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浅目送张氏走远,回身赶紧跑到状元楼后门,只见许多菜农背着各种菜蔬等在门外,钱掌柜亲自站在门口,拿着个账本计数,旁边有两个杂役,一个负责点了数报给钱掌柜,一个把点好的菜蔬分类装筐,等着人来搬。
钱浅走到钱掌柜身边,打了声招呼,钱掌柜看了她一眼,点头说:“时辰不算晚,去帮忙吧。”就不再理她了。钱浅也没等人派活,问了一下菜要搬到哪去,就开始跟着其他杂役一起当搬运工。
这一搬,就搬了整整一个月。钱浅自己都不知道,这一个月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她只记得,第一天下来,她觉得自己浑身都散架了,第二天早上差点爬不起来。其后的每一天,她都过得像是世界末日,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酸疼。每天早晨起床,她心里都充满绝望,要用无限的毅力说服自己赶紧离开被窝去上工。
清早起来搬菜,然后跟着后厨杂役摘菜、洗菜,之后还要扫地,然后是搬运洗干净的盘子碗、帮助库房的杂役点数,偶尔还需要出门跑个腿,最郁闷的是,她还得每天推着装泔水的桶到后门,等着人来收泔水。
钱浅每天都想向7788撂挑子,说老娘不干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这样做。虽然天天干活干得想哭,她还是一直忍着。也许是因为她并未累到极限;也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就很珍惜这份穿越的工作,真心想要认真做下去;还有可能是因为她周围的杂役也都活得这般辛苦,她觉得自己不该抱怨。总之,钱浅忍下来了,大概是忍着忍着就习惯了,突然有一天,她觉得自己适应了,或者说,麻木了。
“钱串子,你的心理素质其实很强大,抗压性挺强的。”7788感叹着总结。
“是啊!我是三十几岁的大人了,不是真的十几岁的张五娘,没什么不能忍的,不付出哪来回报,我一直相信世界是公平的。好歹我现在知道古代饭店是怎么运营的了,真比我想象中复杂多了。”钱浅一脸淡定的起床穿衣,一边张氏等一起出门一边跟7788聊天:“再说,接受了一份工作,就应该努力干,这是基本的职业道德,姑娘我可是优秀的职场人士。”
张氏还是坚持每天送她去上班。前一段时间,她看钱浅每天都一脸疲惫的早出晚归,早就心疼坏了,让钱浅不要去了。但是钱浅坚持不肯,母女俩为这事儿没少拌嘴,后来钱浅跟她说,在状元楼一天三顿都能吃上肉,张氏才没甚说的。
她心里清楚,如果钱浅回家让她养活,一个月都不见得能吃顿好的。但她到底心疼女儿,每天用忧虑的眼神看着钱浅,还拼命接了一大堆的缝补活回家来做。
同往日一样,钱浅被张氏送到状元楼附近。已经入冬了,天气已经很冷了,钱浅看着张氏口里呵出来的白气,有些心疼她。张氏前几日就给钱浅换上了棉衣,但她自己还穿得很单薄。钱浅催着张氏赶紧回去,自己跑到店门口,拉开架势准备搬菜。
钱掌柜看她来了,招手叫她过去,钱浅见状赶忙跑过去听吩咐。钱掌柜冲她笑了笑,居然有些和善的样子,然后对她说:“今天开始不用搬菜了,你帮着点数。”
这无异于天上掉馅饼,砸得钱浅晕乎乎,她结结巴巴的问:“真……真的吗?我今天不搬货了?!”
