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位置上坐着,肩上担着这个国家,他不能弯腰,不能低头,不能显示出任何疲态,不能让人看不出一点力不从心;作为帝王,他不能暴露出自己的喜好,因为可能被有心人利用,也不能随便说话,因为君无戏言,每天过得疲惫不堪,所以他之前才那样喜欢藏在小妹的怡心苑,因为那是整个后宫唯一能让他放心的地方,可以放心的休息一下。
“哥哥?”看见穆熙敬这副模样,钱浅皱起眉:“怎么?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阿满,”穆熙敬抬起头望着钱浅,眼中似有一丝茫然:“你和我自小在宫中相依为命,除了行宫和游猎,几乎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你是个公主,但连自己京郊的采邑都没去过。而我是皇上,据说这国家是我的,但我却从未见过我的江山到底是什么模样。”
钱浅沉默着看了穆熙敬一阵子,许久之后才开口:“你是君王,是守护江山社稷的人。”
“我知道。”穆熙敬低声开口:“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作为君王,百姓以税赋供养我,是为了让我替他们好好守护这个国家。只是阿满……其实我从未想过,最后会是我坐上那个位置,我当时只是想在宫里熬到成年,等到十八岁出宫开府,做个闲散王爷。那时我想过了,你是个异姓公主,很可能会像三公主和六公主一样被送去和亲,若父皇让你去和亲,我就请旨送嫁,之后滞留国外再也不回来。”
钱浅稍稍一想,就明白了穆熙敬的意思,她冲穆熙敬咧开嘴,露出十分阳光的笑容:“幼时我在宫里给你作伴,长大了若是我去和亲,你就跟去给我作伴,对吗?”
“女孩子笑起来嘴裂那么大难看死了!”穆熙敬先是嫌弃地皱眉,之后才答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是我妹妹,多年与我相依为命,若是真的被远嫁他乡,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在近旁怎么行?你这个外姓公主,皇祖母和父皇不稀罕,我这个做哥哥的确是稀罕的。”
唉!这些年的保姆真没白当!钱浅望着眼前的穆熙敬,真是又欣慰又感动,原来这家伙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一直还惦记着替她这个妹妹打算呢!真是个不错的哥哥了。
“阿满,”穆熙敬抬起头,有些抱歉的望着钱浅:“其实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有些对不起你,总归是耽误你了,你都快十八了,还没有议亲。若我……若我没坐上这个位置,也许你前两年就已经欢欢喜喜的嫁人,而不是被我拖累,到现在还在宫里为我办事。”
“自家兄妹,说什么拖累。”钱浅摇摇头:“我为哥哥做事不是应该的吗?”
“若我不是皇上,你自然不用受这些累。”穆熙敬低下头,语气有些颓丧:“在边关这些日子,我常常想起以前的日子,坐在大殿上看着朝臣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吵嘴,坐在御书房里批折子,一天就那样过去了,我活的累,却不知自己为何而累。边关征战虽然辛苦,但我却觉得比在京中要轻松许多。”
穆熙敬的感受,钱浅简直不能更理解,当年她好好的当武将守边关,被形势所迫回京城做了皇上,负担起整整一个国家,力不从心,累得要死要活,那时候的她,也是每天都在怀念在边关自由自在的日子。
“可是啊……”钱浅望着穆熙敬,眼中带着几分遗憾:“哥哥,你没有选择的权利,你已经是皇上了,已经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注定不能再随心所欲地过日子。”
“是啊……”穆熙敬轻声应道:“我没有选择的权利……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第1221章:皇上,请您尽快回宫(68)
靖国公回京了,回京后就安安静静在自己府里窝着,也不上朝,也不出门。朝臣们虽然很是议论了一阵子,也有人上了几本弹劾奏章,弹劾靖国公居功自傲、目无君上。但弹劾奏章上了好几本也都没下文,皇上一直不发话,颇有几分对靖国公放任自流的意思,群臣闹腾了一阵子也就消停了。
只有秦霆煜以前那些知道皇家猎场事件真相的亲党还在不停的犯嘀咕,他们万万没想到,已经逃脱的秦霆煜居然回京了,这不是找死吗?!
靖国公回京奇怪,皇上的态度就更奇怪了。这些亲党们战战兢兢的观察了一阵子,发现皇上居然对回京的靖国公一副视而不见的架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靖国公可是实打实的谋反钦犯,原本已经山长水远的逃脱了,居然自觉回到了皇上的势力范围,而皇上呢,居然对于眼皮子底下的钦犯一副视而不见的架势,两人似乎相安无事似的,谁也不搭理谁。
这段时间,皇上从来没有下过诏让靖国公上朝,而靖国公呢,似乎也老老实实的窝在家里,哪里也不去,身旁的那些幕僚似乎也不见了,国公府大门紧闭,再不像之前一样迎来送往,日日邀朝中亲党上门。..
