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新婚,屋内屋外红艳艳一片,一阵风拂来,红绸飘动,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新房不算宽广却很紧凑,摆设也很简单,只挨着墙边摆着的大书架子很是显眼。见娇走过去,被他书案上半压着的字吸引到,仔细看了看,却是写着:颠鸾倒凤,鱼水之欢。
“这个登徒浪子!”见娇大羞,脸色顿时涨得通红,她不难想象他写这几个字时的旖旎心思,“真是个绣花枕头!”
见娇低骂一句,本还觉着他字迹飞舞大有羲之风范的,可现在瞧他如此心术不正,唯一存留的一丝丝好感也被败得一干二净。想着以后要与这样一个品行不端的人过一辈子,心中就止不住的憋闷,也不愿与春兰搭话了,只重新盖上红盖头坐回床边生闷气。
她打定了主意,鉴于他劣迹斑斑,她以后能不与他说话就不说话,能隔两步远的距离绝对不只隔一步远,她也不要……不要与他同床共枕,置于嬷嬷说的夫妻义务,她想了想能免就要免了罢!
她,一定能扛得住漫漫长夜,也一定能扛得住空闺寂寞!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突然喧闹了起来,她立马端正了坐姿,她知道这是周守慎那厮应酬完回来了,她只觉着自己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大大的写着抗拒二字。
木门“哐”的一声被踹开,见娇浑身一激灵,心里暗道这周守慎莫不是疯了吧?紧接着,又听到他大着舌头道:“你们不要拦着我,我会喝酒,我能喝酒,我不喝酒我晚上怎么洞房啊!嘿嘿嘿……夫人,娘子,媳妇儿……我来了……”
“酒鬼!”见娇心底立马对他又有了个判断,酒品见人品,她此刻真的是厌恶极了眼前这个人。
“哎呦,我头疼,眼睛疼,心口疼,我要静静……我要休息……我好晕……”周守慎抱头对着身边想要闹洞房的人连连说道。
原本想闹洞房的人也知他的身子素来需要静养,见他如此更不敢随意上前玩耍,只能悻悻然退了出去。
“我要洞房了,你们俩杵在这里干什么?留下来听房?你们俩个羞不羞啊!走走走……我要与我夫人恩恩爱爱了,你们不害臊,我还害臊呢!”
透过红盖头,见娇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周守慎坐在轮椅上驱赶春兰和修竹,再听他放/荡的话语,她的脸都快红得烧起来了。
“姑娘!”春兰担忧的扯了扯见娇衣角,见娇顶着盖头点了点头,春兰这才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出了屋子。
乱哄哄的屋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见娇坐着一动不动,她低垂着头,却竖直了耳朵,轮椅声由远及近,而后……撞了上来。
对,就是撞了上来,膝盖碰膝盖,酒气逼人!
见娇在盖头下皱了皱眉,挪了挪身子,不搭理他。他轻笑两声,转动轮椅也往她靠了过去,两人像是在做着猫捉老鼠的游戏,她左闪右拐,他前追后扑,最终他仗着自己腿长手长的优势,轻轻松松地将她困在了床边角落里。
见娇心底憋气,抬脚想要去踢他,谁知他却一抬手,在她毫无防备下揭了她的红盖头。
红烛高照,灯芯燃爆,脆脆作响。
四目直直相对,她又羞又急,想要侧身避着他,他却将身子半挂在轮椅上目光死死的盯着她笑得没心没肺!
朦胧暧.昧的红绡帐边,她羞云怯雨,他心底却有着说不出的喜欢。她越是这样躲闪,他就越有意纠缠,她不说话,他也跟着不说话,只目光追随,让她无处可躲。
见娇被他盯得心里紧张到极点,两手不停地绞着帕子,她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心思,又羞于抬眼去窥他的表情,心口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就连呼吸都开始紊乱了起来,她是真的害怕,害怕他生扑上来,肌肤之亲,她明白她做不到。
周守慎淡定地瞧着她紧张地将手里的帕子绞出了无数条褶子,心下既觉着她好笑,又暗暗佩服她的定力,扭头一想,转变战略,毫不犹豫一抬腿沉沉地搁到了她的膝盖上。
“你!”见娇惊得想要站起来,可他到底是男人,腿劲厉害,她被压得无法动弹,可又对他却无计可施。
“夫人,我累了,我的腿好酸,求揉.揉!”周守慎嘴角下耷,摆出一副委屈兮兮的模样。
见娇微微蹙眉睨他一眼,见他说得恳切不像是诈糊的样子,半信半疑地伸出手轻轻帮他褪去鞋袜,而对面的他像是受了极大委屈般苦苦的托腮看她,直看得她不忍心他受累,心甘情愿地帮他揉.捏了起来。
周守慎心底暗爽到了极点,又见她白皙细长的手指在自己腿上笨拙的起舞,心里更是欢喜,身子懒懒散散地靠着轮椅,嘴里哼哼唧唧的唱起了小曲儿,“哎呀呀卖油郎呀,看上了小花魁呀,娶呀么娶回家呀!乐呵呵呀乐呵呵,进呀么进洞房呀,巫山云雨潇潇洒洒赛神仙啦……”
“你安静点,吵得我耳朵里乱哄哄的!”见娇瞅了瞅屋外,心想若是他这轻浮.放荡不成调的声音被外人听了去,背地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说他们不知节制呢,这被人听到了,多尴尬呀!
