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冷眼瞧着几个庶子畏缩害怕的样子,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二爷周廷瑁频频求救一般看过来,老夫人权当看不见,对周廷焱说道:“这事你看着处理,我乏了,懒得管。”
不管是二夫人娘家表妹蓄意勾搭二爷,还是二爷对那位表姑娘有什么不轨之心,都是他们二房自己的事,老夫人不爱掺和,若不是念着老侯爷的情分,她早就把这几房庶子分出去了。
奈何老夫人还没走,先前指名道姓说顾澜害她的表姑娘嘤嘤哭出声来,“侯爷,您要为婉莹做主啊,婉莹真的没有故意引表姐夫来这里,是,是……”
她支支吾吾看着周廷焱,始终不敢把真相说出来。
周廷焱淡淡抬眸,眼中七分冷意三分讽刺,“二哥,你惹出来的事还是自己解决吧。”
二爷捂着被二夫人挠破的脸,茫然极了,听他们这意思,是谁都不准备管他了,那家里这泼妇还不要上天了。
他知道周廷焱说出来的话轻易改变不了,老夫人又不爱理他们,一副马上要回去歇息的样子,二爷眼睛在人群里转了一圈,最后看见被周廷焱护在身旁的顾澜时,眼睛亮了。
“廷焱说的也有道理,这毕竟也算后宅之事,母亲若是疲累了,理当由四弟妹来做主。”他顶着周廷焱那活阎王一样的气势,又添了一句:“四弟妹可是侯夫人,是府里正经的女主人。”
顾澜微微一愣,她一直躲在周廷焱的身侧,听到这话有些呆的从男人肩膀处探头看向二爷周廷瑁,她内心狐疑,这个二爷神情还挺诚恳的,只是……
这顶高帽子砸过来,她到底要不要接啊?
周廷焱本来脸色冷凝,但看到身侧女子傻乎乎的偷瞄他时,脸上倏尔露出一丝笑意,他原先只想着借此事把婉莹赶出府,再让二房自食恶果闹的一身腥,倒没想到他这无能的二哥为了逃避二夫人,直接把顾澜搬出来了。
这提议不错,老夫人乐见其成,她早就觉得自己老了,府中的事应该交给顾澜打理,就是看她年纪小,且在顾家也没学过,不好直接放权,正好今日借这事给顾澜立个威,以后谁再放肆,也得掂量掂量。
周廷焱揽着女子的手轻轻往前一推,让身姿娇小的顾澜一下子站到前面,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二夫人瞪了一眼二爷,心道,都是你做的好事。她本就得罪过顾澜,说不定今日要被她如何报复呢。
顾澜眨眨眼,看看二爷,又看看双眼通红恨极了她的婉莹姑娘,最后对上二夫人防备的眼神,她怔然地转头看向周廷焱。
侯爷心里满意极了,知道遇见难事要找他就好,他招招手让顾澜过来,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把头凑过来,可爱小巧的耳朵就在他低首可以触及的地方,周廷焱目光渐沉,低声在顾澜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顾澜摸摸自己被热气呼到的耳垂,用软软的声调说着周廷焱教她那句话:“二嫂行为有失体面,罚禁足半个月。”
二夫人愤愤的咬牙,强忍着没说话,这处罚是顾澜嘴里说出来的,可背后却是周廷焱的意思,她还真不敢反驳。
“二哥,二哥往后要注意言行。”顾澜话出口临时换了一句较为温和的说法,实在是周廷焱那句话太狠了,她说不出口呀。
二爷向来脸皮厚,也没觉得有什么,甚至还笑着应了一声。
最后,顾澜看向婉莹,她目光中有几分怜惜,柔声安慰道:“婉莹姑娘受惊了吧,这事是我们侯府做的不对,怠慢了客人,这样吧……”
周廷焱冷声打断她,道:“二哥,明日让人送她回去。”
他目光鄙夷,就差明着说要把人赶出侯府了,二夫人丢尽了颜面,偷偷掐了一下二爷的胳膊,可二爷是个惯会讨好周廷焱的,闻言竟然很是赞同。
“都听四弟的。”
顾澜呼出一口气,似乎终于不用开口做这个恶人让她很是轻松,老夫人听到最后认为处置的合理,带着葛嬷嬷等人回去了,大夫人和三夫人也拉着自家夫君走了。
二爷这时候觉得脚都冻麻了,也不管二夫人那张气的变色的脸,直接抄近道回自己院子了,二夫人狠狠啐了婉莹一口,却没法不管她,吩咐两个丫鬟扶她回去。
婉莹神情凄楚的被两个丫鬟搀起来,欲言又止的看着镇北侯,心里的委屈一阵阵涌上来,她那首诗分明是给他写的,若是他看到了一定不会再这般冷漠无情的对她,这一切都怪那顾氏。
周廷焱察觉到那道痴痴的目光,心里生出一种荒谬又恶心的感觉,他懒得再看那些人一眼,拉着顾澜往回走。
顾澜没有防备忽然被他拉走,脚下不稳就往他身上摔,周廷焱抬起手臂半抱着她,低声训斥:“你怎么那么笨?”
