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门被敲一下,随后魏川进来,手里拿着封信。
“殿下,驿站信使送来的。”
原青澜拆开信看了一遍,面色焦虑,即后又渐渐舒展,看的魏川一脸疑惑。
原青澜道:“母后在信中问我找到朱衣曼陀罗了没有,若是找到可先送回宫。”
魏川:“哪有那么容易呢,这些天咱们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一点头绪没有。”
这几日他们调集人手在城中找,又让到谢青帮忙去城外找,均一无所获,各处郎中都说没见过这种花,更别说药理了。
“不过母后又在信中说,让我不必急着回去,她听闻西北有种蒸酒,口感醇厚,让我寻几坛送给父皇。”
魏川惊讶不已,“殿下,您前几日才说这西北别的没有,烈酒倒是一绝,院子里那两个蒸馏瓮,就是专门带回来酿酒的啊。现在娘娘专门来信交代,看来殿下和娘娘真是想一块去了。”
原青澜收了信起身,“西北太荒僻,寻常人家酿的酒随酿随喝,有存窖的,我也不太放心,送回宫还是谨慎些好,明日就寻可靠的酿酒师傅来府里。”
*
容娘一早在膳食房做准备,谁知又看见程仙蹲在灶前烧火,虽说她顶喜欢灵丫头在这里陪她说话,可也不必顿顿不落。原本刚买的新衣裳,在灶前坐几天那能干净吗。
“灵丫头,这用不着你,你到外面去吧,前院热闹。”
程仙又添了一把柴,眼睛盯着她才放进去的一把栗子,应道:“我不能出去。”
“怎么不能出去?这府里没那多活计,人少,闲的时候我一个人都能忙过来,快出去吧。”容娘在洗菜,与她闲聊。
程仙眼瞅着那外壳已经快烧黑的栗子,用木棍一点点往外扒拉,
“我犯了错,惹公子生气,他罚我来灶边烧火……”
原青澜罚她来厨房烧火,她心里不是没有意见的,她好心给她科普曼陀罗花,给他解释红白两种花的区别,他不信也就算了,还嫌她聒噪。
但来了厨房后,才发现这简直是天堂。这两天她烤了小鱼条、牛肉干、花生,这不又烤一把栗子,为此她还从容娘要了个可以随身带着的大荷包,已经快塞满了。
当丫鬟的好处就是可以到处溜达,不用像主人一样自持身份,也不用像小乞丐一样饿肚子,要不是她有任务在身,将来还要去京城,就这么当个小丫鬟怪好的。
容娘一听竟是公子罚她,这怎么可能,灵丫头乖巧懂事又勤快,前几日公子才吩咐给她买了衣裳,这就罚来灶台烧火,衣裳也都脏了。
刚要问就听连续砰砰几声,她受惊转过身,听到程仙一声惊叫。
“怎么了?快让我看看。”容娘几步过来,程仙正抱着手,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炸到手了,好疼……”
手心火辣辣的,正是刚才那一把栗子炸开了。
“快拿凉水里泡泡!”容娘赶紧给她烫着的手拉到一旁的水盆里。
程仙疼的直吸气,怎么也没想到那栗子爆开了,还好她动作快,要不然蹦到脸上,可真是得不偿失。容娘拿来麻油,准备再泡一会就给她先涂一层,听程仙说起烤栗子,责备道:“栗子烤之前要划个口,你贸然放火里烤肯定不行。”
程仙也是没办法,她没烤过栗子不知道是这样的。她原来的生活技能也只勉强算合格水平,毕竟生活都很方便快捷,不用事事亲为。
左手背红了一片起两个水泡,容娘找了药给涂了厚厚一层包扎好,说什么也不让她继续待在炉灶边了。
等到午时,容娘亲自把准备好膳食送去偏厅,布好菜后,她站着没走。
原青澜刚盛了碗汤,见她没走,放下碗,问道:
“还有何事?”