可眼前人哪里就是那能听得进去劝的?不给他点点苦头吃吃,他必是不愿乖乖听话的,这么想着手底的力气不由得就加重了,狠狠地捏了他两下。
周守慎倒吸一口凉气,见她眉角带怒,一本正经,心底更生出了要逗弄她的心思,连声哀嚎:“好酸爽……哎呦!夫人厉害,夫人棒棒,夫人威武!”
见娇一脸懵?嗯?他在说什么?自己明明是下了力气教训他的,他怎么却这么高兴了呢?
守在门外偷听的春兰和修竹听着屋子里的动静,脑补了二人不可描述的画面,同样羞得面红耳赤,再待不下去,偷笑着赶走了院子里值守的丫鬟们,而后坐到厢房的廊下打起了盹儿。
“不许瞎喊!”见娇听他胡乱瞎喊,联想起嬷嬷偷塞给她的话本子,害怕别人误会立马伸手捂到他嘴上。
女孩子袖笼里淡淡的香味传来,周守慎深吸一口,她起身居高临下的捂着他的嘴,他抬头仰视着她灿若繁星般的眼眸,伸出舌尖儿舔了她手心一下,而后一弯腿毫不迟疑地将她勾坐了下来。
见娇被他舔了手心,酥酥.麻麻的滋味儿爬遍全身,手心的感觉还没反应过来,却又很羞耻的发现自己竟然双手环着他的脖颈坐在了他腿上,两人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
她从未与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有如此亲密过,纵是看过了话本子,心中仍是大惧,立马松手毫不犹豫地推开他,大呼一声,“混蛋!”
“夫人,你干嘛打我,我不过就是梦见自己吃了块龙须酥而已……”周守慎强忍着憋住心底的笑意,装出一副吃醉了酒,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儿的无辜表情。
见娇傻了,被他说得自己也糊涂了,周守慎这厮到底是清醒的还是醉酒的呀?再瞧他上下眼皮子打架的模样又不像是装的,心道天下哪有人装醉能装得这么逼真的?这么想着,又不忍心再去与他计较了,等再看他时,却见他已经呼啦呼啦的坐在轮椅上睡着了!
“你倒是好睡眠!”见娇踢了踢他的脚,见他无反应,知是夜深了,也不忍心再去叫.春兰和修竹,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轮椅上挪动身子扔到了床上。
这一切忙完,直累得她气喘吁吁,可还没反应过来,一条粗壮的大胳膊又从身侧绕了过来,挽过她脖子,毫不犹豫地将她按住了!
脸颊相蹭而过,细腻而绵滑,见娇被吓得半趴在他枕边一动也不敢动,伴着他胸口的一起一浮,她听见了自己与他一起跳跃得飞快的心跳声。
她于惊慌中吓得立马起身,只手紧捂着胸口,一遍又一遍的大.喘.息,心底对他的怨念又加重了几分。
这个夫婿,除了相貌好看一点,其他哪里还中用啊?霸道无礼地定亲,不怀好意地调戏,洞房夜酩酊大醉,一桩桩一条条没有一件是像个正经人做的事情。
“酒鬼,醉鬼,病秧子!明明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还不知道节.欲保养着,都是自己作的!”她闷闷地嘀咕两句,再听他鼾声如雷对她的怨气丝毫无感,恨得将手中的帕子往他脸上一甩,低骂一句:“草包!”
她折腾了一天,早已经精疲力竭,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浑身像散了架般疼痛着,她默默地褪去身上的首饰,独自坐到梳妆台前就着红烛光一点点卸妆。
床榻上,周守慎半眯着眼,静静地打量着她纤细而单薄的背影,一身红衣,黑发柔和地披散下来及至腰间,腰身很细,一只手抱起足足有余,朦胧的烛光下,她的整个人如同沐浴在阳光下的花骨朵儿,娇小而美好。
他只觉整个身子都热了,火烧火燎的,他紧紧地咬了咬嘴皮子,往床内挪了挪身子,将大半个床铺空出来,而后转身背对着她,这才眯眼睡去。
第9章
清晨,院中花儿迎着朝阳静静地舒展着腰肢,小翠鸟儿栖在枝头轻柔地啄着自己的羽毛,整个国公府都是恬静美好的模样。
见娇从睡梦中醒来,很出乎意料的这一夜她竟然睡得很好,要不是胸口觉着被重物压得沉沉地,她估摸着自己可以再睡一会儿。她睁开惺忪的眼睛,一张男人酣睡的脸出现在她正前方,而他的胳膊正牢牢地锁在自己身上,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见娇眨了眨眼睛,脑海里极力回忆起前一夜入睡前的情景,她记得清清楚楚的,她特意避开了他,与他是分头睡的呀!而且他睡里侧,她睡外侧,怎么一大清早醒来全变了模样呢?
