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早晚要退役,不过近两年她没想过。
还年轻,还可以继续在赛场上驰骋。
季正河沉默着,用力揉着太阳穴。
他不敢告诉女儿,这病,会影响她的平衡能力,说不定哪天,她连马都不能骑了,就别说再参赛。
季正河岔开了话题,“听你阿婆说,你去了岳老先生家,岳老先生还送了你不少书。”
说起岳老先生,奚嘉的语气就轻松多了,把能记住的都说给了爸爸,其实大多细节早就忘记,不过她以为那就是全部。
季正河既是说给奚嘉听,也是宽慰自己,“等以后不想骑马了,就拜岳老先生为师,难得你们这么投缘。”
他又想起,“你那个剧本,不是落选了吗,这次回山里,你找岳老先生给你指点一下,说不定你就茅塞顿开,知道怎么改了。”
奚嘉若有所思,这倒不错。
反正在山里也无事可做,正好创作剧本。
季正河:“阿公和岳老先生是至交,你要真想让岳老先生指点指点写作,也就是你阿婆一句话的事儿。”
正合奚嘉的心意,“我下月中旬就去山里。”
季正河那边是深夜,他叮嘱奚嘉注意身体,别累着,“爸爸休息了,睡晚了你妈妈又开始唠叨我。”
“爸,您什么时候回国?”
“还要些日子。”
“那公司怎么办?”
“有你大哥和二哥。”
奚嘉放心了,催促爸爸赶紧睡觉。
通话结束,奚嘉也慢慢悠悠到了楼下。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
莫氏大厦。
莫予深靠在落地窗边的沙发背上,轻抿着咖啡。
昨晚折腾到很晚,一夜又搂着奚嘉,睡得不是很好,一早到了办公室他就冲了杯咖啡。
莫予深喝着咖啡,却在想莫氏高层变动一事。心里有了个大概,便意兴阑珊望着外面。
目光所及,除了高楼大厦,还有水洗过的天空,跟山里的差不多。在北京很难看到这样的天。
敲门声响了。
莫予深转头,那个‘进’字还没来得及说,门就从外面推开,他微微蹙眉,没想到进来的是程惟墨。
办公室,咖啡香味弥漫。
程惟墨瞅着莫予深,“一大早的,兴致不错。”
莫予深下巴对着沙发扬了扬,示意程惟墨坐,“来也不打个招呼。”
程惟墨下意识往休息室那个方向瞟了眼,“还金屋藏娇了不成?”
“没那个嗜好。”莫予深坐过来,“什么事?”
话音刚落,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回是丁秘书。
丁秘书不知道程惟墨在,“莫总,您先忙,我一会儿过来汇报工作。”
莫予深一眼便知,丁秘书有要紧的事要汇报,他跟程惟墨的关系,可以分享商业机密。“说吧。”
丁秘书:“昨晚,莫濂约了季清时,两人谈得不错,上海那个项目,也达成了继续合作的共识。”
季清时,奚嘉的二哥,当初上海那个项目,就是莫予深跟季清时联手拿下。
这个结果在莫予深预料内,季清时,纯粹的商人,只看利益,不关心他们莫氏集团的内部争斗。
能让季清时让步的,只有奚嘉,就算他是奚嘉的老公,那也不在季清时退让的范围内。
莫予深点点头,风轻云淡,“知道了。”
丁秘书退了出去,把门关好。
程惟墨点上烟,“你这个二舅哥,有意思,跟你倒是一丘之貉,只看利益,没有人情。”
他自言自语:“也对,妹妹始终是亲妹妹,不过妹夫就不一定了,说不定哪天就换了。”
莫予深在想旁的事,程惟墨的话,他没听进去。
程惟墨再度开口,“我昨晚还想,你是主动出击,各方面给莫濂施压,还是坐收渔翁之利。”
前者要痛快点,后者,要有那个耐心等。
程惟墨把烟灰缸拿过来,抖了抖烟灰,“大概率,你不会选后者。”
莫予深眼底的眸光渐深,最后,把杯底的咖啡一口喝了,“两个我都选。”
前者刺激,后者保险。
他亲手收拾莫濂,让父亲在董事长的职位和莫濂之间选一个,到时,他父亲脸上该有多精彩。
莫予深这才想起来,问程惟墨,“找我什么事?”
