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兴昌狠狠瞪了吕元亮一眼,“你这规矩怎么学的?长辈还未动筷子,你就先动手,这么不像话!”
吕老爹先些日子去扬州进货,今日刚刚回来,一回府就听说了自家好儿子惹了事进了官衙,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现在见到人自然没啥好脸色。
吕元亮看了看他爹,撇撇嘴放下筷子。
吕老夫人见状,忙瞪了吕兴昌一眼,“你做什么这么凶?对亮儿这么严苛,也没见你当年那么懂规矩啊。”说着又转头看向吕元亮道:“别理你爹,饿了就吃。”
听闻,吕元亮则挑衅似的看了他爹一眼,夹起一块大肉狠狠地咬了一口。
“娘,你……”吕兴昌不由得叹了口气。亮儿这般有恃无恐有一半都是他祖母给惯得。周氏见自家夫君火气上头,便在桌底下握了握他的手,眼神示意他消消气不要再说。
陆云妆见这一家老小的日常相处模式不由得想笑。她抿了抿唇,极力掩饰住自己的表情。
总归不是第一次,吕兴昌便也没再为难吕元亮,沉声道:“用饭吧。”
看着这一大桌子菜,陆云妆的心情非常的好。即便心中挂念这这糟心的任务,可在美食面前,这些糟心事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吕家的伙食实在没的说,红烧肉、鸡汁汤包、什锦豆腐涝、盐水鸭……看得人口水直流。
她夹了一筷子肉送进嘴里,酱汁包裹着滑嫩有弹性的肉,好吃地让人想要把舌头都给吞下去。若不是还要顾及她在长辈心中大家闺秀的形象,她早就恨不得一盘端了。
这一顿饭,陆云妆吃的还是很满意的。就在饭后她正掏出手绢来擦嘴的时候,吕兴昌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冷不丁冒出一句:“亮儿,你待会儿来我书房一趟。”
该来的还是来了。
陆云妆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心中猜测吕老爷十有八九是为了早上的事。想着,她将目光转向身边人,只见他整个人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生若蚊蝇地称了声是。
饭毕,吕元亮跟吕老爹去了书房,吕家的女眷们均回屋午睡,陆云妆也不好这个时候去寻婆母谈吕元亮的事,只得先回去考虑日后的对策。
吕元亮他爹吕兴昌虽是个商贾,却一心想要儿子考取功名,做大官。为了让他考科举,他爹还花了大价钱送他去江宁最好的书院。让吕元亮娶了陆云妆这个官家千金也有希望未来亲家公能帮着提携一二的私心在。
其实陆云妆也能理解吕老爹的想法。士农工商,士排在第一位,商排在最末。江宁首富虽然说着好听,可实际上还是处处看人脸色。若是他们家里出了个读书人,出了个大官,那这一切可就不一样了。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吕元亮是个叛逆的性子,他爹越是压着他做什么,他就越是要反着来,三天两头逃学,也不肯归家,为此父子俩的关系闹得挺僵。
说实话,陆云妆对这次的任务并无多大的把握。系统给出的条件是让吕元亮改过自新,走向正途,同时还要改变他炮灰的命运。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吕元亮之所以变成现在这副样子,那也是多年累积的结果。她只有三年时间,任务不可谓不艰巨。关于这事,必须得从长计议,急不得。
这厢陆云妆心中盘算,那厢吕元亮则在书房饱受煎熬。
“混账!”
书房里传来一声呵斥。
“成日惹是生非,拿着家里的钱出去挥霍,你当你爹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吕元亮不自觉抖了抖。他这人虽混了点,但还是有些怵他爹的。吕兴昌这么一发怒,他也只能缩着脑袋乖乖听他训斥。
“让你去书院读书,你竟跑去喝花酒,这也就算了,今日竟然还和人打起来进了衙门。你爹我的老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刚刚在饭桌上他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动手,眼下见着他就来气。自家这个儿子简直是不打不行,打一顿还能安分几天,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不过出门才三日,这臭小子就闹到衙门里头去了,还白白给人亲家公看笑话。他要是出去个十天半个月的,他不得把家都掀了啊?
吕兴昌气得拿起一个手中的砚台就砸了过去。吕元亮早就被他爹打出经验来了,练成了一副灵活的身段,低身一躲,砚台就擦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还敢躲?”他怒道:“你这小兔崽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说着就抓起了一根藤鞭追着过来。
吕元亮见他爹要揍他,吓得拔腿就跑。
他刚冲出大门,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怒吼:“你给我回来!”
