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木屋的时候,基本上也只有吃饭和干活的时候,他会听一听。现在有了乌青禾,他就仿佛有了靠山,李茹娘说他,乌修根本是不听的。
这或许也不能怪他,尽管误会已经解除,乌修不是李茹娘眼中的灾星了,可是乌修两三岁就懂事了,这四五年来造成的隔阂和伤害,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轻易抹平的。
后者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得往铺好的简易小褥子上一躺,然后把那颗珍珠塞到了乌修手里:“好了,睡吧。”
乌修一只手紧紧攥着珍珠,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了乌青禾的衣服,这才合上眼睛。
乌青禾可以感觉得到,乌修虽然假装闭上了眼睛,但是半夜里中途醒来偷偷看了她好多次。
所以她才说小孩子麻烦,不是吵吵闹闹,就是黏人黏得要命。
第二天一大早,那些镖师就喊李茹娘去做饭了。
乌青禾睁开眼,就瞧着小孩早早坐在那里,珍珠被李茹娘收起来了,他也不出去吃东西,就看着乌青禾。
乌青禾走哪,他走哪,她做什么,他跟着做什么,简直像是长在她身后的一根小尾巴。
也得亏大多数时候乌青禾都没有脾气,只要乌修不折腾不吵闹,她就任由他跟着。
她们跟着镖师,一路到了繁华的京城,天子脚下,凡间烟火最足,却也是龙脉所在,灵气充裕之地。
乌青禾拿路上剩的银子先去衣服店里换了身衣衫,让李茹娘跟着,她做主卖了那颗珍珠。
虽然李茹娘生得也算是貌美,但行为习惯有点小家子气,而且进入这珠光宝气的地方,总觉得矮人一截。
做生意的又不是慈善人家,不逮着她宰逮谁宰。
但乌青禾不一样,她就算是随便披块白色的布在身上,整个人看着也仙气飘飘,超凡脱俗,不是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
乌青禾一进门,店里的小二便迎了上来,殷勤地问她要什么。
听说她是来卖珍珠的,对方态度也并没有变差,而是按照她的要求请了掌柜出来。
粉丝的珍珠被托在乌青禾的掌心递过去,掌柜翻来覆去地看。
然后开了个价位:“五百两。”
京城物价高,五百两,要是在京城租间大点的院子住,一年就能花个精光,这里是京城最大的店,能够给的价钱肯定是比小地方要高很多。
特别是这两年,因为宫里的贵人们喜爱珍珠,珍珠的价钱短短时间翻了十多倍的价格。
乌青禾比了根手指:“一千两。”
这年头珍珠都是靠野生打捞,价格十分昂贵。有瑕疵的珍珠和完美无瑕的完全是两个价。她手里这颗灵气逼人,关键是罕见的粉色,最是受那些小姐夫人们的喜欢。
掌柜习惯性的就要开始扯皮降价打压这物品,乌青禾懒得他多费口舌,拿了自己的东西就走,神情不带半点留恋。
这是个不缺钱的主,而且那珍珠实在灵气逼人,让人看了越看越觉得心生欢喜。
一千两价格听起来贵,可要是能讨了贵人喜好,那就值大发了。掌柜的冒出这样的念头,忙喊住她:“小姐且慢,一千两便一千两。”
乌青禾和掌柜的开价的时候,李茹娘的手心都被汗水打湿了,等到乌青禾出来,她掌心都在抖。
乌修就不一样了,他看着乌青禾的眼睛亮晶晶的,满心满眼写着崇拜两个字。
毕竟比起双腿发软畏畏缩缩的李茹娘,乌青禾这淡定极了的样子的确挺值得他崇拜。
乌家在乌修出生之前,其实也就是个小富之家。而且她嫁进去的时候,老夫人没有死,掌家权她攒在手里。
作为不太受宠的少夫人,李茹娘能够拿到的月银,就是一个月十两银子。她当丫鬟的时候,才二两一个月。
当初李家卖了她,也就拿了一百两。
一千两银子,都可以买十个年轻时候的她了。
然后一转头,乌青禾就把钱花出去了。她给乌修浑身上下都换了身行头,李茹娘觉得贵,在她坚持下,她就买了个布,坚持自己做衣服穿。
乌青禾和牙行的人交涉,选了个她觉得不错的地方,租了个足够三个人住的院子,签了三年的契约,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买了一堆,手里的钱就从一千两,变成了一百两。
等到牙行和房子的屋主都走了,乌青禾又问乌修:“都学着了吗?”
