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会南岩山的动静,也已传到守在明海城外的各宗门大家耳中,众人大骇,不敢迟疑立马奔赴邀月殿,看来钟家定是要血洗月宫山脉。
韩穆薇夫妇还未来到地脉中心就迎面遇上了抱着一颗圆石正艰难前行的缺胳膊钟异,扫过他怀中的那颗泛着莹莹红光的圆石,韩穆薇和沐尧拦住了他的去路。
红色闯入眼帘,钟异一惊后慢慢抬首看向来人,目光瞬间定在了韩穆薇的那一头天刑卷上,看了许久才呵呵笑出声:“来了……呵呵……终于来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韩穆薇抬手,暖色明光萦绕指间,后轻轻一拨,似对孩子一般柔声说道:“去吧,”暖色明光会意立时包裹住钟异怀中的那颗泛着浓郁运势的夺运祭石,只三息祭石上的红光就熄灭了,石外有了裂痕。
钟异死死地盯着夺运祭石,见它开始龟裂,心也跟着渐渐地死了,双手一松,祭石未等掉落在地就归于尘埃,而在祭石归于尘埃的瞬间,一股强大的运势涌向了月宫地脉,后直穿地脉分散向藏冥界各地。
第231章
沐尧一剑掠过,将钟异元婴毙于丹田,后瞬移去往月宫地脉,不过十息就归。
韩穆薇见他摇首,便知月宫地脉已无异端,冷嗤一声,为了历彦的飞升,邀月殿真的是倾巢而出,看向口鼻流血的钟异,虽其已被神魂之伤折磨得没了人样,但她一点都不怜悯他。
“带我去……去见钟懿,”钟异已知自己今日是必死无疑,但他心中还有怨气难消:“我有话……要与她说。”
邀月殿虽有近百万门人信众,但现已是群龙无首,钟懿一行只屠戮高阶修士,至于那些低阶修士,在大战将起时就如受惊的鸟兽已慌忙逃窜离去。
藏冥界各宗门大家的人赶来时,月宫山脉已归于平静,只是山脉之巅再不见恢弘的殿宇,残壁断垣中透着凄凉,横尸遍地,即便天下着小雨,腻人的血腥味依旧浓烈。
三十渡劫站立在一片空地上,看着坍塌的邀月殿,雨打在身上,淋湿了他们的发和衣饰,生机在快速流失的钟异一身狼狈地跪在地上,金色的广袖锦衣上沾了刺目的红。
“当年我钟家近万族人、家臣客卿被邀月殿大肆屠杀,诸位选择明哲保身,钟懿不怪,”雨水顺着散落在额前的发滴落,钟懿双目中爬满了血丝,脸上有水也有泪:“今日钟家重归藏冥,不管诸位是愿意还是不愿意,钟懿只希望你们继续旁观。”
藏冥各宗门大家心中有愧,一时间静默无声,只是也不想曾经以明正著称的钟家被仇恨蒙蔽了双目,和邀月殿一般,滥杀无辜。
“钟家主,”一位白发白眉的老者走出人群:“我等知你心中有恨……”
刚开了个头,韩穆旸就听不下去了嗤笑道:“老人家,既然寿元将尽又飞升无望,那就该好好地安度余生,有些浑水不是你想趟就能趟的。”
白发老者被堵住了嘴,各宗门大家也无人出声帮扶,一时间难以下台。
“我若是你们现在定不会在这为邀月殿浪费唇舌,”韩穆薇垂目淡笑,檀口轻启:“邀月殿借夺运祭石偷夺藏冥界运势,致藏冥界四千七百年无人飞升……”
不等韩穆薇将话说完,各宗门大家的人已大惊失色,有三两想上前问询,不过他们刚刚动作,就被几位渡劫大家给拦住了。钟家的底细,在场的渡劫多多少少都知道一点,所以那姑娘敢将此事宣之于口,那定是真的。
一位花白发剑修老者态度极为恭敬地朝着韩穆薇拱手:“赤凛山赤峰敢问钟家小友,夺运祭石可还在?”
“夺运祭石已被毁,石中运势也已归于藏冥,”韩穆薇转身,见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不禁话音一转:“只是邀月殿已偷夺藏冥一界运势近五千年,现运势虽归于地脉,但被损耗颇多,所以藏冥的运势在千年内是很难恢复。”
将将想规劝的老者两眼一翻,差点晕厥过去,幸在有后辈托扶,此刻他已老泪纵横,仰首望天痛心吼道:“邀月殿断绝吾仙路啊……”
赤峰闻言也是痛心疾首,他寿元还多,撑过千年不成问题,但宗门家族中有至亲同门寿元无几,只能扯下老脸俯首问询:“姑娘可有法子尽快恢复藏冥运势?”