容娘向来守本分,在这府里从不多事,但这次实在不忍心灵丫头受罚,便道:“公子,今日这一份栗子糕是灵光做的,她刚来手艺不好,但贵在有心,说是感念公子带她回府,一定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栗子糕口感上可能差些,但也是灵光的一片心……”
容娘面不改色的看着桌子上那份被她多加了几勺糖的栗子糕,似是不经意的提一嘴“灵丫头是第一次学,笨手笨脚的烤栗子把手都烧了,还说要继续学等做得好了再送来给公子尝尝……”
原青澜视线停在桌子上的那盘栗子糕上,然后夹起一块,尝了口,甜的腻人。
容娘瞥一眼,见他只是看着栗子糕,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也不好站在这不走,只好说声有事吩咐就离开了。
容娘走后,原青澜又夹了块栗子糕,勉强吃了两口,还是觉得腻人。确实手艺不怎么样。
罚她去厨房烧火,估计是知道错了,才想着学做栗子糕来向他告罪,就是笨手笨脚的……
原青澜用完饭后,准备去书房,看着下人撤走那盘栗子糕,嘴里似乎还有那甜腻腻的味道。
“魏川……”原青澜朝外喊一声,等魏川进来,他又说:“算了,无事。”
魏川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出去了,原青澜想了想,在后面桌柜里找出一瓶烫伤药揣在袖子里,出门了。
走到半路,眼看快到膳食堂他停下来,觉得自己此举实在莫名其妙,但是就这么回去,更是莫名其妙,他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栗子糕实在太腻了,腻的他都吃不下别的,必须去膳堂问责,要么再重做一份。
刚过午时,膳食堂里也还有人在吃饭,原青澜从后门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他到处都瞥一眼,所有的人都看到了,就是没看见程仙。
不是说对他感念于心还要继续做吗?人到哪去了?三日罚期还没过,就擅自离开吗。
第7章 白兔入怀
白裙少女坐在葡萄藤下。
一头柔软的长发用条鹅黄丝带束在肩后,头顶落下斑驳细碎的光,照在白皙的脸上,能看见皮肤上细微的绒毛,南风里有草木清香,吹起裙角,地上是一堆剥过的栗子壳。
初夏午后的日光明亮炽热,原青澜微眯下眼,走了上去。
程仙听到动静抬头看见来人,站起身的同时下意识把手里的小布袋藏在身后。
“公……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原青澜不给她掩饰的机会,直截了当地问:“你手里藏的什么?”
程仙有些窘迫,这三天被罚去厨房烧火,她所有空闲都用来烤制各种零嘴了,容娘不让她待在厨房,她出来闲逛一圈便找个安静的地方享受零食,怎么原青澜过来了。再一看见地上无处掩藏的栗子壳,程仙索性把零食袋拿出来,看着原青澜问:
“一些零嘴,公子要吃么?”
“好。”原青澜拿走了袋子。
程仙万万没想他竟然真的吃!还拿走一整袋!
原青澜接过袋子的时候看见那只手上包着一圈布,他状似随意地问:“手怎么了?”
程仙被拿走了零食,再又说起这被烫了的手,心情就不怎么好,
“烤栗子不小心烫着了。”
原青澜口中还有甜腻的栗子糕味道,自动将她这句话理解成:她是为了向自己认错,才学做栗子糕求得宽恕,只是因为太笨才烫了手。
他十分大度地将袖中那瓶烫伤药拿出来给她,
“你做的栗子糕难吃死了,以后不许再做了!”
程仙:“……”
程仙拿着手里的瓷瓶,看着原青澜已经走远的背影,也不知道她啥时候做栗子糕了。
零食没了,府里闲逛片刻,程仙忽然想起前院这几天很热闹,热火朝天的,不知在干什么。
穿过回廊,大院里,忙碌的师傅们将成捆的甘蔗压榨成汁,加上蜂蜜放入青铜大瓮中,另有高粱加小麦掺在一起放入另一个大瓮中。原来,这两个青铜大瓮是蒸馏器,这里竟然还有这种古老的酿酒方法。
院子里被发酵过的甘蔗汁经过大火蒸煮,一点点过滤下来的凝液馥郁醇厚,光是站在院子里,都有些熏熏然。程仙上前帮忙,主要是想近处研究那两个青铜蒸馏器。因为蒸馏器不仅可以蒸酒,还有一个用处可以提取植物精华。
*
容娘今日又出门采买膳食堂需要的食材,程仙积极地跟出来买花。只是现在快要入夏,很多花都早早谢了,连院子里那棵西府海棠也几乎落干净了。
“没有花,要是桃杏成熟就好了。”程仙惦记着植物精华的事儿。
容娘对程仙道:“我估计现在还在开的花不多,但是有个地方想必还有花……”
“哪里?”程仙问道。
容娘:“就是上次给你买衣服的绣娘家里,她除了会做衣裳,还喜欢种花,满院子都是,常年都有。”
小半个时辰,容娘帮程仙去绣娘家里要了一篮子野蔷薇。程仙咋舌,居然真的还有花,但更让她惊讶的是容娘的怀里居然还抱了一只兔子!