钱掌柜乐了,他观察了钱浅整整一个月,见她并没有偷奸耍滑,每天老老实实的干活,多交代她的工作,也没二话都完成了。他觉得,凭自己这么多年的经验,看人还是有准的,钱浅真算是个不错的孩子。
第20章:大爷,我就跑个堂(20)
从这一天起,钱浅的工作内容变了,变成了早上到店里,帮着钱掌柜点数。上完货之后,她要去店里二楼,把头一天架在桌子上的椅子都放下来,重新擦一遍桌子,准备营业。
开门之后,她就要跟在自己师傅的身后满楼面的跑,主要工作内容为撤台和擦桌子。端盘子上菜和收账这种高大上的活儿,还轮不到她。
等到晚上打烊,钱浅需要把整个二楼的桌子和椅子都擦一遍,然后把椅子架在桌子上,再扫一遍地,擦一遍地板,整日工作就完成了,与以前相比,不知轻松了多少倍。
钱浅对目前的工作内容简直不能更满意!!她师傅对她不错,并没有额外使唤她,而且有时候得了大笔的赏钱,也会给她十个八个铜钱买零食,钱浅全部拿回家交给张氏了。
终于能拿点钱回家了,钱浅和张氏都很高兴。张氏拿着钱,买了一些青色的碎缎子和新棉花,给董三的爷爷做了一顶暖帽,董老头可开心了,连声让董三多照应些钱浅。
渐渐地,钱浅也开始有点正经小跑堂的架势了,肩上搭着布巾,腰上别着手帕,有模有样。收拾起桌子来手脚利索,喜子对这个徒弟真是越来越满意。
晏桁跟自家表哥约好在状元楼见面,早早使人订好了三楼的雅间。路过二楼时,晏桁一眼就看见了倚着柱子站着的钱浅,一身跑堂的打扮,正忙着整理手里的布巾。
晏桁顿时有点吃惊:最近怎么走哪都能瞧见这个小丫头?!居然还有本事混在状元楼当跑堂了!!他脚步一转,往二楼窗边的一张桌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对着陪在身边的侍从吩咐:“去门口等着,等陈静和过来直接引到这边。”侍从答应着下楼去了。
晏桁刚刚上来喜子就已经把他打量过一遍了,往脸上看似乎有点面生,身上穿的蓝色锦袍看起来似乎不起眼,然而喜子一眼认出,那是贡缎所制,这就不是一般人能穿的料子。再看一眼晏桁腰间挂的极品羊脂玉佩,喜子迅速作出判断,这绝壁是个开罪不起的主儿,没准是刚进京的高官子弟,或者是大世家公子。
看到晏桁找了窗边的座位坐下,喜子并不敢怠慢,迅速凑上去招呼,又唤了钱浅过来交代:“赶紧下楼去找掌柜的,就说来了贵客,要一点他珍藏的好茶。”
钱浅听完点点头,扭头就赶紧跑了。晏桁看见她眼皮都没抬,不禁心里有气。吃了他的点心居然敢翻脸不认人!!
陈静和刚上楼就看见自家表弟冷着一张脸坐在窗旁。外人虽然看不出来,但自小与晏桁交好的陈静和却是知道,晏桁现在的心情嘛……着实不怎么样。他见状赶紧走过去,坐在晏桁对面,笑着问:“六……公子,谁又惹你不高兴了?该不会是我吧?!”
晏桁听了一皱眉,说道:“既然在外,就表兄弟相称吧。”
陈静和从善如流的一点头,问道:“怎么坐这里了,不是在三楼订了雅间?”
