起,自己早就结婚,老公是莫予深。今天莫予深去了莫氏集团。
奚嘉在备忘录记下刚才头脑里想了什么,纠结什么。写完几百字,她暂时还没回到之前的记忆。她又补充一句:【我进步了,控制住大脑发出错误指令的时间越来越长,加油。】
奚嘉把手机搁一边,去浴室洗漱,换了衣服化好妆,她的记忆还是回到了多年前的某天,她在读大学,刚认识莫濂一年,莫濂今天生日。
奚嘉给莫濂打去电话。
莫濂在去机场的路上,到上海处理莫氏地产的事情。
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颇感意外。
顿了几秒,他接听。
奚嘉开口就问:“你餐厅定在哪儿?我今天马术训练暂停一天,早点过去给你布置生日派对。”
莫濂发懵,忘记回应奚嘉。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她说过,今天要过生日。
奚嘉没听到声:“喂,是不是信号不好?”
莫濂猛然想起,很久以前,奚嘉确实给他布置过生日派对。
那是长大后第一次过生日,当晚大家有课,来的人并不多,她却来了,还给他订了生日蛋糕。
“喂?”
莫濂回神,“现在能听到。”
奚嘉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问他,派对地点在哪。
莫濂确定,奚嘉没跟他开玩笑。
这些年,他感受到的温暖和善意并不多,其中一个就是奚嘉,还有一个叫余安的小姑娘。
他晚上要赶回上海处理莫氏地产一些后续事情,没法耽搁,就跟奚嘉约了中午‘过生日’。
他想了片刻,回了奚嘉一个餐厅名字。
奚嘉笑了笑,“是我二哥餐厅,我这就让人清场。”
莫濂不让:“不用麻烦,一个小生日而已。”
奚嘉:“是我不喜欢热闹。我让餐厅给你简单布置一下。”
莫濂现在明白怎么一回事,大概她的记性不受控制,乱七八糟,才会想到给他过生日。
通话结束,莫濂吩咐司机,不去机场。
又告知秘书,改签航班。
秘书接到消息,以为中间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莫总,怎么了?】
莫濂:【离开前,我跟奚嘉吃顿饭。】
秘书盯着手机,好半晌反应不过来。老板的事,她不便多问,立即把航班改签到晚上。
莫濂看着窗外,今天难得,晴空万里。
奚嘉从家里出来,直奔西饼屋。她问莫濂,【中午有几个同学过去?】
莫濂配合她:【他们都有课,就我跟你。谢谢你还记得我生日。】
奚嘉:【谁让咱们是朋友。那我就订一个小点的蛋糕,够我们俩吃就行。】
十点钟,奚嘉的闹铃响过一次,当时她正在西饼屋扫码支付,把闹铃直接划上去,后来也忘了看。
莫濂比奚嘉提前到餐厅,餐厅清场,他一人坐在偌大的就餐区。
今天不是他生日,他生日还有半个多月。
他很多年不过生日,小时候的场景,留下了阴影。
有一年,他生日,母亲精心准备了一桌菜,一遍遍催着父亲早点回来。但那晚,父亲未归。
母亲打电话给父亲,后来关机。
那桌菜,被掀翻,没一盘幸免。蛋糕也掉在地上,奶油糊在了一起,小汽车的样子,彻底毁掉。
他没忍住,哭了起来。
母亲把他狠狠打了一顿。
那晚,生日没过成,他回屋委屈到半夜。
那时,他不明白,父亲忙到怎么连家都不回,连他生日都不回来。后来,长大一些,他才知道。
父亲外面有人。
一个比母亲更年轻,更漂亮的女人。
这些年,母亲在外人看来,过得挺不错。冷暖,只有她自知。
而他,成了母亲发泄的垃圾桶,踹过来,踢过去。
在父亲那里,母亲早没了自尊,可她还是守着那份满目苍夷的婚姻,从没想过离婚。
而他,是母亲婚姻的筹码。
她算准,父亲在外面再胡来,有爷爷奶奶在那,他也不敢轻易再离婚。
终于等父亲年龄大了,玩够了,收了心,她的日子才得以片刻安宁。
母亲以为她终于盼到曙光,没想到,父亲始终防着她,父亲在外有多少投资,她压根就不知道。
前些天,母亲说,她想离婚,已经让律师在拟定离婚协议,这样的日子,不过也罢。
他没搭理,也跟他无关。
在莫家,要说对他还有几分真心的,那就是爷爷奶奶。但爷爷奶奶的爱,基本都给了莫予深。
今年春节,爷爷奶奶给了他一个红包,说哪天结婚长大,就不给了。
他不缺钱,却收下。
奶奶用了长大那个字眼,或许,只有他们才把他当成孩子。他的父母从来没有过,哪怕是他小时候。
除夕那天夜里他失眠,一遍遍问自己,除了钱,他到底还剩什么?不自觉又想起姜沁那句话,你小时候明明很善良。
“你这么早就到啦,抱歉,让你久等了。”
莫濂的思绪被奚嘉打断。他转头,“我上午没事,家离这边也近。”他瞥到奚嘉手里拎的蛋糕。
是个小赛车,和多年前的那个蛋糕,差不多。
“你还记着?”