毛茸茸的长耳朵,眼睛真的像红宝石,圆溜溜看着程仙,小小的雪白一团。
“给,绣娘家不久前刚下一窝兔子,抱一只来给你养。”
“哇!”程仙心都萌化了,赶紧伸手接过小兔子。
两人出门一趟,容娘将今日采买的食材往膳食堂里搬,程仙跟在后面,可她眼睛完全都在怀里的小白兔身上。
容娘看她实在喜欢的紧,就拿两片菜叶给她,让她出去喂兔子了。
程仙之前没养过宠物,现在收获一只小兔子,实在是欢喜得不得了。
她抱着兔子去了后院的小竹林边上,但她舍不得松手,便抱在怀里,拿菜叶喂,
“吃呀……”
小兔子才来有点怕生,不张嘴,程仙也不着急,耐心十足的抱着小兔子,又是摸又是哄。
小径上有脚步声传来,程仙还没转身,就听到熟悉的声音,
“你在这干什么?”
程仙扭头,只见原青澜手里拿着剑刚从后山下来。柔和的光线落在他身上,束起的发尾被风吹散,他脸上还粘着细密的汗珠,连前襟都汗湿贴在皮肤上。刚练完剑的缘故,一双明亮的眸子黑润润的。
程仙抱着兔子起身,“我在喂兔子。”
原青澜练完剑正准备去沐浴,看见蹲在竹林边的程仙。等她站起身,他一下看见她怀里抱着个兔子,立即退了一步,“快拿走!”
程仙被他说的一脸懵然,正要说小兔子怎么招你啦,却看见原青澜眼中显而易见的惊慌,还不等程仙说话,他脚步仓惶,拿着剑匆匆离开了。
???
程仙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了?她看看怀里的兔子,再想起方才原青澜看见兔子时那惊慌的表情,脸都白了。
难道是害怕兔子?!
“哈哈哈……”
程仙终于忍不住了,天!居然有人怕兔子!反派他怕兔子!
*
自从那日原青澜被程仙的兔子吓到之后,回去又让魏川来警告她:府里不许养兔子!
程仙自然不会听他的,那么大个人怕兔子,真好意思呢。她给小白兔做了个笼子放在厨房里,每天喂菜叶,等天黑了再带回住的地方,原青澜倒是没发现。
这些天,程仙没空注意别的,一门心思盯着那两个蒸馏瓮。
可是,就一小蓝野蔷薇花,实在太少了。
好在现在入夏,新鲜的水果已经可以采摘了。
这日,程仙又跟着容娘去街上买水果,逛了大半天,突然所有百姓纷纷走出家门,站在街边引颈长盼,原本平静安宁的小城瞬间沸腾了!
郡守府的长史大人带着守城官兵在城门外列队相迎,这已经是偏僻的边城所能做到最高级别的规格了。
这么大阵仗,引的全城百姓纷纷出门围观,本来这样的接风仪式需要郡守大人亲自出城迎接,但就是刚刚传来消息,郡守大人不是闭门养病,已经失踪多时了。
现在来人身份尊贵无比,是七皇子亲自来了!
这偏僻的西北边城,百姓见过最大的官就是郡守,那些世家贵族都活在传闻里,至于皇子龙孙,也只存在稀有的话本里,不是寻常百姓有福气能见的。
城门已经开了,远远就能看见皇家仪仗如层峦金缕,镶金贵玉的车驾和一路随行的护卫,摆着长龙浩浩荡荡入城。
百姓们都往前挤,又被守城官兵拦在道路两旁,程仙和容娘也被挤在人群中间,容娘怕程仙被人挤散了,一只手紧紧拉着她,嘴里还兴奋地说,
“是七皇子啊,瞧那阵仗,车身全都是金子打造的,那些做车帘的锦缎,一百金估计也买不来一尺……”
容娘在观望前面徐徐而来的仪仗,可是程仙一头雾水满脸疑惑。
这所有的人都在说来人是七皇子,可是,七皇子是原青澜啊!
原青澜来西北,根本就隐瞒了身份,估计除了魏川,还有她这个知道剧情的人,再无第三个人知道他的皇子身份了!
这是哪个七皇子?
第8章 严阵以待
好不容易等仪仗过去,程仙从人群里挤出来,两人赶紧回去。
可是河西府正门外停满了车驾,官兵齐齐守护,跟随仪仗而来的近侍婢女训练有素,将车上随行物品一一搬进府里。
正门进不去,两人又绕到后门才进去。穿过竹林假山都还静悄悄的,但是前院那里跪满了人,之前抬进来的箱子也都堆在院子里。
原青澜立在院子中央,斑驳的树影落下来,他脸上神色冷淡,声音里却是怒气,
“全部都退下!”
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人,墨绿锦袍玉冠束发,个子比程仙高一点,柳叶眉下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笑意中带着骄矜,
“七哥,你可别生气啦,我是不该用你的身份来这里,可我来之前是父皇同意了的。我也想和你一样微服出巡,可父皇不放心啊。这一路我顶着七皇子的身份,带这么多护卫,足足走了快一个月!”
盈盈娇声如黄莺出谷,话音里都是不满。
趴在廊柱后的容娘悄声道:“这七皇子是……是个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