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元亮后脚进屋见着这满桌的饭菜咽了咽口水。他一天未曾进食,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话不多说,便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便狼吞虎咽起来。
大快朵颐的时候,余光一瞥,见陆云妆正掰着一只鸽子腿在那里啃,嫣红的小嘴吃的油光光的。见到这般不顾形象的吃法,他不由得怔了一下。
陆云妆见他突然间盯着自己,先是一愣,随即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尴尬。她心绪转了转,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啃着鸽腿肉。
吕元亮小心地咽下了嘴里的饭,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她一眼,眼中的疑色更重,“云娘,你没事儿吧?”
陆云妆恰好啃完一只鸽子腿,听闻便抬眼看了看他,手上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张帕子擦了擦手,淡声道:“我能有什么事?”
吕元亮皱着眉道:“我总觉着这两日你有些不对劲。你究竟什么时候学的武,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你以前不是最注重仪态的吗,怎么……”他悄悄觑了她一眼,见她眼风扫来没敢说出那后半句“怎么如今用餐跟个乡野村妇似的”。
陆云妆顿了顿,见他面上的笑容渐隐,一双眸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神情古怪,心突突直跳。她与原主的性格差别实在有些大,先前吕元亮经常不回家,她也只需在长辈面前装一装,私底下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如今他回来了,自己习惯了一时没改过来。再加上昨夜的事,只怕他疑心更重。
但是她不怕。她旁的本事没有,说瞎话的本事一流。想着,陆云妆淡定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淡声道:“还是那句话,人是会变的。你确定你以往认识的我真是这样的吗?我若没记错,你以前对我向来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吧。如此一来,你管我什么时候学的。”
听闻吕元亮愣了愣,她这话好像说的也没错啊。
见他不言不语,陆云妆怕他多想多问,又道:“若不是爹娘喜欢,我才不装那劳什子大家闺秀呢。”话毕心想这下他总该没话说了吧。
却不料吕元亮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蓦的哈哈哈大笑起来。
陆云妆不料他竟是这般反应,心中只觉得有些莫名怪异,“你笑什么?”
“爷是在笑你,猪鼻子非要插葱。”
听闻,陆云妆翻了个白眼,便又拿起筷子埋头扒拉起饭来。那吕元亮见她不理会他,一人竟也得了趣,自顾自地在那说着:“我说你们这群人就是虚伪,明明不喜欢的事非要勉强自己去做。还不如小爷我活得自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用不着委屈自己刻意讨好别人。”
陆云妆听了他这番言论,更是觉着好笑,这人真是个活在父母长辈羽翼下的小孩子,被保护的太好了,所以才能这么轻易说出这番话来。见到他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她终是忍不住刺了一句:“若不是因为吕家少爷的身份,你以为你能这般有恃无恐吗?”
吕元亮听她这般嘲讽自己,虽知她说的是实话可心中仍是不快,梗着声道:“那也是我投胎技术好,前世积德换来的!”
陆云妆笑了笑,“前世就算积德再多,那也禁不起你这般造。福气是有限的,花完可就没了。你若是不懂的惜福,日后有的是你受的。”
哪知吕元亮没脸没皮的笑道:“我就算倒霉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是我娘子,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这般咒我,就不怕日后自个儿倒霉?”
怕啊,怎么不怕?就是因为怕,才要阻止你作死。
陆云妆冷声道:“命自我作,福自我求。你要想这般浑浑噩噩过下去,休要拉上我。”说着,便放下碗筷起身要走。侧身从他身旁路过之时,右手衣袖却突然一紧。
“你这是嫌弃我,看不起我?”
听到这话,陆云妆反倒气笑了,到底是谁嫌弃谁啊?也不知是谁成亲后三天两头往外跑,抛下原主在外头花天酒地的?真不知道这人突然犯什么毛病。
她偏过头刚想甩手称是,就瞥见他那双黑润润的桃花目正紧紧盯着她,眼中隐隐有些落寞。一时喉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堵住了似的。那个“是”字迟迟吐不出来。看着面前稚嫩青涩的脸庞,她这才意识到,他还只是个十六七的孩子,搁现代不过还是读高中的年纪。
她虽嫌弃吕元亮,也确实揍过他,但这都建立在不真正伤害他自尊心的前提下。可真让她对一个孩子说这般重话,她也实在说不出口。
想着,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吕元亮也并非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就是被宠坏了,不懂得人间疾苦。家里有钱,家中长辈惯着,什么都太容易得到了所以心智才这么不成熟。
陆云妆不由得猜测,兴许吕元亮就是因为觉得吕家有钱,就算不努力也能一样混吃等死一辈子,所以才这么游手好闲。这样的人只有让他经历过生活的不易才能珍惜当下。
想着,她眸光转了转道:“你若不想被我嫌弃,那就活个人样出来。”
一听这话吕元亮瞬间就怒了,“什么叫活出个人样?”
