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当的,”沐尧朝着韩中明夫妇点首后,他二人便带着孩子们先行一步上穿云舟。韩穆薇见小二胖扭头看她,便笑着朝他摇摇手,心中稍有感慨,也许下次见他就已经长大了。
沐尧看着韩穆薇脸上略带遗憾的表情,就知她在想什么,不过时间从来不等人,他们能抓住的就只有眼前,至于以后,那就应该考量孰轻孰重了。
直到小二胖上了穿云舟,韩穆薇才收回眼神:“祝大师兄一路顺风,后会有期。”
“好,”沐尧想了想,还是拿出了一个匣子:“这个给你,保重,”后便踏风消失在原地。
韩穆薇有些愣神,抬首望向停摆在半空中的穿云舟。沐尧站在舟上,看着扒在舟边两眼泪汪汪的小肥崽,不由得笑了。匣子里是一件法衣,那是他在宗门藏宝阁中所得,原准备留着送给族中小辈,可惜沐家已经八代没有生出女娃娃了。
穿云舟很快离开了蕲州城,韩穆薇也没打算再在家里久留,便拜别了家中长辈。回到自家打开沐尧送的那个匣子,她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就是一闪,一件大红色的法衣飞离了匣子,绕着她转,好似在打量着她一般。
“韫溪石甲衣,”小天菩飞出了韩穆薇的神府,幻化成人站在她的肩上:“沐尧出手果然不凡。”
韩穆薇一看法衣的样式,就知这是木大仙穿不了的:“韫溪石甲衣是不是传说中那种水火不侵的法衣?”这法衣灵性十足,定是好物,只是不知她能不能穿上?
“对,”小天菩控着菩藤拉过那件已经不再围着韩穆薇转圈的法衣:“薇薇儿,你先滴血认主,”这法衣是无需炼化的,“然后换上,它的颜色、样式都可以随心意幻化。”
韩穆薇闻言并没有立马就开始滴血认主,而是先伸手试着去触碰它,当手指慢慢靠近时,法衣并没有闪躲,接触到衣服后,闭目感悟,没有接收到一丝勉强的意思,她才滴血认主。
滴血认主后,韩穆薇刚褪下身上的法衣,韫溪石甲衣就迫不及待地套在了她身上。韩穆薇只觉腰间一紧,抬首看向穿衣镜中的自己,红衣裹身露玲珑,金丝腰封掌轻盈,广袖隐云透华荣。
“好看好漂亮,”小天菩觉得这韫溪石甲衣就是为韩穆薇量身打造的:“‘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话说得真对。”
啥意思?韩穆薇扭头看向站在她肩上的小天菩:“菩菩,你是在嫌我长得不成功吗?”请原谅她,“丑”这个字放在自个身上,她吐不出口。
小天菩看着她鼓着腮帮子,想着该怎么回才比较略显委婉?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她怕被伤着,又转脸多看了两眼镜中的美人,便催动体内的千面珠,幻化成一个穿着一身灰白色襦裙的平脸妇人,沉着声音道了声:“走了。”
…………
“烧饼……皮薄馅大的馄饨……包子嘞……”
一位穿着朴实,打扮寡淡的妇人,背着一个灰扑扑的大包袱走在街上,双目平静地看着街道两边叫卖的小摊贩,寻了一家略微偏僻的找位置坐了下来。
屁股一沾板凳,就有一大娘跑过来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招呼道:“大妹子,赶路呢?”也不等人回应,“饿了吧,你要吃些啥?俺们这包子、肉面、馄饨啥都有,量足好吃。”
看着这大娘脸上满足的笑,妇人面上也跟着有了丝笑意:“那就给我来一碗汤面吧。”
“行嘞,”大娘收拾干净桌面,端着碗筷:“你稍坐一会,面马上来。”
妇人点首,看着那大娘转身走了,她才扭头打量街道上来人来往的人。一入世俗界,她就封了灵力,靠着两腿从林国走到汗国,又从汗国来到这大姜朝,耗费了近一年的时日。
一路上爬山涉水,穿街走巷。既入过富贵地,也踏足过乞丐窝,见识多了,心也开阔了,最近她已触摸到筑基中期的壁垒,不出意外这大姜朝会是她此次在世俗界的最后一站,韩穆薇淡笑。
“面来了,”大娘端着满满一碗汤面小心地放到韩穆薇面前:“大妹子,看你是赶路的,俺让俺家那口子给你多加了几根面儿,你试试味道中不中?”不知为啥,见着这大妹子,她就觉是个贵人。
“谢谢大姐,”韩穆薇瞧着快要溢出来的汤,接过筷子,吃了两口,味道真是不错:“这汤是用大骨熬的,很鲜,面也筋道,好吃。”
大娘一听这话,抽出塞在袖中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好吃,那你就赏脸多吃点,这天怪热的,”瞅了一眼妇人放在板凳上的包袱,问道:“大妹子,你这是要去哪呀?”