现在她不仅仅睡在里侧,她还与他枕在同一张枕头上!关键是他的方位没变,变的是她呀!
她立马将手臂伸进被窝摸了摸自己,见自己身上衣衫惧在并未失守,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于是又侧头看了看熟睡的他,他的睫毛很长,大概是睡梦中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带着抹饕餮盛宴后满足的笑意。
见娇想起前一日他的种种劣行,不由得面露可惜,心道真是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她冲他撇撇嘴,嘴角的嫌弃还未来得及收回,眼前的人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偷窥的人被逮了个正着。
她躲无可躲,立马扭头看向床顶,心跳紊乱。
“早!”周守慎其实早醒了,若不是自己定力实在太差,他真的很想让她再多多看自己一会儿,可谁让自己憋不住想笑呢?见她躲闪,他微抬大手,手心拂过她脸侧,轻轻一拨,又将她掰了回来,与自己对视上了。
见娇骨碌碌转了转眼珠子,被他禁锢得死死的,她想动也动不了。
“夫人,为夫的怀抱可还算踏实?”周守慎眯起眼睛,笑得一脸桃花。
“还……还好!”他臂弯上的温度传来,她只觉嗓子里涩涩的,于是拈起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他胳膊,“你放尊重些……我要起床了!”
话音未落,谁知身边的人却更加放肆,一抬脚呈大字型将大半个身子罩到了她身上,见娇只觉着半边身子一沉,连气儿都要喘不上来了。
虽然婚前嬷嬷给她做了那么多心理建设,可真当他要将话本子上两个小人儿打架的画面变为现实时她还是怂了,奋力抬脚想要反抗,怎奈敌军过于庞大,她刚刚动了一下,他立马反弹压了下来直接将了她的军。
“好疼,夫人……”周守慎故意往她耳边靠了靠,“明明是你晚间自己投怀送抱的,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我被你占了便宜失了真身,我还没有哭诉,你就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这样子不好吧?”
见娇有点哭笑不得了,他……他竟然还反咬了她一口!真的是天地良心啊!见娇不想再与他纠缠了,卯足力气将他推开,果断起身,逃一般地离开了床榻。
一边穿衣,一边独自生闷气,这晚上睡觉也睡得太迷糊了吧?难道自己半夜梦游了?哎呦!怎么做出投怀送抱这么丢人的事情来了呀!真是愧对她读过的那些书了!
“夫人……”周守慎缓缓地从床榻上爬起身,一脸委屈,“夫人又嫌弃我了!我的胸口好闷啊!”
见娇睨他一眼,心底憋闷,知道他一贯的伎俩,并不搭理他。周守慎的目光从她嘟起的脸蛋上一扫而过,晨曦下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肤远远看去吹弹可破,他挑了挑眉,冲她吹了个口哨,她越不理他,他吹得愈欢。
见娇心道,就是不能纵着他,故而摆出了副敬而远之的模样,独自抓过梳妆台上的木梳子,自顾自梳了起来。
周守慎瞧着她生气的样子很是娇小可爱,一抬手将头后的软枕向她扔了过去,见娇后脑勺被砸,捞起软枕转身气愤地瞪向他。
床榻上的人面朝她而卧,只手托头,只手悠闲地朝她勾起食指示意她过去。一身明艳艳的红色贴身衣裤衬得他唇红齿白,桃花眼上挑,嘴角带笑,亦正亦邪,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痞痞坏坏的味道。
见娇心道这人定是有毒,是个十足的绣花枕头,但既然她已经嫁与他了,她虽不能改变他,但总是该稍稍劝导一二的,于是道:“快起来,今儿要给长辈们敬茶,去晚了不好!”
“好,谨遵夫人之命!”原本懒洋洋的人听她说罢,哼着小曲儿,利索起身,将褥子叠放整齐,而后从床榻角落里掏出来一块四四方方的丝巾帕子压到了被褥下面。
见娇余光从帕子上扫过,一抹鲜艳的红色在纯白喜帕上格外跳眼。她脸色微红,她知道那是什么,也知道定是他做的假。她暗觉他好笑,心道:原来他早知道自己不行,竟然连这个都准备下了,真正的是打肿脸充胖子,强撑着给自己脸上贴光!
不过,她想这样也好,这样子她就清净了,也不用想着怎么躲避他,反正他也不行不能成事儿,以后反而能睡个好觉。见娇心底轻松了,脸色也变得柔和了起来,见他穿衣吃力,立马走上前去帮他。
周守慎很受用的张开双臂,瞧着她眉眼间隐隐藏着的一丝丝喜气,便知她想偏了,心底起了一丝丝邪恶,于是故意道:“那东西你看到了?”
与他相处一两日,见娇也稍稍了解了他的脾气,爽朗的点点头,直视他眼睛,与他并排在床沿上坐下,本着十二分的诚意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你不行的,若是待会儿长辈们问起来,我便告诉他们,你……威武得很!”
周守慎翻了翻白眼,瞧着她两眼瞪得大大的,明明心中抑郁得要死,却轻飘飘地抬手捏住她尖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欺身靠近只剩下微毫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