靖国公再没邀过亲党上门,倒是镇国长公主和卫国公府的小公爷顾凭澜常常去拜访,要知道,顾凭澜和镇国长公主可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以前这两位可是很少登靖国公府的大门的。记得上一次靖国公从边关回京时,镇国长公主上门拜访,等了整整两个时辰都没见到人。
形势变化真快,怎么转眼顾家人又和靖国公走到了一起?秦霆煜之前的党羽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皇上和靖国公私下有了什么协议,怎地眼下看起来一副相安无事的架势。谋逆这种大事也能轻轻揭过?简直不可思议!!
一时之间,秦霆煜之前的党羽都消停下来,倒是威远将军陆亭主动上门几回,倒也没说别的,只是来看看从边关回来的穆熙敬好不好。穆熙敬设宴招待威远将军,席上套了半天话。作为武将,又是世交,威远将军似乎还是对于前靖国公之死对皇上颇有怨言,但穆熙敬观察来观察去都觉得,这位将军似乎只是爱嘴上抱怨,实际上让他直接参与谋反,穆熙敬判断恐怕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左右威远将军年纪也大了,在武将中威望也高,赶尽杀绝不利于朝纲稳定,穆熙敬特意写了封书信让钱浅带给秦霆煜,让他找个由头给威远将军封个虚爵,调职到不重要的岗位,过一段时间让他告老退休。
对于这个处理方案,秦霆煜没有多大意见,没过两天就下旨封了陆亭镇南候,调了个闲职。眼下靖国公闭门不出,朝中武将除了保皇党卫国公一家之外,就只是威远将军陆亭权力最大地位最高,因此陆亭被封爵调职,其实是削弱了整个武将群体在朝中的势力,许多军方出身的官员都不大满意,尤其是之前的秦霆煜亲党。
不过陆亭自己本身对于这个命令没什么意见,他已经六十岁了,再上战场也不太可能。他很平静的叩头谢了恩,换了新岗位等退休。
折腾了许久的靖国公谋逆案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了,钱浅托着腮坐在怡心苑小花园的凉亭里发愣。秦霆煜和穆熙敬这算是和解了?那后半截谋反剧情算是……黄了吧?
“跟咱任务没关系。”7788不在意地答道:“现在剧情内,是两个游客pk,咱们该保送的已经保送了,剧情时间内他俩自由pk,其中一方自愿放弃,跟咱也没关系不是吗?原来的剧情大纲说秦霆煜他爹是被冤杀,而现在他爹成了真谋反,他连个正当革命理由都没有了还谋反个啥啊?!”
“也是。”钱浅点点头:“不用我背锅就好。”
“你现在是无事一身轻,记得9月把他俩都骗到温泉行宫就好。”7788很欢乐地答道:“然后,换回来,咱们轻松拿到六十积分还能消掉一条蓝色警告,完美!”
“好吧,”钱浅点点头:“不管了!到时候换回来,爱咋样咋样!”
春日就这样过去了,秦霆煜和穆熙敬王不见王,就靠钱浅传递消息。眼见着到了夏日,端阳节前后,皇上照例大宴群臣,五品以上的诰命进宫,和往年没什么不一样,还是镇国长公主出面主持。
丞相大人瞧着和皇上一起端坐在主位上的钱浅,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第一批选秀的秀女进宫也有半年了吧?怎么没听说有哪个秀女得宠呢?皇上的后宫还是空荡荡,主子只有一位,就是这未出嫁的镇国长公主。
话说……长公主今年也有十八了吧?丞相大人眯起眼。都是老姑娘了,皇上也没给公主指婚的意思,要说这俩人没点猫腻,他反正是不信。可是皇上和公主,这可是大忌啊!名义上的兄妹也是兄妹,长公主的名分是先皇太后订的,若是这两人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可就坏了,不能让什么奇怪的传闻继续传下去了,有损皇上清誉。
“阁老在想什么?”与丞相站在一处的魏太尉问道:“脸色严肃地紧。”
“无事……”丞相转过头看了魏太尉一眼,突然笑了:“那是太尉家的二公子吧?真是玉树临风,今年也有二十了吧?去年中了探花,前途无量啊!我记得他尚未娶妻,怎地,太尉和夫人都不着急?”
“管不了!”提起家里不省心的儿子,魏太尉心塞地摇头:“因是幼子,从小我夫人就娇惯他,原是答应过让他自己选个可心的,可谁知这孩子眼太高,这些年了也没挑出个中意的。您瞧见没?皇上开宴,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几乎都在这里了,可也没见他对哪家小姐特别热络,不瞒您说,我真是愁死了。”
“嗯……”丞相眼珠转了转,冲太尉露出笑容:“太尉大人若是不介意,我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
第1222章:皇上,请您尽快回宫(69)
“尚公主?”魏太尉一脸震惊地望着丞相,用眼神指了指端坐在皇上身旁的钱浅:“你是指上头那位?”