“去京城,”这大姜朝的人文风情很像古中国,韩穆薇来到这里就不由得想去大姜朝的国都看看。
大娘一听这话,稍稍愣了下,就像是失了精气神一般,拉开桌边的凳子,一手撑在桌上:“俺也想去。”她家宝丫被带入京城已经快五年了,一点音信都没,她想得心肝肉都疼。
第78章
平头老百姓想去京城长长见识,也是人之常情,韩穆薇并不觉得稀奇。只是瞧这大娘愁眉苦脸的样子,完全不见之前的欢喜爽利,倒是叫她不由得多了句嘴:“您去京城可有事儿?”
“俺……,”大娘刚开口,就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嗓子眼一般,半张着嘴,眼神越过韩穆薇看向街道的西边。韩穆薇垂首吃着面,见她没了下文,就抬眼瞧了下,后顺着她的目光扭头看去。
如今正逢八月,虽已入秋,但三伏刚过,天还未来得及短下来。现未时末,日头仍高得很,不过街上的行人倒是已有退散的趋势。满目白丁中两个身着衙役服的佩刀差人显得尤为醒目,他们正大摇大摆地挨个摊子收摊位费。
眼瞧着那两位衙役就要到这面食摊了,愣神的大娘抹了把嘴,赶紧地起身跑去破板车后头,拿出几枚铜板,不等衙役上来,就挂起笑脸,弓腰低首送了上去:“两位差爷辛苦了,要是不嫌弃,就到俺家……”
入世俗界以来,韩穆薇早已见惯了这一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她干预不得,更何况她给的于他人来说未必就是好的。这面煮得到位,韩穆薇津津有味地吃着。
大娘送走了衙役,习惯性地仰头瞧了瞧天,后深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来到韩穆薇身旁坐下,胳膊肘抵着桌面,手托着腮帮子,见韩穆薇碗里的面去了大半,心里才好受点:“大妹子,你这去京城是准备怎么去?”
“看情况,”徒步走了一年也够了,韩穆薇打算买辆驴车,晃晃悠悠,一路游山玩水地荡去京城:“大姐可知道这充州哪有卖驴车的?”马车是别想了,这年头马都是受管制的,非仕者用不得。
大娘一听这话,就面露犹豫了,迟疑了好一会,才出言:“大妹子,你是要买驴车还是要雇驴车?”
韩穆薇吃完了面,又捧着大陶碗喝了两口面汤才满足:“大姐这话怎么说?”买还是雇,于她并无差别,只是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只怕雇有些不方便。
“如果你是要买驴车,那俺就让俺家那口子搭把手,帮你问问,”大娘苦笑:“如果你是雇驴车去京城,俺家就有一辆,”这话刚说完,她就有些不好意思,舔了舔唇,紧张得两手使劲儿绞着帕子,“俺家的驴养得壮实,劲儿大,俺男人平日里也会接些送客的活儿,那赶车是一把好手。”
话说到这,韩穆薇算是听出意来了:“你们是想要去京城?”
“嗯,对,”京城,他们老两口早就想去了,只是……只是被这一路上的花费给捆住了脚,更何况那又是天家之地,说句不好听的话,估计在京城喝口水都要两子,他们到那还要找宝丫。
所以这两年来只要是有赶路的客在他们家摊位上坐下,她都会上来扯几句,就是为了碰碰运气,寻寻看有没有顺道的?
韩穆薇抽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嘴:“我能问下你们去京城要干什么吗?”