陆云妆笑了笑,“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做些正经事。”说着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从小到大身上吃穿所得的都是你爹娘给你的,有一样是你自己挣来的?”
吕元亮听了有些不服,刚想开口就被陆云妆打断,“别跟我说你去赌坊赢钱的事。就连你去赌坊赌钱的本金,去青楼喝花酒的钱都是家里给的。你可用自己的双手赚过一分一毫?你说说你,只会花钱不会别的,你有什么可傲的?你对得起爹娘他们吗?他们每天辛苦地支撑着吕家的家业,你倒好,不帮忙也就算了,还这么败家。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
这一长串话就仿若锤子一般狠狠地砸在他的心头。他张了张嘴,想要找寻反驳的借口,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只得闷声道:“你不也没赚钱吗?”言下之意“你也没资格说我。”
陆云妆笑了,“可是我不会出去乱花钱啊。再说了赚钱养家不应该是男人的事吗?不然你娶个屁的媳妇啊!”这连珠炮似的话音将吕元亮堵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话毕,她又看了看他,“我知道你想说家里不缺钱。可百年之后你爹去了,吕家家大业大有那么多口人要养,你又不会赚钱,这般只进不出你以为还能撑多久?”
吕元亮想要反驳她那句“你又不会赚钱”,可最终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陆云妆见他神情别扭,一时有些担忧,他该不会这么玻璃心吧。自己这么说他不开心了?不服气了?
她想了想,便道:“你若是不服,那要不咱们两个打个赌吧。”
听到打赌儿子,吕元亮簌地抬起头,眼中闪着光:“赌什么?”
“赌赚钱的本事啊。”陆云妆浅笑道:“咱们每个人用一两银子用作本金,不论做什么生意,一日之后,谁赚的钱多谁就赢。”
听闻,吕元亮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这还不简单。”他去一趟赌场就能本金翻倍了。
陆云妆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淡声道:“你可别高兴太早,这里还有几条规矩。第一,不能拿这本金用作赌资。也就是说赌坊里赢来的不算。”
“什么?”听了这一条规矩,吕元亮整个人都不好了。这相当于断了他一条后路啊。
陆云妆无视他惊异的神色,继续道:“第二,不可向旁人借钱。赚的钱多少就是多少,不可随意充数。”
听闻他皱了皱眉,问道:“还有呢?”
“第三,不能寻求旁人帮助,只能靠自已。”陆云妆笑意浅浅,“就这三条,怎么样,赌不赌?”
听闻吕元亮仿若被雷劈了一般。
这要怎么赌啊?
这三条规矩断了他想要投机取巧的小心思,于他而言确实有些不利。一时间,他有点想要推掉这个赌约,可又怕陆云妆讥嘲他。思忖了片刻,他灵光一现,面上笑嘻嘻地说道:“这打赌都有赌注,你只说了赌约却没提赌注。没有赌注,爷可没空陪你玩。”
“谁说没有赌注?”
“赌注是什么?”他环抱双臂,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咚咚地敲着鼓,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只见陆云妆眼角弯弯,笑得仿若小狐狸,“你若是跟我赌,我就告诉你。”
她这算盘倒是打得好,吕元亮眯了眯眸子,事出反常必有妖!陆云妆好端端的竟然要和他打赌,指不定挖了个坑就等着他跳呢。他才不上当!
陆云妆见他面色犹疑,笑了笑道:“怎么,怕了?不敢赌了?”说着又睨了他一眼叹气道:“不敢赌就直说呗,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
吕元亮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两件事。其一是怕他爹拿藤条抽他,其二就是激将法。他原先是想找借口推掉这场赌局的,但听见陆云妆话里话外这么贬低他,一时间气性上来了,还真就改变了主意。
不争馒头争口气,他跟她赌!
第11章 商议
“好,我跟你赌!”
见他上钩,陆云妆嘴角的弧度更深。她点了点头道:“你要是决定了,待会儿咱们就去爹娘面前做个见证。”
“什么?”吕元亮心中突觉一惊,“这事还要跟爹娘报备?”
陆云妆笑了笑道:“这怎么叫报备呢?这叫见证。赌局不应该有人主持公道嘛。我寻思着,这事找爹娘来作证最为公平不过。”说着她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怕了?现在后悔来来得及。”
吕元亮被戳中心思,只觉得面上无光,听她这话又自觉被看轻,一时怒从心起,大声道:“爷会怕?我吕元亮从小到大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真是笑话!”