奚嘉:“你不是说过,汽车蛋糕,成了你的心魔?今天给你驱魔。”
莫濂很难得笑了,这笑很淡很淡。他不知道她的记忆现在到底怎么一回事,也没多问。
他们点的餐还没好,奚嘉跟莫濂闲聊。“你还继续读博吗?”
莫濂:“已经开始创业。”
“不错。”奚嘉说了说自己的规划:“我连硕士都不一定读,本科毕业就打算职业赛马。等退役,再去读研。”
莫濂附和着她:“这样挺好。运动员本来对年龄的要求就高。你现在处在黄金阶段。”
奚嘉:“你也别光顾着忙工作,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得付出行动去追。”
莫濂脸上的表情凝结片刻,他敷衍:“都过去了。”
像他这样的人,还是不结婚了,免得以后孩子知道他的身世,觉得有这样的父亲很没面子,不连累孩子了。
奚嘉想跟莫濂说点愉快的话题,发现不知从何说起,她明明感觉跟莫濂挺熟悉,却忘了怎么个熟悉法。
奚嘉揉揉太阳穴,“可能昨晚没睡好,脑供血不足,一下想不起来以前那些事。”
莫濂:“就只记得给我过生日?”
奚嘉点头。这时,十二点。她的闹铃又一次响起,提醒她看备忘录。正好跟莫濂的聊天陷入了尴尬的气氛,她就打开手机。
看完备忘录,整个人都不太好。
奚嘉抬眸,“今天不是你生日。”
莫濂:“提前两周过,一样。”
奚嘉歉意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莫濂宽慰她:“你要是不给我买蛋糕,我今年生日也没蛋糕吃。”
奚嘉这会儿的记忆回到了现实,可她对莫濂,如此陌生。“我们以前肯定很熟悉是不是?我还记得给你买这样的蛋糕。”
莫濂:“我跟你聊起我父母,说了我暗恋过的女孩,你说我跟你熟不熟?不过你自从生病,记忆都是断片的。”
奚嘉:“那我在生病期间遇到过你吗?”
莫濂颔首,遇到过不止一次。
有时她的反应很淡,就像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点头之交。有时她也能记起他以前跟她说的一些话,不过只记住一点点。
她在患病后还能记住他,让他挺惊讶。
惊讶之余也感动。
他心里的那些秘密,就只跟奚嘉一人说过,大概是觉得她很善良,不会跟别人提起。
莫濂又跟奚嘉说:“我读完硕士,忙着创业,我们联系就越来越少。”不止联系少,圈子慢慢不一样。
后来,联系方式就躺在了通讯录里,落满了灰。
奚嘉听后:“不管怎样,都谢谢你。我这个病,还不知道哪天能好。以后要是我又错乱,你提醒我,看备忘录。”
侍应生送来了他们点的餐。
奚嘉打开蛋糕盒,精致的六寸蛋糕。她插上蜡烛,点着。“许个愿吧,心诚则灵。”
莫濂自己没什么愿望。“希望你早点康复。”
奚嘉笑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莫濂:“你刚不是说了么,心诚则灵。”
他早就不吃这些甜食,今天吃了一块。他改签航班来吃这顿饭、这个蛋糕,是为了回报奚嘉曾经对他的善良。
那颗麻木不仁的心,在司机调头的那刻,好像动了一下,有了一丝生机。
奚嘉吃着蛋糕,“你一直在国内吗?”
莫濂:“回来两年多。不过很快就回去,以后应该不会常回来,你要找我吃饭,得去纽约。”
奚嘉笑:“伯父伯母也在国外定居了?”