她不知道自己会在这边呆多久,不过总不会待一辈子。而且这种事情,做了一次两次便把,以后还是得把小孩教出来,保证他能够扶持得起家业。
等这个孩子身上破破烂烂的洞都补好了,养足了灵气,她就教他入道。
这地方灵气稀薄,不过阵法还能用,就算最后乌修没成,也能养好亏空的身体,比常人更加长寿。
乌修点点头:“学到了。”
和别人交涉的时候,要抬头挺胸,气势要足。
无欲则刚,不求人,其他人才会求你。
乌青禾也没有问他学着什么了,她抬了抬下巴,又打发小尾巴去打扫卫生。
把屋子里的灰尘擦一擦,锅碗瓢盆什么的洗干净,再把水井的水清理一下,这新家才能住人。
李茹娘这边吭哧吭哧干活,累得满头大汗却满身欢喜。
乌家那边,乌金宝的亲娘却哭红了眼睛,慈母心肠绞痛得厉害。她总算想起那母子三人,派人去了李茹娘那边,结果丫鬟回来说,小木屋人去楼空,就剩满地的碎玉石
她心慌得不行,立马去找那个道长。
结果守门的小童收了她的钱,告诉了她一个噩耗:“前几日的时候,师尊吐了血,现在还昏迷不醒呢。”
乌夫人腿一软,当场就晕厥过去了。
第6章 破财的貔貅(5)
花钱的日子很是快活,不过三个人都要吃要喝的,开销也大。
李茹娘算算钱,心里发愁得不得了。光是吃吃喝喝,自己买原材料来做,倒没有多少钱,可是坐吃山空,这屋子也不是她们的,要是没有经济来源,那三年之后她们就会被赶出去。
乌青禾看李茹娘焦虑了几天,出去转了一圈,又丢了包银子给她。
让李茹娘在院子里开了块地,自己种点小青菜吃,也不需要怎么打理,就浇浇水,偶尔施点肥。
除此之外,她还给李茹娘找了份活计,做她最擅长的刺绣。
她也没有做什么,就是出门给个京城里的贵女算了一卦,算的是对方的姻缘。顺手帮了个小忙。
虽然境界被压制了,但是这些卜卦的东西,都是基础,不需要灵力也一样能用。
对方顾念她的恩情,问乌青禾要什么,她便开口为李茹娘要来了一份钱多事少可以消磨时间和多余精力的活。
李茹娘没有修炼的根骨,心性也不佳,学这种讲究缘法的东西,对她来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有了事情做,还能有稳定的进账,日子过得美滋滋的,李茹娘心就安了下来,整个人平和许多,对着乌修态度都好了很多。
她甚至还主动提议:“乌修的年纪也不小了,把他送去私塾让夫子教吧。”
以前在乌家,在那个小县城,李茹娘接触过最大的官就是县老爷。但是来了京城以后,她就发现,一个小县城的县官老爷,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乌家那点钱,放在京城也根本不够看。
天子脚下,皇城边上,李茹娘的眼界也迅速的宽广起来。
乌修总算说了话,说的却不是她想听的:“我不去。”
“你这孩子,让你学东西是为了你好。”
乌青禾发言:“他不去私塾,先跟着我学。”
在私塾念书,求的无非是入仕做官,荣华富贵。当官也并不是像李茹娘想的那么威风,朝堂水深,乌修这性子,怕是只能靠这张脸上位。
那还不如跟着她来学好些,若是他贪恋红尘,用学到的皮毛做个国师也是够的。
她一开口,李茹娘就不说话了。她是这个家的长辈,可实际上乌青禾才是一家三口的主心骨。
乌青禾也不是很会教孩子,当初老爷子怎么教她的,她就怎么教乌修。先是看书,她把常用字都念一遍,写一遍,便问乌修:“都记着了吗?”
小孩光顾着听她的声音了,说了什么,根本就没有认真听,下意识点点头,又摇摇头。
乌青禾眯起眼:“说实话。”
她并没有发怒,但是乌修本能感到了危险,他摇摇头:“没听见。”
乌青禾拿戒尺敲了敲地面:“认真听,没有第三次。”
第二次问的时候,乌修点了头:“都记住了。”
乌青禾随表挑了几个字考较他,发现他也的确没有说谎,就接着往下念。
她教会了字和读音,就丢了一截枯树枝给他,让他对着沙子练。
李茹娘躲在门后,悄悄看了姐弟两个。
当年乌金宝在家里,用的是最好的绸缎,请的最好的先生,还有耐心教,才学了几个大字。
那时候她的丈夫就把乌金宝夸得和花一样,说什么钟灵毓秀,将来大有可造之材。
但是乌修才学了这么点时间,就认得这么多字,不比乌金宝厉害多了。
自己的儿子明明要比乌金宝强太多了,她那个夫君抛弃了她们三个,是他的损失。
李茹娘的脸上一会儿怒,一会儿喜,情绪变化万千,终究彻底释怀。
李茹娘的脚步声远了,乌青禾拂袖,把小孩念的《三字经》《千字文》收了起来:“今天给你讲周易。”
她们这边和乐融融,乌家那边也终于得了一点好消息。
乌夫人从晕厥中醒来,发现自己人躺在家里,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刚开课,便是急切地问起儿子的情况:“金宝怎么样了?”