陆云妆知道他在虚张声势也没戳穿,只道:“既然如此,咱们现在就去吧。”说着便跨出了房门。
吕元亮刚要跟着她出却又突的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过头小声嘀咕:“不对啊,赌注是什么还没说呢。”刚欲唤住陆云妆却发现,前头人已经不见了踪影。无法,只得疾步跟了上去。
正院这厢,周氏和吕老爹刚用完晚膳,就见外头有人禀告:“少爷和少夫人来了。”听闻周氏放下了漱口的茶盅,心中只觉着奇怪,这个点他们过来做什么?
婚后这两人同进同出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知今个儿是刮了什么风,二人竟然一道儿来。
想着,周氏隐隐觉着有什么事要发生,便转过头与吕老爹对视了一眼,吕老爹则显得非常淡定,手拿着茶托,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陆云妆和吕元亮就到了。
吕老爹见着二人,沉声道:“你们二人过来所为何事啊?”
陆云妆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这么晚了还来打扰爹娘歇息,是云娘的不是。我和夫君前来是有一件要事想请爹娘帮忙。”
“帮忙?”吕老爹撇着茶叶沫的手微微一顿。
周氏将目光落到陆云妆身上,眼中带着疑惑。陆云妆见状也不同人绕弯了,接过话道:“就在刚才,我同夫君打了个赌,想请爹娘帮忙做个见证。”她的神色平和,说出的话却让二老大惊失色。
周氏觉着奇怪,云娘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想起和亮儿打赌呢?
吕老爹听闻,眉头紧蹙。他生平最讨厌赌,亮儿三天两头地往赌坊跑也就算了,为何如今连儿媳妇也开始学会打赌了?准是亮儿这混小子教坏的!想着他狠狠瞪了吕元亮一眼。
吕元亮冷不丁地收到他爹的白眼,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又是怎么惹着这老头了?
陆云妆面色温和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解释了一通。听闻,吕老爹原本阴沉的脸渐渐放晴,笑意漫上眼角,表情那是说不出的和蔼可亲。吕元亮无意一瞥,见他爹笑得这么柔和吓得下巴都要砸到地上了。
接着只见陆云妆又转身对吕元亮道:“要是我输了,从今往后我不再过问夫君之事。可要是夫君输了,还请夫君当着爹娘的面发誓,从今往后就不能再去赌坊、青楼那些不正经的地方。除此之外,你就必须要好好读书,准备考科举。”
听闻,吕元亮心中大骇。他就说陆云妆刚才为何一句不提赌注的事儿,还要寻爹娘做见证,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顿时,一种强烈的被欺骗感涌上心头。他刚要开口阻止,就见陆云妆对着二老道:“还请爹娘给我俩做个见证。”
听闻,吕老爹当即狠狠地拍了下大腿,大声道:“好!”这个臭小子成天不务正业,他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他还是油盐不进。他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还有打赌这种方式?儿媳妇这一招实在是妙啊!不论输还是赢,他怎么样都没机会像原来那样游手好闲什么事也不做了。
吕元亮见他爹这般开心,气的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忙道:“好什么呀!陆云妆这女人坑我!”
话刚一说完,后脑勺就挨了一记铁砂掌,吕老爹没好气道:“臭小子,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云娘是你媳妇儿!”
面对他爹凶悍的目光,吕元亮不自觉地矮了半截,他捂着脑袋闷声道:“凭什么她赢了,我就不能去青楼赌坊,而我赢了,也只是她不来管我。这不公平!”眼见着他爹又要动手,他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出声反驳道:“再说她先前也并没管过我啊。这场赌局于她来说输赢有何区别吗?”
一旁陆云妆听闻挑了挑眉,他倒是比想象中聪明啊。
眼见着父子俩的关系又要剑拔弩张的,周氏忙将人往后扯了扯,“亮儿,你少说两句。”说着又看向陆云妆,同她道:“云娘啊,你看要不……”
陆云妆一听便知婆母想说什么,便开口道:“夫君要是不满意这个赌注,那么云娘再加上一条。若是夫君赢了,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之类违法乱纪之事,且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云娘便满足夫君任何一个要求。”
听闻,吕元亮心头一乐,他像是不敢相信似的看了看她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要反悔。”这女人这么看不起他,又这般设计他,那他这次就非要赢了这一局不可!
陆云妆柔柔一笑:“我说的,不反悔。”反正你也赢不了。
得到陆云妆的保证之后,吕元亮便喜笑颜开,打着哈欠说要回屋睡觉,丝毫没有刚才那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那吕元亮自听闻这个赌约后,就一直显得有些顾虑,可如今她重新更改了赌注之后,他竟是这般反应,这让陆云妆倒是有些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