莫濂不想提父母,点点头,敷衍过去。
奚嘉:“等我病好了,我想起你,我肯定会去看你,多宰你几顿。”
她跟莫濂碰杯,“希望你在那边,一切顺利。”
莫濂:“谢谢。”
——
奚嘉再次听到跟莫濂有关的消息,是两天后,在新闻上看到。
莫濂请辞莫氏地产总裁,主动要求负责他熟悉的莫氏集团海外业务,远离了莫氏集团的权力中心。
这个消息猝不及防,不仅媒体,就连莫氏董事会也一样。
会议散了,莫濂切断视频。
其他董事离开,会议室只剩莫予深和李董。
李董感慨万千,又突然语塞。
他站起来,临走时,用力拍拍莫予深肩膀,“你一次次顾全大局,总算没白费心血,回报来了。”
莫予深在心里也长长吁口气,他总算没辜负爷爷的期望,在他跟莫濂股权之争落下帷幕时,没有伤及莫氏集团,它平安度过这个劫难。
奚嘉给莫予深发来消息:【我今天亲自接莫总下班。】
莫予深浅笑,【谢谢老婆。】
奚嘉今天的记忆正常,几天前的记忆也持续了一些。刚才看新闻才知道,原来莫濂是莫予深的哥哥。
去莫氏集团路上,奚嘉买了一束鲜花,她最爱的玫瑰花。
今天,她开了她那辆车牌招摇的跑车,直接停在莫氏大厦门口。
莫予深比平时早一些下班,今晚,秘书办的所有人都不用加班。
莫予深从大厦出来,奚嘉赶紧推门下车,又从后座将鲜花抱出来。
这回,保安有了经验,视线盯着大堂里看,坚决不看外面。去年奚嘉来接莫予深下班,两人猝不及防亲吻,他都不知道该看哪。
奚嘉把玫瑰递给莫予深,莫予深接了过来,轻轻抱抱她,又把玫瑰送给她,“多少钱,我转给你。”
奚嘉笑,“我以前干过这事儿?”
莫予深:“没,是我傻,非要给你钱。”
奚嘉勾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了一吻。“今晚请你吃烤红薯。”
第九十二章
姜沁没想到莫濂会联系她,他在电话里只说了两句话, 我在你楼下。我明天的航班。
这话意思很明确, 他来是告别。
姜沁不懂, 她跟他之间向来只有仇恨, 没有交情,需得着告别?
姜沁思忖好半晌。可能是脑子短路,亦或, 长大了,思想不再简单,无意识间就把他往坏了想。
万一他叫了娱乐记者, 拍到她跟他见面,到时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电话里静默,有种窒息感。
姜沁回绝了他,“我不在家,有事你电话里说。”
莫濂望着楼上,她的窗口还亮着灯, 他在小区外等了半天,看到她的车进来,他才紧随其后。
这一别,也许就再也见不着面。
她不愿下来, 他没强人所难,“你忙吧,也没什么。”
姜沁暗自庆幸,幸亏她有先见之明。他昨天突然宣布辞职, 总觉得他是被莫予深给彼得迫不得已。
说不定就是要报复一下莫予深在意的朋友。
莫濂:“有样东西给你,放你邮箱了。”
姜沁:“嗯。等我回家到邮箱拿。”她没问是什么东西。能塞进邮箱,肯定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莫濂走去大厅,将那封薄薄的信件塞到她家信箱。
又在邮箱前站了会儿,才离开。
那晚,姜沁没下楼,不确定他是否离开。
后来她忙着拍戏,经纪人都是直接从地下停车场接了她离开,她就忘了大厅邮箱那件事儿。
再次想起,是两个月后,《余生》上海站宣传。
期间有记者再次提及她曾在节目里说过的那半封情书。问她时隔一年,有没有找到相关线索。
她笑笑,说还没呢。
主持人开玩笑:“你该看看你邮箱,是不是有人偷偷把那半封信发到你邮箱里了。”
不知为何,姜沁想到了莫濂,想到那晚他说有东西放在了邮箱。
当晚活动结束,姜沁让助理订了最晚的航班,连夜赶回北京。
经纪人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会情郎。”
姜沁找个借口:“这段时间睡眠不好,在酒店住不惯。”她只是好奇,莫濂是不是那半封信的主人。
一个多小时的航班,她脑补了不少。
还是匪夷所思,莫濂怎么会喜欢她?明明,她那么厌恶他,说了不少中伤他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