小丫鬟怯怯的说:“少爷仍旧未醒。”
不仅是乌金宝没醒,家里的生意也出了问题。本来乌家一路顺风顺水,因为发的基本都是横财,也不敢太张扬肆意,都捂着掖着,闷头发大财。
乌夫人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到底还是强撑着没有晕过去。
这个时候,乌员外从外头回来,阴沉着一张脸,简直像是能滴出墨汁来。
乌夫人看了丈夫,手里攥紧了锦帕:“夫君,这又是怎么了。”
“生意出了点问题,前几天的货被衙门扣下了。”
“衙门,怎么可能?!”
衙门平日是不插手他们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的,而且只要送够了钱,很多事情对方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前乌金宝的亲小姨,就是嫁给了县官做夫人。这县官,虽然官位不大,可宫里有贵人罩着,勉强能算得上皇亲国戚,便是知府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这也是乌家为什么明明这么有钱,大本营还是窝在这一处的缘故。
“我也是才知道,咱们城里的县官换了一个。”
本来如果是正常的调任,他们也能知道风声,可是偏偏不是。县老爷上面的贵人惹了祸事,自己自身难保,对方顺蔓摸瓜,一路追查下来,牵连的人全部蹲了大牢。
捉贼拿赃,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准狠。现在他们那亲戚就在大牢里关着呢,据说过个几天,就会有钦差来押解入京城,将于秋后斩首。
屋漏偏逢连夜雨,新上任的县老爷,居然和他们乌家有私仇。
而且还不是那种随便拿点钱能够化解的私仇,说是当年现任县官的亲娘,就是因为乌家的缘故死的。
当然不是说他们谋财害命,这纯粹就是个意外。
偏偏这县官还是个大孝子,心里就记恨着乌家了。
原本乌家是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好了,简直倒霉到了极致。
“金宝呢?还没醒?”家财虽然重要,但是独子乌金宝也同样重要。
至于他另外一个儿子,六七年没有见了,乌员外根本想不起来。
乌夫人摇了摇头:“他现在还昏迷着。”
“老太太为了金宝,也整日担忧得睡不好觉。”
人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免不了就要求神拜佛。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显然像是中了什么倒霉的咒。
乌员外问她:“那位王道长呢,他不是很有本事,钱财不是问题,请他来为咱们转转运吧。”
王道长是真有本事,当初乌家只是小富,就是因为王道长,他们才有了现在这样巨大的财富。
不提还好,一提乌夫人脸色变得更加苍白:“道长受了仇敌暗算,见不了客人。”
她也不敢说,王道长现在这个样子,可能是因为遭到了术法的反噬。
毕竟她只有乌金宝这个儿子,但是对自家相公来说,乌修也是他的儿子。
乌家财大业大,丈夫也改不了贪花好色的毛病。若不是她这个当家主母抓得紧,乌家院子里绝对不止现在这样,就三四个小妾。
乌员外眉毛皱了起来,小厮又跑过来报信:“王仙长的高徒来了。”
青年穿着一身青色道袍,架势摆得很是像模像样:“师父早就掐算过,乌家有次一劫,只是他要度劫,不能轻易插手,他向乌员外引荐一个人,定能解此困境。”
一支纸鹤扑棱棱得从他袖中飞出,落到乌员外手里。
乌员外展开一看,上面写的是一封引荐信,引荐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国师。
这位王道长,竟是国师高徒。
“我等要为师傅护法,不便前去,还请两位带着贵公子一起前往国师府,见了国师,便能化灾解厄,时来运转。”
夫妻两个喜不自禁:“有劳仙长,多谢仙长。”
几个人一路颠簸,风风火火赶到京城,中途还吃了不少苦头,但顺顺利利地见到了国师。
国师见了自家徒弟的信,又问他:“你那次子的生辰八字可还记得?”
“有的有的。”乌夫人小心奉上,“这里便是他的生辰八字,还有贴身之物。”
乌员外没想到妻子居然会准备这么充分,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她也没说什么。
京城,乌家小院,乌青禾躺在葡萄架下,她手里拿了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
乌修按照她的吩咐,在一旁练投掷飞箭。
一只造型奇特的仙鹤,在京城上峰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