程惟墨把烟搭在烟灰缸边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喏,弄好了,看看哪里不合适,我再修改。”
莫予深搁下咖啡杯,接了过来,档案袋打开,文件只抽了一点出来,‘离婚协议书’几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
咖啡的余味,由香变苦,在口腔漫延。
程惟墨:“公司这一摊子接下来够你忙活的,估摸你也没时间去我律所,就给你送来了。”
莫予深象征性看了两眼,又给塞回去。
直到现在,程惟墨还是本着劝和不劝离的立场,“你说奚嘉心里有人,先不确定不说,就算是真的有,那十有八九,她也忘得差不多。”
莫予深没吭声。
程惟墨把手里的半截烟用茶水浇灭,“谁还没个过去,要不然,你就试着跟她多处处。”
半晌,莫予深开腔,“没那闲工夫。”
第十章
季清时在等莫予深电话,等了一早。
十点半了,电话没有如期响起。
昨晚,莫濂约了他谈事,他选在商务会所。
那个会所是莫予深朋友开的,他跟莫濂见面也没刻意避着谁,莫予深不可能不知道。
即便没人跟他说,那今天早上,莫氏地产那边的合同继续履行,莫予深也应该知道了。
不显山露水的那个人,是莫予深。
关于奚嘉和莫予深的婚事,起初,他并不赞同。
非要在莫家选一个,那莫濂比莫予深更是良人。
不管怎样,莫濂的成长过程是健康的,母亲一直陪伴,继父莫董对他视如己出,就算是莫家老爷子和老太太,对他也算不错。
反观莫予深,亲妈的控制欲太强,从小,亲妈也没时间陪他,跟亲爸的关系,淡的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莫予深一直都是凉薄寡情的人。
可偏偏,奚嘉觉得莫予深好,那么轻易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现在奚嘉病情成这样,说不定哪天,谁都不记得,连基本生活都成问题,那时莫予深要不要离婚,谁也说不准。
这次跟莫氏合作的项目,他没参杂任何私人情感,只看利益。即便莫氏地产以后由莫濂负责,他还是选择了继续合作。
要是哪天奚嘉跟莫予深离了,至少她还有花不完的钱。
感情和钱,在感情不确定时,那钱就不能弄丢了。
季清时拿起手机,给奚嘉拨了电话。
她从山里回来两天了,一个电话都没打给他。
第一遍,季清时没打通,在通话中。
隔了几分钟,还是打不通。
十分钟后,依旧占线。
季清时换了一个号码打,这次,那边秒接。
季清时按按眉心,之前打不通,是奚嘉把他拉入黑名单了。
“喂,您好,哪位?”
季清时:“我。”
紧跟着,电话断了。
季清时看着屏幕:“……”
仗着有血缘关系,就作天作地,他还无可奈何。
奚嘉本来就无法无天,结果母亲还这么对他跟大哥说:我生你们俩,不是让你们多有出息,就是给嘉嘉不高兴时,用来出气的。
小时候,她就欺负他跟大哥。
后来,她身体不好,那就更肆无忌惮,她的所有要求,不管过不过分,他们就从来没有拒绝过。
季清时给奚嘉发了消息:【为了外人,你至于这么对我?】
奚嘉:【叶秋对我来说,不是外人,你那么伤害她,基本等于伤害我,别给我发消息了,你这个号码即将进入黑名单。】
季清时盯着手机,一言不发。
最近这半年,奚嘉的记忆力下降。
但跟秋叶有关的点滴,她竟记得很牢,包括,他跟叶秋分手。
——
奚嘉还真的把季清时这个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眼不见心不烦。
喝了几口水,奚嘉起身,接着去训练。
走到窗边,脚步顿了下。
窗外,树叶落了一地。
深秋,景色萧条。
武杨正靠着树干,嘴里叼着根烟,一脸的烦闷。
“杨扬。”
奚嘉今天心情不错,逗他。
武杨转脸,透过窗户看到了她。
他拿下嘴里的烟,“别没大没小的。”
奚嘉趴在窗沿,笑了。
武杨灭了烟,踩着满是落叶的草地,走了过去。
奚嘉和武杨认识有不少年头,刚接触马术,他们就认识了。
以前在一个俱乐部待过,后来武杨跳槽到莫予深这个俱乐部。
莫予深投资的这家俱乐部,几个股东都有钱,有人脉关系,俱乐部做得风生水起,打造成了业内最具商业价值的马术俱乐部,旗下拥有多位国际知名职业骑手。
武杨跳槽一年后,让俱乐部花高薪把奚嘉也挖了过来。
跟武杨相识到现在的一些记忆,奚嘉记得一部分,不过不少细节,也都忘得差不多。
奚嘉手托着腮,“一早就愁眉苦脸的,怎么了?”