他这句斥责里也藏着小丫头对别人的恶意无知无觉的恼怒,但看见她大眼睛里映着懵懂和茫然,用软糯的声音认错,他的怒气又都化作了无奈。
“顾澜,你傻不傻?”
顾澜微微低头,边走边顺着他的话说道:“嗯,侯爷说得对。”
周廷焱拧起眉头,脸色不怎么好看,顾澜连忙说道:“都怪侯爷太聪明了,咱们得互补,所以我就得看起来傻一点,幸好侯爷不嫌弃我。”
周廷焱冷冷挑眉,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嫌弃你?”
顾澜面上装的局促害羞,其实心里应道:我还知道你挺喜欢我的,至少是喜欢我这张脸的。
她随了母亲,长了一张独属于江南女子婉约柔美的脸,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怜惜,毕竟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男子都像顾遥之那样心有所爱的。
周廷焱近日时常盯着她,有时候眸色幽深,有时候脸上陷入沉思,他脾气也怪,每次一说点什么,不知哪句就惹了他不高兴,甩了袖子就走。
顾澜觉得他脾气这么差,之所以对自己还不错,大抵是因为很满意她这张脸。在她见过的人里,自己的母亲宋氏是最好看的,奶娘尤氏说她有七分像她娘,她应当也是好看的,就算另外那三分随了顾太傅,应该也是不差的,好歹顾太傅年轻时也是面若冠玉的美男子。
周廷焱一看她说着话就走神了,顿时不满的掐她的脸,触手滑腻温软,让他不由顿了顿,才嗤道:“你又发什么呆?”
顾澜捂着被掐疼的脸,茫然不解,他怎么下的去手,难道没几日就对她这张脸腻味了?
周廷焱掐她脸的力气越来越轻,到最后用拇指温柔蹭着她的脸颊,指尖也越来越烫,他低眸看见她眼里的雾气,倏然退后一步。
侯爷捏着指尖轻咳一声,最后攥起了拳头,他走了几步发觉她还在原地,一转身看见她呆愣的样子,他又恼了。
“磨蹭什么呢?还不跟上来。”
顾澜心里气闷,嘴上只能软软的答应:“来啦,侯爷等等我。”
第21章
顾澜和周廷焱一起回到小院,奶娘尤氏端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糯米圆子过来,顾澜刚要拿勺子舀起一个尝尝,哪知道她那小手伸出来就被对面的男子拍了一下,力气不轻不重的,但顾澜还是觉得委屈,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侯爷,再不吃就凉了。”
周廷焱冷哼,揪着她的袖子让她站到自己面前,不笑的脸上显出几分严肃阴沉。
“站这,说你错哪了?说完再吃。”
其实侯爷也不想这么操心,他是娶了个媳妇又不是养了个女儿,奈何顾澜年纪小,他总是觉得她太过单纯,会被别人算计了去。
顾澜抬起头,杏眸里水汽氤氲,柔柔弱弱的样子却没能换来周廷焱的怜爱,依旧不依不饶等她开口。
错哪了?顾澜心思转了一圈,眼睛瞄着那碗糯米圆子,抿了抿唇,然后开口:“妾不应该与婉莹姑娘走得太近,这下让她误会我……”
周廷焱怒不可遏的敲了下桌子,顾澜识趣的闭嘴,同时身子微微抖了一下。
“你知道那首诗是写给谁的吗?”
顾澜乖巧摇头,她就算知道也不能对他说啊。
“你知道她表面与你亲厚,暗地里想做什么吗?”
顾澜咬了咬唇,继续摇头。
周廷焱捏了捏眉心,觉得这傻丫头笨的无可救药了,勾了勾手指让她过来,顾澜谨慎地凑近,还是被他轻轻拍了一下脑门。
“疼。”她水眸里流露委屈。
周廷焱磨牙冷笑:“你就蠢吧,爷告诉你,那首诗是夹在你那摞练字的宣纸里送来给爷的,她想约的是你的夫君,你如今知道了该当如何?”