“没有,”韩穆薇说的是实话,藏冥运势被邀月殿成功偷盗,各宗门大家均是帮凶,若当年金乌钟家逢大难时,他们不袖手旁观,邀月殿有金乌山压制,又岂敢偷盗一界运势?这是天罚,即便她是天刑者也无能为力。
“多谢姑娘告知我等真相,”其实赤峰心中早有答案,只是还抱有一丝希望,慢慢抬首望天,钟家回归藏冥,天将细雨为垂泪,他们错了,错在不顾念因果恩德,一心只知保命,忘了金乌钟家也是传说中的天刑钟家,“这是天罚。”
看着藏冥各宗门大家离开了月宫山脉,韩穆薇才闭目仰首,让冰凉的雨水滴落在脸上,下界的仇是报了,没有放过一个该死之人。
“你不是要见我吗?”钟懿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眼中没有厌恶也没有恨:“现在见到我了,怎么成哑巴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钟异明显身子一颤,后才慢慢抬首仰望那个女子,见多年过去,她除了变得清冷,眉目依旧如故,不禁哑声咧嘴大笑,许久才歇:“你赢了,钟懿……你赢了。”
“邪不胜正,这是必然,”钟懿以为钟异说的是邀月殿:“只是我也未赢,”且输得惨烈,钟家一族还有家臣客卿都没了。
“不,”钟异猩红的双目中有濒死的疯狂,目眦欲裂道:“若不是莫重欢叛出邀月殿,钟家早在四千七百年前就该被灭族了,是他毁了邀月殿,只留了一个烂摊子我,不然……不然……”
“没有不然,”韩穆薇抬眉,还真的是如此:“你气愤什么呀?”转身俯视钟异,不掩轻蔑,“若没有莫重欢之举,你以为就凭你能坐上邀月殿殿主的位置?痴人说梦还成。”
钟懿愣在一旁,脑中一片混乱,莫重欢是邀月殿殿主,他是叛出邀月殿的?想到在他消失前,他们见的最后一面,钟懿掩在袖中的手猛地紧握,他说要给她们母女长久安稳,她当时只是一笑,可三日后他就再无音信。
“哈哈……,”钟异对上韩穆薇,牙口上流着血:“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瞪大了一双细长的眼睛,“莫重欢是来自上界,他叛出邀月殿是必死无疑,你们……,”五脏钝痛,大咳不止,血从口中奔涌而出,“你们这些后嗣也一个别……别想逃。”
来自上界?韩穆薇看向钟珠珠,此刻钟珠珠也是两腮鼓囊囊的,双眉紧拧。倒是姬靖元想到了一点:“上界里重仙城莫家吗?”
“我不要叫……叫钟异,”钟异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再也支立不住身子躺倒一边:“异,异族、异类,不要……叫……叫钟异。”
钟懿想到那个在她幼时还面目可亲,带她在金乌山四处玩耍的青年,鼻间似火灼一般,终是松口多了一句嘴:“钟异的异是母族的姓氏,为何我爹爹与你说了不止一遍,你却总是不信?”
姓氏?钟异双目中猩红溃散,露出了一双还算清亮的眸子,勉力翻身仰躺,看向钟懿,脑中呈现出一幅画面,一个肉嘟嘟的女娃娃仰着粉嫩的小脸笑着唤他哥哥:“莫重欢……留了一物给……给你和……和孩……”
“我……我打不开,他……”
韩穆薇一行看着钟异生机全无,小天菩控着菩藤撸下钟异戴在左手拇指上的墨色扳指,将神识探进去,只两息就取出一只白惜玉石盒递到钟懿面前:“应该就是这个,上面的禁制比较特殊。”
“莫重欢好像也不是很聪明,”韩小九看着地上的钟异,他竟然把东西交给这么个小人。
韩穆薇清了清嗓子,伸手拧了下小九儿的耳朵,这小家伙就不能安静点,虽然她并不认同小九儿的话,但事实证明莫重欢确实是看错人了,他低估了钟异的野心和异心。
钟懿颤着手接过那只白惜玉石盒,极为熟练地解开了盒上的禁制,后打开,只见盒中放着十来块玉简、几十本世俗书籍、两枚小印还有一块石牌。
看到那些世俗书籍的书名,韩穆薇眼神开始飘忽,按压着面上的笑意,《童学》、《智言》、《策谋论术》、《羊皮谋道》,那位莫前辈这些书是要给谁的?
而此刻钟懿和钟璃母女的表情也是极为复杂,这些书是什么意思?