余光扫了一眼站在板车后,伸长脖子往这瞧的老实汉子,看得出来这两口子都是勤快人,虽身着粗布麻衣,但却透着股子干净;双手粗糙,明显是干惯了粗活,指甲修剪得短短的,指甲缝中不见泥灰,支的摊位虽不大,但也被收拾得很干净。
大娘闻言左右瞄了两眼,凑近韩穆薇低语道:“俺们要去那找俺们闺女。”
“你闺女?”韩穆薇有些莫名,当下可不是现世:“你闺女是嫁到京城的吗?”瞧这两位的衣着打扮,这个可能性很小。
“不是,”大娘摇首,右手拿着帕子紧捂着嘴,两眼中泪花闪动:“她……她是……是被被……采选带走的。”鞋底踢下来的泥块扔河里还能听见声响,可她家宝丫,他们两口子的命根头子一去京城五年一点音信都没有,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许是被选上了,”韩穆薇安慰道:“富贵之地规矩大……”
大娘直摆手:“不可能,”她又杵近了点,嘴就差贴在韩穆薇的耳朵上,“俺们充州一共被带走二十一位姑娘,没一个回来的,就算是选宫女,二十一个也不可能全都被选上。”
早年间,她生宝丫伤了身子,老头子重情义,就守着她们娘俩过日子,可自从宝丫被带走,他们老两口是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是吗?”韩穆薇面上神色一敛。
“不但俺们充州的,就是边上几个州县被带走的,也是一个没能回来,”这才是她最担心的:“大妹子,去京城这一路,俺家男人赶车,俺服侍你,俺做惯活了,肯定把你服侍得服服帖帖,俺……”
韩穆薇抬手:“不用说了,你家的驴车我雇了。去京城的花费我来,到了地再付你们一百两银子,至于其他事情等到时看情况再说。”
“不不不,”大娘被惊着了,连忙摆手:“银子就不用了,路上的花费要麻烦你了,”他们两口子摆摊这几年也攒了些银钱,就是准备寻宝丫用的。
韩穆薇莞尔一笑:“再说吧,不过你这边尽快,我不打算在充州久留。”老两口的爱女之心,令她动容,看来这京城是真有事,那么多的少女一去无回,不得不让人起疑。
“行,俺们这就回家收拾东西,”大娘一激动,起身动作太大,连带着板凳都倒了:“呵呵……,瞧俺这粗手粗脚的,”刚走了两步,又一个大步退回来,“大妹子,这天也晚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到俺家对付一晚,明日一早俺们就出发,准保不耽误你事。”
“那就麻烦大姐了,”韩穆薇掏出一块指甲盖大的碎银放到桌上:“这是面钱和今晚的房钱。”
“你这是干什么?”大娘赶紧让她把银子收起来:“这碗面也就几文钱,家里屋子都是现成的……”
韩穆薇脸一冷,沉声道:“拿着,到了京城你们还要找闺女。”她身上的铜板已经用光了,今天也懒得再去兑,就这么小块碎银还是她刚刚从袖中的银锭子上抠下来的。
视钱财如粪土,韩穆薇现在就是如此,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当初她刚入世俗的时候,用了一块下品灵石兑换了十万两白银,就这种情况,试问她应该怎样看待世俗界的黄白之物?
瞧着她的冷脸,大娘还真有点怕,不自觉地依言把银子收了起来:“那那那您先在这坐会儿,俺跟俺家男人现在就就收摊。”
“去吧,”韩穆薇见她没再多话,脸也柔和了些。
两人手脚倒是快,没一盏茶的工夫就收拾好了摊子,老实汉子跑去一家院子里把驴给牵出来,套上驴脖子套。大娘跑过来背起韩穆薇的大包袱,招呼道:“大妹子,走了。”
“石老汉你今天这么早,”边上的摊主感到有些奇怪,这石老汉家两口子平日里可是这条道上最后一个走的,今儿日头是打东边下的吧?
石老汉人老实,这会心里正有事,对着问询的人笑笑,并没应话。韩穆薇和石大娘肩并肩地走在驴板车后面,也没吱声。
“呦,石大家的来亲戚了?”
石大娘瞅了一眼韩穆薇,便抬首笑着岔开了话:“陈姐,今日生意不错啊?”
“还过得去,比不上你们家……”
出了这条街道,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韩穆薇他们便进了一片平民区,这里的房屋普遍低矮,但都带着不大的院子。穿过几条窄巷,走在前面的石老汉终于停了下来,利索地打开院门,弓着腰请韩穆薇先进去。
韩穆薇见他们两口子这般,知说了也无用,也就没客气,跨步入了小院。小院不大,不过除了留了道走人,其他地方都被种上了小葱、青菜等等,;三间屋子并排朝东,屋旁连带着一间厨房。
石大娘请韩穆薇入了堂屋,石老汉则卸了板车,牵着驴去了屋后。韩穆薇神识一扫,这一带尽收眼底,石大娘家虽不属最殷实,但却是在数的干净:“这地方倒是不错,闹中取静,清幽得很。”
“您说话真入耳,”石大娘跑去厨房提了一壶热水过来,取了老头子逢年过节才舍的捏两片叶子品品味的茶叶,给韩穆薇泡了一碗茶:“上不得台面的粗茶,还请您别嫌弃。”
虽是粗茶,但茶香还是有的,韩穆薇看着漂在上面的十几片茶叶,淡笑着端起瓷碗吹了吹,抿了一小口:“不错,”后放下碗,看向石大娘,“您能跟我说说采选的事吗?”
她不问,石大娘也是准备吐吐这一肚子的苦水:“哎……,这事说来就长了。”她从来都没曾想那糟事会落到他们家,“民间采选宫女是自大姜朝开国时传下来的,一般都是六年一次,”这些都是宝丫被带走后,他们两口子特地打听来的,“可最近两朝,采选宫女的时日却大大缩短了,变成了三年一次,而且……而且采选的人数还多了不少。”
“按例来说,像俺们家这种情况,宝丫是不应该在采选之列的,”他们两口子就宝丫一个孩子,再怎么选也选不到她,石大娘说着眼泪都下来了:“当初采选名单贴出来,俺们……俺们只觉得天都塌了,俺家老头子去衙门口问一句,还差点被打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