晏桁并没有回答,扭过头去看着窗外,一副生闷气的样子。陈静和见他如此,也没敢多问,只是干陪他坐着。
喜子看见名满京城的陈小将军进来了,还坐在了刚刚那位陌生公子的对面,不禁为自己的毒辣眼光点了个赞,幸好自己早早看出那位公子不是凡人,并没有怠慢了去。否则就凭那位公子跟陈小将军交好,自己若是得罪他,十个脑袋怕都不够砍。
钱浅下楼找大掌柜拿了新茶,刚一转身就见二楼的另一个跑堂也跑下来找大掌柜了,嘴里嚷着:“大掌柜,陈小将军上二楼了,喜子哥让我来问问,您要不要上去打招呼。”
“什么?”状元楼的大掌柜闻言把手里的账本一推,急急跟着那个跑堂走出去,钱浅反倒落在后头,那跑堂也没忘了他,回头冲她嘱咐:“小五子,你快着些,陈小将军他们都等着送茶呢,送晚了得罪了贵客就不好了。”
钱浅答应了一声,赶紧抱着茶叶往回跑,看着老胳膊老腿的大掌柜跑得比她还利索的样子,钱浅心想,这位陈小将军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大的面子,把掌柜的吓成这样。
“护国公世子,护国公家是静贵妃母家,简而言之,就是男主的亲表哥,懂了没?”7788为钱浅解惑。
原来如此,钱浅恍然大悟。护国公家钱浅是知道的,在状元楼天天听伙计们说这些勋贵世家的八卦。据说静贵妃的亲爹老护国公是大秦朝有名的儒将,但是静贵妃的亲哥哥,现任护国公是个文官。
也许是隔辈遗传了,这位陈小将军倒是很有行军打仗的天赋,从小就被祖父亲自教养,15岁就从军了,不到18就一战成名,自此再无败绩,不到20就封了将军。有前途、有能力、有背景、有颜值,听说陈小将军是目前大周朝贵女心中排名第一的上佳夫婿人选。
“我觉得这是男主标配耶,常胜将军,这么粗大的金手指居然不是男主,这不科学。”钱浅一路往二楼跑一路默默吐槽。
“然而并不是,”7788打击钱浅:“说他是男主的金手指还差不多。”
“你这样一说也有道理哈。”钱浅点头同意,有个常胜将军的表哥,这靠山真是要多硬有多硬。
钱浅上了二楼,发现钱掌柜居然也在,跟着大掌柜一起点头哈腰的向晏桁和陈静和打招呼。
万恶的阶级社会啊!!钱浅心里吐槽,转身默默去泡茶了。反正她就是个跑堂学徒,这里面也没她什么事儿。
大掌柜冲陈静和拱手:“陈小将军,最近少见,小店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陈静和闻言乐了:“冯掌柜不用自谦了,你状元楼还自称小店,那全大周朝哪家饭馆敢在你之上啊。你是嫌我来得少了吧?我最近出京办了一趟差,这不刚回来就赶着来你这里打牙祭,还带上我表弟一起。”
“原来是表少爷!失敬了!”冯掌柜立刻对着晏桁一躬到地,晏桁略略点头。
“好说,”陈静和知道晏桁不会接话,就继续对大掌柜笑道:“我表弟刚刚进京,你可得给我好生招待,别落了我的面子。”
“那是自然的,今天一定让您满意。”大掌柜带着钱掌柜又是一鞠躬,说了句“不打扰”就退下了。
第21章:大爷,我就跑个堂(21)
钱浅瞧见围着的人都散了,赶紧把茶壶递给了自己的师傅,喜子立刻上前捧着茶壶准备给晏桁和陈静和添茶。
这时候晏桁回过头来,拿扇子一指,说道:“你,过来!添茶!”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说愣了。陈静和看着自家表弟不同寻常的行为,心里有点犯嘀咕;喜子上下打量钱浅,心想也不知这小子哪里入了贵人的眼;而钱浅,则一点都弄不明白男主为啥犯抽让她添茶,她只是个跑堂学徒不是吗?而且今天女主不在,男主又带了表哥,明显有钱结账,所以她真是一点都不想往前凑。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低头是不行滴。看钱浅没动弹,喜子走过去对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骂道:“发什么呆呢,贵人让你添茶,还不快去。”
见到钱浅挨打,晏桁瞬间把视线盯在喜子身上,眼里寒光四射。明明是他投喂过的小丫头,要打也是他打,现在一个跑堂的都敢动手了,这丑丫头是得多没出息!!想到这里晏桁表示很心塞,于是又转回视线盯着钱浅,眼神居然有几分凶恶。
钱浅摸着后脑勺,磨磨蹭蹭的接过茶壶,心里想着今天男主果然有点犯病,不仅让她倒茶,还恶狠狠的瞪着她。难道……难道是她什么时候不知道得罪男主了?钱浅冥思苦想,还是觉得不能够啊!!不就是吃了他几块点心么,而且还是他主动给的。
不管怎样,倒茶先,钱浅收拾思绪,赔着笑脸上前倒茶。按照喜子的暗中示意,先给陈静和倒一杯,再给微服乱跑的六皇子倒一杯。为什么觉得男主的眼神更加凶恶了??!!钱浅不禁摸摸脖子,缩得离晏桁远一点。心里不断自我安慰:这是错觉!错觉!!!