只听吕元亮头也不回地喊道:“回来要被揍,你当我傻吗?”然而,当他跑到院门口却发现根本出不去。院门落了锁,外头还守着一堆人。
他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
“你还跑不跑了?”身后的声音低沉,此时听来彷如恶鬼催命。吕元亮只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僵硬着脖子转过头,发现他爹手里拿着藤鞭,脸色黑如锅底。
他吓得牙齿上下打颤:“爹爹爹,爹……”
片刻后,守在院外的下人们毫不意外地听到里头传来了噼里啪啦声音。期中还夹杂着个自家老爷的怒骂声以及大少爷的哀嚎声。
第6章 禁足
陆云妆一个午觉睡醒已是傍晚,她正欲差人进来服侍洗漱就听到外头观墨同姚黄的说话声。
“老爷知晓了少爷的事,将少爷好一顿打,不让上药,还不准告诉老夫人,直接罚去跪祠堂。大夫人怎么劝都没办法。如今少爷已经跪了两个多时辰了,老爷还没有放人的意思,还请少夫人过去劝劝吧。”
还不等姚黄开口,突听“吱呀”一声,身后的房门被推开,就见陆云妆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此话当真?”
姚黄观墨二人见陆云妆突然出现一时没反应过来,皆是呆呆愣楞地看着她。
陆云妆皱了皱眉头,“不是说要我去劝人吗?还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姚黄随即反应了过来,看了看陆云妆有些乱的发髻,小声道:“少夫人,奴婢帮您先梳洗一番再过去吧。”陆云妆此时也明白了,便点了点头。
匆匆一番梳整,陆云妆便跟着观墨往那祠堂去了。还未到院门,便听到了里头传来了女人的哭声。
她定了定心神跨进院门,发现祠堂外站了好些下人,将那门给堵得密不透风。吕兴昌指着那一排人怒道:“谁敢告诉老夫人将这孽子放出来,谁今个儿就从我们吕家滚出去!听见没有?”
这群家丁们均是颤了颤,发出整齐划一的吼声:“是!”
周氏则在一旁拿着帕子抹着眼泪道:“你就算罚,也得给他上了药再罚啊。他身上带着伤,在祠堂一跪跪那么久,这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吕兴昌怒道:“他就是日子过得太舒服了,不知天高地厚!拿着家里的钱到处挥霍不说,还成日惹是生非打架斗殴,再不管教指不定哪一日得罪了闯大祸!”
陆云妆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感叹吕老爹真相了,可不就是后来闯大祸了嘛。
周氏听闻哭的更厉害了,扯着吕兴昌的手劝道:“老爷……”
吕兴昌挣开了她的手,对着那些家丁怒目而视:“谁都不许放他出来,听到没有?”
这厢周氏心急如焚,突然抬眼见到陆云妆便赶忙上前,急急忙忙道:“云娘,快来劝劝你公公吧。”
陆云妆本来来的目的就是来做和事佬的,如今有这么一个台阶自然是要下的。她安抚地拍了拍周氏的手背,上前道:“爹,你先消消火气。您就算要罚他跪祠堂也得上了药再跪啊。”
吕兴昌见儿媳妇来了虽不像刚才那般大发雷霆,但脸色也说不上好,“那是他咎由自取,不好好去书院读书,竟跑去和人打架,还闹到公堂上去了。我若是再不管教,日后必定要成祸害!”
陆云妆听闻便道:“这件事都怪云娘,若不是为了我,夫君也不会同人打架。”
“什么?”
吕老爹先前只听闻吕元亮打架进衙门的事,对于这事件的缘由全然不知。刚刚气上头了,周氏过来求情辩解他也一概不理会。此时心头的气消了不少,也冷静了下来,听儿媳这么说竟有些惊讶。
陆云妆见吕老爹情绪渐渐稳定这才道:“爹有所不知,那林鹏天不是个好人,竟然言语上侮辱儿媳,说了好多污人耳朵的话。夫君动手完全是为了维护云娘,闹到公堂之上也并非本愿。还请爹这次看在我的面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她话一说完,吕老爹就站在那里不动了,表情有些震惊。他一言不发地垂着脑袋,似乎是在考虑她的请求。
周氏见儿媳劝说之后,吕兴昌也有了松动的迹象一时,心中欣喜。但她掩饰住了面上的表情,捶了捶吕老爹,哭骂道:“你怎么这么点人情都不讲,亮儿就不是你亲生的?你就忍心他一身是伤死在里头吗?”
说着又哭嚎道:“我儿命苦啊,这做亲爹的比后爹还不如啊!”
“瞎说什么呢!”吕老爹怒斥道:“亮儿这口无遮拦的破毛病十有八九都是像你!”
周氏被自家夫君这么一训斥也火了,脸一下子黑了起来,“吕兴昌,你这是嫌弃我了?”