顾澜低垂着眸子,掩饰眼里的狡黠笑意,应声道:“我知道,侯爷是我一个人的,决不能叫别人抢了去。”
周廷焱被她婉转低柔的声音震的发蒙,尤其是那句“侯爷是我一个人的”,原来不知不觉顾澜已经对他萌生了独占的心思,他心头微热,连带着耳根子都开始烫。
“嗯,还有呢?”周廷焱含糊的应了一句,看上去听的仔细,其实顾澜之后说的话他都听不进耳朵里去,只是反复品味那句话,不易察觉的翘了翘嘴角。
顾澜暗暗抬眸,恰巧看见了,心里有些无语,继续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与她来往了,还有别的人也是,我一定……我一定先问过侯爷。”
周廷焱终于满意了,指了指旁边准许她坐下,顾澜连忙舀了一个圆子放到嘴里,两腮一鼓一鼓嚼着,分外可爱。
周廷焱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把自己那一碗也推过去了,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弯成月牙朝他笑了笑,侯爷心里像被戳了一下,平静的湖水荡起微波。
这一边和乐融融,温馨美好,二夫人院子里可炸开了锅,二爷回来就钻进卧房,从里头把门插上了,二夫人在外面敲了半天,骂他也不开,于是二夫人只好放弃,但是又觉得不甘心,把表姑娘的丫鬟和青梅一起揪过来骂。
“贱蹄子,让你看着人,这一点事都做不好,如今我丢了大脸,你也别想好过,白眼狼,良心让狗吃了,这么多年我可待你不薄。”
这一句句表面上是骂两个丫鬟,其实正是指桑骂槐说表姑娘呢,二夫人嗓门本就大,何况又是在表姑娘房门口骂的,里面的人怎会听不见。
青梅不敢躲避二夫人骂人时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心里后悔不已,早知当初说什么也得拒了二夫人,这个表姑娘是个不省心的,得罪二夫人也罢了,还敢招惹侯府真正的主子,真是拎不清。
屋里,表姑娘披着被单,捂着嘴不敢哭出声让门外的二夫人听见,她回来都来不及叫丫鬟烧点热水来沐浴驱寒,就让二夫人堵在屋里骂。
她恨顾澜、恨老夫人、恨侯府这一家子,还有她的表姐二夫人,他们都欺负她,看不起她。
还有镇北侯,诗没送给他,他会不会误会自己真对二爷有心,那她还有什么脸见他。
婉莹绝望的捂着脸,从那日第一眼在老夫人那里见到镇北侯,她就喜欢他了,他长得那般英俊,又文武双全,年纪轻轻不仅封了侯,还权高位重,最重要的是他对顾氏那么温和耐心,这样的男子谁不动心呢?
她是没有想过能做他的正妻的,毕竟以她的身份能做妾也是高攀了,所以她更加恨顾澜,凭什么她什么都不会,却偏偏出身高贵能嫁给镇北侯做正妻呢!
二夫人还在外头骂着,婉莹心灰意冷,冷透的身子也开始发烫,她难过的想,若是病了是不是能在侯府里多留几日呢。
清晨,太阳初升,二爷被二夫人的骂声折磨了一晚上,主动要过来把表姑娘送回二夫人娘家,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招手叫表姑娘身边的丫鬟,问:“叫你们姑娘出来吧,爷什么都没捞着还被骂了一顿,都是她闹得,让她干脆些,别拖着了。”
丫鬟十分为难:“姑娘不知怎的还没醒,会不会是昨日冻病了。”
二爷甩手十分不耐:“你问谁呢?爷忙着呢,去去去,叫她出来。”
二夫人才刚睡着一会儿,又不放心的出来看,此时看见二爷在门口等着,不高兴地横了他一眼。
刚才进去的丫鬟冒冒失失地出来了,一下子撞在门框上,哭着说:“不好了,表姑娘烧起来了,浑身滚烫。”
二夫人到底没狠心到真不管她,毕竟还要冲着舅舅、舅母的情分,她跟着丫鬟进去,看见婉莹烧的脸蛋红彤彤的,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呓语,脸上都是冷汗。
“这,这怎的成这样了?”青梅在一边默然低头,心里却想,还不是你昨日骂的欢,都没让人家换个衣服,不病才怪。
婉莹病的这么重,倒是不好再送走,二夫人一大早去请示了老夫人,老夫人也觉得这病的不是时候,但也不能因此让侯府落下一个欺负病弱表姑娘的恶名,于是便准了她养好病再走。
事情传到周廷焱那里,侯爷冷漠得很,勒令表姑娘只准在二夫人院子里养病,侯府里别的地方都不准去,至此,镇北侯府可算消停了几日。
转眼就快到周老夫人寿辰了,镇北侯府广发请柬,满朝文武够资格的都收到了请柬,周老夫人犹豫着,最后让人给顾府也送了,来不来也不指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顾太傅从管家手里接过请柬,带着进了书房,搁在一边,这寿宴他是无论如何都得去的,两家既然结了姻亲,别管他对顾澜这个女儿态度如何,总得给皇上和杜首辅看见他与周廷焱和好的决心。
顾鸾闹过一阵,被顾太傅罚过一次终于老实了,她敲了敲书房的门,推开半掩的门进来,把一盏茶放到顾太傅手边,然后一眼就看到了那张请柬,拾起来一看,发现是侯府老夫人过寿,她心思一动,央求顾太傅。
“父亲,女儿也想和你一起去。”
顾太傅抬头看她,审视的目光似乎洞悉一切,“你去了想做什么?”
顾鸾低眉顺眼地答:“女儿不做什么,就是看看妹妹过得怎么样,咱们与侯府也算亲戚了,总要走动的。”
顾太傅没有拒绝,只是想起了什么,说道:“顾澜始终是你妹妹,你也别太针对她。”
这句话没什么分量,这么多年选择性的忽视,顾鸾也不把他的话当回事,毕竟从小到大,父亲没有一次维护过宋氏和顾澜,她们早就习惯了。
顾鸾从书房里出来,穿过回廊往后院走,正好遇上前门看门的小厮,他手里拿着一封信,低头给她请安。
小厮走了没几步,顾鸾忽然叫住他,指着信问:“你手里拿的什么信,给谁的?”