韩显抬手半掩着嘴,四处张望,状似在环视月宫山脉,这白惜玉石盒里躺着的几十本世俗书籍中,有一半,当年他都有寻来教导他家小二,而姬晟也参悟过,看来不止他一个担心孩子会随娘。
韩凌音伸手翻了翻盒中的书:“这怎么跟爹拿来教导晟儿用的书是一样的?”话刚说完,她就了悟了那位的用意了,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躲到了姬靖元身后。
钟璃的脸上染上了淡淡的粉,他们钟家是蠢出名了吗?她拿起一块玉简,将神识探进去,将将看到开头,就轻轻地放下了:“《童言智育》,”不适合现在的她修习。
“这些不是为你准备的,”钟懿沉凝了许久,终于出声了:“你来得太突然,他根本来不及。”
修仙界并不像世俗那般规矩森严,男女之欢实为你情我愿,在藏冥只要不违忌讳,男子可娶三妻四妾,女子亦是一样。她与莫重欢相识时已是金乌山少主,而莫重欢也掌控邀月殿多年。
那时的邀月殿行事还循规蹈矩,没有半点张狂,真真合了莫重欢的性子,既低调又威重。拿起压在最低的那一枚墨色玉简,钟懿并未急着查看:“这些应该是他为钟家族学准备的。”
阿璃来得太意外,她与莫重欢都被惊着了,毕竟一个渡劫一个炼虚,没有晴婴果或是其它外力,想要自然孕育子嗣几乎是不可能,但阿璃却真实地来了。
将神识探入墨色玉简,钟懿看到了一抹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男子双目深邃明亮,就像曾经爱恋时那般凝视着她:“邀月殿存异。”
仅仅五个字,墨色玉简在莫重欢身影消散的同时归于尘埃,钟懿拿起了两枚小印翻看,一枚已经雕好,上面的懿字很醒目,另外一枚是个圆嘟嘟的小元宝,元宝底部还没有刻字,很显然这是给孩子的。
至于石牌,若是猜得不错应该就是莫重欢在上界的身份玉牌。韩穆薇让小九儿和小天菩将邀月殿上上下下撸一遍,雨也停了,暗沉的天渐渐开了明,火红的霞光驱散了乌云,映红了大地。
离开了月宫山脉,韩穆薇一行再次回到金乌山,钟懿领着众人去往金乌山后的明烟海地,站在下山峰上,俯首垂目,入眼的是一片红。
“曾经这里是金沙满地,现在……,”钟懿泪目:“我想下去祭拜,告知钟家那些枉死的族人和家臣客卿,我们回来了,邀月殿、南岩山已不复存在。”
“好,”看着这满地的红沙,众人皆是心酸难耐:“我们随你一起。”
踏上明烟海地,来到地处中心的那株高约百丈的梧桐前,韩穆薇一行均拉起衣摆双膝跪地,这里除了这株梧桐,是寸草不生。行了三跪九叩,钟懿哽声告知亡灵,梧桐树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声。
月上中天,站在金乌山之巅,感受着舒缓的清风,韩穆薇的心绪渐渐地归于平静,为了今天钟家的重归,他们努力太久了,好在现下界的一切已了断,只是接下来藏冥钟家又该何去何从?
“薇薇儿,你看我发现了什么?”自从邀月殿回来,小天菩就在收拾白天所得的储物空间,此刻正高举着一枚花苞小印:“历彦竟然会有五色花苞小印。”
花苞小印,韩穆薇并不陌生,右手一翻,一枚与小天菩拿着的那一枚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印躺在掌心,这个还是靖元姑老祖在剿灭藏冥鸿运山孽族时得到的。细观两枚花苞小印,并没有发现有何不同。
想到白日在桐林峰,她灭杀邀月殿大族老应运时的场景,韩穆薇心中一动:“菩菩,你看看应运老鬼的储物空间,”她记得历彦叫出“神植天菩”四字,才引得正在斗法的应运分了神。
“好,”小天菩立马翻出一只雕花储物指环,没一会就扒拉出一块玉简:“薇薇儿,应运竟然也是从上界来的,”到了此刻她终于敢断定莫重欢是藏在虚无境了,“里重仙城莫家出了一位仙君,二十万年前用秘术借着接引之光亲送了一批门徒到了下界。”
“那莫重欢呢?”韩穆薇早就料到会是这般,毕竟邀月殿起势太快,没有上界力量,他们不可能一入藏冥就敢霸占月宫山脉,还将各宗门大家的势力扫出月宫山脉。
小天菩快速地往下查看:“邀月殿是承天在下界的一只利爪,”她一直都觉自己漏了什么,现在终于想到了,“钟晓消失了二十万年,而邀月殿立世二十万年,”紧拧眉头,大胆猜测,“你说承天是不是在禁锢了钟晓之后,就已经确定会有隐神诞生?”
韩穆薇轻叹:“这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菩菩,你和小九儿白天搜索邀月殿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连通上界的东西吗?”这东西,邀月殿不可能没有。
“我白日里就在找这个东西,但实际上真的没有,”小天菩继续往下看:“应运老鬼还做着回归上界的美梦,”有时想想孽族也真是可笑,偷盗藏冥运势,却忘了自己也身在藏冥,“不用找了,云水镜被莫重欢带走了。”
“原来如此,”韩穆薇就说邀月殿与传说中的不符,莫重欢叛离带走了连通上界的宝物,她现在有些期待与那位莫前辈见面了:“若不是出了历彦这个意外,钟家很难被邀月殿灭族。”
钟懿到时正正好就听到了这句话,脚下一顿,嘴中苦涩味浓。韩穆薇扭头看向来人,转身行礼:“老祖宗,”看来钟家的去路已经明了了。
“你将将说的话我听到了,”钟懿上前拉起韩穆薇,与她并肩而立:“其实钟家人说得好听点是心思纯粹,说得难听点就是蠢,”自嘲讽刺道,“有莽夫之勇,而无经世之才,又手握藏冥界十之二分修仙资源,当真是招眼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