“宫里未嫁的公主可不就那么一位嘛!”丞相大人眯起眼,笑得一团和气:“长公主今年也十八了,和令郎刚好年貌相当,魏大人若是愿意,我去跟皇上说说,给公主和令郎指个婚可好?本朝并无尚公主不可入仕的律令,就算做了驸马也不影响令郎前途。”
“这个……”魏太尉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丞相大人的好意本官心领了,听宫里的內监嬷嬷们说,公主生性活泼,从小习武,而小儿喜静,怕是公主看不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吧?”
丞相听了太尉的话心里暗暗撇嘴。什么怕公主嫌弃魏公子,分明就是太尉嫌弃公主从小习武,不够端庄淑静。话说太尉的话仔细想想也确实不无道理,这个镇国公长公主从小被太后惯着,后来又被皇上惯着,性子养得是野了些,哪有女孩子舞枪弄棒的啊?!的确是不大讨人喜欢。
不过对于钱浅的看法,丞相虽然与太尉一致,但这并不能阻止他要为钱浅说亲的一颗坚定的心。丞相大人是下定了决心,怎样都得把镇国长公主和皇上分开!
他瞥了魏太尉一眼,直接无视了太尉的拒绝,反而冲着不远处与几位年轻官员站在一处的魏家二公子招了招手:“魏司谏,这里来。”
太尉的二公子长得不错,是个清秀的男人,虽然稍偏文弱,但个子很高,他中了探花不久,刚刚补了六品司谏职衔,看样子只是个过渡,很快会升迁,前途正好,出身又高,是许多世家贵女心中的良婿人选。
魏二公子看到丞相招手叫他,连忙走过来打招呼:“丞相大人有礼了。”
“这里不是朝堂,世侄无需多礼。”丞相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老夫也无甚重要事,只是正和你父亲闲聊,叫你过来说几句闲话。”
“哦?”魏二公子立刻露出有礼的笑容,识趣地问道:“大人与父亲在聊什么?小侄也听听”
“自然是在聊你父亲的烦心事。”丞相无视魏太尉的黑脸,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父亲说,你都过了二十还不肯成亲,他烦得很。”..
“丞相大人……”黑着脸的魏太尉刚张嘴想插话,可惜丞相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听说世侄眼高得很,所以老夫好奇啊,”丞相笑眯眯的对着魏二公子:“世侄究竟是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放眼望去这么多世家贵女,怎地居然一个看中的都没有?”
“小侄并非眼高,对未来的夫人也无甚要求,”魏二公子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温和有礼地答道:“只是想着成亲是大事,要在一处生活一辈子,总要找个合眼缘的才好。”
“这可难办了!”丞相大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倒不知怎样的姑娘才能合二公子的眼缘,不过我倒是有个人选,公子不妨考虑一下?”
“大人!”魏太尉的脸更黑了,但是同朝为官,他也不好太过失礼,只能怒瞪着丞相,表达自己的不满。
丞相压根就不在乎太尉的黑脸,直接冲着魏二公子一笑:“世侄瞧瞧,上面坐着的那位你可还满意?镇国长公主十八了,老夫看来,与世侄正可谓年貌相当啊!”
丞相大人说这话的时候,刚巧顾凭澜凑到钱浅的席位旁,不知冲她说了句什么,逗得她咧嘴笑起来,露出一排白牙。钱浅的笑容一点都不优雅,与本朝贵女崇尚的笑不露齿大相径庭,但不知怎地,随着丞相的视线远远望着钱浅的魏二公子突然脸红了起来。
他望着坐在高台上的镇国长公主半天都没说话,直到有个贵妇上前给钱浅见礼,挡住了他的视线,魏二公子才像是回过神一般移开了目光,他耳朵红得像是要滴血,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垂下了头。
魏太尉瞧见自家儿子这幅德行,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心想不会吧?!这小子挑来挑去,这么多年都没选中个可心的姑娘,难道是喜欢镇国长公主这一款?
而丞相大人则正好相反,瞧见魏二公子这张红脸,心里别提多舒坦了,他立刻趁热打铁,笑得像朵大葵花似的凑上去问道:“怎样?世侄若是喜欢,老夫倒是可以保个大媒,跟皇上提上一提,若是皇上没意见,给你们赐个婚,也是美事一桩。”
魏二公子的脸红的都能烙煎饼了,他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说了一句:“此事还要看公主的意思。”
这句话听在魏太尉耳朵里。简直无异于晴天霹雳。咋回事?这混账儿子什么意思?还要看公主的意思?镇国长公主如果没意见,那他也没意见是吧?怎么不问问他这个老爹有没有意见啊?!娶个身份又高、个性又彪悍的媳妇进门,是嫌家里日子过得太平静了是吧?!
“胡说什么!”魏太尉黑着脸怒斥了儿子一句:“公主的亲事也是我们能妄议的?丞相大人是在跟你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