陈静和用有趣的眼神观察了晏桁一会儿,他发觉,今天的晏桁有点不一样啊。再转头看看旁边添茶的小伙计,咦??居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长得跟个小猴儿一样瘦小,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是个女娃娃。当然喽,这可瞒不过他陈静和,从小跟随名师学武,他可不是白给的。
陈静和摸摸下巴,斜了一眼晏桁。他知道,晏桁的武功造诣不比他低,像钱浅这种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只要简单通过呼吸和骨骼就能够被分辨出是男是女,一般的易容伪装根本瞒不过他们的眼睛。这家伙怎么突然跟个小丫头过不去呢?陈静和表示,想破头都没想明白。
钱浅倒完茶,迅速缩到了自己师傅身后。她决定,还是离男主远一点,万一有啥突发事故,也好避免受到波及。她只是个小龙套,命真的不硬。
喜子看晏桁两人喝上了茶,赶紧上前,一边鞠躬一边招呼:“陈小将军,您看今天想吃点什么。”
陈静和立刻看向晏桁,他可不敢在皇子表弟面前托大点菜。结果晏桁根本看都没看喜子,又把视线放到钱浅身上,看着她一偏头,简短的吩咐道:“点菜!”
“啊??!!”钱浅瞬间傻了,男主这是要闹哪样啊!!她顶着喜子明显有些嫉恨的眼光,慢慢蹭过去,点头哈腰的赔笑:“这位大爷,小人只是个学徒,让小人的师傅伺候您点菜吧。”
晏桁不理她,又瞪着她重复了一遍:“点菜!”
钱浅心里一万头神兽呼啸而过,妈蛋!!这位是听不懂人话咋滴!!然而形势比人强,男主再不着调她也得罪不起,于是她只好低头请罪:“大爷请恕罪,小人学徒至今不过两月,师傅还没教记菜单呢。”
“哦?没记过菜单吗?”晏桁闻言笑了,斜着他的桃花眼看向钱浅,居然有那么几分风情万种的意思。“那倒是正好啊。楼下挂着水牌呢,你去看了报过来。”
“哈?”钱浅顿时傻了眼,楼下大堂的菜单水牌挂了足足一面墙,怎么也得有上百个,这一次哪呢记下来啊!!又不是神仙。
看钱浅张大嘴呆在哪里,晏桁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没有那么郁闷了,于是他点点头指挥道:“记下几个报几个,一趟不够就多跑两趟,什么时候报齐了什么时候算。怎滴,你嫌爷溜了你的腿?”
“得嘞,大爷您稍候。”钱浅一脸认命的下楼去看菜单了,她心里认定,自己一定是得罪晏桁了,不然这位大爷怎么那么闲,没事折腾她玩儿。
晏桁看见钱浅垮着一张小脸儿,一副倒霉相的下楼去了,心情顿时大好。他端起茶杯遮住唇角的笑意,心想果然还是亲自欺负她更有意思啊。
陈静和一脸被雷劈的样子看着行为诡异的晏桁,心想这还是他那个心思诡谲、冷静持重的表弟么?怎么突然变成个没事儿找事儿的纨绔子弟了。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开口问问。
“你认识那个小丫……呃……小伙计?”陈静和犹犹豫豫地开口。
晏桁端着茶杯一脸询问的看着他,并没有回答。
“那你怎么知道她认识字?上来就吩咐她去看水牌?这年头,认字的小伙计可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