吕兴昌听闻,嘴角抽了抽,刚要开口辩解:“不,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
接着陆云妆就瞧见向来注重仪态涵养的婆母仿若泼妇,叉着腰指着吕老爹的鼻子骂:“你当年娶我的时候说的多好听啊,如今我人老珠黄了,你就嫌弃我了?我给你生了一双儿女,含辛茹苦地把他们带大,你就是这样对我的?你究竟有没有良心。”说着说着她的情绪越发激动,竟哭了起来。这让吕兴昌一时慌了手脚。
“好好地,你哭什么呀。”吕老爹一把揽过周氏的肩头,“我哪能嫌弃你啊,刚刚不是气糊涂了嘛。”周氏手拿着帕子擦着眼泪一言不发,场面一时尴尬。
陆云妆见状便出声道:“还请爹容许儿媳见见夫君,纵使夫君打人不对,但还请爹念在儿媳的面子上,等替他上完药再罚他吧。”
吕老爹盯了陆云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也罢。如今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了他这一回。”说着又看了眼祠堂外守着的那群人道:“撤了吧。”
陆云妆见状忙道:“谢谢爹。”
周氏一听则立刻停止了啜泣,心中大喜,忙差人将先前备好的伤药拿来。
跪在祠堂里的吕元亮难以置信地看了他爹一眼,这次他竟然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了?
他还来不及高兴,就听见他爹沉着个脸道:“只是,从今日起,他不许给我出家门一步!”
“什么!”
一听自己被禁足,吕元亮激动地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娘见状按忙拽着他小声道:“你就听你爹的,乖乖说是,休要再惹他生气。”
可吕元亮哪能那么容易乖乖就范,就是砧板上的鱼也得垂死挣扎一下。“那书院怎么办?”
“书院?”吕老爹吕兴昌冷笑了一下,“你还有脸跟我提书院?”说着他不由想起早上书院山长差人送来的信,上面写着‘令郎顽劣不堪,无心向学,书院爱莫能助,还请另请高明’。
一想到这事,吕老爹气的脸都绿了,“我的老脸都被你这个逆子丢尽了。从今往后,你就不用去书院了,就给我乖乖在家呆着!”
吕元亮见他爹心意已决,心中顿时叫苦连天。这让他不睡觉还行,让他一天到晚呆在屋子里,他不得疯了啊!想着,他的面上就愁云惨淡。
吕老爹见他百般不情愿的样子,原本心头熄下去的火顿时又“蹭”的一下冒起来了。“既然你这般不情愿,那么明天起,你就给我滚去书房读书!”
吕元亮一听则在地上撒泼打滚道:“我不要读书!”许是动作太大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哎呦哎呦直叫。周氏忙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指挥底下人将人从地上扶起来。
吕元亮跟他娘喊道:“我不要读书,娘……”
周氏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道:“你同我说又有什么办法,你爹向来固执,他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再说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懂点事了,就听你爹的好好读书吧,别出去惹事。”
听闻,陆云妆不由得在心里给这吕老爹点了个赞。她正愁着日后找不到理由让他好好进学呢,真是打瞌睡来送枕头。
就在吕元亮刚想开口反驳的时候,陆云妆忙接过话茬道:“是啊夫君,这读书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古人不是说了吗,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吕元亮一听就没好气道:“读书没什么不好,你怎么不去读啊?站着说话不腰疼。”
听闻,陆云妆的眼睛不由得瞪大。如果她是座火山的话,此时恐怕已经喷发了吧。
冷静,一定要冷静!公婆还在呢,要忍耐,忍耐。他就是一个熊孩子,不要跟一个孩子计较,要学会包容。
贤良淑德,温婉柔弱,大家闺秀……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陆云妆不断给自己催眠。
“怎么说话的呢。”周氏拍了下自己儿子的后脑勺,“要不是云娘过来求情,你就在祠堂里头跪一天吧。”
吕元亮被禁足在家一事弄得心烦意乱,听闻便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站了起来。
见状,周氏惊道:“你要去哪儿?你爹的气还没消呢,这个节骨眼你可别再触霉头了!”
听闻,吕元亮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屁股疼,回屋!”说着就手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离开。
周氏手里拿着药膏看了看他的背影,复又看看自家儿媳,叹了口气道:“云娘,委屈你了。你也知道的,这孩子就是脾气燥了点,嘴上口无遮拦了点,其实人不坏的。”
陆云妆面上笑意浅浅:“云娘知道,云娘不会同夫君一般计较的。”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听闻,周氏拍了拍她的手道:“娘就知道你是个心善的。时候不早了,你也先回去吧。回去后好好开导亮儿一番,让他别忤逆他爹。这么硬来对他实在没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