武杨倚在墙上,叹了口气。
奚嘉顺手从旁边的茶水柜上拿了瓶苏打水,“姐姐我亲自给你拧开。”又关心道:“怎么了?有没有我帮上忙的?”
武杨从没把奚嘉当外人:“前女友来找我复合。”
奚嘉:“你要是还喜欢她,那就考虑考虑呗。”看他那么纠结,大概也是忘不了前女友。
不爱了,自然不会烦心。
武杨挠挠鼻尖,“我现在有女朋友。”
奚嘉一听,本来拧开的苏打水也不给他了,还好武杨反应快,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水才没泼到他身上。
奚嘉撂了一句:“渣男!”
剩下那半瓶水,奚嘉拧好,丢在一边,接着去训练了。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武杨。
她二哥。
不知道莫予深是不是。
——
傍晚时,奚嘉接到莫予深电话,让她早点回去,晚上回莫家老宅吃饭。
莫予深下班就离开公司,先回了趟别墅。
戒指在书房,要回去拿上。
他跟奚嘉的婚戒,平时不戴,只有回爷爷那边,才戴上装装样子,每次从爷爷家出来,戒指也就收了起来。
那个盛放离婚协议书的档案袋,莫予深也带了回来,放在了办公桌的抽屉里。
没一会儿,二楼传来,“莫予深?”
“书房。”
脚步声渐近。
几秒后,书房的门推开,“老公。”
奚嘉站在门口,没进来,展开双臂。
一开始,莫予深没懂这个动作什么意思。
顿了片刻,才恍然。
昨天早上,她就是这么抱了他一下,那个是临别拥抱,这个是下班拥抱?
莫予深没过去,视线落在电脑上。
安静了几秒。
“老公。”
莫予深盯着屏幕看,至于页面什么内容,没看进去。
奚嘉比他更有耐力,他不过去,她就立在那不动,两手一直半开。
拿她没辙,莫予深站起来,把自己送过去,走到她身前。
奚嘉嘴角弯了弯,很轻的抱着他的腰,也没黏着,随即松开,“等我几分钟,我上去换条裙子。”
她今天直接穿了马裤和马靴回来。
莫予深望着她的背影,“别穿裙子了。”
奚嘉回头,“怎么了?”
莫予深闷了片刻才吱声:“腿上、后背都是。穿长裤吧。”
都是他留下的吻痕。
一个白天,青紫应该没全褪。
到了衣帽间,奚嘉照着镜子,不止后背,身前也有不少。
选来选去,奚嘉还是选了裙子,秋冬款长裙,半袖保守款式,有吻痕的地方全都遮挡住了。
奚嘉下楼,莫予深正在客厅看电视,心不在焉。
奚嘉走到倒数第三个台阶时,停了下来,“老公,你过来。”
莫予深转脸看去。
奚嘉把长发散了下来,裙子是淑女风。
她长了一张欺骗人的脸,不了解她的人都会被她温柔的假象迷住。
奚嘉对着他,“老公,过来。”
“有话就说。”
“我说了呀,你过来。”
“……”
莫予深揉揉眉心,起身过去。
“再靠近一点。”
莫予深明白她要做什么了,他长臂一伸,将她往下拽,随之两手接住她,抱她在怀里。
奚嘉笑了,不忘声讨他,“你这人,真是的,动作粗鲁,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当初怎么娶到媳妇的!”
莫予深放下她,几步走到茶几边,抄了车钥匙还有那个戒指盒,就朝外走。
“诶,你自己开车?”
“嗯。”
奚嘉拿上包,紧随其后。
莫予深发动了车子,奚嘉坐上副驾,顺手系上安全带。
莫予深没急着开车,打开戒指盒,拿了自己那枚,示意奚嘉戴另一枚。
他知道奚嘉早就忘了戒指这回事,解释:“爷爷奶奶以为我们感情好,每次只有去他们那才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